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黎庭庭待在護理站輸入一些資料，護理長來到她身邊，仔細問道︰「韓老夫人已經住院三天了，她的情況怎麼樣了？」

「因為雙腿關節退化再加上風濕，變天就會疼，還好老夫人的身子骨還算硬朗，手術方面秦醫生則還在評估。」說起韓老夫人，黎庭庭不禁一笑，「其實她不像大家說的難伺候，我倒覺得她人挺好，雖然一開始有點刁難，但這只是她的自我保護，她其實很可親的。」

「是嗎？」護理長點點頭，沉吟了會兒，又說︰「蔡玉琦也說你和韓老夫人相處得不錯，希望將照料她的工作全權交給你，我本來還不太放心，但听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畢竟喜歡她的護士才能真心照顧她。」

黎庭庭沒想到護士長會有這樣的安排，于是很欣喜地同意，「如果護士長信得過我，我很願意的。」

「那好。」她又看看黎庭庭正在做她前幾天吩咐的工作，「這個還沒做完？不是要你當天做好給我？」

「對不起護理長，這陣子太忙了，我發誓今天一定做完。」本想偷偷做好放在護理長辦公室，沒想到竟被發現了。

護理長用食指點點她的腦袋，「算了，這工作就先放下，我會讓其他人接手，你既然同意我的安排，就去樓上病房吧。」

「沒關系，這既然是我的工作就讓我做完，我可以帶著筆電到樓上做。」同事們已經不太喜歡她，她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麻煩人家。

「你能這麼想很好，那就隨你了。」又交代了她一些該注意的事項之後，護士長這才離開。

黎庭庭隨即整理好東西，直接到韓老夫人的病房查看，只見她坐在病床翻著報紙，還不時調整眼鏡的高度，看起來很吃力的樣子。

「老夫人，我幫您開燈。」她趕緊將東西放在病房的桌上，跑過去為她將床頭小燈打開，「下次要看書可以打開這里的燈，眼楮較不吃力。」

「我也知道，但我不好開燈。」

「那就按鈕讓護士進來幫忙不就行了？」

「我不喜歡那些人，老背著我說我壞話，她們以為我耳背听不見，哼！」韓老夫人拿下眼鏡，老臉上滿是不屑與傲氣。

黎庭庭見了會心一笑，「別這麼說，有些人不了解您，自然會怕您，那不是不敬，只是畏懼您而已。」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來照顧我。」老夫人的牛脾氣又來了。

「我現在不是來了？以後就由我負責照顧您，怎麼樣？」她趕緊將韓老夫人的枕頭鋪平，扶她躺下，「您應該已經坐了很久，躺一會兒吧。」

「你沒騙我，真是這樣？」韓老夫人笑道︰「可別誆騙我老人家，否則我又要開罵，罵得連你也怕我。」

「老夫人就算罵我，我也不怕。」黎庭庭甜甜一笑後，便說︰「您先休息，我到外面整理這些資料，有事就叫我。」

韓老夫人看了看黎庭庭放在桌上的那大一疊東西，忍不住皺著眉問︰「這些都要做？」

「嗯，沒什麼，一晚上就可以做好了。」這些工作她早已習以為常了。

韓老夫人本不想這麼早提，但見她在這里上班也很辛苦，于是提前開口，「你應該知道我的關節老化了，換人工關節是唯一的辦法，但每個醫生都說我年紀大不宜動手術，可是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還算不錯，不希望在未來的幾年都和輪椅為伍。」

「那您的意思是想開刀？」黎庭庭坐在她身側，「可我覺得還是要讓醫生評估，貿然開刀並不好。」

「這你放心，我想走路更希望留住一條老命，于是問過骨科新來的秦醫生，他見我身體狀況還可以，說我開刀沒有問題，相信我習慣人工關節之後肯定健步如飛，哈……」

「這樣就好，不過術前檢查一定要做好。」黎庭庭不忘嚇嚀。

韓老夫人看出她的關心，因而切入正題，「如果開刀後我一切安好，你肯不肯去我家當我的私人看護？」

「這……」黎庭庭想了想，說出心底話，「我不是不願意照顧您，而是我立志做護士是想為更多的人服務，況且我資歷還很淺，還有許多實務上的東西需要學習。」

「你以為我會賴著你一輩子？」韓老夫人搖搖頭，「開完刀我需要重新學走路，生活更要人照料，看護雖然有錢就很好請，但我只信任你，你就幫忙照顧我三個月，怎麼樣？」

「這……」三個月是還好，但醫院會放人嗎？

「我知道你顧忌什麼，醫院那里我會去說，我這個VIP病人難道還無法自己選擇護士嗎？」韓老夫人看著她，「不過，這還是要看你願不願意。」

韓老夫人說得沒錯，她年紀大了，手術之後真的要非常小心，如果她可以盡一己之力幫助老夫人，她又何必想太多？「好，如果醫院同意，我願意幫忙照顧您。」

「那太好了，解決了這件事，今晚我會睡得很好了。」韓老夫人心底其實還有另一樁心願，只是佛曰不能說，她也就靜觀其變了。

韓老夫人的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只是之後她得練走、耐疼，還有一段艱辛的路要走。黎庭庭與韓老夫人一同離開醫院時，秦醫生特別交代，「千萬別怕疼，一定要練走，否則等關節硬了會更難走。」

