四周依然一片冷清,但光線是明亮的。
她用力眨了幾下眼楮,終於習慣午後的艷陽。
白光透進遮陽紗廉,在大理石地板上漫舞。她縴小的手掌在空中撩撥,看著光芒幻化,跳舞取悅她。
扁影的游戲一下子便玩膩了。空氣間,仍然靜謐得近乎沉寂。
她走在廊間,和幾位女佣錯身而過。大家只是點點頭,掛著恭謹的微笑。沒有人出聲招呼,不知是怕驚擾她,或驚動這份沉。
她走進客廳里,父親沉穩的身軀坐在沙發上,翻動報紙發出沙沙的淡音。母親低頭回覆一些邀請卡,夫妻倆坐在長沙發的兩個端點,中間是一片虛渺。
案母在家的欣喜很快被惶恐取代。她想偎上去,想說話,想撒嬌,但那條如杠桿一般的長沙發,中間突然插進她這個支點,會顯得突兀而怪異。
她不知道,該如何在這樣的清冷里,制造一點熱鬧的音符。
案親眼光一掃,看到她了,又轉回報紙上。
母親則一逕低著頭猛寫。
弟弟在樓上睡午覺,保母正陪伴著他。
她的心情起起落落一日,眼角瞄到斜前方的青瓷花瓶。
她並不真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直到那聲巨大的噪響——
當!
「噢,我的天哪!」母親驚恐的叫聲揚起來。「蔚蔚,你知道這個花瓶值多少錢嗎?這是你外公特地從蘇富比拍賣場買回來的!你這個頑皮的孩子!」
[我已經跟老鍾說好,今年生日要轉送給他的!這下子拿什麼東西去出門?你的手怎麼這麼皮?,給我立刻滾回房間去!張嫂,把她帶上樓!今天晚上不準吃飯!」
案母親暴跳如雷,佣人驚慌地開始收拾,四周都是穿梭的人影。
她嘴角的那抹微笑益發激怒了大人,但她一逕笑,不分辨也不爭吵。
原來,她做錯事的時候,四周就會有聲音。
張行恩火了。
情緒起伏不大的他,向來很少動怒。但,這一回,他真的火了。
他發火的方式也很特別——一貫於他不慍不火的本色,幾乎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對她一樣風度翩翩,出入之間幫她開門,拉椅,布菜。白天出門會相約或報備,
晚上回飯店會定時打電話確認她平安。
他像個完美的紳士,處處細心照顧,甚至連「冷戰」都不曾有過——起碼外表看不出來。
總之,他彬彬有禮得近乎冷漠.
蔚蔚幾乎在推他出門的當天晚上就後悔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爭吵」。天下間沒有不吵架的情侶。
可是,她從來不覺得他頁的很喜歡她啊!他們真的算情侶嗎?
看他對她的冷淡從容,她只有兩種心情不確定性,以及心如刀割。一開始是想求和又拉不下臉,最後即使拉得下臉,也不敢肯定他願不願意和好了。
「今天晚上先把行李收拾好,我們明天繞到老麥公司,打個招呼之後就直接去機場。這一行的所有書面資料,你可以等回到台灣再整理,不急。」他一樣送她到房間門口,取鑰匙,開門,還鑰匙,送她進門,點頭微笑,關門。
蔚蔚愣愣盯著掩上的門板,包包滑落地毯上。
發呆半晌,她夢游一般,走出門外,停在他的門口。
叩叩。
沒人應聲。眼角覺得酸酸的。她執著地再敲兩下。
叩叩。
等了好一會兒,門終於開了。
門內的他,頭發是濕的,高大的身軀只套著白色浴袍,身後拖著一排腳印。
〔蔚蔚,有事嗎?」是他冷靜的詢問摧毀了她。
「哇——」她猛然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
對門正好有兩位房客走出來,他嘆了口氣,立刻將她抱進房間里。
「你……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我……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這樣對我——嗚嗚嗚……」
張行恩登時被她哭得萬分狼狽。他的浴袍底下什麼都沒穿,身前還壓著一個軟馥馥的嬌軀拚命向他磨蹭。
「蔚蔚,你先——」先讓我穿上衣服。
「大宇只是一個普通朋友,我平時會借點錢給他們……嗚……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就會陪我……」她哭到氣息不順,開始打隔。「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平時也少主動找他們……」
張行恩放棄掙扎了,抱著她直接坐在床上。她就坐在他大腿上,兩手抱緊他的脖子,淚水全往他的頸窩里灌,像無尾熊攀著尤加利樹,哭得天昏地暗。
「感情不應該以金錢做為維持的基石。」他嘆道,輕拍她的背心。
「可是——我若不借錢給他們,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出來陪我了……」
她繼續埋在他頸窩里,好委屈地說。
[這種朋友不要也罷。」想起那日她拉著那個男子,竊竊走到角落咬耳朵的情景……唔——好吧!或許他的郁怒,不是沒有私心的,他承認。
但,撇開私心不談,那個叫大宇的看起來就不像好東西,絕非她的良朋佳伴。他自衛地想。
「那我就沒有朋友了。」她從他的腰月復坐直,眼紅鼻子紅,看起來別有一種嬌弱的美。
「你想要朋友,我可以幫你介紹;他們也不是全然不好,只是你的心眼不如他們多,將來他們若不使壞還好,否則你一定吃大虧。」他幾不可見地蠕動一下。
