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他們沒再見面。偌大的皇宮,他們各據一方,要想有機會共處並不容易,直到某天──
「太子生病了?」皇上不經意提及的話題教她一愣,剝著柑橘的手頓了下。
「嗯。听太醫說是受了風寒,朕最近太忙,一直沒機會去看看他。」
柳心棠努力壓下心頭的焦灼,故作沉靜地將剝好的果肉遞到皇上嘴邊。
「對了,愛妃,你和皇兒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看他對你好像頗有成見。」
她心跳漏了一拍。「是……是有過一點小沖突,不礙事的,皇上寬心。」
「是嗎?那就好了。不如你代朕去看看他,也好乘機化干戈為玉帛。」免得他所重視的兩人互有齟齬,他夾在中間也為難。
強抑住心中的熱切,她硬是表現得從容矜淡。「臣妾遵命。」
握住她遞來瓜果的手,皇上出其不意的將她往懷中一拉,欲一親芳澤的唇壓了下來。她心下一驚,本能的偏過頭,那一吻只落在頰上。
然而,他並不氣餒。「今晚,朕可以留下嗎?」
「整個皇宮之中,沒有皇上不能留的地方。」她沉住氣,巧妙地以四兩撥去千斤。
「少裝迷糊,你明白朕的意思。」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這般渴望,他想得到她,非常想!
「臣妾自然明白,但是皇上也該明白臣妾的心思。」
他沉下臉,已有不悅。「你還是忘不掉從前的情人?」
說不氣惱是騙人的,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比不上藏在她心中的影子?
「皇上乃九五之尊,萬人之上,自是可以隨心所欲,不必理會臣妾的感受,但是要了一個心有不甘的女子。皇上是否甘心,就全由皇上自個兒評斷了。」
對,就是這番話!她當初就是這麼說,堵得他無言以對。還說什麼她早有個生死相許的情人,她忘不了這名男子,問他難道能忍受在他佔有她的時候,她心中淨想著別的男人的羞辱?
她很聰明,懂得抓他的心思,他確實是不甘得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也的確受不了這樣的羞辱,想想他後宮無數佳麗,哪一個不是對他千依百順?而她那番話,分明在說他以強權壓迫她,心高氣傲的他怎能容許?
于是他忍耐至今仍未踫她,為的便是想一並收服她的心。
他畢生未曾如此深刻的迷戀一名女子,對她的嬌寵是前所未有的,可偏偏就是這些都無法感動她一絲一毫,甚至連真實姓名都吝于告訴他,她的心簡直是鐵打的。
他挫敗地嘆了口氣。「好吧,你休息。朕到儀貴妃那兒過夜!」
他幾乎是負氣地說出口,不想激激她,看她是否會回心轉意地留下他,沒想到──
「臣妾恭送皇上。」她倒是干脆,仿佛正中了她的下懷。
他氣在心頭,卻說不出口,只得惱怒地拂袖而去。
送走了皇上,她無力地跌回椅中。
其實,皇上的心思,她又豈會看不出來,只不過裝聾作啞罷了。
這些都只是權宜之計,總有一天,皇上會耐性盡失,到時──
她心頭紛紛亂亂,眼看著皇上對她的渴望愈來愈不加掩飾,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皇上的「吩咐」給了她方便,讓她得以光明正大地前去探視朱允淮。
「娘娘!」小太監行了個禮,然後才道︰「太子殿下人不舒服,交代下來,任何人都不許打擾他。」
她不以為意地抿抿唇。「我是奉皇上之命前來探視殿下的病情,你不讓我進去,我怎麼回復皇上?」
「可是……」小太監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放心,殿下要是怪罪下來,頭一個遭殃的也是我,輪不到你們的。」說完,她繞過長長的回廊,直入寢殿之中。
周遭悄寂無人,她不想出聲,但想了想還是作罷,輕巧地推開門,移步走向床邊,掀開床幔。
他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真的只是受了風寒而已嗎?
