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一(上)︰革命 第五章

在臨時搭起的野戰帳篷里,三條大漢圍著長桌上的一張地圖,迅速交換意見。阿比塞爾指著國家的正中心點——果爾多的大本營沉思。

「六天前我派人去那里夜襲過一次,軍政府顯然答應了果爾多的請求,撥給他更多的預算擴展軍備,目前他有七架攻擊式直升機,一批新的武器,而且隨時可以調動數萬名步兵。我們若直接攻擊中營,太過冒險。」

「但是現在是我們最接近成功的機會。」東漠游擊隊的首腦多亞立刻表示意見,「你那次夜襲讓果爾多亂了陣腳,不敢妄動,才會讓最近我們三次襲擊其它分營獲勝。果爾多拳大無腦,我們若不趁現在直攻他的大本營,實在太可惜了。」

「我倒是覺得最近他們的調動怪怪的。」在軍事桌上的洛提神情嚴肅,與平時的開朗愛笑截然不同。

阿比塞爾對自己的副手挑一下嘴角,他在想的也是這一點。

「怎麼個怪法?」多亞愣了一下。

「中營的防衛沒有增加。」阿比塞爾低沉地道。

「就是因為沒有增加才更應該……」說到一半,多亞驀然頓住。

六天前本來只是出于「圍魏救趙」的心理——這是菲雨的說法,阿比塞爾派人去夜襲果爾多。

丙爾多不久立刻回防。中營最大的軍火庫被燒了,幾棟建築物也起了火,除此之外,卻沒有想象中「革命軍大舉進攻」的事發生。

丙爾多總算省悟,自己回防才是真正上當了,他要抓的人,真的和埃拉卡人在一起!

這一跤讓他跌得顏面盡失,沖動的他立刻調派大舉人馬,轉頭再殺到中部和東漠邊陲,非把阿比塞爾殺了雪恥不可。

幫命軍等了這麼久,就是在等待這個怕死的家伙離開他的「安全區域」所有的人反應是迅速而及時的。阿比塞爾調動附近的幾波人馬,東漠游擊隊也火速趕來支持,三天之內將果爾多打得潰不成軍。

丙爾多的性子剛愎自負,卻天生怕死。他只停留在自己熟悉的戰場,打自己最有把握的仗,這也是他寧可把東漠放給革命軍佔領的原因,因為他在這里打不過驃悍的革命軍和游擊隊的連手,如同革命軍也不敢貿然直攻中部,和他強大的火力交鋒。正常情況下,當他在自己沒有安全感的土地上失利,一定會迅速退回大本營。

可是最近他們派在中營里的探子卻沒有得到任何增加警備的指示,反而不斷把兵力往東邊調來,這只解釋了一件事——果爾多還沒退走。

為什麼?

于是另一個結論跳了出來——因為他無法離開。

「果爾多受傷了!」多亞豁然而立。

丙爾多是軍政府布在中部的重臣,喜歡濫殺無辜,動不動就因為一點細故而滅了好幾個無辜的村落,惹出來的麻煩不在少數,可是因為有他擋在革命軍與安逸的政府軍中間,軍政府便放任他一直坐大。

