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才自十字路口的斑馬線踏上紅磚人行道,神情帶著些許恍惚的康澤就忽地瞧見了前頭有個女人的形影在擾攘的人群中微微凸現。
那不是小秋嗎?
心一喜,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她這兩三天都怪怪的,總是心事重重,昨天甚至還放他鴿子,沒來他房里報到,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害他擔心死了。
快步上前,他急欲攔下她,但踫上剛亮的綠燈,礙事的人多,緩住了他心焦情切的追勢。
眼看著再幾步路,小秋就要橫過另一個十字路口了……
「小秋!」有些慌了,康澤忘神的喊出聲來。
那女人果真就是鐵商秋。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又是康澤那熟悉的嗓子,她踉蹌著步子,只怔了一秒,沒敢回頭,憋著氣繼續走她的。
千萬不能讓康澤堵到她,她才剛下定決心要疏離他,若見到他,她的決心會輕而易舉就崩潰的。
「小秋,妳等一等呀。」
康澤瘋了,她怎麼等?她不能等呀,走得快是為了他,為了他的未來幸福著想呀。不要追了,康澤,我求求你,你不要追了好不好?
低俯著酸淚盡灑的臉龐,鐵商秋逐漸消失在充滿陽光燥息的台北街頭。
「小秋!」他追得更急了。
小秋是怎麼了?她應該有听到他在喊她才對呀,他叫得那麼大聲,恐怕連在高雄都听得到,可是,她卻絲毫沒有緩下步子,而且……媽的,小秋預備閃人了,她不是沒听到他在叫她,她是真的存心躲他的。
「小秋,妳給我……」康澤再也沒機會將威脅的話給說完。
綠燈亮起,一輛迫不及待的車子迅速激活,坐在駕駛座的司機沒料到會有那麼個膽大妄為的傻子自路口急奔而出,雖然立即踩緊腳下的煞車,卻止不住如猛虎出閘般的沖勢,車子直撞向猝不及躲的康澤。
一如當初的鐵商秋那般,他的身體向上彈起,然後重重的跌落在車頭蓋上,再滾落在熱燙燙的柏油路面。
尖銳的煞車聲響起,熱鬧的街口,原本忙碌的人群瞬間像是被定了格似的,所有的人都駐足探向聲源。
其中,包括神情緩緩陷人悲傷及恍憾的鐵商秋。
有人出車禍了!
是誰……她僵茫的腦海微微浮起好奇的揣測,卻在下一秒胸口一窒,她旋即回身,人群圍了個小圈圈,圈住了倒在路上的受害者,這麼遠的距離,地無法看清受害……倒抽了口氣,她不敢置信的望著出事地點。站在一段距離,離地面幾寸高的地方,有個同她一般的靈體,這會兒正甩著似乎仍有些暈茫茫的腦袋瓜。
「康澤?!」她目瞪口呆,整個身子霎時成了一枝木柱子。
不!她不相信自己的眼楮所看到的事情。康澤不會死,他不能死呀!
驚見到康澤竟浮現在她眼前的駭然不過數秒,立即的,鐵商秋又見到了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約兩位鬼差大哥。
還來不及開口詢問,鬼差大哥甲晃動在手中的鐵鏈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他們的出現是代表……他們要帶走某個魂魄!
心倏然一凜,她瞪著他們,憂懼躍進了眼底。
是她?還是……康澤?
而數秒之後,鬼差大哥甲的行動證實了糾結在她胸口的恐懼。
「鬼差大哥,你們會不會捉錯人了?」她吶吶的間。怎麼可能呢?她都已經好久好久沒找康澤的麻煩,不再一心一意索他的命了,不是嗎?