她憂心地輕顰起眉,在床畔坐了下來,不由自主地伸手撫觸他俊秀的容顏。
好久不曾這麼放肆地看著他了,濃濃的眷愛痴戀用不著掩飾,輕輕幽幽的流泄于眼底眉尖──
「允淮……」情不自禁的呢喃,就這麼似有若無地飄出唇畔。
倏地,她縴細的手腕遭不知由何處探來的手扣住,她往下一跌,都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子一陣翻轉,她被反壓在身下,灼熱的唇覆了上來。
她低低嘆息,伸手攬住他,柔順的啟唇相應,迎接他狂熱如焰的激情,急切糾纏。
她氣喘吁吁,嫣頰似火紅,他卻還舍不得放開她,扣在她腰際的手往上挪,覆上他所渴望的柔軟渾圓,輕輕搓揉。
她驚叫了聲,嬌吟道︰「別……允淮……」
他輕吮她柔女敕的下唇,舌尖順勢輕舌忝了下。「你用這種聲音拒絕?」她分明是想讓他更把持不住。
「我不……」她猶想辯解。
他再一次封住她說話的能力,灼灼烈吻完全席卷了她。
「殿下──」
突然加入的聲音令糾纏在床鋪當中的兩人同時一震!
「本宮說過任何人都不許打擾,誰準你進來的!」他怨聲一斥,暗中慶幸這道床幔完全不透光,隔開了床內的旖旎情纏。
「可是……藥熬好了……」
「隨便放著就成了。立刻滾出去,晚一步本宮摘了你的腦袋!」
「是……」小太監迭聲應道,連滾帶爬地離開。
朱允淮松了口氣,回頭對上她的視線,才發現她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
「你看什麼?」怎麼這會兒換他緊張,她卻不當一回事了?
「不曾見過這一面的你。」記憶中的他,一直是溫文仁厚的,未曾看他冷怒的威儀模樣。「他要再嗦一句,你真會摘了他的腦袋嗎?」
「不會。」他沒這麼草菅人命,只是情急之下說來威嚇人的而已,他不信誰還敢再多停留片刻。
他親了親她,溫潤的唇輕輕淡淡撫弄磨,低問︰「怎麼突然想到要來?」
「昨天夜里听皇上說你病了,他要我過來看看你。」
他面容一凝,沉郁地翻身而起。「若父皇沒要你來,你就不打算來了?」
柳心棠跟著坐起身,無奈道︰「若不是皇上提起,我就是想來也不能來呀。」
「父皇昨日在你那兒過夜是不是?」他口吻陰鷙,表情依然不見舒坦。
她嘆息了聲,伸手摟住他的腰,將臉貼上他僵直的背。「沒有。他說要去儀貴妃那兒,我很開心地送走了他。」
他這才微微緩了神色,回身摟她入懷。「我知道這很讓你為難,但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她搖搖頭,阻止他往下說。「我會為你堅持到最後一刻的。」
「那‘最後一刻’之後呢?」他口氣悶悶的。
她淒切地一笑,沒回答。
如果真有「最後一刻」,那之後便是悠悠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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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很難說是悲是歡,他與她,是剪不斷理還亂,明知是段禁忌的感情,卻是誰都控制不了狂炙的情火。
難得的相聚,長久的相思,即使見著了面,目光也不敢有所接觸,嘗盡了咫尺天涯的悲哀。
是誰說的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呵,會這麼說,是因為這些人不曾嘗過磨人蝕心的思念之苦,天可憐見,他們多麼渴望朝朝暮暮,然而茫茫人生,卻見不著他們的未來……
這是一段見不得光的愛情,如果他們夠理智,早就該把持自己,讓一切就此中止,偏偏他與她都辦不到,任情感一再泛濫,凌駕了理智,在如履薄冰中,悲澀又甜蜜地苦戀著對方。
這一日,皇上興致一起,在御花園備了桌酒席,喚朱允淮前來飲酒賞月,並且不例外的要蘭妃隨侍。
他當然不以為父皇會沒事傳他喝酒閑聊,定是有事相議。
只是,他卻怎麼也沒料到,皇上想和他討論的,竟會是他的終身大事!
