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根州‧底特律市
學校、住處,虔素葆兩頭忙,好不容易生活步調全都上軌道,總算有多余的心力再多為自己安排一些課程,于是她找上元慎頡。
來到底特律的那天,就是他去接機、安排打點她的一切,雖非供吃供住,可也是照料得妥妥善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曖昧;可說穿了,他們也不過就是在學長、學妹的關系上多加一些血脈姻緣罷了。
元慎頡是她的小表哥。
「學妹,你說什麼來著?」揮著手中吃到一半的冰棒,他口齒不清的問。
虔素葆眉心微弓,白他一眼。死學長是故意裝听不懂的,但沒關系,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見識。
「說嘛!」他又咬一口冰棒,眼尖地瞧見她弓起的眉頭,討好笑道︰「我想將你的意思弄明白一點。」
「我想學點功夫健身,你覺得有什麼運動較適合我?」
「有氧舞蹈。」想也不想,他直接給她答案。
「嗯,這運動听起來不錯。」點點頭,裝模作樣的想了幾秒,這才又丟個大白眼給他。「我要更具威脅性及刺激性的運動。」
「干麼?你想扁誰?」
「目前還沒有。」
「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三兩口就將冰棒給吞盡,他手中拿著冰棒棍在她眼前晃晃。「別那麼想不開,有事學長可代其勞,又何必勞累學妹你一身縴秀柔美的細皮女敕肉呢?」
「少貧嘴啦,說真的,給點建議吧。」
「你只是想找刺激?」
「還要可以防身!」這才是重點。
「條件這麼苛干麼呀?這樣好了,你干脆跟我一塊兒去玩滑翔翼吧。」雖不能防身,可絕對能達到十足的刺激感。
「不。」
「不?」
「你的嗜好夠刺激,可是,我不要這種在某些特定地點或時間才能享受的刺激,我要的是能消耗體力兼具健身,又能在緊要關頭保全性命的運動。」
「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可以幫我找個像李小龍般身手矯健的師父,我會感激你一輩子。」
「是嗎?」他嘖嘖作聲。「幸好你的感激可以舍去以身相許這一項。」
「你是在做人身攻擊嗎?」掄起拳頭朝他揮揮,以示警告,相對無語數秒,忽地噗聲笑著,努努嘴,虔素葆好奇問道︰「你是嫌我長得很抱歉?還是嫌我的排骨身材達不到你口中的豐滿尺寸?」
「學妹,你長得夠美了,而且,你的身材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不過呢,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向來不對自己的親戚下手,所以,恭喜你逃過一劫。」
「謝啦。」
「不客氣。」拍拍她的頰,元慎頡忽然直問︰「阿葆,是有人對你怎樣嗎?」
小表妹雖然不是時下流行的大眼美女,可也算是個討人喜歡的鳳眼俏佳人,說她才到幾天就有人對她有意思,他完全不會覺得驚訝。
「你以為我這麼搶手呀?」
「那……」
「學長,我真的是想將身體練強壯一點。」虔素葆很誠實的將想法陳述。
林黛玉般的性子造就她林黛玉般的身子,她不是廢人,也沒啥大病痛,但,久沒接觸各項運動,一些弱不禁風的標簽都往她身上掛,甩也甩不掉;如今,既然決定破繭而出,活出自我,首要之件就是將身子練得孔武有力……呃……至少,往後有誰想欺負她也難!