蔚蔚瞅著他,頰上仍掛著將落未落的淚。半晌,軟軟地癱進他的懷里,點了點頭。
噢,老天——他無聲地申吟。他開始懷疑自己平日的偽裝是否太成功了,才讓她以為他安全到連男人的獸性都沒有。
她忽然又坐直,俏容帶著惹人憐惜的不確定感,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又蠕動了一下。
「行恩……」第一次直喚他的名,她躁紅了容頗。「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
「不會。」他強迫自已發出聲音。「其實我本來就沒有生你的氣。」
〔那你這幾天尢何對我如此冷淡?」她委屈地往後一靠,正好靠在他曲起的大腿上。
這個姿勢讓他的敏感部位與她更密合,他差點嗆岔了氣。
「我只是為你擔憂,正想著該如何找你談談朋友觀而已。」她每一次變換姿勢,對他的敏感處都是一項最大的折磨。
「你是真的關心我,對不對?」她的晶眸水汪汪的。
「你年輕貌美,家境富裕,性格又單純,這樣的女孩最容易受人利用,我能不擔心嗎?」
「行恩……」她又軟軟地喚他,攀在他頸後的手指開始把玩他的頭發。「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相信我,我[感受]特別深。他暗暗苦笑。
「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是指——那種……」她急了起來,「我的意思是說,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可沒跟他們……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的忍耐幾乎達到極限。
「我知道。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明天還要早起,你是不是應該回房了?」
听見他趕她走,她再度炫然欲泣。他們從來沒有這麼親密地談天過,她想在他身邊多待一些時候啊!
「你困了嗎?」她偎回他的胸前。
「不困。」他這幾句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那我再多陪你一陣子好嗎?」更是不懂風情的呆子。
「恐怕不好。」聖人的忍耐度已到達極限。
「為什麼?」她又坐直,嗔怒地瞪他。
「因為,」他嘆息地牽起她的手,直接撫在最顯而易見的答案上。「你若再耗下去,我就要找你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
轟!紅彩燒上身。
原來,真正不懂風情的是她自己!
蔚蔚驚心復失措,可是芳心抨抨跳之餘,也暗暗在欣喜著。
原來,他對她有……那方面的
她揚起睫,唇角點著一抹赧澀的笑,眸中煥散著異彩。
猶記得數個月前,她甚至連「暗戀張行恩」這個想法都會令她紅躁,而今她非但會主動抱他、吻他,還坐在衣裝不整的他身上,連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轉變。
她有潔癖,不喜歡人家隨便踫她的。可是……可是他不是別人啊!他是她的行恩,她心里唯一認定的男人。
以前總不懂,為什麼女人會容許男人那樣放肆地對待自己,讓他的身體探入自己身體,那不是很髒嗎?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唯有當那個男人是行恩,她才願意把自己奉獻出去。
「你——你……你真的想跟我做嗎?」她垂著眉睫,怯怯的。
「小姐,證據都[掌握]在你手上了,你還存疑嗎?」
那麼……
她沒移開手,綿軟地偎回他懷里。
他吸氣時,她感受到一種震顫。
「蔚蔚——」他的嗓音出奇的瘠啞。
那抹討人厭的禮貌笑容終於斂了去。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她迷茫的神情混合著稚氣。
她現在還問這種問題?張行恩拍了下額頭,往床頭靠去,只差沒申吟出聲。
他的反應並沒有讓蔚蔚更理解他。
「不然我們這些日子是在做什麼?」他終於撐起身,很認真地回問。
「嗯……吃飯、開會、出差、公務旅行。」她扳著手指算給他听。
他緊盯著她,眸中完全是錯愕。在他瞼上看見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實在是一大快事。
「我只讓你覺得,我一切都在公事公辦?」
她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那份稚氣的可愛更鮮明。
「所有人都覺得你對我特別好。]例如陳秘書,鍾氏父女,老麥,其他同事。
「只有你由自己不覺得?」他听出了問題點。
她仍然是先點點頭,再搖搖頭。這回瞼上多了幾抹紅雲。
「我就是搞不懂你啊!」她的抱怨里含藏了委屈。「我每次以為自已懂你一點了,接著你又會做出更多讓我不懂的事。]
「比如說?」他從大學畢業之後就很少談一份認真的感情,這會兒他親自認可的對象,居然完全處在狀況之外?他真不曉得這算是報應或怎地!