「成親?」他驚喊,差點拿不穩手中的杯子。
何須如此大驚小敝,皇上睇了他一眼,面色不改。「有什麼好意外的?這事早在你弱冠那一年就該辦了,要不是你對那名民間女子迷戀得無法自拔,事情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要知道,你身為太子,將來也會是一國之君,本就該早早選蚌才德兼備的太子妃,輔佐你定國安邦。」
又是這一套說詞,這個太子的名餃真是負累!
悄悄抬眼瞥向立于父王身後的柳心棠,她微微泛白的嬌容教他扯疼了心。
別難過呀,裳兒,我不會讓你傷心的……寫滿痛憐的眼神,無聲地向她傳遞了這個訊息。
然後他道︰「定國安邦不一定要娶妻,兒臣還沒這個打算。」
「這是什麼話。就連一般百姓都曉得先成家,方能立業,皇兒年輕氣盛,是該娶妻以定心性。」
「兒臣自認沉穩自律,行之有度,未曾失了威儀,那一套‘年輕氣盛’之說未免牽強。」他見招拆招。
皇上沉默了下。好一會兒,他天外冒出一句。「皇兒,你幾歲了?」
他怔了下。「二十一。」
「好。那麼,這些日子你身邊可有侍妾陪寢?」
他不大自在的別開眼。「沒有。」
這事是瞞不過父皇法眼的,不照實說也不成。
「這就對了。你是二十一歲,不是十二歲,長久沒有女人,誰會相信你是正常的?連朕都懷疑……」
「父皇!」他大驚失色,低吼。「兒臣當然正常!」
「問題是,誰能證明?」
你身後的女人就可以證明!
好幾次,他幾乎要控制不住……他正不正常,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見他無言,皇上遂又道︰「你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卻不戀,反而成日和英偉倜儻的玄隸親近,旁人會怎麼想?宮里人多嘴雜,早已流言四起,你說朕還能不當一回事嗎?」
朱允淮這一听,差點栽下椅去。
「這太離譜了,玄隸是我堂兄啊!我將他當手足、當兄弟,感情當然好,但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不是生于皇家便得如漢哀帝,至少我就不是!」這要讓玄隸听到,不當場吐血才怪!
「你又不是沒其它兄弟手足,怎麼就不去和他們親近?」
那是因為……他和玄隸特別投契嘛!這樣也錯啦?
簡直荒謬,他不由得大嘆欲哭無淚!
「我絕對沒有斷袖之癖,父皇若是不信,孩兒往後和玄隸保持距離便是。」
「朕不是不信你,而是唯有皇兒成親,方能杜悠悠之眾口,維護皇室聲譽。」
「又來了!皇室聲譽比兒臣的意願還要重要嗎?為什麼我這一輩子,從來都不能為自己而活?為了這個沉重的名餃,我還要再犧牲多少?人人當我是天之驕子,然而父皇,您問過沒有,我到底快不快樂?我心里的苦,您從不明白!」
皇上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當這個太子委屈你了?尊榮富貴讓你覺得沉重?」
「如果連娶妻都是為別人而娶,尊榮富貴又有何用?這個太子我不當也罷!」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皇上一時氣急攻心,憤怒地往桌面一拍。
「皇上息怒!」蘭妃趕忙出面緩和氣氛,一面焦急地以眼神示意朱允淮適可而止。
「什麼叫連娶妻都是為別人而娶?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也不是要強逼你娶什麼人,自主權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原本可以為自己而娶的,是那個女人太不知好歹!所以今天不管你當不當這個太子,只要你還是朕的兒子,就必須給朕乖乖成親,一個月後籌辦選妃宴,婚期就走在你的生辰當日,沒得商量!」
