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宮里里外外都安插了層層的禁衛軍,誰也無法靠近。
「參見王上。」瞥見君王的到來,全副武裝的侍衛一一單膝下跪。
他右袖微微一抬,「免禮了,俘虜呢?可有吵鬧生事?」
「回王上,俘虜很安靜,用過晚膳之後便歇息了。」其中官階較高的禁衛軍上前稟明。
炎玉低笑一聲,「她竟還睡得著,連朕都要佩服了。」她就是有這種隨遇而安的本事,不管到了再艱困的環境都能努力去適應。
說著,便跨著大步進了霽月宮的寢殿,留守的宮女福身見禮。
大掌一揮,「妳們都下去吧!」
爆女又福了身才退出殿外。
走了幾步,笑謔的看著幾案上已經用過的殘肴剩飯,可見胃口還不錯。以一個俘虜來說,吃得飽、睡得著,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了。
當炎玉再往那張彩漆木床踱去,上頭的彩繪花紋相當精美華麗,而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差點爆笑出來。
就見冠庭呈大字型的癱睡在榻上,身上只穿了件對襟的內衫和長裙,連纏在小腿上的邪幅都來不及拆就睡死了;還小嘴微張,輕輕的打著呼,這副模樣他不是沒看過,可是沒想到都過了五年,她的睡癖還是這麼差。
他搖頭笑了笑,「朕該拿妳怎麼辦呢?」
就這樣看著冠庭的睡相好一會兒,她仍舊毫無所覺,半點警覺性也沒有,炎玉一臉哭笑不得。
「朕今晚就睡在這兒,不用你伺候了。」
小嵩子欲言又止。「可是王上……」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這事傳了出去,只怕會引起大臣們的議論紛紛。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朕偶爾也想照自己的意思來過,什麼都別說了,下去吧!」他只是單純的想抱著自己喜愛的女子好好的睡上一覺,而不是為了某種目的去臨幸後宮的嬪妃,沒有算計,不必城府,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抱敬的彎,「是,王上,奴才告退。」
待小嵩子走了,炎玉這才取下頭上的冕版,接著是繡有龍紋的袞服,突然想到他和冠庭初次見面時,自己連衣服都不會穿,更別說月兌了,還被她大聲的嘲笑過,憶起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現在想一想還真有趣。
卸下靴子上了榻,榻上的人兒依然呼呼大睡。
炎玉伸手將她往內側推了推,才挪出空位來。「睡過去一點!」
「嗯唔……」睡得正好卻被吵醒的冠庭皺了皺兩條英氣的濃眉,微瞇著眼看了下硬要跟她擠一張床的男人,有點不爽。「好熱……不要擠啦!你沒地方睡嗎?干嘛跑來我這里?」
「朕高興在這里睡不行嗎?這座王宮里的寢殿都是朕的,朕愛睡哪里就睡哪里。」也只有她會嫌棄。
她實在太困了,沒精神跟他辯。「好啦!你要睡就睡,但是不準亂來,否則我就一腳把你踢下去。」翻了個身又睡了。
「妳……」他登時氣結。
這女人真是太大膽、太放肆了,居然說要把他踢下床去?他可是一國之尊,誰敢踢他?炎玉兀自氣個半天,心里也很清楚,她是說到做到的。
有些不甘願,但是又拿她沒轍,他只好乖乖的緊貼著她躺軀,小心翼翼的不讓她發現,悄悄摟住她的腰肢,確定冠庭又睡死過去,這才滿意的闔上眼皮。
而冠庭的確又睡著了,可是卻也陷入一場可怕的夢魘當中……
好黑……
這里是什麼地方?