「這是感覺問題,沒有什麼真正的例子可以拿出來比喻的。如果一定要舉例的話……嗯——比如說……」想了好久想不出來。
於是,兩個人彷如忘記了幾分鐘之前的欲火朦朧,專心討論起感覺的問題。
「比如說,我沒有請你出去看電影,喝咖啡,送你鮮花和水果?」他冷靜地指出。
「對!」她彈一下手指。
「沒有每天打一通電話和你聊到三更半夜,白天動不動就因為想起你而侵笑起來?」
「對!」會想起對方而傻笑的人反而是她。
[對你不夠溫存,從董事長生日至今,也只吻過你兩、三次,擁抱過你幾次,甚至連牽手的次數都數得出來?」
「對……」她告訴白日已不能瞼紅。畢業,他的「君子風度」確實是讓她懷疑他究竟對她有沒有興趣的主因之一
他忽然低沉地笑出來。
「你笑什麼?」蔚蔚被他笑得一頭霧水。
他搖搖頭,努力想收起笑。
「你在笑什麼啊?」她執意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他突然吻住她,又重又深。
「蔚蔚,你真是個天真的大女孩——」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鼻息混著她的鼻息,低沉的話聲里滿滿都是寵愛。
這算是贊美嗎?為什麼一點都不性感?
「蔚蔚,你想不想和我?」他沉暗的語音在她耳畔震蕩。
「你怎麼把那個詞講出來了?]她羞窘地捂住眼楮,不敢看他。
「抱歉。」她的保守讓他莫名想笑。「那麼,你想要嗎?」
她遲疑地看看四周,再轉回他臉上。「可是——先聊完天才做太沒情調了。」
「哈——」他陡然捧月復大笑,越笑越夸張,還笑到連坐在他身上的她都震動了。
蔚蔚羞惱地瞪著他,從他們初識開始,他就常因為她的一句話動不動便笑出來。
「我說話有這麼好笑嗎?」她是很認真的!
「對……對不起。」他拚命深呼吸,終於忍住蘊在胸口的那團笑氣。天哪!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絕對不會寂寞。
〔你慢慢笑吧!笑完再CALL我,我先回房去了。」她翻身就想下床。
欲逃月兌的嬌軀立刻被制住,四平八穩躺日床上,扣在他強健的矯軀下。
笑容不見了,玩鬧淡去了,他的眼眸變深沉——雖然嘴角仍殘存著笑意的影子。
然後,她腦中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打結了,有一個問題不斷踫觸著腦壁,越撞越響亮,終於讓她覺得非問出來不可。
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很彬彬有禮的紳士,也就是說——你知道,[這種情況一是很有可能發生的……雖然,她不是那麼在意,不過……唉!她就是非弄清楚不可。
「行恩,」一聲悶悶的問號從被他封住的紅唇里掙扎送出來。「你是處男嗎?」
一陣沉默。
隨即,驚天動地的大笑再度席卷了整個房間。
「我是很認真在問的!」有點惱羞成怒了。
「對……對不起……」他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緩過氣來。「不,我不是處男。」
「咦?你還跟哪個女人做過?」她瞪圓眼。
「我以前交過幾……一個女朋友。」及時轉回!任何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懂得避重就輕。
「誰?什麼時候?叫什麼名字?你們現在還有聯絡嗎?當初為什麼……」連珠炮的問題,在他拉開唯一的蔽體物時,戛然而止。
精壯的身軀讓她的聲音融化於無形。
他,真的好美……她炫惑地想。
他不是那種肌肉質的猛男,雙頭肌蹦得像山,六塊月復肌明顯得像臭豆腐。但,他是精壯的,結實的,身上全無贅肉,寬敞的雙肩在腰際收束成悅目的倒三角,線條勻稱而分明。他下半身的肌肉比較明顯,大腿、小腿有幾束修長微鼓的線條。
她連忙捂著雙眼,不敢再看下去。
[尉蔚……」軟熱的氣息呼上她的耳殼。
「我沒做過這種事。」指間傳出來的聲音惶惶不安。
「我知道。」他拉開她的手,以掩上的唇取代。
「行……行行——行恩?」
「嗯?」
「你——你起碼,應該,有一點點喜歡我吧?]