「嘖,你想當史特龍還是阿諾?」
「我這是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呀,及早練就一身好功夫以備不時之需。」
「不是每個男人都是野獸。」
「萬一就偏給我遇見那個‘奇珍異獸’呢?況且,將體能練強一點也不錯。」
听她口口聲聲說得堅決,兀慎頡服輸了。
「真的那麼想學拳腳功夫?」
「拿把刀子來,我發個血誓給你看。」
瞪她一眼,他無奈的聳聳肩,「好吧,孟獲有個交情不錯的朋友開幾家健身房跟拳館,我去問問,看有什麼拳腳功夫適合你學。」
「我要學健身搏擊。」
「你?」他大眼一瞪。「行嗎?」
「我不怕吃苦。」
「唉,看來你真的下定決心。」
「沒錯。」
「女人果真是韌性十足。」搔搔下頷,元慎頡嘆問︰「喂,听說你在上機的前一刻,還特地騰出時間去扁人?」
「小梅那個大嘴巴。」除了她,泄密人士不做第二人想。
當然,吳銘方那個混球絕對會將她的暴行加油添醋地公諸于世,但,學長人遠在底特律,他們彼此又不認識,所以,消息來源絕對就只有一條。
「真這麼氣他呀?」
「怎麼不氣?跟他手牽手,初吻也給他,甚至還曾惡心兮兮的被他拉坐在他的大腿上,我這麼全心全意的跟他談戀愛,結果,都進行到這種節骨眼才知道,他竟然是個腳踏兩條船,甚至N條船的壞胚,你說我氣得沒理嗎?哼,當時是忘記帶剪刀,否則,絕對要將他‘一刀兩斷’,以免遺害蒼生。」虔素葆說得咬牙切齒。
「赫,好重的恨意。」他打趣著。
小梅說得沒錯,如今的阿葆妹妹果真有性格分裂的傾向,不但斂盡餅往的溫柔婉約,滿腦子的暴力傾向更是教人傻眼。
「恨?他才不配,我這是在惱火,在氣呀!」
「怎麼?你跟他是曾經……」
「我跟他曾經什麼?」瞧他瞪大眼、勾起唇,她的腦中靈光一閃,「噢,你是想問我曾不曾跟他肌膚相親過?」
「發生關系就發生關系,干麼說得這麼文謅謅的!」他稍微安心些。
起碼在言詞上,急欲養成強悍個性的阿葆依舊不月兌溫婉的形容語,可見得在本質上,她依然是教人心疼的黛玉妹妹。
「好吧,你喜歡用發生關系這個詞兒就用吧。」
「那,你有沒有被他佔走便宜?」這才是重點呀。
「幸好沒有。」
幸好?他不懂,「如果有呢?」
「我會恨死他!」眼眸一沉,她說得斬釘截鐵。
才剛沖淨一身的汗,田沐山抖抖手中的大浴巾,拭著脖子上的水漬,狀似懶獅,但腳步卻有力的跨進道場,剛在館長大衛身邊站定,像是有條隱形的線牽動他的注意力,他直接瞧向那個在角落移動的東方女人。
「咦?」
「咦什麼咦?」
「那是誰?」
順著他的視線,大衛望向正專注在練基本動作的虔素葆。
「噢,她叫虔素葆,是新學員,」眼角瞄到助理朝他揮揮手中的文件夾,他點頭示意。「听說是你的同鄉。」
阿山雖然也是來自台灣,但還是有差異,因為他在念完小學就被送到紐約,後來才輾轉來到底特律定居。
「她也是台灣人呀。」田沐山的口氣逸出濃濃的興趣,眼神不移的盯著她瞧。
「是呀,她是怎麼了?讓你看得這麼入迷?」
雖然虔素葆長得還算漂亮,但,再漂亮的女人阿山又不是沒遇見過,有必要這麼目不轉楮嗎?還有,他眼里的打量頗叫人玩味!
「她那雙眼楮。」
「眼楮?」
「很有味道。」田沐山贊道。
縱使隔一段距離,他仍舊能瞧出她的眼楮不是洋女圭女圭般的熠亮大眼,狹長的眼角微揚,舉手投足間另有一番帶著狐媚的蠱惑魅力,很誘人、很特殊、很有神,也很……攫攝他的注意力。
即使,她不是望向他們,注意力也全放在手腳功夫上,卻更襯托出她專注的神采。
「別踫她。」月兌口便是警告,不待田沐山出言詢問,他已經自動自發的加以解釋。「她的靠山是孟獲。」知道阿山對同宗的東方女人向來就頗具好感,怕扯出亂子,他不禁加重語氣。
「啥?」
「你忘了?」不會吧!「是孟獲介紹她來的呀。」虧他還是孟獲的好朋友呢,結果,才一轉眼功夫就忘記人家的托負。
「孟獲介紹的?」擰起眉,田沐山忽地張大口。「赫,她就是那個女人?」
「對,沒錯,她就是孟獲叫你多盯著點的‘那個女人’。」
听大衛一詳細說明,田沐山忍不住加重打量的味道,甚至不自覺的嘆起淺淺的遺憾。
左瞧右望,她實在是不怎麼符合孟獲的口味;他認識孟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孟獲那小子冷酷歸冷酷,可女人緣好得教人發酸,圍繞在身邊的女人通常不是言語前衛的辣妹,就是衣著惹火的騷娘兒們,但,她看起來很有陽光氣息,揮動的四肢是骨感一點,可身子的跳躍力頗佳、挺靈活的,雖然身上穿得也不多,卻仍帶一點良家婦女的端莊賢淑。
反正,就算是被月兌得一絲不掛,她也不像是那種可以在酒吧把到的女人!