陡然之間,冠庭听見金戈鐵馬的嘶鳴,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本能的握緊手上的青銅寶劍……接著她看見了,她看見戰旗漫卷的呼嘯,士兵們高聲吶喊、奮勇殺敵……
是的,她正在戰場上,敵人不斷前僕後繼而來,乍然面對這殘酷的一切,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是的,那是她第一次跟著大軍上陣殺敵,原來這就是戰場……在電玩游戲里看見的只能說是純粹的娛樂,而這里是真實、是冷酷、是血腥……
「你在干什麼?不要呆著不動!」屯長急吼吼的叫道。
壁庭抖著雙手高舉著劍,卻怎麼也砍不下去……這些人不是線上游戲里的虛擬人物,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類,他們也會流血,也會感到痛楚,甚至會死……
想到這里,她不禁倒退一步……
不!她下不了手!
她沒辦法真的殺人!
「你還在發什麼呆?!」同僚幫她擋開一劍。
她眼瞳泛出兩泡淚光,抖著聲音。「我……我、我沒辦法。」
殺人,說來容易,可是真的面對時,卻是怎麼也下不了手。
屯長也氣呼呼的朝她大吼,「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你想死嗎?」
她當然不想死啊!
這時,敵人凶神惡煞似的朝她沖了過來,她心中閃過唯一的念頭就是活下來,自己若是就這麼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再也見不到爸爸、大哥和二哥了,為了要活下去,她只得和敵人對抗。
「啊!」她大叫一聲,舉劍砍向對方……
瞥見鮮血從敵人的斷臂噴了出來,冠庭忍住想吐、想哭的沖動,因為有更多的敵人沖著自己而來,她只能不停的說服自己,這些只是夢……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天空瞬間像染上了鮮血,嘩啦啦的傾泄而下……
好多血……
「冠庭,醒一醒!」
听見她在睡夢中掙扎、叫喊,炎玉怎麼叫也叫不醒她,不知道叫了多久,她才擺月兌夢魘,發出銳利的抽氣聲,倏地張開盛滿驚懼和惶恐的瞳眸,
她恍如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呼呼……」
炎玉眼眸透著一抹關心,「作了什麼夢把妳嚇成這副模樣?」以為她從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眼瞳沒有焦距的看著他俯下的俊臉,過了半晌才坐起身。
甩手抹了把臉,像是剛打完了一場仗,還氣喘吁吁。
「原來是夢……是夢……」咽了口唾沫,才稍定下心神。
「夢到什麼了?」他柔聲的問。
將失去血色、余悸猶存的臉龐埋在掌心中,久久找不到聲音,當冠庭終于出聲,嗓子有些的干啞。
「我夢到……夢到第一次在戰場上殺人……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手上握著劍,可是我的雙手卻不停的發抖……我好怕好怕……好想轉頭逃走……雖然我以前的志願是當個保家衛國的軍人,口口聲聲的說將來要上戰場保衛國家,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
「我不想死……我還要活著回家,可是我又不能逃……不能讓對我有恩的爹丟臉……我必須戰斗才行……當我的劍朝敵人揮了過去,我听到……我听到骨頭被砍斷的聲音……那好像在告訴我……我殺了一個人……我親手殺死了一個人。」
他靜默片刻,有一半的表情藏在陰影之間。「戰爭本來就是無情的,妳不殺他,到時死的就會是自己。」
「是這樣子嗎?」冠庭將臉龐從掌心中抬起,逸出一縷像哭又像笑的聲音。
「事後我大吐特吐,真的吐得好慘,甚至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其他人看了哈哈大笑,說我缺乏鍛煉。
「這兩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在戰場上殺人已經麻痹,再也沒有感覺,因為我不斷的說服自己,我這麼做是對的,是為了保護霝國的老百姓,是為了完成大將軍交代的任務……呵,這個理由是多麼的冠冕堂皇、是多麼的動听,可是我依舊無時無刻不在想,為什麼要有戰爭?戰爭真的是無法避免嗎?是不是要戰到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才會停止?是不是要等到滿足君王的私欲和天生的權威才會甘心?」
炎玉喉頭猛地一窒,「妳這是在怪朕?」
「我有這個資格怪你嗎?」她反諷的笑了笑,「炎玉,你有親自上過戰場嗎?你曾經看過身邊的屬下一個接一個倒下,可是你卻救不了他們,不久之前,他們和你還有說有笑,一起吃飯喝酒,可是這會兒卻再也無法從地上爬起來……無法再和你並肩作戰。」
她費力的壓抑梗在喉頭的哭聲,用雙手抱緊自己,深深的內疚和懊悔讓她打從心頭發冷。
「我只要想到他們的親人還在倚門盼望自己的丈夫、兒子能夠平安歸來,等著一家團圓,可是最後等到的卻是噩耗……身為帶領他們的將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保笑兩聲,「掀起戰爭真的很容易,可是要平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卻比登天還難,身為一國之君,保護自己國家的人民,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這些不是應該放在最優先的嗎?