直到果爾多胃口越來越大,要的越來越多,軍政府開始對這個據地為主的頭兒感到頭痛,偏偏又不敢立刻削弱他的兵權。

他們的矛盾鬧得越深,革命軍越樂見其成。

這幾日將果爾多的爪牙節節擊退,就是因為阿比塞爾安插在軍政府的奸細,讓他們認為果爾多的情況還可以再拖上一陣子,于是軍政府不急著派兵支持。

若能把果爾多收拾掉,政府軍等于垮了半邊天,全國三分之二的土地將被革命軍所佔領。

「媽的!」多亞重重捶了桌子一拳。「這次不把果爾多擒下來,誓不為人!」二十幾年的內戰,革命軍第一次有佔上風的機會。

洛提和多亞在長桌中央迭上彼此的手掌,熱血沸騰。

只有阿比塞爾冷靜依舊,盯著桌面上的地圖深思。

沾著槍油的食指滑過前幾日走過的風穴地帶,或許,這里會是個一決勝負的好地點……雙方人馬終于正面交鋒。

激戰兩天兩夜,革命軍佔著熟悉地形的優勢。分批誘引。第一波人馬邊打邊退,將軍方誘入奇詭的風穴地道里,軍方一陷入復雜的甬穴,立刻陣形大亂。

看石壁上的紋路。菲雨曾說。風從西邊的峽谷吹進來,從東邊的峽谷出去,在石璧上形成逆時針的紋路,起點的地方粗,結尾的地方細,看它紋路的起點和終點就知道方位了。

阿比塞爾事先將辨別方位的方法告知每一路人馬,分成幾波人分別守在不同的地點。

風穴的前半段比較平坦,于是有兩波人馬負責躲在暗處伏擊,先削弱一批人馬,然後將剩余的人更深地趕進風穴里。

後半段有許多天然的山洞、裂縫等等,適合布陷阱,于是第三波和第四波人馬負責事前布置。

等政府軍散了過來,一堆人掉進插有尖木的陷阱里,又是死傷一批。

兩日夜之後,果爾多派出來的大軍或被俘,或被殺,死傷過半,徹底大敗。

多亞帶了一路人馬專門去追捕他。這人也滑溜,竟然讓幾個死士護著逃了。

雖然逮不到元凶,可是經此一役,中軍實力大傷。革命軍乘勝追擊,直直殺進實力已經虛空的中軍大營。

激烈浴血的戰爭,在後世的史頁上,可能只是短短的幾句勝利之語。

在現世,卻是二十幾年的戰亂和無數軍人的血汗所寫成。

在距離夜襲中軍的第八天,革命軍終于攻克果爾多的大本營,收復中部國土。

肅殺。

森冷。

與寒顫。

寬廣的中軍操練場上,站著整片黑壓壓的人海。

外圍是持槍高度警戒的革命軍,被圍在中間的是被俘和放棄反抗的政府軍。

斑高的講台上,阿比塞爾負著雙手,昂然挺立于中央。洛提、多亞等革命軍將領立在他身後。

台前的泥土地上血跡斑斑,幾路妄想抗衡的人馬,帶頭軍官被捕之後一律拉到陣前,殺雞徹猴。

頭上烈陽正熾,被圍在中央的阿兵哥個個冷汗涔涔,干燥的夏風呼嘯一聲吹來,每個人的心卻被凍入冰點。

這是生與死的關頭。

現場幾萬條生命,都在台上幾人的一個意念之間。

四周安靜。靜得離譜。靜得像死亡。靜得仿佛連呼息都沒有。「帶多拉他們進來。」阿比塞爾如死神般冰冷低沉的嗓音,傳到每個人耳中。一聲細細的議論和疑問開始在中軍士兵里傳了開來,他們的審判,就要開始了嗎?

如果站在台上的,是像果爾多一樣的人,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人,所有中軍營里的人都知道,今天已來不及看到夕陽。

不安的心飄浮到最高點。

然後,眾人愕然。

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女孩,臂彎里夾著一只破舊的小熊布偶,拇指還含在嘴里,被一個革命軍牽到台上︰她的身後,還有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男女皆有。

她怯怯地看阿比塞爾一眼。在她眼中,他就像巨人一樣高大。

「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阿比塞爾彎下腰,對住她天真無邪的雙眼。

小女孩的聲量無法像大男人一樣傳到遠方,于是一名小兵將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對準她。

「多拉。」小女孩把口中的拇指抽出來,細聲細氣地說。

「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死掉了……」小女孩低下頭。

「為什麼死掉了?」阿比塞爾的語氣極溫和。

「果爾多喜歡我姊姊,爸爸媽媽要把姊姊送到別的地方躲起來。果爾多就說我們村子里有間諜,就帶很多很多人來,然後大家就都死掉了,然後也沒有村子了……」小女孩低著頭揉揉眼楮。

現場一片靜寂。

阿比塞爾伸手揉了揉她頭頂,輕柔地道︰

「你下去吧。」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又被牽著慢慢走下台。

「你過來。」阿比塞爾對另一個小男孩喚道。

七八歲大的小男孩自己走上來。

「你叫什麼名字?」阿比塞爾的語氣和剛才詢問多拉時一樣溫和。

「小威。」

「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被殺死了!」小男孩恨恨地道。「果爾多說我們沒有老實繳稅,帶人把我們村子里值錢的東西都搶走。我們村長不甘心,站出來請他們起碼將食物留下來,其它東西都帶走沒關系。果爾多一怒之下,就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殺了。」

一些士兵的臉上開始一陣青一陣白。因為這些事情,其中有不少人曾受命親自去辦,沒去辦過的人也听過同胞提起。

奉命去做這些事的人,何嘗不知道村民無辜?