「秦醫生您別擔心，我會幫助老夫人的。」黎庭庭回道︰「而且老夫人很勇敢，下次來醫院時肯定會用走的來。」

「你這丫頭，說得好像我沒走來就是孬種了？」一旁的韓老夫人忍不住碎碎念。

「沒有啦，我哪敢這麼說。」庭庭趕緊澄清。

「瞧你緊張的，我只是逗你玩兒的。」韓老夫人遠遠瞧見車子行駛過來，于是對秦醫生說︰「那我回去了，一定會定期回來檢查的。」

「那就好。」

車子停在黎庭庭她們面前，從車上下來一名高大的男子，他輕松地將老夫人抱上車，又將輪椅折疊好放到後車廂。黎庭庭眼尖地看出他就是上次送粥來的男人，她上車後與秦醫生道聲再見便回頭問他，「你上次淋了雨回去後沒生病吧？」

「沒有。」他頭也沒回地開著車。

「哦。」這個人怎麼這麼冰冷少言，庭庭失望地垂下臉。

韓老夫人見狀忍不住在心底暗笑，跟著說︰「庭庭，你以後就直接喊我女乃女乃吧。」

「這……這怎麼行？您是老夫人。」她直搖著腦袋。

「什麼老呀老的，我不喜歡你這麼喊我，難道又想挨我罵了？」老夫人故意這麼說。

「我不想挨罵，當然也希望有您這樣的一位女乃女乃教我、疼我，只是我怕自己配不上。」韓家家大業大，她只是名普通的小護士，怎麼有資格呢？

「配不上什麼？我說行就行。」韓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別拒絕，否則你以後喊我我都不搭理你了。」

「既然女乃女乃這麼說，當然好了。」庭庭感動地笑了。

「這才乖。」老夫人欣慰地說。

餅了一段時間車子開到了韓公館門外，前座的男人下車後來到後面將老夫人抱出來，「女乃女乃，到家了。」

黎庭庭幫著把輪椅扛下來，好奇地看著他們，心想原來在這里工作的人都喊老夫人女乃女乃呀？既然這樣，那她這麼喊也算是入境隨俗？

走進房子，韓老夫人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上床後便說︰「季彬，你帶庭庭四處看看，認識一下環境，我想休息會兒，晚點再叫我。」

「好，老……不，女乃女乃，您好好休息。」黎庭庭對她點點頭，這才和他一起走出房間。

「我帶你到處看看吧。」他淡淡地說道。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看看這幢偌大的房子，若沒有人先帶著走一遍，她真怕會走錯地方。跟在他後面，黎庭庭好奇地問道︰「你在這里住幾年了？」

他頓了下腳步，卻沒回答，而是指著旁邊，「這里是廚房，右邊這間是衛浴，樓上也有，我們等會兒再去看看。」

黎庭庭鼓著腮幫子，望著他的背影，「你這樣很沒禮貌耶，我們又不是不認識，為什麼要表現得這麼陌生？」

見他依舊沒有答話，她忍不住又問︰「你有什麼心事嗎？為什麼感覺你不太快樂？」

他眉心猛地一鎖，自從從美國回來之後，他就沒再與外人多閑聊，沒想到這女人不但話多、問題多，還可以洞察別人的心情？

「走，去樓上看看你的房間。」既然不想回答，他只能當作沒听見，直接轉往樓上。

黎庭庭當真服了他，于是聳聳肩地跟上，當看見自己的房間是這麼溫馨浪漫，非但是間套房，而且各種電器都不缺，她簡直不敢相信，「季先生，你會不會弄錯了，這間房太漂亮了，真的是給我住的嗎？」