「可是你和白帝都一樣,你們想到的永遠是自己的利益,就因為你們是君王,就有權利可以命令老百姓為你們去死。」
「住口!」冠庭嚴厲、毫不留情的指責是他無法接受的。「妳敢用這種口氣對朕說話?別仗著朕處處維護妳便得寸進尺。」
壁庭側過淚顏,雙目炯炯的瞅著他,「你以為這麼說就可以抹消自己所鑄下的錯誤嗎?你的心里難道從來不曾有過一絲罪惡感?」
「夠了!不要再說了!」他怒咆。
她的態度更加咄咄逼人。「你不敢承認自己錯了?」
炎玉怒火中燒的揮開帳幔,套上靴子下榻,並抓起龍袍往身上套。「朕不認為自己有錯,要承認什麼?」
「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不丟臉,只有一味逃避的人才應該感到可恥,你還要繼續逃避下去嗎?」冠庭也跟著翻身下榻,不畏強權的和他面對面。
他旋身低吼,「妳這全是婦人之仁,唯有武力,才能讓敵人屈服,才能得到最終的勝利,讓人不敢小覷朕。」
「武力的確會令人產生懼怕,卻也會讓老百姓的心離你愈遠。」
炎玉根本听不進去。「夠了!」
「你是個懦夫!」她氣極的大罵。
「妳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懦夫。」冠庭縴瘦的身形在此時卻無比的巨大。「你以為一場戰爭可以展現你身為君王的權力,用老百姓的生命來掩飾你的軟弱無能……」左手手腕被狠狠的捉住,幾乎要捏斷了,這才打斷她下面的話。
「沖著妳這些話,朕已經沒辦法再護著妳了。」說完,炎玉甩開她的手,勃然大怒的拂袖而去。
壁庭看著寢殿的大門,她沒有哭,可是那神情看來比哭還要難受,因為她阻止不了這場戰爭,將有多少寶貴的生命會再斷送。
「王上駕到!」
听到沉香宮外頭傳來內侍的宣告,已經就寢的香貴人慌忙的起身接駕。
「子時都快過了,王上怎麼這時候才來?」伺候的宮女不解的低喃。
另一名宮女倒是比較樂觀。「總比王上都不來得好。」
「說得也是。」這表示自己的主子尚未失寵。
沉重憤怒的腳步聲響起,香貴人蹲低嬌軀,垂下縴頸,「臣妾見過王上。」還未說完,就見龍袍的主人氣沖沖的越過面前,直接往寢殿里走。她有些不解,不過還是起身跟在後頭。
炎玉神色不豫,往席上坐下。「朕要喝酒!」
「是。」香貴人招來宮女,要她下去備些酒菜。
「王上有事不開心?」見龍顏大怒,她自然得小心伺候。
他先是沉下絕俊尊貴的面容,然後輕扯朱色的嘴角,似諷似笑。「朕怎麼會不開心?就要除掉心月復大患,朕開心得很。」
「心月復大患?」香貴人心中不解。
「朕今晚就在妳這里過夜。」後宮里多的是曲意承歡的嬪妃,何必沒事去討罵,他早該不念舊情,狠下心來拔掉這一根心頭刺,那麼以後便再也沒有人敢出言辱罵他、挑戰他的權威了。
香貴人面露喜色,「是,那要不要知會敬事房……」
「知會敬事房做什麼?難道朕要在哪個嬪妃的寢殿里過夜,還得經過他們同意不成?」他悻悻的問。
她瑟縮一下,「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請王上息怒,既然王上都這麼說,臣妾當然沒有意見了。」
「罷了,是朕心情不好,跟妳沒有關系。」炎玉突然又對她百依百順的態度感到厭煩,他到底想要什麼,只怕連自己也不清楚。
這時,宮女用銀盤端了酒菜進來,香貴人執起蓮鶴方壺,在兩只爵上斟了美酒,希望能讓龍心大悅。
「臣妾敬王上一杯。」