但是軍令若不被執行,死的就是自己,他們又能如何?

接下來幾個小孩上來,都是類似的遭遇。偌大的廣場上越來越沉默,垂下頭的人越來越多。

「好了,帶他們下去。」問完了話,阿比塞爾對看顧小孩的小兵擺擺手。

多拉跟著其它人走到一半,突然轉身跑回來,拉拉阿比塞爾的褲子。他神情溫和地彎下腰,小女孩踏起腳尖在他耳畔不知說了什麼,他笑了一笑,大掌揉揉她的頭發。

「你自己跟他們說吧。」然後——不意那個拿著擴音器的小兵對住多拉。

多拉稚女敕的聲音清潔楚楚地響了起來。

「我只是要說,果爾多才是大壞人!你們不是壞人,你們如果不听他的話,果爾多也會殺死你們,所以我不氣你們。我希望你們趕快抓到他,替我們的爸爸媽媽報仇。」說完,她撲通撲通跑下台。

滿場的俘兵全低下頭來。

阿比塞爾冷沉的眸子掃過全場。

「各位兄弟,這就是你們從軍的目的嗎?」沒有人敢抬頭。

「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替將軍搶奪女人財物,燒毀無辜的村莊,這是你們、我們、每個人從軍的目的嗎?」他的話聲轉為嚴厲。

不……不是……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低低的回應開始從四處冒了出來。

「你!出列!」阿比塞爾指著前排中央一名士兵大喝。

那個士兵全身一顫,臉色青白的跨上前一步。

「背出我們勒里西斯陸軍新兵的誓詞!」阿比塞爾森然道。

那個士兵一開始還很猶疑,聲音有點顫抖,「吾……誓加入……勒里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

「再說一次!」

「吾……誓加入勒里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

「再說一次!」

「吾誓加入勒里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那名士兵雙腿並攏,昂首抬頭,凜然大吼。

「再說一次!」阿比塞爾厲聲道。

「吾誓加入勒里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開始有許多聲音加入。

「再說一次!」阿比塞爾大喝。

「吾誓加入勒里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全場幾萬名士兵同聲劇響。

阿比塞爾高高舉起一只拳頭,璀璨的烈日直接照射在他的身上,映像著萬道金光,神威凜凜。宛如天將。

「捍衛勒里西斯!」

「捍衛勒里西斯——」全場士兵振臂高呼。

「保護人民!」

「保護人民!」

「不畏強權,為國家而死,為保衛的人民而死,勒里西斯萬歲!」

「不畏強權,為國家而死,為保衛的人民而死,勒里西斯萬歲——」

「勒里西斯萬歲——」

「萬歲,萬歲——」

「贏了!贏了!我們打贏了!」所有人停下手邊的工作跑出來。正在替小朋友念故事的菲雨放下書本,被一群小表頭擁著走出來。

西海跳到中庭上的一個小講台,振臂大喊。

「果爾多逃亡了,我們打贏了!中部地區是我們的了,阿比塞爾贏了!」我們贏了?

「我們贏了。」

「我們贏了!阿比塞爾贏了!」

細碎的低語開始在人群之間交錯,最後匯聚成聲浪,越來越響亮——「阿比塞爾贏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耶——我們贏了——」震天價響的歡呼搖撼了整個山洞。

一群人抱在一起用力拍打彼此的肩膀,女人激動地哭成一團。一群又笑又鬧的小表頭跟著歡聲雷動,雖然他們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整座山洞迅速沉浸在勝利的喜悅里,廚娘們含著淚抓住西海,頻頻問他派出去的人何時會回來。