「喂,依你看,她不會真是孟獲的女人吧?」若真是這樣,他會覺得有點失望。
「是他兄弟的女人。」大衛搖頭兼嘆氣,懶得再數落他幾句。「我猜得沒錯,你連這件事也沒听進耳。」
若不是那天孟獲找上門時,他也在場,清清楚楚的听見他們交談的每一句話,這會兒真要懷疑阿山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存心拿朋友交代的重責大任當扇子扇風,轉個頭便隨風而逝。
「兄弟?孟獲不是獨子嗎?」田沐山皺眉。幾時冒個兄弟來著?連他都被蒙在鼓里。
「拜把的啦。」
「噢。」孟獲的死黨沒幾個,數來數去……「是阿頡?」他們全都是來自台灣,所以阿頡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如果是阿頡……田沐山探索的眼神添進些許認命。如果真是阿頡,那倒是有可能,因為兩人的氣質都挺相似的。
「是呀。」
「噢。」
「別噢噢噢的引人遐思,反正你欣賞歸欣賞,听我的話準沒錯,別‘肖想’動她一根寒毛就是了。」
「你在鬼扯什麼?」
「總之,你听清楚,心里有數就得了。」露齒奸笑,他又溜一句台語,「可別‘掂掂呷三碗公’噢。」
嘴角一撇,田沐山總算是收回目光,沒好氣的瞪著他。
「不錯嘛大衛,你的台灣話愈來愈‘輪轉’。」
「當然,我有你這個也是半路出家的好老師,台灣話怎可能不愈來愈‘輪轉’呢?」眉眼一挑,他拍拍田沐山的肩膀,轉身走人。
忠告,點到為止,多說就成了個討厭鬼。
田沐山不經心的將孟獲的托負左耳進、右耳出,自然,他也將大衛的忠告左耳進、右耳出。
不知怎地,只要見到虔素葆,他總捺不住想上前攀談幾句的沖動。
像今天,本來只是到兩條街遠的大樓辦事,才走出門,瞧瞧已漸昏暗的夜色,坐上車,就直駛進道館前的停車場。
或許真是入了迷。他想。
走進道館辦公室的田沐山,一眼就瞧見一頭亂發的大衛坐在辦公桌後,手拿著一把飛鏢正有一下、沒一下往牆上掛著的鏢靶射去,脖子還是歪的正夾著話筒。
瞥見推門進來的田沐山,他一愣。「阿山?」
「嗨。」
「我待會兒再回你電話。」三言兩語結束通話,大衛嘲弄的眼神透過窗戶望向在道場里劈腿的虔素葆,夸張的咧開嘴,打著哈哈,「最近還真是常見到你呀。」
「怎會呢?我一向都是這個時候過來的呀。」
「嗯,沒錯,最近,你的確都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點頭附議,大衛使壞的眼神又故意看向窗外。
誰不知道阿葆都是在傍晚的時候才有課,而以往不太常到這兒,就算來,也都在上午過來的阿山突然改在傍晚才來,這司馬昭之心,有誰不知不曉呀?