笑聲又起,不同的是,這次帶著低沉的溫存。
「比一點點更多。」
「那就是[很]喜歡了?」
「比[很喜歡]更多二
「那就是有一點點愛我了?」
「比那樣更多一點。」
「那就是……」
被封住的支吾聲,中斷了她的一堆「那就是」……
有時候,人們不必自己去惹麻煩,麻煩會自動找上門。回台灣的第二天,蔚蔚便深刻明了了這個哲理。
「蔚蔚,麻煩你到十二樓會議室來一趟,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鍾禎綺炫風般的俏影卷入協理秘書室,撂下話,又刮起一陣香風走了。
蔚蔚迎著陳秘書眼中的問號,聳了聳肩,離開協理辦公室。
十二樓的會議室只有禎綺的身影。她盤踞了長會議桌的主位,臉容雖然和緩無波,交握的指關節卻泄漏了心頭的緊繃。
禎綺的階級比她高,原則上算她的上司之一,於是她坐在右方下首,中規中矩的將手交疊在桌面上。
「蔚蔚,你陪著協理去了一趟美國,想必很辛苦吧?」禎綺以和氣的慰問做為開場白。
[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她也很客氣地回覆。
禎綺並不立刻答腔,只靜靜審視她的五官眉睫。
「蔚蔚,你變了。你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會嗎?」她下意識模模自己的臉頰,逐漸有些羞澀。
心中不禁想起前幾夜行恩的枕畔戲謔,有關於男性荷爾蒙可以養顏美容。
「果然戀愛會讓一個女人更加美麗。」禎綺微笑,笑容只寫到唇角為止。
「謝謝。」她相信,「張行恩」才是鍾家大小姐找她私談的目的。
禎綺的眼光瞟向窗外,許久。
「蔚蔚,我不瞞你,我是很欣賞張行思。」再開口時,鍾禎綺的眼光萬分嚴肅。
「然而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女人,緣分有深有淺,該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我的,我也不強求。」
「嗯。」她的言詞跟著謹慎起來。
「我看得開,我的父親不見得看得開。」禎綺疲憊地嘆口氣。強去這一個月,我很累。我努力多做一點事情,少牽扯上行恩,希望我父親能打開心結,可是功效顯然不大。」
身為她的小學同學,蔚蔚總覺得自己應該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鍾伯伯既然有識人的本事,就應該有容人的雅量。他現在處處防著行恩,實在使人心寒。」
到底她的歷練還太淺,尚未學會見鬼不能說人話的本事。禎綺的眼神冷了一冷,迅速斂去。
「蔚蔚,你說得沒錯,但行恩也要負點責任啊。」禎綺換上誠懇的表情。「終究我父親是一手栽培他的恩師,他現在要跳槽到我們的敵對公司去,實在太令老人家震驚了.]
嚇一跳的人反而是蔚蔚!她皺了皺眉。「他沒有被挖角啊!」
〔那麼,他這次到美國去談的代理權,又是為誰談的呢?」
〔我不知道,什麼代理權?他這次出國不是為了公司談設備擴充的事嗎?」她跟著裝傻。
「蔚蔚,我們是老同學,我是站在行恩這邊的,你實在不必防著我。」禎綺輕輕揉著額角,不勝倦怠。
「我沒有防你什麼!我為什麼要防你呢?]她的個性雖然純善,卻不是笨蛋。
禎綺的手頓了一下,緩緩放下來。呵,士別三日,張行恩將她教得不錯嘛!看來自己不能再輕敵了。
「你知道的,我父親不會毫無條件地放他走。」
「那不干我的事吧?你實在不必跟我說這些。」她覺得煩了!