「他不叫康澤嗎?」鬼差大哥甲的臉相當臭。
「他是叫康澤,可是他不該那麼短命呀。」鐵商秋喊了出來。
「奇怪,妳先前不是一直要我們勾走他的魂?」鬼差大哥乙的口氣依舊和緩。
「可是……」她不知該怎麼說,今非昔比,此刻的她已不是那時的她了呀!誰教她……連做了鬼也會與情愛糾纏不清。
「走、走、走,別擋著我們的路。」
「鬼差大哥,你們先別急著勾他的魂……」
「不是我們急,是他急,他得趕著去投胎呢。」鬼差大哥甲變出了一碗白白的湯水,遞給康澤,「快喝。」
「這是什麼?」充滿疑惑的聲音平平板板,方才的沖擊力太凶、太猛,康澤的神智還有一、兩成尚未恢復。
「叫你喝你就乖乖喝下去,唆什麼?」鬼差大哥甲的口氣略顯暴躁。
防心這麼重做啥呀?早喝晚喝還不終究得喝。啐,他啐了一聲,早該知道會跟這麻煩女人扯上關系的家伙沒一個好料理的,瞧,眼前不就一例,「快拿去喝呀。」鬼差大哥甲不耐煩了,折騰了這麼久,連這最後一道手續都辦得拖拖拉拉的。
「你們逼他有什麼用呢?他又觸模不到……咦!」眼楮瞪得大大的,鐵商秋驚駭萬分的看到康澤竟然能穩穩當當的接過那碗湯水。
他不是鬼嗎?為什麼能……
「這不是一般的碗,任何鬼都能踫觸的。」見她目瞪口呆,鬼差大哥乙善心大發的跟她解釋著,但仍忍不住糗了她一句,「即使是最菜的鬼魂,只要時間到了,終究也會喝上那麼一碗的。」
這麼說來……「那碗里裝的是什麼?」她幾乎可以篤定的說,那碗湯水鐵定有鬼!
「妳管那麼多,康澤,快點喝呀。」鬼差大哥甲惡聲惡氣的催促著。
康澤總算是完全清醒了,也清楚的听見他們的對答,但他卻不吭氣,黑黝黝的幢昨深遽不見底,逐漸的,眼里凝聚起悲傷憂愁的光芒,定定的望著哭成淚人兒似的鐵商秋身上。
難道他真注定無法與小秋共此一生了?
「快點喝。」鬼差大哥甲的臉色比閻羅王還嚇人。
「康澤,不要喝!」臉色頓白,鐵商秋二話不說沖上前去,伸手就將他捧在手中的那碗湯水用力一撥。
「妳干什麼?」鬼差大哥甲黑著臉,但他被氣得凸現皮面的青筋仍能清晰的看見。
天哪,這笨女人竟然一撥就將孟婆湯灑去大半,該死,這下子可好了,他們倆已經快來不及去收下一個魂魄了,更騰不出時間將它補滿,而這康澤的投胎時辰又已迫在眉梢……天哪、天哪、天哪,若就這麼讓他喝了。那他投胎後不就會有殘留的記憶?
懊怎麼辦呢?
表差大哥甲、乙兩雙倒八字的值眼焦急的互覷一眼,然後他們不約而同的下了定論。
將錯就錯了,反正應該就只是有一點點的模糊記憶罷了,諒康澤投胎為人後也搞不出什麼鬼把戲來。
「沒辦法了,你將就點將它喝完吧。」鬼差大哥乙一本和緩溫善的性子開口勸道。
不知鬼差大哥甲耍了什麼手段,沒見他動手動腳,鐵商秋就被他定住了身,無法再接再勵潑光碗里的湯水,只能淚眼汪汪的看著鬼差大哥乙強將湯水灌進也被定住身子的康澤嘴里。
「為什麼你們要帶走他?」
「因為他陽壽已盡。」鬼差大哥甲這回先開了口,因為他已經積壓了強烈的不滿與不耐,「啐,若不是先前老被妳纏煩了,也不曾忽略了他的本命燈早就滅了。」
「本命燈早就滅了?你的意思是康澤他……」
「他早就該是個死人了。」
「可是……」
「喂,妳別哩巴唆的盡阻礙我們辦事。」手一揮,鬼差大哥甲動作俐落的將鐵商秋掃到一旁,「對了,妳不是也早該到鬼門關去報到嗎?」
「我?」
「就是妳這個麻煩鬼!」像是責怪自己怎麼隔那麼久才想到這麼重要的事,鬼差大哥甲狠狠的一掌擊向自己額腦,「該死。」老丟三落四,最近是怎麼了?
