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將果汁一口飲盡,唇咬著紙杯,龍蕾將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疲累嘆進紙杯的空間。
「諜對諜,真累人。」
「你在咕噥什麼呀?」劉志媛笑問。
三個年輕人湊在一起進行名為閑聊、實為探底的談話,孰精孰愣,一目了然。
要她評論呀,小越跟裘伊精得像狐狸,默契又足,一個眉來眼去的神色,想說、想問的事全都配合無間,挖掘功力之強,令她嘆為觀止。
幸好蕾蕾直歸直,倒也頗知防守,專撿事不關己的閑事喳呼,真不想講時,就率直地將大眼一瞪,緊閉嘴地哼笑幾聲,也沒人會不識相的追根究底。
當然,從她嘴巴里溜出去的八卦內幕不算,因為,她是小泵姑,是長輩呀,呵呵呵。
「我哪有說話呀,倒是你,小泵姑,你在笑什麼?」她知恩圖報地沒加上奸詐這兩個字。「說來听听嘛。」
好歹,在諜對諜的當下,小泵姑滿站在她這一邊的。
「我?我只是很開心跟你們在一起,讓我變得年輕不少。」她邊說又忍不住笑得很開懷。
才怪!
龍蕾壓根不信,但她也沒白痴到挖牆角,瞟了眼腕表,拍拍,下意識地偷瞄了劉青越一眼,然後,趕忙扶正視線,漫不經心的嘀咕。
「我得走了。」心在嘆息。
要命了,都知道他跟裘伊是什麼關系了,怎麼瞧他時,心髒還在卜通卜通的亂跳一通?
還有,他的親密愛人都已經千里尋愛而來,他竟還好整以暇的將目光鎖定她?
莫怪常听人家說,這年頭,不流行痴情漢了,像這個劉青越,看似正經,但愛人已飛到旁邊了,還敢用毫不遮掩的視線隨意找人勾三搭四,真是……真是……哎呀,她找不出話來形容他的隨便!
「等等,別急著走呀蕾蕾。」劉志媛叫住她。「你們聊得來,待會兒就一塊兒吃個飯嘛。」
聊是可以聊,但是,一塊兒吃飯?
不自覺的又飛瞟了劉青越一眼,心亂未休的她搖搖頭。
「不了,我還有事。」心律不整,怎麼吃飯呀?她怕一個不當心,會被飯粒給噎死。
包遑論,她心里還嚴重回蕩著「浪費」那兩個字哩!兩個這麼賞心悅目的男人……浪費,浪費呀,便宜了全天下的男人。
「你有什麼事?跟成儒有約會?」
龍蕾眼白一現。「小泵姑,以後換個人來刺我好嗎?你老提他,會害我惡夢做不完啦。」
「你真不中意他?」
「噢,拜托,我又不需要補眼楮。」隨意朝另兩個人擺擺手,她拎起了保溫壺就走。
李成儒?劉青越?唉,男人真是煩人精!
這會兒她倒挺希望這票人全都是同性戀了,至少,她的腦袋會安定許多。
朋友不是白交的,見瑞克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追著人家,裘伊思緒一溜,行動了。
「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約而同,劉青越跟劉志媛都搖頭。
「我需要喝一杯熱飲提神。」見好友慢條斯理的起身,裘伊忙不迭地制止他。「我知道販賣機在哪里,不必任何人帶路,而且,我還不餓,所以,別急著想塞東西到我肚子里,我們可以晚些連宵夜一起吃。」
劉青越將肩一聳,又坐回去。
他也還不餓,況且,也想乘機跟小泵姑再多問些恰北北的事。相信笑容詭異的小泵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痛快的將龍蕾的祖宗八代全都掏個精光。
因為,小泵姑是只老狐狸,絕不會忽略他眼中的興味。
扔下各懷鬼胎的姑佷,裘伊邁著從容的步伐越過人聲碎瑣的長廊,走向角落的電梯。
丙然,那溜得很快的小姐還在等電梯。
她看起來有點煩、有點無聊、也有點不知所措……是為了他跟瑞克的那一個擁抱?
這可好玩了!
「嗨。」
龍蕾回頭,見到他,杏眸微睜。「唉。」
「是嗨還是唉?」
「都有。」
裘伊笑望著她。
她真坦白,很好,接下來的試探應該會容易一些。
「干嘛這麼無精打采?」掏出銅板,他按了杯熱咖啡。「要不要來一杯?」
龍蕾也不客氣的點點頭。
「好。」她需要些糖份鎮定情緒,省得腦海中的那句招呼怎麼都揮不去。
親愛的?
惡!