「我老實告訴你吧!什麼[感情因素]都只是表面的藉口,我父親只是無法信任他。]禎綺終於認真了一些。「老人家本來希望我們結婚,可以一起主掌『寶如電通],再不然,他能一心效主也是可以的,要股票、要紅利我父親都不會心疼;可是公司里還有其他股東的勢力在,偏偏行恩功高震主,這頭猛虎漸漸不好掌控了,為了防止他以後反噬主人,我爸爸乾脆打個鐵籠鎖著他,籠外還安置幾個補獸器等著傷他。」
沒有哪個女人會開心自己的男人宛如野獸,被困鎖在囚籠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鍾老先生實在應該先檢討自己。」她老實不客氣地插嘴。鍾伯父雖然有識人之明,卻少了容人之量。他這一生再有多大功業,也都打了個對半。
禎綺的臉色再度變了一變,勉強忍住。
[這兩個男人都是對我們很重要的人,我們何必看他們兩敗俱傷呢?[寶如電通]遲早會由我來繼承,我很清楚行恩的能力在哪里!他到外頭去,不見得能找著更廣闊的天空,你何不勸他先韜光養晦一下,給我一點時間呢?」
「鍾老先生已經如此狠冽了,你又如何證明自已將來不會變成朱元彰二世?」她本來就是直來直往的人,既然不缺鍾家這口飯吃,、心中想到什麼就直說,毫不費神遮掩。
禎綺的脾氣再沉篤,听了也不禁惱怒。「蔚蔚,我先找你談過,是尊重你在行恩身邊的地位,你何苦話中不饒人?」
「那麼你應該由曰己去找他談才是,我對他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說不動他。」她起身轉備離開了。「總之,我相信行恩的判斷力,最差的情況也有我爸爸在,祁家不會坐視你們欺負人的.]
說完這番話,她已經有辭職的心理準備。
而,禎綺想確認的正是此事。
原來張行恩真的要被祁老挖過去了。業界盛傳祁連將組成新公司,往通訊業進軍,看來,是真的。
[伯父對你這個女兒還真是仁至義盡。」冷淡的譏嘲很自然從禎綺口中蹦出。「當初怕你沉淪太深,苦苦求我父親和張行恩多關照你一些;現在張行恩討得你們父女倆開心,馬上可以如願成為駙馬爺了。」
蔚蔚的身形僵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會不懂嗎?」禎綺冰冷地微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張行恩對你特別好的原因,是因為事前出於祁伯父的授意。到頭來,反倒替他自己撈到了一步登天的機會,他可算是這種條件交換中最大的嬴家了.]
她瞪著禎綺,沉默成為兩個女人之間唯一的聲音。
禎綺眼中流轉過冷傲,煩惡,最後,同情與憐憫取代了一切。她等著,等著看情敵被事實擊垮的那一刻。
而蔚蔚呢?
「禎綺,我真對你感到很失望。」她忽然開口。
同情、憐憫都不見了,現在只有意外和錯愕。
「你以為我听到這席話應該有什麼反應呢?生氣地跑去甩他一巴掌,罵他是攀龍附鳳的小人?或是傷心地奔回我父親懷中,從此不願再見到他?」蔚蔚撇開一個沒有笑意的微笑。
「我只是把實話告訴你。」禎綺藉著深呼吸穩住自己。
「或許你說的都是真的,張行恩一開始是因為長輩的交代才對我好,那又如何呢?我本來就聲名狼藉,他如果告訴我他是慕名而來,我反而覺得他虛偽。」她聳了聳肩。
「他不是出於自願和你在一起,這種勉強得來的感情是不會幸福的!」禎綺的神色陰沉到極點。
這一瞬間,蔚蔚忽然覺得心頭清明起來,彷佛盤環在心中許久的迷霧,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掃而空。
「你錯了!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你根本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你不知道感情最重要之處何在。」她的語音清脆,一字一句敲進禎綺心頭。「感情是因何而生並不重要,[誠意]才是維系它的主要關鍵!而我,我有最大的誠意去維系這段感情,將來即使它破滅了,我也問心無愧,更加無悔!」
禎綺被震懾住。
從她的臉上,仿佛煥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燦亮得令人不敢逼視。
這算什麼?愛情的力量?愚蠢!太愚蠢了!愛情只是一時的熱情,到頭來終會是虛無的啊!
「你變了——蔚蔚,你真的變了!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蔚蔚冷笑一聲,起身離開會議室。
「或許你們這些人,從來沒有懂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