「不,我不娶、不娶、不娶!除了棠兒,我誰都不要!」他連聲吼完。激動沖出亭子,不經意撞著了蘭妃,他匆匆扶住她,不著痕跡地將一張小紙箋往她掌心塞。
「殿下──」蘭妃將視線由朱允淮遠去的方向拉回,憂心忡忡地開口。「皇上,太子之言應是負氣,請皇上……」
「他自己都不在乎了,你替他說什麼好話!」看來皇上這回氣得可不輕。
她听得膽戰心驚。「臣妾不是替誰說好話,而是覺得……太子有情有義,他日若為一國之君,將會是蒼生黎民之福。想想,對一名無足輕重的民間女子尚且如此,太子不愧為有擔當、重然諾的耿耿君子。臣妾以為,太子無過,皇上豈能怪罪于他的重情重義?」
「這……」他既氣悶,又不知如何反駁。「你這是在說,錯的人是朕?」
「臣妾不敢。」
皇上瞪了她一眼。「你有什麼不敢的?淨跟朕唱反調,就不能偶爾一次順著朕?」
「臣妾只說肺腑之言,不懂逢迎之術,祈望皇上見諒。」
他連哼兩聲。「說是這麼說,朕決定的事仍然不變。也不曉得這孩子是著了什麼魔,離宮一個月,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朕順著他太久了,絕不能再任他妄為下去,他心中那道纏繞已久的魔魅,早就該連根拔除,免得他日日消沉,最終勢必會毀了他。」
說者無意,誰知听者有心,這些話听入她耳中,宛如根根無形利針扎入心窩,針針淌血。
皇上沒有說錯什麼,她的確是他的魔魅,也帶給了他太多難以平復的痛苦,一直到現在,她都還不停地往他心中割劃道道傷痕,舊傷未愈,新傷又層層交疊……
她待他太殘忍,就因為她的情不自禁,便拖著他同受煎熬,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愛他還是折磨他。
她覺得自己好自私,還說什麼只要為了他好,她能夠忍受所有的苦楚,可是地做的又是什麼?讓他痛苦絕望地愛著她,存心漠視他每一道笑容背後的酸楚,只因眷戀著他的柔情,不舍得放手……
難道真要等到他毀在她手中之後,她才來悔恨莫及嗎?
她欠他的夠多了,多到用盡今生來生都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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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子時默林
短箋中,寫著簡潔的六個字。
柳心棠揉掉紙柬,湊近燃燒中的燭火,任紅光將它吞噬,寸寸成灰。
近子時,她換上不惹人注目的便裝,放下床帳,熄了燈,再牢牢關妥房門,匆匆前去赴約。
默林位于太子寢宮後頭,素來杳無人跡,只因這是朱允淮所設的禁地,他慣于在此沉思獨處,這片天地只屬于他,無人敢擅闖。
走入林內,她在舊時相會的地點張望著,尋找他的蹤跡。
身後猛然被人一把抱住,她驚喘了聲,耳邊響起低低的嗓音。「別動,讓我抱一下。」
一听是朱允淮的聲音,她立時松懈下來,靜立著任他深擁,臉龐埋入她香馥的發頸之間。
好一會兒,他們就這麼任時間流泄,沒多說一句話。
「棠兒,我該怎麼辦?」不知過了多久,他幽忽地輕道。
柳心棠緩緩回過身,仰首凝望他愁蹙深郁的容顏,縴手心憐不舍地撫過他眼眉間的悲苦,眷眷戀戀──
他閉上眼,領受她柔情的撫慰,淒風苦雨的心至少還有道暖流滑過。
「就依了皇上吧,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什麼?」他震愕地睜開眼,以為他听錯了。
「我說,不管娶誰都好,毋需為我堅持。」
朱允淮簡直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麼,陰郁的眼眸浮起狂怒。「你要我娶別人?在我不惜與父王鬧翻、誓死抗爭的時候?」她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那他的義無反顧又算什麼?這教他情何以堪?