「我要投胎了?」驚駭的事一件接一件來,她快承受不了這麼接二連三的沖擊了。
「還早得很呢。」鬼差大哥甲沒好氣的嘀咕著。
「那為什麼康澤一死就立即得投胎呢?」
「他是因為我們的疏忽……」
「你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沒禮貌的截斷鬼差大哥乙的好心好意,鬼差大哥甲的視線自手中的行程表移開,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快走、快走,被你們這麼一耽擱,整個行程都延誤了。」
「不要帶走康澤!」鐵商秋才歇止幾秒的淚水又涌了上來,「求求你們,別……」
「妳還不放手?」鬼差大哥乙口氣和緩得簡直足以尊為聖人了,「若誤了這個時辰,他仍舊要投胎,只不過會投胎為畜牲,像那些貓呀狗呀之類的動物,這樣妳也願意?」
「畜牲?」心里猛一驚,她呆呆的望著鬼差大哥乙。
「是呀。他算運氣好,這個時辰相當不錯了,將來不是大富大貴,起碼也是衣食無虞……」
「我不要大富大貴,我只求能換取一些跟小秋相處的時間。」始終沉默的康澤忽然說話了。
「由得了你嗎?」
「可是你們難道不能網開一面嗎?我只求能多停留一些時間。」
「很抱歉,原則就是原則,快跟我們走。」
「康澤,你快跟他們去吧。」緊咬牙根,鐵商秋也催促起他來了。
她心里艱辛萬分的兩方掙扎了半晌,濕濡的臉上滿是哀倒的淚水,止不住淚流不盡。
「小秋!」康澤不敢相估她竟如此輕易放棄了抗爭,她不該就這麼放棄了他呀。
「我不舍得你離開我,可是如果再待下去的結果,是你墮入畜牲界,我寧願你就在此刻離開我。」
「小秋!」
「下輩子我會等你的,等你找到我。」
「快點快點,別再望來望去的浪費時間了,若有緣,你們還會再踫到的,緊張什麼?快走,別要我使強的。」鬼差大哥甲邊說邊粗魯的拉著不甘心也不情願的康澤踉蹌的走了,消失了。
若有緣……鐵商秋哀慟的望著倏然呈現在眼前的一片漆黑,兩個鬼差大哥強押著仍掙扎著的康澤走了,她的面頰已是濕漉漉的一片汪洋。
若有緣?呵,真有緣分這東西?
不信、不信,她不信,想著自此後永無再見康澤的機會……教她怎麼相信這事情呢?
沉在濃濃的哀戚里,鐵商秋始終沒有留意到,一旁有一雙蒼老卻有勁的睿智瞳眸盯著她瞧了許久。
這丫頭今生命薄,來不及在人間體會愛上一個人的感受,卻在沒了軀體後,以一顆仍帶著純稚的心境領會到關乎愛情的萬般滋味。愛情甜蜜,卻也有教人傷心的一面,雖然情愛滋味來去匆匆。但這是她的命,也是他所能為她減緩的最小傷害了。老人家在一旁暗忖著。
也許是當初捏那個代表她的女圭女圭時,多用了心思,所以不但容許她自由決定永生永世的感情歸屬,甚至也寬宏的為她改變了他人的情愛紛爭。無論人、鬼、神,畢竟仍有著無法厘淨的私心呵。
見她哭花了臉、哭啞了嗓子,他心頭好不舍呀。
別傷心了丫頭,忘了嗎?妳曾為自己作下了什麼決定?
當輪回之手拂起時,妳的心會再度活躍起來的,而且會比幸福還要更幸福的。
我老人家向妳保證!
時光流轉數十年……
某天,在台中的某個餐廳,一對外型同樣出色的母子並排坐在一張靠窗的桌旁,風韻猶存的媽媽側著身,漂亮的眼眸瞪著兒子那雙恍若自己的黑黝瞳眸。
「都已經三十好幾了,也不知道你在挑挑撿撿什麼,眼光再這麼挑剔。你爸跟我這輩子就休想抱孫了。」
「媽,想抱孫?哥哥不是听話的替你們連生了三個兒了?」
男主角的母親胸口一窒,柳眉驀然往上挑揚,「奇怪,你是想氣死我呀。」
「我怎麼舍得呢。」這種場面見多了,做兒子的當然知道如何化險為夷,「只不過是提醒妳一聲罷了。」
「誰知道你骨子里究竟是什麼意思。」輕哼一聲,想到約好的時間差不多了-她忙不迭又叮嚀起兒子來,「待會兒不準你又陰陽怪氣的氣走人家小姐。」
「知道了。」沒好氣的應了聲,男主角懶懶的啜了口咖啡。
奇怪,搞不懂他身邊怎麼那麼多人喜歡當太監哪?他這個當事人都不急了,他們卻像他是滯銷貨似的,成天動著他的歪腦筋,極力將他推上婚姻販賣站,隔個幾天總會逼地出場拍賣一次,煩死人了。
而且常常只見了一吹面,那些女人全都成了大頭蒼蠅,抱著電話機嗡嗡嗡的吵得他不得安寧。可是他拗著性子不依順母親的安排,結局比被大頭蒼蠅煩更慘,兩權相較取其輕者,他寧願選擇前者。
飯,總要吃的吧?