「我不知道,應該今天晚上就會到了!」西海興奮得也昏頭轉向。

一群女人馬上圍在一起討論該為回來的男人準備什麼樣的慶功宴。每個人都歡喜得停不下來。

菲雨開心地嘆了口氣。贏了,真好。

他終于要回來了。

天知道這幾天她是多麼難熬,每一道從洞外走進來的身影都讓她的心懸在半空中,一旦發現不是阿比塞爾,就開始擔心那人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好的消息。

菲雨離開滿場狂歡的民眾,回到房間里,靜靜品味這種、心髒從胸腔里飄浮到半空中。再落回胸腔里的感受。

從來不曉得自己能為一個認識以「天數」來計算的男人如此牽掛。

于是她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好好的審視了自己的心。

她了解這個男人多少,是不是真的就這樣和他浪蕩天涯了?

橫在眼前有兩個選擇︰她可以留下來,她也可以離開。可是「離開」的想法一跳進心里,她的心就糾結得難受。想到永遠無法再見到那個英武昂藏的男人,無法再听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身影,呼吸到他的氣息,以後唯一能得知他消息的管道就是CNN的國際新聞,她無法再想下去。

如果他和她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讓他們起碼需要一兩年的時間來適應彼此。

可是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阿比塞爾的人生有太多應該忙的事,甚至……有可能在她還沒有想清楚之前,他的生命已消失在戰場上……消失!

這個念頭尖銳地穿進她的心里。

消失。死亡。永別。分離。光是這短短的幾個字就讓她痛到無法呼吸。

于是她就懂了。

她一直以來的隱隱不安,不是來自于自己的不確定,而是阿比塞爾的太確定。

為什麼一個在沙場上廝殺多年的男人,可以在短短幾天里就認定是她?

她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能承擔得起,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所以她很惶惑。

可是,在死亡的面前,一切突然明朗了起來。

阿比塞爾的一生幾乎都活在死神的陰影里,什麼約會交往、緣分聚散對他而言都太奢侈了。

他知道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如果她和他注定是一對,他們便會相廝相守一輩子。如果她終究不是適合他的人,起碼他在自己還能的時候試過了,一切也沒有遺憾。

阿比塞爾不是個平凡的男人,注定了她也不能以平凡女人的心來度量他。

她終于開始懂他了。

好希望這一刻他就在她身邊,緊緊地抱著地,然後她才能告訴他︰我明白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無論未來有再多變量,我都不會離開你。

我想讓你知道,我和你一樣勇敢,一樣堅定。

所以,阿比塞爾,快點回來吧。

凱旋歸來的男人在入夜之後回到總部,甫踏入洞內便受到英雄式的歡呼。

震耳欲聾的鼓掌聲口哨聲歡呼聲響徹雲霄,延續了一整天的亢奮達到最高潮。

今晚所有人都打定主意徹夜狂歡,餐室里的桌子被搬到中庭,上面早已擺滿了廚娘精心制做的慶功大餐。

阿比塞爾和洛提先各自發表了一個短短的精神談話。阿比塞爾感謝了留守在總部的兄弟們,在他們出外期間保護大家的女人孩子,讓每個人無後顧之憂,所以這次的勝仗,功勞是每一位兄弟的,然後敬了眾人一杯。

他的話引起一陣熱烈的歡呼,有人甚至激動得虎目含淚。

洛提的演說就比較有趣一點。一下了戰場他又變成那個聒噪愛笑的男人,開始敘述他們如何推進,如何布局,果爾多的人馬如何在風穴里被打得大敗。

他邊說,大家邊開席。每個人听他講得活靈活現,不時夾雜著歡呼和笑聲,慶功宴high最高點。

阿比塞爾坐了一會兒,發現菲雨不在眾人之間。雅麗絲送一大盤烤羊肉過來時。他的濃眉向她一挑,雅麗絲立即會意。

「菲雨可能在房里睡著了。這一個星期真是累壞她了,整個洞里的孩子全跟在她後頭不放。她會帶著大家玩,教他們寫字,還會說一堆石頭的故事,每個小表頭愛她愛得不得了。」阿比塞爾想到那日和埃拉卡人一起撤離,她也常和小表頭混在一起。這女人是天生的小孩子磁鐵,沒有哪個小表頭抗拒得了她。