「知道嗎?你的口氣很怪,怪得刺耳。」瞪了始終話中有話的大衛一眼,田沐山的視線先在略顯凌亂的辦公室里隨意兜一圈,再心安理得的投向再過幾分鐘就要下課的虔素葆。「沒什麼事吧?」
「還能有什麼事呢?一切正常。」站起身,大衛走到他身邊。「我還以為是我管理不當,所以你才會跑得這麼勤快呢。」
「少來這一套,小心我扁你。」
「赫,听不進實話啦?」嘖了嘖。「不是叫你別‘肖想’人家嗎?怎麼這麼捺不住性子?」怎能不嘆哪?因為他不說還好,愈說就愈糟糕。
他那天才好心地丟下忠告,原以為阿山自此後該會識相的隔山望海,就此打住盤據在眼中的興味,怎知他前腳才走,阿山後腳就已經走到人家女孩子前面,自我介紹兼攀談關系。
一點都不像以前的阿山,以前,都是女孩子先上前來跟他攀親帶戚,他是處于被動,而不是主動。
可這次,他真的是有些擔心阿山顯而易見的主動呀。
「你管我。」
「現在不管,就怕以後出事,撕破臉,大家都難看。」他勸道。
孟獲他認識,元慎頡他也見過幾次面,雖然阿山和他們都是很聊得來的朋友,可是,若阿山真蓄意橫刀奪愛的話,元慎頡不見得願意松手,到時,旗鼓相當的彼此王見王,鹿死誰手尚不知呢。
雖然模著良心自問,他比較擔心的是阿山會敗北……阿山長得五官齊全,濃眉大眼,有把蓄了好幾年尚稱有個性的山羊胡,並沒有歪眼斜鼻,人高馬大且孔武有力的體魄是他最大的優勢,其余的,充其量也只能說普通而已。
可元慎頡則恰巧與他相反!
身形頎長的元慎頡有張詩人也會夸贊的俊逸面貌,眉清目秀的五官夠俊也夠帥,稍嫌吊兒郎當的性子有著教人喜歡的幽默感,頭腦棒、能力強,同樣擁有一份教人羨慕不已的事業。更重要的是,依他對兩人的了解,元慎頡絕對比阿山善解人意。
如果他是女人……偷瞅一眼田沐山,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陣同情。如果他是女人,他絕對是選擇留在元慎頡身邊。
「不會啦。」見大衛聞言露出一副「你別想唬爛」的狐疑,他不以為意的聳聳肩,「我自有分寸。」
「例如,三不五時的突擊這個道場,偷偷模模的杵在辦公室里盯著她瞧?」
「我偷偷模模?」
「要不,你怎麼解釋自己此刻的行徑?」
「這……說也奇怪,只要一到這個時候,就是會不知不覺的繞過來,看看她有沒有來上課。」
「看看也好?」
「對,即使只是看一看她,心里就覺得安順多。」他點點頭承認。
所以說,他大概真是著了魔,雖也試過克制住自己的蠢行,但,隔個一天,沒見到她的人,總會在心里浮起怪異的躁動騷亂,然後待恢復神智時,他已經站在道場里。
「阿山,她是朋友的女人呀,你可得冷靜一點。」沒想到阿葆真這麼對阿山的眼,他的擔心不由得加深。
「你以為我沒想過這一點呀?」田沐山沒好氣的嘟噥。
正因為其中牽扯孟獲還有阿頡,所以他至今都強迫自己只能看看、聊聊,絕不能有進一步的行為。
叫他只能杵在一旁偷窺她的一顰一笑,這……真是、真是、真是太難為向來行事喜歡直截了當的他!
「那你可要繼續這麼想下去呀。」
「知道了,你可以閉嘴沒?」
大衛尚知進退的點點頭,只是眉頭仍未見舒展。
此時道場上囂擾的笑鬧聲逐起,下課了。
「你要走了嗎?」如今,只有盡可能的隔開阿山,免得他一時沖動而犯下大錯。
對個女人有感覺當然不是壞事,難得看到阿山對女人這麼對眼,他更是樂見其成,可惜的是,那雀屏中選的女人是朋友的女人,真的犯不著那麼執著。
「再等一下。」
「阿山?」還要等?他怕這一等來等去,準鬧出事情來呀!