無所謂啦,他想,就當是參加了一次菜色不佳、餐友不善的餐會,忍一忍時間就過了。至于那些個緊撲上來的大頭蒼蠅,呵呵,他的蒼蠅拍功也要待愈來愈精湛了。
「听說許媽媽這次介紹的這個女孩子相當出色。」女主角還沒到,男主角的母親就已迫不及待的對他灌注先人為主的好印象。
「喔。」眉未揚,氣未亂,男主角隨口應著,就像是听到有人說今天天氣很不錯這種普通的應酬話。
本來嘛,那個許媽媽哪次不是用這幾句當開場白呀,不是絕色佳人就是秀外慧中,要不就是溫柔婉約叉端莊嫻淑的,啐,那些騙死人不償命的形容詞,教他听了都忍不住抖起驀然在全身「趴趴走」的雞皮吃痞。
「等一下你見了人家楊小姐,多少也跟她笑笑嘛。」
「喔。」他又不是在賣笑,沒事情干麼老沖著對方傻笑呀?
「喂,我說的話你到底是有沒有听進去呀?」兒子明顯的敷衍漸漸撩起她的怒火。
「有──」他無奈的將話尾巴拉得長長的。
是有將話听進耳朵里,可是右耳進、左耳出,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嘿嘿,當然。他才沒笨到這麼誠實且愚蠢的將答案抖給老媽听。
「真的有嗎?你看起來一副……」
「噓,老媽,妳可以稍微停一停了,有話等戲唱完再說吧。」男主角帶著嘲弄的犀利黑眸朝她身後閃了一下眼神,「咱們偉大又忍辱負重的許媽媽要出場了。」
許媽媽就是太監領班,標準的職業媒婆一個。
「新姊,你們來很久了嗎?」
「也沒有很久啦。」男主角的母親朝著許媽媽熱絡的笑著。
兩方交手的第一時間里,許媽媽跟男主角的母親努力的想將氣氛炒熱,但男女主角全都不將他們的婆婆媽媽給放在眼里。
「咦?」他瞪著那個八成也是被迫出場拍賣自己的女主角,因為她的臉也是苦苦的,勉強掛在唇邊的笑容澀澀的,不斷往餐廳門口端詳的視線,隱約挾帶著隨時預備奪門而出的沖動。
「呃?」女主角的神情與男主角如出一轍。
四目相望,淡淡的似曾相識浮現在彼此眼底,驀地,莫名其妙的熠亮神采紛紛閃耀在彼此的注視里。
「我們是不是曾見過面。」這句話問得突如其來,又問得相當不約而同,語畢,同時開口約兩個人忽然相視而笑。
他們笑得很怪異,卻又笑得相當自然,相當和協恣意。
男主角的母親坐在一旁,本來擔心素行不良的兒子又會耍什麼詭計,雖然跟許媽媽閑聊著開場白,心神仍分了大半在兒子身上,卻驚訝的見總是漫不經心的兒子瞧了人家漂亮小姐後先是氣一凜,然後兩眼發亮……呵呵呵,望著許媽媽同樣了然的愉悅眼神,她們不禁也加入了歡笑的行列。
看來,她可以開始催兒子他老爸準備聘金了。
神魂顛倒之初始劉芝妏
一個新系列。
一個新的嘗試。
說新的嘗試,是因為寫的既然是言情小說,免不了就是會有些「動手動腳」的部分嘛。畢竟,談戀愛就是要甜甜蜜蜜、勾肩搭背、唇槍舌戰、寬衣解帶……呃,媽呀,我在說什麼呀。
咳咳咳,我的意思是,愛情,不就是該由初始的甜蜜溫馨漸漸到你儂我儂,然後再趨于干柴烈火……姨,怎麼又寫到這兒了?嗯嗯,總而言之,愛情嘛,就是那麼一回事啦,你們該了我的意思啦,對不?
可是,我是自找罪受,一開始就讓女主角翹了,又沒付予她任何可茲呼風喚雨的神鬼魔力,這……真的是讓我挺難下筆的。
女主角耶!
想想,當男主角正處在濃情蜜意的掌頂,情難自抑的湊上前,想將心愛的女主角攔腰一抱……喝,很不幸的,他竟跌了個狗吃屎的動作……呵呵,這畫面能看嗎?
偏又貪心得很,原本只設定寫完一個就罷手了,但寫呀寫的,竟在腦子里又冒出了另個故事。唉,自作虐喲,活該。
所以,神魂顛倒就成了系列故事了
不過,也別太擔心,最多也就這麼兩個,再多就沒嘍,除非……裝神弄鬼的故事或新聞又一不小心的听了太多。但,放心,再怎麼自虐,好不容易挨過這些個時日也該夠頓悟了。
正如這篇後記,寫呀寫的,霎時了悟,喲,怎麼那麼快就將想說的話給寫完了呢?但,就是寫完了不是?所以啦,有話,待咱們下回再聊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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