「我知道了。」他微微一笑,眼中的溫柔相當深沉。

雅麗絲笑著繼續去送菜。

阿比塞爾放下酒杯,悄然離開這群狂歡的弟兄。

整個中庭是挑空的,即使上到第四層,宴飲的聲浪還是很大。

若她睡著了,不知道會不會吵醒她?他捺下想大步沖上去的沖動,一步一步,穩定地踩著石階。

來到自己住了好幾年的房門外,阿比塞爾沒有推開,只是靜靜品味著這一刻的心情。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在門的那一側為他等候。原來,這種感覺如此美好。

寬厚的大掌終于推開門。暈黃的燈光下,一道窈窕玲瓏的身影正坐在桌子前,低頭疾書著,桌面上十幾顆大小不一的石頭上貼著不同的標記。

她穿著一件他的襯衫——阿比塞爾第一次發現那件舊襯衫這麼好看,滿頭青絲松松地挽高在後腦,臉頰兩側溜下幾繒頑皮的發絲。

發現了門口的動靜,她緩緩抬頭,聚精會神的神情因為認出了來人而柔美了起來,櫻紅的唇角微微一挑,漾出閃閃的笑意。

「你回來了。」阿比塞爾的胸口抽緊。

他大步走到桌前將她緊緊鎖進懷里,臉埋進她潔淨如蓮的體香里。

「我回來了。」菲雨輕嘆一聲,恬靜地枕在他的肩上。

今晚她沒有下樓,就是希望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旁邊沒有其它人在,她可以盡情地膩在他的胸懷里,不必和任何人分享。

他身上有戰場的味道,她輕輕聞著,光憑味道便能將他記住一生一世,無論轉了多久都能再認出來。

她真的在他的懷里,真的一直等著他,不是他的幻想。

罷健的臂膀將她簸得緊緊的,緊到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有她在懷的感覺真好!阿比塞爾扶起她的下顎,吻住她。她熱情地投入。等他終于滿足地松開她唇舌,兩人急促的呼吸在方寸之間交融。

「你遲到了。」菲雨輕嘆了一聲,枕回他肩上。一個歉然的輕吻落在她的雙眉之間。

「嗯。」

「成果如何?」連日的烽火交戰,幾度在生死之間叩關,萬般驚心動魄只化成男人對女人的一句輕描淡寫!

「打贏了。」她皺皺鼻子,聞聞他的襯衫。「那還不去洗個澡,全身都是火藥味。」他低低笑了起來。再度吻住她,直到兩個人都無法喘息為止。

「我馬上出來。」最後阿比塞爾輕咬一下她的鼻尖,放開她梳洗去了。

叩叩叩!

竟然有人不識相的來打擾,菲雨好奇地應門。

「小美人!好久不見了。」洛提一打照面就給她一個巨大的熊抱。

菲雨大笑,用力拍打他的手臂。「快放我下來!才一個多星期而已,我還嫌不夠久呢。」洛提听到浴室里的水聲,對她擠眉弄眼。

「不是吧,我看再拖下去,有人要耐不住相思,天天咬著毯子痛哭了。」

「誰哭?你哭還是塞爾?」她不甘示弱地問。

他們倆一見面就非斗上幾句不可。

「好吧,既然有人不知感激,我也沒有必要太客氣,她的行李就直接丟了吧!」洛提故意把一個登山背包舉得高高的,吊牌上還掛著「朱菲雨」的英文字。

「我的行李!」登山背包立刻被她搶到手里,她高興地抱住洛提大叫︰「洛提,你是大英雄!我還以為我們所有的行李都失蹤了,你是怎麼找到的?」受到英雄式歡呼的老洛提登時飄飄然。好吧,他就大人大量,不跟她計較了。

「你們的這些裝備既不是金子打的,也不是銀子造的,果爾多對它們一點興趣都沒有,那時只把值錢的東西拿一拿,大部分的東西都沒有帶走。後來塞爾派人去巡巡看,就順便取了回來。我們隔天趕著出門,竟然忘了告訴你。」洛提得意洋洋地道︰「所有的東西都堆在我們的倉庫里,明天我讓西海帶你去看看,不過有沒有被摔壞我就不知道了。」身後一雙不爽的硬臂把她搶回懷里,干淨的香皂味立刻飄入她的鼻端。