炎玉將所有的不愉快拋到腦後。「好,干杯。」
再幫君王斟了杯酒,香貴人眼波微轉,尋找機會開口。「王上……」
「嗯。」將第二杯酒一仰而盡。
她潤了潤櫻唇,小心的斟酌詞句。「臣妾上回跟王上提過有關為家兄討回公道那件事,不知王上可還記得?」
本嚕咕嚕的灌下第三杯酒,因為心情惡劣,因此喝得很猛,加上原本就不勝酒力,所以很快就有了醉意。
「朕答應過妳什麼?」
香貴人見他忘得一乾二淨,有些急了。「王上答應臣妾若是抓到那位殺死臣妾兄長的敵國將領,願意交由臣妾處置。」
「有這回事嗎?」他本能的晃了下頭顱問。
「王上都不記得了嗎?」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大概有吧!」
「這是王上親口答應臣妾的。」香貴人頻頻為他倒酒。
炎玉搖頭晃腦的,「好,朕既然答應妳,自然會信守承諾,這點朕自然還辦得到……朕才不像她形容的那樣,是個……是個軟弱無能的男人……朕不是懦夫!听到了沒有?朕不是!」
「王上醉了。」她看他醉眼惺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往幾案上用力一拍,「朕沒有醉,朕清醒得很。」
「王上。」伸出玉手攙扶炎玉搖搖欲墜的龍體,免得跌跌撞撞受了傷。「王上小心!」
舉起右臂,食指比向寢殿外頭。「朕要去找她……」
香貴人嘗試著阻止他往外走的勢子,既然來了,說什麼也得把他留下。「王上這麼晚了要上哪兒去?」
「朕要去找她……朕不許她再這麼說朕,她以為朕真的對老百姓漠不關心嗎?朕不管他們死活嗎?朕不是那麼冷血的人!」炎玉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語,即便連腳步都不穩,還是執意要出去。「放開朕!」
她快攔不住他了。「王上到底要去找誰?」
「冠庭……朕要去找冠庭……為什麼她不了解朕的心?為什麼要用那麼不堪的字眼來指責朕?」他既失望又憤怒的吼著,「她知不知道朕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會痛的……冠庭,妳好殘忍……」
「王上!」扶不住醉倒在地的炎玉,香貴人只好趕緊叫人進來幫忙。
小嵩子听見叫聲,快步的奔進殿內,很快的接手。「王上……貴人,讓奴才自己一個人來就好。」
「王上似乎真的醉了,先把他攙到榻上去吧!」兩人合力將發酒瘋的炎玉抬上床榻,小嵩子則是跪在床尾幫他月兌下靴子。
酒瘋還沒發夠的炎玉又撐起衣冠凌亂的身軀,不肯乖乖就範。「朕要起來,朕要去找她。」
香貴人不得不按著他,「王上,天色已經晚了,要找明天再去,不差這一天,先躺下來睡一下。」
「小嵩子。」他不耐煩的推開她,口齒不清的叫道。
彬在腳邊的小嵩子趕緊起身應道。「奴才在這兒。」
炎玉揮動著手臂,舌頭因為酒精而失去原有的敏感度,說起話來不太靈光。「你、你去把冠庭叫、叫來……說朕要見她……快去!」
「奴才馬上就去傳旨,王上也累了,先闔上眼睡一下。」小嵩子嘴里呼應他的話,一面安撫著說。
被炎玉一把推開的香貴人臉上露出些許受傷的表情,雖然王上醉了,可是他這無心的舉動,依舊讓她很不好受,原以為自己眼下受到寵愛,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這回事。
到底王上口口聲聲念著的人是誰?