「你好?NB462?唆。」搔搔蓄了多年的胡子,田沐山有了動作。「他們已解散,我出去看看她。」
「阿山!」瞧他走得像是腳下裝上輪子般迅速,大衛只能望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背影興嘆。
只是看看?唉,阿山鐵定沒察覺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雀躍。
「你那一腳如果伸直一點,踢出去時會更有力。」
「咦?」听著田沐山的指導,長吸口氣,虔素葆又做一次。「真的耶,難怪先前幾次朝空踢時,總覺得空氣像塊海棉似的,軟趴趴的浮在附近,沒動沒靜。」一點都沒有那種刷刷刷的破風聲。
停頓一秒,眼角瞥見他鼓勵的眼神,她又重復做一次,這回,道場里稍微悶熱的空氣隨著她的劈腿動作而發出一聲刷。
「哇塞!」
「你學得很好,听丹尼說你上課都練得很專心,所以才會進步神速。」這不是夸贊她的話,他私下問過丹尼。丹尼是她那一班的教練,而以一個之前一點都沒有底子的學生而言,她的用心程度教人滿意。
「既然做,當然就得全心全意卯下去。」輕喘著氣,她扭扭手腕跟腳踝,閑聊道,「尤其,偶爾有你這個武術奇才在一旁指導兼做典範,若沒有進步,豈不是很對不起你跟教練。」
「是你有學拳腳功夫的優質骨架。」
「我也這麼覺得。」並非她自夸,而是……感嘆。
說來說去,吳銘方對她的影響也不是全然負面,最起碼,他引發出她潛伏在體內深處的武學細胞。
「假以時日,你會很滿意自己的體能已經處在巔峰。」
「是嗎?」人人都喜歡听好話,她也不例外,聞言,她綻出陽光般的笑靨。
她笑,田沐山笑得比她還要燦爛。
「你今天怎麼有空呢?」接過他手中的毛巾拭著汗水,虔素葆好奇的問。
「剛好在這附近跟人談事情,所以就繞過來看看。」
「真的?」瞪大眼,她不作聲的看著他,任由他伸過手來,動作粗率中帶著溫柔地替她撥開因汗水而糾結在額際的發絲。「听大衛說……呃,你這陣子的生活重心都擺在這附近?」好奇怪,是不是空調失效?好熱。
還有……老天,她的心剛剛是不是忘記跳動?!
「呵呵,大衛這麼說嗎?」他干笑,拋向辦公室的眼神是鋒利無比的凶狠。
不用浪費腦細胞胡猜,他也知道那個探子是縮在窗後偷窺。
「是呀,我應該沒听糊了他的意思。」瞧他不大自然的笑容,她擰眉訝問︰「難道不是這樣?」
「不,不不,大衛說得沒錯。」
「這倒也是不錯的機緣巧合,你常常在道場露臉,倒讓我們多些機會見識到什麼叫做高手出招。」甩甩手中的毛巾,虔素葆猶豫片刻,遞給他,又在他正要接過去的時候搶回來。「我洗一洗再還你。」
「免了啦,我拿回去自己搓一搓就行了。」他將毛巾搶過去,又是一臉的笑。
「那怎麼可以呢?是我弄髒的……」見他不肯松手,她投降。「好吧,謝謝你的毛巾。」
「不客氣。」回去後,他要貼著這條毛巾睡覺,聞著那份屬于她的味道,打死也不洗它。「你還想再練一會兒?」
「嗯,反正晚上沒事,你呢?」她一頭霧水的見他將毛巾對折、對折再對折,然後緊捏在一雙交握的掌中。
咦,不過是條毛巾罷了,瞧他慎重的樣子,好像那里頭縫了幾百顆鑽石似的……差一點,她就將它搶過來,東捏西搓,看里頭是不是真有古怪。
「事情都忙完了。」頓了頓,他問︰「待會兒一起吃個飯?」
「啥?」
「你應該還沒吃飯吧?我也餓了,有伴就一塊兒吃個飯,比較有食欲。」狀似優閑,但,他的視線緊緊的鎖在她臉上,就生怕她搖頭說出個不字。
幸好,她沒讓他失望!
「好呀。」經他這麼一提醒,虔素葆突然覺得不知何時肚子也空空,瞄一眼時鐘,她決定今天晚上到此為止。「我去換個衣服,馬上來。」
「不急,你可以先沖個澡。」
「謝謝你的耐心。」頑皮的朝他眨眨教他痴迷的丹鳳眼,她輕笑著踱向更衣室。
有時真懷疑學長話中的真實性。
他說,田沐山擁有好幾間健身房、道館,甚至,他還跟朋友在北加州合伙創辦一間馬場,自己養馬,也替別人養馬……真的、假的?在她眼中幾乎像是成天閑蕩的人竟這麼有事業?!
不可否認,她對他……不,應該是對他仿佛是與生俱有的武學底子存有好感。
單看他偶爾展露的那兩手功夫,她就情不自禁的看呆、看傻,真羨慕他動作利落又優美的搏斗架式與身手,這讓她無條件投他一票,誠心誠意的希望能有機會叫他一聲「師父」呀。
可惜,貴為老板的他只偶爾代課,不開班授徒。
神魂顛倒的感覺繼續在田沐山體內蔓延,甚至,隨著每一回不由自主的接近與攀談,對虔素葆的痴迷有逐日擴大的趨勢。他知道自己慘了!
