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男人站得離她很近,幾乎就是貼著她。他的一只手捧住她的臉,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而她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一種很奇怪的反應在她體內發生,她的臉,她的手腳,她的身體,開始發熱了。
她有些迷惑,不太明白這股熱潮是怎麼回事。
「喂!」她終于想起來要把那男人的手拍掉。
當他的手離開自己身體的那一刻,她身上的熱度似乎降低了一些。
茜希霎時被體內和體外兩個世界同時發生的變化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你這里有沒有醫藥箱?」
「什麼?」她的視線轉回他身上,神情依然有些茫然。
原仰發現,當她心不在焉的時候,她就會眨眼楮,好像想看清某個不知名的世界。
他耐心地再問一次︰「你家里有沒有醫藥箱?」
「嗯,有。」她還努力在搞懂體內的變化。
「走吧!」
他走在她的身後,用自己體型的優勢半驅半推地強迫她往外移動。
小智說她家就住在同一棟的五樓。
要帶她回家出奇的輕松,她不曉得在想什麼,整段路都心不在焉,乖乖讓他領回去。
原仰在心里寫下另一條備忘,讓她分心的時候比較容易搞定。
等進了,家門,站在陳舊的客廳里,茜希又回過神來。慢著!她為什麼帶一個陌生男人回家?
「先生您哪位啊?」她怒吼跳腳。
「這個問題剛才說過了。」他看了一下,領著她往一個看似浴室的小間走過去。「醫藥箱呢?」
「藥膏都放在浴室里。」
「嗯,浴室比較潮濕,不適合堆放藥品,下次最好買個醫藥箱,然後把東西收好放在干燥的櫃子里,比較不會變質。」
茜希本來就很錯亂的思緒更加錯亂。他們的對話自然得完全不像第二次見面的人,而他完全就是那麼天經地義,害她也跟著天經地義起來。
原仰打開燈,引著她進去。
這間老公寓就跟所有老公寓一樣,雖然整體空間約有三十坪,但隔成三房兩廳一衛,結果就是每個空間都切得小小的。浴室這種空間更加儉省,里面只有一座馬賽克磁磚做的浴白,一個洗手台和一個馬桶,連干濕分離的設備都沒有。他們兩個一站進去,就把那個小小的空間填滿了。
原仰打開洗手台上面的鏡箱,取出一包從來沒用過的棉花,一瓶也不知道過期沒有的碘酒,和一管扁扁的外用藥膏。
「過來。」
看了看,他選擇往浴白的邊緣一坐,一雙腿往前伸展,幾乎踫到門板,茜希只好站在他的兩腿中間。
他拆開棉花,沾了點碘酒擦拭她臉頰的傷口。
「噢!」棉花踫到的輕微刺痛,她才發覺臉上有傷。
生在浴白邊緣的他並沒有比她站著矮多少——真是悲劇!茜希悲憤地想。
「剛剛我在清理電窯,可能是不小心被燙傷了,我沒發現。」她解釋道。
「嗯。」料理她傷口的手非常輕柔。
狹小的空間讓她的感官更加敏銳。
她的嗅覺第一個運作。一種男性的醇香味在她的鼻端前盤旋,混合著木質調古龍水和男性體熱,很隱約,很好聞,很親密,像個隱形的擁抱罩住她。
她的皮膚第二個運作。她的身體再度襲上熱氣,微微脹痛,挺了出來,全身的皮膚刺痛。她的整個身體對眼前男人正強烈的展開反應。
茜希驚駭地明白這是什麼了!
這是肉欲!
很純粹,很感官的肉欲!
