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她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出這種糗!
滿糖奔回房內,趴在床上,拚命地嚎啕大哭。
她心疼葛卿的無情,苦悶于金煜的戲弄,更恨人生的無常!所以,她決定等一下就把東西收一收回家去,不再管任何人了。
想著想著,她開始起身收拾細軟,可當她將一件碎布衣塞進包袱時,突地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她記得這衣裳,那是去年生日時葛卿送他的禮物。那時他對她這麼溫柔,為何現在的他會變成這樣?雖然他仍口口聲聲說愛她……可是,他若真心愛她,絕不可能要她去誘惑別的男人啊!
他變了……是為了那一大筆債務嗎?
而且,如果她就這麼回去了,那葛卿不就完了?
天哪!她該怎麼辦?他可以無情,可她不能無義呀!
持衣物的手霍然松月兌,她泄氣的坐回椅上,突然屋外響起一陣悶雷,好像要下雨了。
這天色多變,和人心倒是頗為雷同。
對了,她今兒個一早出門時將開胃聖品「落魁葉」晾在後圈亭子上,如果這下淋了雨就糟了,那東西可是爹爹在宮中由老御廚那兒得來的,听說皇上吃了它都贊不絕口呢!
如今爹爹出門在外,她才偷偷將它們取了來,如果被她弄壞了,還贏不了這場比試,那麼她可是會被爹爹罵死的。
想著,她便不顧一切的沖出房門,直奔後園涼亭,好不容易將「落魁葉」放回衣袋,這時卻下了傾盆大雨!
完了!就算是她淋成了落湯雞,也不能讓落魁葉有半點兒閃失,即便是失敗回家,她也得將它完整如初的帶回去才成,若老爹知道了這件事,可是會氣得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呢!
為了怕落魁葉給雨淋壞了,滿糖只得整個人彎著腰,將它緊緊的揪在懷中,然後一鼓作氣地沖回房間。可後園離房間這段距離還真不算近,她生怕懷里的寶貝讓她給糟蹋了,于是在經過柴房時便躲了進去,並將落魁葉放在干草堆上,好防止它被自己一身濕氣給沾了。
近夜的天氣漸漸降了溫,滿糖穿著濕衣窩在簡陋的柴房內,寒風一陣陣襲來,凍得她直打哆嗦。可只要看見落魁葉安然無恙,她便不自覺的逸出了一抹微笑。
自己這點兒濕不算什麼,能保住它比什麼都重要!
或許是冷風吹得她腦袋暈沉,也或許是夜幕低垂,睡意漸漸來襲,她居然就在柴房內睡著了……她這一覺可睡得不安穩極了。整個夜里她只覺得忽冷忽熱,直到天色大亮,驟雨暫停,遠處也傳來一聲聲雞啼,這才將她給喚丁起來。
睜開迷蒙雙眼,滿糖覺得自己的腦袋更沉了。
才要站起身,便因為一抹暗影襲來又被迫坐了下。天呀!她是怎麼了?一場雨就讓向來健康的她得了風寒嗎?
不,她不能這麼沒用的。
手捧著落魁葉,她戰戰兢兢地走回自己房里。這一路上她走得極為辛苦,好幾次都差點兒因為渾沌的腦子而栽跟頭。
好不容易進入房間,腦子卻更疼了。她先細心地將落魁葉收在抽屜的包袱內,接著一道暗影掠過她眼前,她就在還來不及換下濕衣的情況下僕跌在地……***
「喂!丫頭,你怎麼了?」
金煜萬萬沒想到,一早來到滿糖房間,竟會看到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居然全身濕淋淋的躺在地上,一會兒急喘、一會兒抽搐,讓他擔憂得眉頭直揪。
還好他來了,否則不知道這丫頭會不會就暈死在房里呢!