似乎真的醉了、累了,炎玉醉醺醺的倒回榻上,口中還不斷的低嚷。「朕還以為妳是最了解朕的……妳太讓朕失望了……冠庭……不要再這樣罵朕了……朕不是……朕真的不是……嗯……」
餅了片刻,見他沒有動靜,確定他真的睡著了,小嵩子這才吁了口氣。「今晚就請貴人照顧王上了。」
香貴人恬美的笑著,「這是本宮該做的。」
取下了他頭上的冕和身上的龍袍,將他安頓好,小嵩子便要告退了。
「公公。」
小嵩子訝然的回頭。「貴人還有何吩咐?」
「王上方才口中叫喚的『冠庭』究竟是誰?你可知道?」香貴人心里有了危機意識,可以斷定這個名字的主人是名女子,能讓王上念念不忘的女子,想必相當特別。
小嵩子愣了一下,「這……」
「公公不方便說嗎?」見他遲疑更讓她想要知道。
考慮過後,小嵩子還是謹守分寸,口風甚緊。「奴才不便多言,還請貴人見諒,奴才先告退了。」
「公公……」香貴人還想試著從他嘴里挖出什麼,可是小嵩子已經離開了。「這人到底是誰?」
睡到巳時過後,炎玉從宿醉中醒來,抱著頭顱申吟,苦不堪言。
「呃……朕的頭……」
香貴人已經梳妝打扮好,等著伺候他起身,見他承受宿醉之苦,連忙要宮女將備好的醒酒茶呈上來。「王上先喝點這個,應該會舒服些。」
他俯低頭顱,就著她的玉手,抵著杯沿啜了幾口醒酒茶。「朕的頭好重……怎麼回事?」
「王上昨晚喝醉了。」她說。
「朕喝醉了?」炎玉看清眼前的女子,有些納悶。「蔻兒?朕怎麼會在妳這兒?」還有點醉糊涂的感覺。「朕應該在霽月宮……對了!朕想起來了……」記憶又回籠了,讓他情緒更為低落。「朕昨晚一氣之下就來妳這兒了。」
「王上昨晚去了霽月宮?」
炎玉甩了下頭,余怒未消。「不要提霽月宮,朕不想听。」
「臣妾不說就是了。」香貴人伺候他梳洗更衣之後,打算待會兒偷偷讓宮女出去打听,究竟王上又讓哪名女子住在霽月宮里頭。
很快的,不出一個時辰,出去打听消息的宮女回來了。
「奴婢知道是誰了。」
送走了匆匆的來又匆匆離去的君王,香貴人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受到冷落,王上的心似乎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問題一定出在「冠庭」這個名字身上,于是屏息的等待答案揭曉。
「是誰?」
爆女一臉的不可思議,「就是那名霝國的俘虜,王上居然不是將她關進大牢,而是將霽月宮賜給她,還有不少宮女服侍,簡直不像是在對待俘虜的樣子,依奴婢來看,王上根本是打算來個金屋藏嬌,封她為妃。」
「原來是她?!」捂著胸口,香貴人同樣的不敢置信。
另一名宮女怪叫,「怎麼會呢?她再怎麼說也是敵國的人,王上居然想封她為妃……貴人,妳得想想辦法。」
香貴人眼露淒楚,強裝不在意。「她、她面貌生得如何?想必有過人之處,才會讓王上為她著迷。」
「不管她生得美不美,貴人都不該輕易放棄。」
「沒錯。」
兩名宮女在旁邊嘰嘰喳喳的獻出一個個計策,無非是希望她拿出手腕,將君王的心拉回自己身上,萬一失了寵,在這座後宮就只有受盡嘲笑的份了。