除非他听從大衛的話,盡早就此打住,否則,依他愈來愈抑不住老想對她毛手毛腳的與沖動,這事遲早有天終究會東窗事發,到時,他得跟阿頡面對面的來一次陣仗……
阿頡是個他挺欣賞的好家伙,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雙贏,不,應該是三贏,還有阿葆的感受,他更在意。
如果有天,她的心若放在他身上,他會不顧一切的為她跟阿頡耗上。
如果有天她真的對他也有心……唉,想這麼多的如果,有用嗎?他跟她,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這天,他一如往常般允許自己怠惰公事,癱坐在大衛的大皮椅上,目光投注在因為運動而面色酡紅卻不掩嬌色的虔素葆身上。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末了,他嘟噥地壓低未喃盡的願望。
「能怎樣?」
托著頷,撐在椅臂的手肘移動幾寸,田沐山輕磨磨牙根,不滿地將視線望向像耗子般將腦袋探進辦公室的大衛。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像個鬼一樣。
「就在你瞪著某人發呆的時候。」帶上門,他不驚訝見到田沐山丟給他的白眼。「我敲過門,所以,別將無名火發在我身上。」
「你敲的該不會是道館的大門吧!」
「哈,真好笑。」大衛搖頭嘆氣。「阿山,你不能再這樣,遲早會變得性格分裂。」
大衛以為他對自己愈來愈陰暗的行徑毫無所感?可是,著魔的人,是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她好可愛。」
「這一點你一天起碼說上百次。」大衛雖然附和,但,也听煩,真希望阿山能偶爾換些新鮮的形容詞,更何況,一個過二十歲的女孩子不見得喜歡被人口口聲聲贊可愛呢。「擦擦口水,別嚇著人家。」沒好氣的嘀嘀咕咕,拉開抽屜,他悶頭翻找著里頭的東西。
「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她能看到我的口水。」這樣她應該會有所了悟吧?
是他的輕忽誤事,只知道一味地听從心中的沖動接近她、窺望她,以了足心願,卻沒料到,待刻意增加接觸的機會後,原以為的欣賞早已化為喜歡……不,比喜歡還要更深一層的感覺。
啐,為個莫名其妙的爛理由而守身如玉的感覺真不是普通的折煞人,他做事向來喜歡直截了當,不想像個小人般偷偷模模,可這回,他硬就是忍下來,忍著……可是,天知道他快撐不下去!
「嘖,懶得理你這個瘋子。」在一團亂中,手指頭勾出要找的鑰匙,大衛抬起膝蓋,砰一聲將抽屜關上。「你還不走?」
餅兩天,阿山若還對阿葆神魂顛倒,他決定鼓勵阿山站出來,跟阿葆表態;無論是好是壞,好歹都勝過阿山此刻晦暗不明且苦不堪言的緊迫盯人。
「嗯,你先走吧。」腦中閃過一抹疑惑,田沐山瞟他一眼,「不是早就下班了?你還回來做什麼?」不會是存心盯自己的梢吧?
「黛碧托我保管的鑰匙,我忘記帶回去。」
「噢,對了,今天晚上怎麼那麼少人?」他忽然又問。
正要跨出門的大衛回過頭,驚訝的望著他。
「外頭下好大的雷雨,你沒听見嗎?」這場雨從天一黑就開始下,一下就沒完沒了,像是想淹沒整個底特律。「下雨天,能這麼勤快往外頭跑的人不多。」討厭身上濕答答是人之常情,若不是忘記妹妹托付的鑰匙,他也沒這麼勤快。
誰像他們呀?一個是拼命的醉心于鍛練體能,風雨無阻,而另一個呢,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風雨無阻!
「什麼話,就那麼點雨也偷懶?」
那麼點雨?哼,阿山真的是瘋了。
「誰像你大哥這麼無怨無悔呀?」說不理,大衛還是忍不住在帶上門離開前嘮叨一句。「早點回去吧。」
「知道啦。」田沐山懶聲應著。
朝他擠眉弄眼,大衛也不再留下來窮蘑菇,反正他叮也叮了,提醒的義務也做到,剩下的,就看阿山自己怎麼辦。
說不定,今天晚上他就是存心想來個溫馨接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