今兒個天一亮,金煜才張開眼,突然很想吃滿糖頭一回所煮的淡粥,因此他便到下人房找她。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想吃那碗粥,或只是想來見見她,反正他就是不由自主的往這兒走來。沒想到居然會看見她狼狽又可憐的倒在地上。
為了怕他來這兒的事被下人撞見而落人口舌,于是他抱起滿糖,施起所有人皆被蒙在鼓里的高深輕功,迅速折返回房里。
「咳……」滿糖痛苦地咳了幾聲,金煜這才發覺她的身子燙得嚇人。
「你怎麼會全身濕,昨夜跑出去淋雨了?」他眉間迅速一黯,啞著嗓問。
她虛弱地將眼楮睜開一個縫隙,「你……你是……」
「我是金煜。告訴我,你為什麼跑出去淋雨?」他火了,而且是難得的光火。他一向靜默內斂,即便動怒,也絕不可能為了一個下人。可是,見她這麼不愛惜自己,一股說不出的憤怒便在他胸臆間流轉。
「我不是故意淋雨,只是不小心淋……咳……咳……」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喉嚨又疼又癢,連發聲也格外艱辛。
「淋雨就是淋雨,哪來這麼多借口!」金煜眉頭一緊,伸手抱起滿糖,將她放在床榻上。「不行,你這樣會感冒,快把濕衣服月兌了。」
滿糖望著他直搖頭,嗓音沙啞的說︰「我……你……」
「什麼我呀你呀的?」他微擰起一對劍眉。
「你……請你出去……」她氣若游絲地說。
「你是害臊?」金煜這才灑然一笑,拇指與食指搓著下巴說︰「我還記得曾有個姑娘跑到我房里說要勾引我的。」
滿糖小臉一熱,氣喘吁吁的轉過頭,「你不……不走……我不……不月兌……」
「拜托——」金煜長吁了口氣,「你看你現在連話都說不清楚,還有力氣月兌衣服嗎?」
「我……我可以……」她閉上眼,只覺得腦子更沉了。
「好,那我轉過身,如果你真的可以,我就出去;如果不行,就得讓我幫忙了。」事到如今,為了她的安全,他只好與她談起條件。
本來他可以喚下人來為她褪衣裳,可她現在是在他房里,又只有他在場的情況下,這樣做豈不啟人疑竇?到時候只會讓滿糖難做人而已。況且,他對醫術稍有鑽研,對風寒他還有一定的把握。
「那你不能……不能偷看……」她瞪著他說。
「一言為定。」說著,他已轉過身,閉上雙眼等待。
滿糖無力地將手置于領扣處,可她當真是連解鈕扣的力氣也沒有,折騰了大半天,她只是愈來愈喘,卻連一顆扣子也沒征服。
明顯听出她急促的喘息聲,金煜出聲問道︰「怎麼了?」
「我……就……就快好了……」滿糖真怕他月兌她衣裳,于是拼了命的與那討厭的扣子戰斗。
可金煜根本不信她的話,他迅速轉身低頭一看,果不其然……這丫頭連一顆鈕扣也沒解開。
「我來——」
他伸手過去,卻被她抓得死緊,「不……不要……」
「你再任性,鐵定會病死的。」金煜銳利的眼神立刻嚇住了滿糖,她漸漸放開手,只能認命地由他去了。
「別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仔細想想是命重要還是貞節重要,再說,我又不會真動了你。」他撇嘴輕笑。
「可……」她渾身發燙,想辯駁卻說不出口。
金煜搖搖頭,強硬地為她褪下全身的衣物,卻也懂得保持君子風度,盡量不踫觸到她的肌膚。
說他是清心寡欲,倒不如說他向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是他不喜歡女人,而是他懂得何謂該取與不該取之間的差異。
就拿滿糖昨天的那番話,不可否認的已在他的心湖丟下一顆小石,讓他向來平靜的心湖起了一陣漣漪。但他知道,即使他要,也要她給得心甘情願才行。
接著,他拿起一床被子覆蓋住她的身子,而這時,她早已昏沉入睡——接下來的時間金煜可忙了。他先為她把了脈,見她並沒並發其他病癥而稍稍寬了心,于是立刻命下人準備姜湯。下人端來姜湯後,卻讓金煜折騰了大半天,因為昏迷中的滿糖怎麼也不張開口,因為沒轍,他只好一口一口的將姜湯哺渡給她。
就這麼一口接一口,好不容易讓滿糖喝下整碗姜湯後,她已開始發汗。金煜在這段時間里得為她擦拭汗水,還得不時的為她換上干淨的被子,就這麼一遍又一遍的細心照料,已到了午後時分……當滿糖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時,看見的就是金煜倚在案頭打瞌睡的一幕,再看看外頭天色已轉紅,難道……現在已是黃昏了嗎?