她本不想進宮的,卻是身不由己,如今進了宮,成了君王的女人,就得在後宮坐穩一席之地,否則什麼都不是,不想爭,卻還是得爭,這就是她的悲哀。
捏緊繡花手巾,香貴人抿起櫻唇,明白自己再也無路可走了。
御書房
御史中丞是名身材矮胖、單眼皮,還蓄著兩撇八字胡的官員,身為監察官自然要監督各城郡守與大小闢吏有無怠忽職守、貪贓枉法的行為,也就是君王布在全國的眼線,在行過跪拜大禮之後,便邀功似的呈上費盡心思搜集來的密折,想到這可是大功一件,心中暗自得意。
「啟奏王上,在這里頭的全是一些前朝的官吏,他們表面上臣服王上,可是私底下卻對王上有諸多的不滿,在他們心里只有前任赤帝。」
炎玉冷冷一哂,「前任赤帝已死,聯有何懼怕?」
「回王上,前任赤帝確實已經不在,不過當時的太子魏杞賢還在,臣還听到一個傳言,不知該不該說?」御史中丞假惺惺的問。
炎玉眼露低嘲之色,「說吧!」
「是。」他佯裝忿忿不平的態度。「微臣听司天監的官員說最近天象有異,出現日中烏見的異象,歷史記載『日中烏見者,君咎』,還說『烏動者,大饑、水旱不時,人民流在他鄉』,因此便繪聲繪影的將一切怪罪于王上,說全是王上掀起這場戰爭的罪過惹惱了神界,天帝大怒,因此不久將會有大難臨頭……微臣听了又是氣憤又是為王上抱屈。」
「有這種事?」炎玉瞇起黑瞳。
御史中丞不忘加油添醋。「這些全都是民間的謠傳,王上大可不必理會,不過那些前朝官吏可就信以為真了,于是打算串連起來,打著振興前朝繁華榮景的旗幟,要將魏杞賢拱上王位,成為新任的赤帝,還真的煽動不少愚蠢的百姓跟從,王上,這可是謀逆的死罪。」
「朕可是由天帝欽點的,豈是區區一個平民拉得下來,這些人未免太異想天開了。」炎玉臉色不豫,「朕待他們不薄,竟敢背叛朕,朕絕不輕饒。」
「王上聖明。」御史中丞手持玉笏版,一派忠臣狀。「微臣已經明查暗訪,將他們的罪證一一詳查,都在奏章上頭。」
炎玉打開竹簡,一排排的人名各個不漏,下頭的罪名更是洋洋灑灑,眼尾輕輕一抬,「愛卿真是思慮周全。」
「能為王上效命,微臣死而後憾。」他伏低身軀說。
「朕該賞給愛卿什麼呢?」
他連連婉拒。「王上,這全是微臣該做的,不需要任何獎賞。」
「听愛卿這麼說,朕甚感欣慰,你可以下去了,這事兒朕自有定奪。」說著,炎玉便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宿醉還沒全醒,精神有些不濟。
御史中丞達到了目的,歡天喜地的出了御書房。
「王上喝口茶歇息一下。」小嵩子送來香茗,希望減輕他的頭痛。
隨意喝了兩口,炎玉漫不經心的開口。「你說朕該拿這些人怎麼辦?把他們一個個抓來處斬嗎?」
當初為了讓朝政運作正常,決定留下這些前朝官吏,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基于感恩之心為自己效命,想不到他們還是心存背叛……
是他的做法錯了嗎?
「為什麼?真的是朕的錯嗎?」
小嵩子明白炎玉只是在自言自語,並不是真的在詢問他意見,再說這也不是他的身分可以評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