「我就是不要你再為我抗爭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差點把我嚇死,你以為你堅持不成親又能改變什麼?你會有娶我的一天嗎?我們能在一起嗎?既然什麼也改變不了,你這麼做又是何苦?」
她想安撫他的情緒,他卻退了開來。「我何苦?是啊,我何苦!因為我無法忘記對你的承諾,我無法讓自己屬于別的女人!」
「你在怨我嗎?」她憂傷地抬起眼。
「對!我是怨你,我怨你不肯多在乎我一點,輕易將我拱手讓人。」
「公平點,允淮!我如果不在乎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里,我大可投入皇上的懷抱,與他──」
「不許!不許你說,連想都不要!」他激動地狂吼。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呢?就這樣偷偷模模的和你熬一輩子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試問,屆時你我將如何自處?這畢竟是段無法見容于世人的不倫之戀,沒有人會管我們有多相愛,也沒有人會諒解我們,你的人生本來可以很美好的,我不想毀掉你呀!」
朱允淮沉靜下來,臉龐一片空白,聲音一片空洞。「這就是你的結論?」
她咬緊牙關,硬是逼回了眼眶中的淚水。「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刻意的讓自己盲目,什麼都不去想,貪戀一時的歡情,但是在心靈深處,你比我更清楚,我們沒有未來,是早是晚,我們都要走上分開一途。想想皇上,他是這麼地關愛你、疼寵你,將你當成了心頭的一塊肉,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對他,你心中會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疚。」
「你在顧全他?」
「我在顧全你!允淮,你還不明白嗎?忘了我,對每個人都好。」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抱著頭,跌坐地面,有如負傷的困獸,悲鳴出鮮血淋灕的哀愴。「你說得理智、說得瀟灑,可是我呢?你顧慮到我的感受沒有?我辦不到、辦不到啊!」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她好心痛,上前緊緊抱住他。
他激狂地死命回樓住她,悲切道︰「我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
頸畔有淡淡的濕意,她知道他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呀!允淮,別為我哭……」她痛憐地道。
「我算什麼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他滿腔懊恨,悲狂欲絕。
「允淮,你別這個樣子……你存心不讓我好受是不是?算我求你,忘了我吧!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將我自你心中割除,永遠都不要再想起!」
「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從此情絕意滅,不介意我將屬于別人?即使我告訴你,我甘心為你嘗盡苦楚?」他抬眼望她,眸光幽邈。
她心頭一慟。「好,就算你什麼都不在乎,那我呢?你有為我想過嗎?」
他輕震了下,語調幾不可聞。「什麼意思?」
「我不想陪你死!」
朱允淮備受打擊地白了臉色。
好一句「我不想陪你死」!
是啊,他憑什麼要她陪著他萬劫不復?他可以痴狂地為她犧牲一切,但卻沒理由要她陪葬,他至少該為地想。
他失魂落魄地點了下頭。「我懂了。就沖著你這句話,再怎麼痛徹心房,我都會強迫自己割舍,只因──我什麼都可以不當一回事,就是不能不將你當一回事。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如果你認為這樣對你最好,我無話可說。」
「允淮……」她听得酸楚,不由得恨起自己的殘忍。
他拉開她,避開所有的肢體接觸,將目光調向水光粼粼的清池。「既然決心要斷,就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我……」
「什麼都別再說了,你走吧!回到父皇的身邊去,一切到此為止。」
柳心棠吶吶無言。
別怨我,允淮,為了你好,我不得不這麼說呀……
她戀戀難舍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站起身,淒然傷懷地離去。
直到她身形漸遠,他幽戚的眼眸輕輕眨動,兩道清淚順頰而落。
結束,真的就是一種解月兌嗎?
那麼,誰又該來為他此刻的斷腸哀絕負責?
是否,這神魂欲碎的愴然,正是解月兌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