「好啊,原來是塞爾派人去巡的,卻被你拿來做人情。」菲雨抿唇而笑。

「哼!他派的和我派的還不是一樣嗎?好男不與女斗。」洛提看看後頭替她撐腰的那個男人,咕噥道。

「是‘好難!不與女斗’吧?」她格格地笑。

「時間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阿比塞爾隨意道。

嘖嘖嘖,這就趕人了。

「要睡你們倆自個兒慢慢睡,外頭還熱鬧得很,我要再下去喝兩杯了。」洛提笑嘻嘻地退走。

菲雨雙頰飛紅,悴了他一口,看著門飛快在他們眼前關上。

幾顆水珠滴在她的臉頰上,她在他懷中仰頭,雙頰透著淡淡的嬌嫣。阿比塞爾心中一蕩,抱起她走向大床,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自己仍然坐在床沿,俯身輕吻細吮,和她耳鬢廝磨。

眼看再下去就要擦槍走火了,他陡然抽身,胸膛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你早點休息吧。我去拿睡袋。」他才走開一步,身後一道細細的聲音飄了出來。

「又沒讓你睡地板……」阿比塞爾身子一震,慢慢地轉過身,黑眸逐漸轉為深沉閃亮。

床上的嬌人兒已卷進行軍毯里,背對著他,一只露出來的小耳朵已染成艷紅色。

他慢慢地走回床邊,在原來的位子坐定,語氣是那樣平淡,但是兩人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熱度。

「你自己想清楚,如果我上了這張床,做的就不會只是睡覺而已。」又是一聲細細的嬌音飄出來。

「又沒讓你只是睡覺……」那雙深邃的黑眸更亮。

他慢慢地上了床,把帳子放下來,確定不會有蚊子飛進來,然後貼在她的背後躺好。

他胸腔內強而有力的震動傳到了她的心口,菲雨閉著水眸,雙睫微微顫動,像一只貓咪轉身蜷在他的懷中,嬌紅的花顏埋進他的頸窩里。

她羞澀的反應取悅了他,阿比塞爾剛強的心柔化成一汪水澤。

他輕輕吻著她的五官,在她耳畔呢喃著一些沒有意義的安撫語句。

抽掉礙事的行軍毯,他一吋一吋解開她的衣扣,再一吋一時吻住暴露出來的雪肌玉膚。她輕輕喘息,難耐地在枕上輾轉嚶嚀著。

他的身體越來越亢奮,她的力道也越來越重,握慣了槍把的長指間長著硬繭,拂到她格外細膩的部位時,帶著一份撩人的微痛,讓她不禁輕嚶了出來。他略略一停,看到自己在她身上磨出來的淺淺紅痕。男性的低笑聲在整間帳子里輕蕩。

「皮膚怎麼女敕得這樣,不經踫……」然後輕舌忝那片嬌紅的玉肌。

哼,明明是他自己粗手粗腳,反倒怪她皮膚太女敕。她抬起玉腿想踹他一腳,他微微一側就閃過,反而讓兩人的身體以更魅人的姿態緊合。

菲雨大羞,湊在他肩肌上想咬一口。他肌肉強壯堅硬,竟然咬不太下去。她雙頰因而嫣紅,水眸卻閃著不馴的水光,慎怨地瞪他一眼。

「讓我咬一口!」他放松肩膀的肌肉讓她咬。

細玉般的貝齒陷入他的肩肌里,真的咬了一口。沒有見血,只有一個紅紅的牙印。

她滿意地看著那個牙印,然後再親一下嗤嗤地笑。「你的身上有我的記號了,以後不能再讓其它女人咬你。」

「沒有其它女人。」他貼著她的唇輕語。

唉,這個男人,甜言蜜語的殺傷力太強。

兩人一來一往的戲鬧,她的嬌軀越發敞開在他的身下。阿比塞爾的雙眸越變越深,低抑的男性嗓音讓人連最末端的神經都在顫抖。

「你咬完了,現在,換我咬你了。」

「啊……」一聲低低的驚呼,細密的喘息聲開始揚起。

事實證明,無論是外面的戰場,或是床上的戰場,嬌弱的她在攻城略地上,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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