「是女乃女乃交代把這間房間給你住的。」他繼續前進的腳步又頓住了，本想解釋自己不姓季，但又作罷。

與她一起來到三樓，他介紹道︰「這里是健身房。」

「女乃女乃不可能來這里吧，這里是給誰用的？」哇，跑步機、重量訓練機、腰力訓練器材……這些女乃女乃不可能用得上的。

「是我用的。」

黎庭庭暗自驚嘆，沒想到在這里工作還有這種福利啊！

隨後，他又帶著她大致將這幢三百余坪的房子介紹一遍後，他便說︰「你休息吧，我要去工作了。」

黎庭庭心想女乃女乃還沒起床，平日她又日夜都忙得團團轉，早就養成了睡很少的習慣，現在休息又能干嘛呢？「你是不是又要去花園鋤草、植栽？」

「嗯。」他轉身下樓，在這間大房子里拐來彎去，往後面的花園走去。

由于他走路很快，黎庭庭只能用小跑步跟著，直到花園，她立即被眼前花團錦簇的景象給震住了！看樣子，只要是這季節會開的花，這里應該都有吧？

「你是學園藝的嗎？」見他在鋤地，黎庭庭立即從旁邊拿來一把鋤頭幫他的忙。

「請你讓開，這種粗活並不適合你，你還是回房休息吧。」沒想到這女人竟然說幫忙就幫忙，拿鋤頭的樣子還有模有樣的，見她鋤了幾下，不能不說她力道十足。

「我不是千金大小姐，以前我媽曾在果園工作過，我從小幫忙，這點事難不倒我。」揮揮汗，她繼續鋤著這片泥土。

「夠了。」他直接走過去拿走她手上的鋤頭，「我不需要人幫忙，回去。」

「我只是……」黎庭庭被他凶惡的模樣給嚇到，竟忘了要說什麼。

雖然知道他不愛說話、不喜歡搭理人，可她從沒見過他這麼粗魯霸氣的一面，「好吧，既然你覺得我煩，那我回房間了。」

朝他點點頭後，黎庭庭離開花園回到自己的房間，想先把再簡單不過的行李整理一下，然而在整理的同時她又想起那個人……

「唉，我只是覺得他太孤單，想找他說說話，或許就能改變他的態度，沒想到卻被討厭了。」噘著唇，她自言自語著。

再看看表也不過四點半，于是她來到韓老夫人的房間，輕輕打開房門想看她醒了沒，走近一看，才發現韓老夫人已睜著一雙眼看著天花板。

「女乃女乃，您醒了？」她走了過去。

「剛醒一會兒。」韓老夫人回頭看看她，「你沒休息？」

「沒有，我不習慣大白天休息。」黎庭庭依照醫生的囑咐先檢查韓老夫人開刀的傷口，「以後您如果醒得早，隨時可以打我的手機叫我，我幫您沒定了，按一號鍵就會自動撥號到我的手機了。」

「是呀，我怎麼忘記了呢？以後會記得的。」

「對了，這麼大一間房子除了剛剛那位先生外，沒別人和您一起住嗎？」記得上回接她時還有看見一位僕人。

「還有廚房大嬸和管家，可能去采買了，所以你沒遇上。」

「哦，我還以為這里就只有那個像鐵又像冰的男人呢！」她忍不住碎念著。

「怎麼了？」老夫人听到她的抱怨，「季彬惹你了嗎？」

「也……也不算，只是我問他問題他當沒听見，好心想幫他鋤草松地，他也不領情，看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我希望與他交個朋友，听他說說心事，這樣他的心情也會好一點，但他也不願。」

「你看出他有心事？」老夫人很意外。

「嗯，一定有，否則正常人哪會把眉心鎖得這麼緊。」她還學著他的表情。

「哈……」老夫人笑了，不單是因為她的動作逗趣，另一方面是她終于找到一位懂那孩子的女人了。

黎庭庭頹喪的表情被老夫人收入眼底，她不禁暗暗笑著，旋即眼珠子轉了轉，下一刻便撫著胸，「庭庭，我胸悶……好悶……」

「什麼？」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我看看。」

「你只是護士，醫不好我的病，快……快去叫季彬過來。」老夫人氣喘吁吁地說。

「哦好，那我馬上告訴他，請他開車送您去醫院。」黎庭庭心一慌，立刻奔出房間，直接跑向花園，「季先生……季先生……」

他抬頭睨著她，「又有什麼事？」

「是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說她胸悶，好像很難受。」因為擔心加緊張，她眼眶都紅了。

下一秒，他立刻扔掉鋤頭，以飛快的速度奔到老夫人房間，一進房他立即問︰「女乃女乃，怎麼了？」

「胸悶疼。」女乃女乃偷偷瞄了他一眼。

聞言，他立刻跑到旁邊的小房間搬來診療器材，坐到女乃女乃的床邊，先為她听診、觀察雙眼……接著又用專門測量心髒的儀器為她作檢查。這一切看在後來進入房間的黎庭庭眼中，直覺詫異不已。

他的動作、順序、方式就跟醫生沒兩樣，他專注的神情看起來更不像開玩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地，他像是發現背後有人，猛回頭瞪了她一眼，而黎庭庭竟然像做了虧心事似的馬上閃身到外面。

哀著胸口，她胸口微顫，更納悶著這男人到底藏有什麼秘密？他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