滿糖想起身喊他,可才稍稍一動,她便發現身子有異樣,打開被子一瞧,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絲不掛!
「啊——」她驚喊了一聲,將倚在案頭的金煜給喚醒了。
「怎麼了?你好些了沒?」見她已轉醒,他終于松了口氣。
「你……你怎麼可以……」她突地放聲大哭。
「我怎麼了?」金煜被她一吵醒,就听她莫名其妙的放聲大哭,攪得他一頭霧水。
「你居然月兌我衣服,你……你好無恥。」滿糖由嚎啕轉為抽泣。
「我月兌……拜托,小姐,你發了高燒躺在地上,我褪了你的濕衣裳是防止你病情加重,難道我這也有錯?」他無奈地雙手抱胸,長嘆了一口氣。
「啊?我……」她頓時啞然無聲。靜下心認真想了想,沒錯,她是因為淋了雨,回到房里就覺得渾身不適,可接下來……好像他來了,然後……她就記不得了……「二爺,對不起,是我沒弄清楚狀況,可……可你也不能動手褪人家的衣服,你可以喚小菊來呀!」她嘟著嘴,紅著臉兒說道。
「我如果喚來下人,豈不更讓人懷疑我們倆……」他語帶曖昧地對她一笑。
「呃……那是你……照顧了我—天呀?」她羞怯地望著他。
「沒錯,現在好些了吧?」金煜眼底淨是關懷。
「嗯!」
為她做了這些事,他雖然一臉的無所謂,可滿糖心底的感覺卻都不一樣了。一向高高在上的二爺竟然會這麼照顧她,讓她心底頓生一股溫暖的感覺,這可是她和葛卿在一起時從沒有過的溫暖呀!
她看了看四周,「我怎麼會在你房里?」
「為方便照顧你,我只好將你抱回我房間了。」他不以為意地笑說。
「抱我?你抱得動我?」滿糖訝異地張大眸,看他仙風道骨的瘦弱身子,沒想到力氣還真不小。
「我……你真當我是廢物?」他走向她,輕坐在床畔,低頭問道。
「不……不是,我才沒這麼說。」她想起身解釋,不料被子一滑,竟露出她大半。
「啊——」滿糖趕緊拉住被子,霎時間臉紅耳臊;而金煜則是趕緊轉移視線,輕咳了幾聲做為掩飾。
場面登時似乎變得有點兒尷尬,這時他又道︰「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瞧瞧。」
「什麼東西?」她偏著腦袋問。
「等等,我這就去拿。」金煜倏地起身,從上好的金楓木櫃中找出了一把極精美、極高雅的銅鏡,交到她手上。
「這……好漂亮,比上回你送我的那把還好看。」滿糖將銅鏡拿在手上贊嘆道。
「喜歡它嗎?」他漂亮的深邃眸底閃著璀光。
「喜歡。」她毫不造作地點點頭。
金煜望著那把銅鏡,「我可以做一把一模一樣的給你,這把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有著特別紀念價值。」
「上次你不是已送我一把了?我已經有了銅鏡,不需要麻煩了。」听他這麼說,滿糖連連搖著手。
「做銅鏡我在行,這個你放心。」他的眼神似乎帶著某種含義。「我是不隨便做銅鏡送女人的。」
「嗯……」滿糖驀然低下頭,覺得自己的臉發燙了。「這麼說……你是有點兒喜歡我了?」
「這個嘛……」金煜正要開口,卻突聞外頭敲門的聲音。
「二爺兒,方才有人說你命人煮姜湯,五小姐擔心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我來問問。」原來是小菊的聲音。
「呃……我沒事,姜湯我是拿來喝著玩的。」金煜只好信口胡謅了。
「哦,那……二爺兒還需要什麼嗎?或是想吃些什麼?」小菊雖覺奇怪,但也只好相信了。
「剛剛滿糖已端了東西來,我覺得挺可口,不需要別的了。」他對著滿糖,無聲地哂笑。
「是。」
待小菊離開後,滿糖感激地問︰「你為了我命人做姜湯?」
「是啊!你還固執得不肯喝呢!」他搖搖頭,輕點了下她的鼻尖。
「那麼我——」
「是我含上一口,再嘴對嘴喂你的。」金煜低下頭緩緩說道。
「啊!嘴對……」她伸手捂著唇,突覺小臉熾熱得像是要爆炸了似的。
「情急使然,怪我嗎?」眯起眸,他仔細端詳著眼前不同于其他俗艷女子,給他一種溫馨感受的小女人。
「你是為了救我,我……我怎會怪你?」她臉紅耳熱地說道。
「那就好。我等會還有些事,得出去一會兒,你好好休息,等身子舒坦些,再回自己房間吧!」金煜扯開嘴角一笑,這才站起身,緩緩走出房門。
滿糖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心情就在這時候起了復雜的變化。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為何和他在一塊兒,她的心會有前所未見的酸甜滋味?