師父老是嘲笑她「干巴巴」,叫她去好好挖掘的那份肉欲。
突如其來的性自覺讓她措手不及,她不明白為什麼相安無事了二十五年的性荷爾蒙突然在這個時候爆發。
一切好像是從她偷窺到那片「猛胸」開始。
每天早上八點,她都會習慣性去看一下那個望遠鏡,那片「猛胸」也會很準時的沖澡納涼,讓她養眼一番。
但是,那片胸膛對她只是「興趣」而已,現在充斥在浴室里的,卻是比「興趣」更濃烈的東西。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很英俊,不可否認。但身為藝術家的她有自己獨特的審美觀,世俗的俊美對她不代表什麼,也因此她從沒費心去觀察那片「猛胸」的主人長什麼樣子,她只專心在研究他的線條流動,他的肌理紋路,他的結構。
但,身前的男人挑動了她,和她一直以為不存在的。
她近乎愉悅地品嘗自己體內的改變。
所以,原來她不是「干巴巴」的,她也是有的。她露出笑容。
然後她發現臉上輕輕拂動的壓力不見了,她偏了偏頭,迎上他的眼眸。
茜希看得出來他也對自己底興趣。
他的眸色比方才更深濃了,原本看著她傷口的視線,開始在她的臉上游移,目前後停留在她的嘴唇很長的一段時間。
突然的口干讓茜希下意識舌忝舌忝唇,于是他的視線又膠著在她一點點粉紅色的舌尖。
噢!這個男人絕對對她感興趣。
但他的呼吸頻率不像她急促,他的身體不像她發熱,他的手不像她汗濕。
這是一個很習于自我控制的男人,而她不喜歡這點。因為她自己的自制力向來很差,所以她討厭太能掌握自己的人。
有一瞬間,茜希想把他的頭發撥亂,把他的鈕扣扯開,把他弄得更亂一些,讓他更接近她的狀態一點。
最後她只是不太爽地吹開劉海。「弄好了沒?」
他深吸了口氣,把藥品整理一下。
「走吧,到外面談。」
「哼!」她噴著氣走出去。
茜希先偷瞄一下陽台。幸好幸好,今天早上下雨,所以她上床之前把望遠鏡先收起來了。此刻它正靜靜地靠在牆角,看起來純潔而無辜,不引人注意。
「說吧!你要干嘛?」她隨手抓起一罐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又恢復一開始的壞脾氣。
「我要買你的作品。」
那就是衣食父母了。
「你要買哪一件?」語氣稍微調整到客氣一點。
「你所有的作品。」
礦泉水放了下來。
「你再說一次。」茜希終于直視他。
「我說,我要買你所有的作品。」他也回復到精明生意人的那一面,冷靜,平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噢。」茜希抓抓頭發。「好吧!那我們下樓去看。不過我先跟你說一下,我的新作還沒出窯,所以目前現成的作品不多,或者你要留訂單下來也可以,做好了我再通知你來拿。」
「我想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原仰慢慢從她身旁經過,站在客廳里,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我想要獨家代理你的作品。」
他的每一個姿態都顯示出,這是一個很習于握有主導權的男人。但明白了體內蘇醒的之後,茜希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領域被他入侵,甚至開始能用欣賞的眼光觀察他流暢而優美的線條。
他真的是個好看的男人。
……等一下!
「什麼意思叫獨家代理?」她警覺起來。
「你知道‘玻璃迷宮’嗎?」原仰轉身正對她。
任何跟琉璃藝術有點關系的人,誰會不知道「玻璃迷宮」?雖然茜希不確定自己算正規的琉璃藝術家,但好歹也沾上一點邊。
「玻璃迷宮」是一間飯店,更確切的說,是一間賭場,在拉斯維加斯。讓它和琉璃藝術拉上關系的,正是它的名字。
「玻璃迷宮」的設計和裝潢運用了大量的琉璃,而,為了讓它名副其實,幾年前飯店的經營者!據說也是個台灣人,開始在飯店的精品區大量引進琉璃品牌,並且舉辦了幾次極其規模的世界琉璃展。
專業度建立之後,「玻璃迷宮」所舉辦的展覽儼然成為藝術圈一個重要的盛事。對世界各地的琉璃藝術家來說,作品能在「玻璃迷宮」展出或販售,就是一種肯定,也是一個絕佳的肯定。
不過,這個人問她這個做什麼?
「我在‘玻璃迷宮’有專屬的店面。」其實,他在世界各地都有專屬的藝廊,但對她,「玻璃迷宮」的吸引力大概多過一切。
這小女人低下頭想了一想,最後,很謹慎地抬起頭。
「你們的義大利面還賣到拉斯維加斯去?」
「我的本業不是賣義大利面。」他掏出一張名片給她。「我叫原仰,擁有一個全球性的連鎖藝廊,這是我的名片。」
他的公司同時也有經紀部門,但台灣的藝術經紀人制度還不夠完善,因此他在台灣沒有特別設立經紀部門。
她是唯一一個讓他主動感興趣的台灣藝術家。為此,他甚至延遲了返家的時茜希接過來一看。
原仰,這是他的名字。
這張名片和它的擁有者一樣昂貴高雅,滑順襯手的紙質,淺白的色調,右上角有一個簡單但特殊的標志,是一個字母Y被一些藤蔓似的線條包圍,她認得這個標志。
「原藝廊」?他是「原藝廊」的……再看一下,執行長?
他是世界知名的藝術經銷商「原藝廊」的執行長?
茜希在他和名片之間來回看了好幾次,終于確定這是真的。
「第七屆的‘世界琉璃藝術展’半年後將在‘玻璃迷宮’展開,我想要獨家展出你的作品。」原仰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神情是如此自信,囡為任何一個藝術家都不會放過在「玻璃迷宮」展出的機會,尤其是讓「原藝廊」代理推出。其中一個條件便已是許多藝術家夢寐以求的,更何況是兩者加起來?
所以,說完之後,他只是靜靜站在那里,等待她的答案。
結果,他面前的小女人只是跳過來,粗魯地把他推出門外。
「我考慮看看!」
咚,原仰錯愕地看著門在他的眼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