「你看起來……」
「怎樣?」
「像被雷劈到了。」
「真的?」接過咖啡,她聞著,好香。忍不住自嘲一句,「我的頭發豎起來了?」
「沒有,是眼楮瞪得太直了。」
她才不信他的鬼扯,可是……
「嚇到你了?那真是抱歉了。」她言不由衷。
小樓他們老笑她是大眼妹,開心歡笑時,眼波亂誘人的,一旦心里有事,就眼大無神,壓根藏不了任何心事,無怪她的震驚能被他一眼就瞧穿了。
而,既然他瞧穿了……
「你們是,呃……」太直接的揭人隱私,會不會害她挨扁?
沒等她支吾完,裘伊不怕熱的先飲了口咖啡,示意杵在電梯里的人別等了,電梯關門,他望向她。
「唔?」
「真的?」
「……嗯?」
被證實了!
雖然他沒點頭,也沒阿莎力的說是,可是,怪腔怪調的他也沒否認呀!
震雷再次劈到她,她嘆著,喝了口熱騰騰的咖啡,身子猛地一縮,吐著舌頭。
「好燙。」瞪著他竟然還連喝兩口,她月兌口嘲弄。「你八成有根豬舌頭。」
瞟了她一眼,他笑了。「哪是,是你太細皮女敕肉了啦,我呀,皮粗肉厚,很能捱得住這麼點熱。」
「這還只是一點熱?」
「對我而言,它的確只是一點熱呀。」
小心翼翼的又喝了一口,她狀似無心的開口,「他,真的是同性戀呀?」她沒問裘伊自己。
依他們摟抱之自然,只要其中一個是,那另一個自然也是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你問的是瑞克?」見她點點頭,他笑了,順便扮了個鬼臉。「他像嗎?」
不是他像,是你啦,你才超級像啦!
她不自覺的睨瞪了他一眼。
「從你出現後,他就開始像了。」
「這麼說,你是覺得我跟他……怪怪的?」他頓住,不想玩笑開得太大。
萬一,他隨口揩下的試探被她當了真,他倒還無妨,因為他本來就是嘛。怕只怕若瑞克對她的注意一如他所揣測,那這毒素就不能下得太猛烈了。
別哪天他此刻的惡行東窗事發,更倒霉的是無法涂白,害他們無法有情人終成眷屬,到時瑞克不就怨他一輩子?!
「豈只是怪怪的,你們,呃,真的是一對呀?」
「你覺得呢?」
接連的幾個問題都沒有遭當事人反駁,也不見他的眼神在面對這個話題時有所閃爍,這下子,龍蕾完全信了個通透。
「嘖,他那神氣活現的樣子,還真是完全將我唬住了。」真的,她真的很感嘆萬千。「你們這圈子的人太莫測高深了,自己不承認或沒人點破,我鐵定看不出來呢。」
明知她中了招,裘伊笑得很心虛,卻也沒急著替瑞克洗刷冤屈,他還沒玩完呢。
「現在,你知道啦。」
龍蕾忍不住又嘆了聲氣。
好浪費噢,撇開她的心亂跳一通不提,她無法否認,劉青越真的勾住了她的注意力,這裘伊也很具魅力,偏偏,他們只愛男人,不愛女人。
唉!
「如果你想救贖他……」
「救贖?」
「對,瞧你的樣子,好像很拉他一把,可是,我跟瑞克呀,認識了十幾年,這種情誼是誰也拆不散的……」既然只是試探之計,他盡量撿事實陳述。
他沒誆她,他們的確是好朋友,只不過,不是「那種」好朋友,可這種小細節,他就別跟她說得太洋細了。
替瑞克制造機會,以後,讓他自己去跟她解釋吧!
只可惜,龍蕾不懂他的話。「拉他一把?」
「你不想?」
龍蕾訝然的又瞪大了眼。「我為何要?」
這下子,換裘伊傻了眼。「你是說?」
「他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況且,就算他還未成年,也有他自己的選擇與喜好,他愛男愛女愛怎樣,關我屁事呀!」說到最後,有點賭氣的口吻了。
她沒說謊,的確是不關她的事,只不過越想越氣,全身竟開始泛起不舒服的茫然感覺,一點點,不多,但就是覺得不舒服!
她的話也讓裘伊有剎那間的無措與怔忡。「真的?」是他會錯意?
謗本,他們就是郎有情、妹無意?
可是……不像呀!
「騙你干嘛呀?」龍蕾語氣有點嗆了。「他又不歸我管,而且,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我管他愛阿貓阿狗呀,還有,你干嘛死纏著我問這問那的?」
裘伊將她的話再三回味。
是嗎?她跟瑞克不熟?可是,怎麼瑞克的反應看起來不像對她很陌生?事實上,若他沒看走眼,雖然在病房里聊了這麼多,但其實瑞克早已模清她的底了……
「你真的無所謂?」
這人好奇怪,瑞克是他的,又不是她的,他干嘛再三詢問?該不會是……噢,不會吧?男人的嫉妒心也這麼泛濫?!
「你要听實話?」
裘伊開始微笑。
看吧,就知道她哪可能真對瑞克的魅力無動于衷!