***
滿糖回到房里愈想心愈亂,突然厭惡起自己來了,為何她會對金煜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呢?
本以為那只是種不確定的錯覺,可經過她病時他傾全力的照顧下,她已漸漸明白,潛藏在心底的那份酸澀愛戀並不是假的。
天,她該怎麼辦呀?
這種感觸是如此強烈,讓她想忽略都難。她搖搖頭,換個角度想,到時期限屆滿,她無論成功與否都得離開這兒,與他這個二莊主是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
或許,她會將這份感覺深藏心底一輩子吧……此時,房門陡地響起一陣敲門聲,她的身子猛然打直,慌張地問︰「誰?」
「是我,金鴿。」屋外傳來一道細柔的聲音。
「啊!五小姐……」滿糖趕緊從櫃子里拿出銅鏡,整了整因躺了一天而顯得凌亂的頭發,「我馬上就來。」
將自己整理得差不多後,滿糖這才轉身去開了門,「五小姐,你請進來坐。」她甜甜一笑。
「滿糖,剛剛我听小菊說,二莊主吃了你做的點心,而且似乎挺合他的胃口,我很開心。」金鴿走進屋里,對住她微微一笑。
「呃……這是我應該做的。」滿糖心底可慚愧了,她哪有做什麼點心給二爺吃,反而讓他為自己累了一整天。
明顯看出滿糖臉上的紅暈,金鴿聰明地道︰「不知你給二莊主吃些什麼,讓他如此津津有味,能不能讓我知道?」
「吃什麼?」這下可好,滿糖壓根沒料到五小姐會這麼問,一時之間還不知該怎麼回答。
慘了!這下她該怎麼辦?如果五小姐堅持想知道,她又該怎麼回答?
「你好像很難啟齒?」金鴿嫵媚地一笑,隨即坐到椅子上,輕聲又道︰「我二哥的食欲向來詭怪,葷食不踫,平時就只吃青菜豆腐,除此之外每樣東西看在他眼中就好比是毒藥,你說氣不氣人?」她感嘆地搖搖頭,揚睫看向滿糖,「所以我真的很訝異這世上居然還有他能接受的東西。」
「稟五小姐,其實我給二爺吃的東西也很普通,主要也是以素食為主,只是我加了些解毒退火、滋補營養功效的素材,所以二爺才會勉為其難地接受。」沒辦法,滿糖只好瞎掰,反正她也沒說謊,二爺是真的喝過這碗湯啊!
「原來如此。難怪我剛才瞧見我二哥,見他精神好了許多,和原本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可差多了呢!」金鴿甚感欣慰的道︰「那麼我二哥的飲食以後就全靠你了。」
她深邃的眼眸帶著智慧,漾在唇邊的笑意透著溫柔,直讓滿糖感到慚愧。
「滿糖定會盡力,不負五小姐所望。」她謙卑地應和道。
「那就好。」金鴿隨之站起,離去前突然又轉身說︰「還有,我想提醒你一句,離約定的期限就只剩下一半,你要好好加油啊!」
滿糖身子一窒,突然覺得難以動彈,只能苦笑地說道︰「是,滿糖心里有數。」
「那就好,以後若有問題盡避來找我,我就住在西鴿院。」
也不知為什麼,金鴿對滿糖可是愈看愈有意思,她心想,如果有滿糖這麼一個姐妹,不知該有多好呢?
「好,若是有時間,滿糖會去西鴿院拜訪五小姐。」
在她的目送下,金鴿蓮步輕移的離開了這兒。望著她的背影,滿糖終于松了一口氣。
既然五小姐對她信心滿滿,那她更應該對自己有信心才對啊!
于是她坐了下來,在腦海里仔細盤算著,要如何才能讓二莊主接受那一桌子菜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