「當然,有誰喜歡听謊話?」見她遲疑,他笑著催促。「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嘛。」
「我是覺得有一點……」
他滿心期待。「怎樣?」
「覺得可惜。」
「可惜?」這個答案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可惜?!」
「他不錯,你也很不錯,兩個不錯的男人愛上了彼此,那我們女人國有很多不錯的女人不就很失望了嗎?」她嘆口氣,突然覺得加了糖的咖啡變得苦澀。「這咖啡真難喝。」
裘伊無言以對。
一堆不錯、不錯,听得他暈頭轉向,可是,他努力地咬住主題不放。
「有沒有包括你?」
「我?」
「是呀。」
龍蕾不笨,她只是不懂,裘伊賴著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究竟想套她什麼話?
「你到底想要我說什麼?」
「你的真心話。」
「真心話?」突然,她恍然大悟。「我跟他就只是半生不熟,無論你在想什麼,我都愛莫能助。」
「就只有這樣?」
「對,沒錯,我確定。」哈,看來,男人的嫉妒心也不輸女人嘛。「你別擔心我,我是無害的啦。」
她想走了。
罷好,上下數回的電梯開了門。
「不跟你扯了,我真的得走了。」在他啞口無言的注目下,她快步跨進電梯。「拜拜。」
瞪著緩緩關合的電梯門,裘伊怔了幾秒後,倏地仰首大笑,無害?
天曉得她有沒有害,這個問題,得問瑞克自己呀!
月月月
裘伊當然是住在劉青越家里。
買了一堆吃吃喝喝,兩個大男人在二樓的露台對坐灌啤酒,氣氛很好,是那種適合掏心掏肺的寧靜時光。
見瑞克老神在在的沉笑,裘伊將手中的啤酒罐輕敲向他手中的罐子。「她還滿真的。」
劉青越沒假裝他在狀況外,咧唇微笑。「會呼吸、會講話,她當然真了。」
不理會他似真似假的合作,裘伊繼續咕噥。「她,也很辣。」
「你知道的,我向來愛吃辣。」飲了口啤酒,他提出疑惑。「你追出去跟她聊些什麼?」
「你又知道我是追出去了?」
「猜也猜得出來。」
裘伊微笑,他看出瑞克的那雙眼很饑渴難耐,像是要吞了她;而瑞克也揣得出他的下一步是怎麼走的,這種知己到哪兒找呀?只可惜……忽然,他兀自笑著。
龍蕾說的可惜,他懂了!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你!」
他想也是。「然後呢?」
將肩一聳,裘伊坦白招供。「她以為你是Gay。」莫怪她迭聲可惜,就算她真有意,也大概打消念頭了吧。
可憐的瑞克!
啤酒嗆在喉頭,劉青越咳了好幾聲,愕然的瞪著裘伊那副與我無關的悠哉自在。
「你又在興風作浪?」裘伊愛玩,鐵定是存心攪和。
「哈,我需要嗎?」
劉青越半信半疑。「那,怎會呢?」
「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誰見了都會會錯意。」
「摟摟抱抱?!」想到病房的那一幕,他笑了,笑得很無可奈何。「說得也是,那她的反應呢?」
「她呀,她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Gay呢。」
靜了幾秒,劉青越吁嘆。「想也知道。」
「你的口氣很不爽,是對我?還是對她?」
「她。」但他還是瞪了裘伊一眼。「這代表,她根本就視我為無物。但,還是謝謝你。」
「謝我?」裘伊一頭霧水。「關我啥事?」
「你的擁抱呀。」
「赫,這麼說,你還是在怪我嘍?」
「沒錯!」他也很干脆的應聲。
「唉,就知道你心眼極小,好吧,是我錯,是我雞婆,是我弄巧成拙了。」話說得無奈,但他的興致更高了。「那你打算怎麼辦?放棄?」
「你曾在我的字典里翻到這兩個字嗎?」
曾!
誰家的中文字典沒有放棄這兩個字呀?但是,他倒是不曾見瑞克輕易地放棄他的堅持。
「所以?」
「回紐約的時間大概要延遲了。」他從容不迫的神態添進了些許凝重。「除了龍蕾,還有爺爺,我走不開。」
「好吧。」
「好吧?」劉青越一怔。「什麼意思?」
「既然你暫時不回去,那我也留下來嘍。」捕捉到他那抹疑惑,裘伊微聳肩。「反正我現在的腦子也有些混沌,連編個舞都難產,就當放假吧。」
他說得輕松,但劉青越听得沉重。「山姆呢?」
「吹了。」
劉青越微愕。「怎麼會?」
裘伊說他自己一個人時,他還以為他們不過是吵吵嘴,三兩天又親親密密了,結果……
「別管山姆了,現在你的事比較要緊。」
「我?」他瀟灑地一擺手。「我能有什麼事?」
沒好氣的睨瞪著他,裘伊也沒唆。
有沒有事,接下來不就知道了?總之,大家走著瞧就是了。
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