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報何時了 第四章

他們計劃由南到北,玩個一圈回來。這就是所謂的年少輕狂吧,反正興之所至,走到哪,玩到哪;玩到哪,就吃到哪。

出發的第一天,他們來到墾丁。

在城市里住久了,大自然的美格外吸引著年輕的心,去親近、喜愛。

來到這里,他們敞開心胸,盡情地笑、盡情地玩、盡情地揮灑青春,譜寫一頁最純真無偽的年少歲月,記錄青春軌跡。

只是,當大伙兒盡情笑鬧,玩在一起時,唯有江孟擎與言子隻,踫在一起仍會不約而同地別開臉,沒給對方好臉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有多重的深仇大恨呢!

當天,他們預計投宿墾丁青年活動中心,又不曉得是誰,說了一句︰「後面的夕陽很美。」

于是,一行人沿著「據說」全長只需步行二十五分鐘的濱海公園,去看那「據說」很美的落日。

走到一半,小臻和小柔大呼吃不消,尤其是嬌柔縴細的小柔,要她越過這大大小小的石頭實在是件吃力的事,更別提後半段還有蜿蜒小路。

三個大男生率先走在前頭,如願等到夕陽美景,索性找了顆大石頭,面向一大片海景,觀賞海天一色。

男生都各帶了一台數位相機,這時全都拿出來猛拍。

阿銘和阿勤都拿來拍他們的互動比較多,而那個無聊的江某人,則是執著于拍攝風景照,懶得浪費任何一張記憶卡空間來容納他們。

言子隻看見淺灘有貝殼,興奮地告訴她們,小臻二話不說,卷起褲管就跟著下去。

「小柔,妳要不要一起來?」玩水玩得不亦樂乎,小臻不忘回頭熱情邀約。

「不好吧?有點危險耶。」

「哦,那好吧。」考量到小柔體質弱,不能勉強。

「哇!還有寄居蟹耶!」言子隻驚喜地叫,伸出並攏的手掌。「小柔,給妳!」

吳韻柔看得好心動。「小隻,我可以下去嗎?」

「嗯……」考慮了一下。「好吧。但是妳自己要小心哦,有事喊我一聲。」

「好。」她淺淺笑開,在言子隻的攙扶下,小心翼翼踩著一顆顆石頭下來。

「喂,妳們看!我找到紫色的貝殼!」掌心里,淡紫色的貝殼,在夕陽余暉下,映照出淺淺光暈。

「真的耶,好漂亮哦。」吳韻柔驚嘆。「小隻,妳真幸運。」

「幸運?」

「對呀,這種紫色的貝殼很難找呢。」

「啊所以咧?」

「妳沒听說過嗎?如果能找到紫色的貝殼,就能帶來幸福哦。真好,小隻以後一定很幸福。」小柔感嘆道,一臉欣羨。

一個貝殼就能帶來幸福?哪門子的無稽之談啊!

言子隻不以為意,笑笑對小柔說︰「妳想要,給妳。」

「我?」

「對呀,我們是好朋友咩,妳喜歡的,就給妳。」一派瀟灑,移放到她掌心,沒有絲毫猶豫。

「真的……可以嗎?」

「嗯。希望它真的可以給妳帶來幸運哦!」小柔身體不好,如果一個小小的貝殼,能夠為她帶來聿福,她由衷希望小柔快樂。

「這里有好多寄居蟹,我們抓幾只回去養!」一轉眼,又開開心心地繼續尋寶去了。

「等等我,小隻,我也來幫忙找。」

「慢點、慢點,妳自己小心!」這里好多突起的大小石頭,一不小心就會絆倒。

「隻,妳別走那麼快——啊!」一聲突兀的驚呼,中斷未完的話。

言子隻回身,見她在水面上掙扎,心下一驚,想趕過去她身邊,太過倉促,絆到一顆小石頭,跌坐在水里。

她不曾稍做停留,迅速爬起來,和小臻同時趕到。

「有沒有怎樣?」兩人合力扶起她。

「咳、咳咳!」因為太過緊張,吃了好幾口的水,聲音虛弱。「我……我腳好痛。」

另一頭的男生,也發現到她們這邊的異狀了,三兩步奔來。「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小柔……好像受傷了……」小臻慌了,她也慌了,想辦法先將小柔抱上去——

「妳不要踫她!」江孟擎怒吼,吼傻了她。

「現在還不曉得她傷到哪里,妳任意移動她,是想讓她傷得更嚴重是不是!」

「我……」她被罵得啞口無言。

江孟擎看都不看她,目光集中在受傷的人身上。「小柔,妳現在哪里不舒服?」

「腳……好像被東西刺到……」

「好,沒關系。我下去抱妳上來,妳不要動。」在阿勤和阿銘的幫忙下,終于將一身濕透的小柔抱了上來。

「好、好冷……」輕弱顫抖的聲音,拉來江孟擎的目光。

淹入口鼻的水,驚恐無助的感覺……她其實很怕,眼淚不停地掉。

江孟擎檢視完傷口。月兌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而她攀住他,心慌地直哭泣。

「不要哭,小柔。」張手攬抱住她,輕聲安撫她的情緒,同時,一把怒火自胸腔燒旺起來,抬眼瞪向另一頭呆立的人兒。

「這下妳滿意了吧?言子隻,我實在會被妳氣死!」

突然被這麼一吼,她愣愣地忘了回嘴。

「妳總是這樣,任性、沖動、一意孤行。是,妳愛逞能,妳了不起!但是妳以為人人都和妳一樣嗎?妳要找死,我再也不想管了,但是請不要拖別人作陪!」

不再多看她一眼,抱起情緒不穩的小柔,快步住回程走。

所有人全心系著受傷的小柔,快步跟在身後,徒留下她,傻傻呆立原地。

愣愣地,愣愣地……

問了當地的居民,找到診所,打了一針破傷風,忙了大半個晚上,總算稍稍穩定下來。

小柔體弱,稍後又發起高燒,把一伙人嚇壞了,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屋里頭逐漸安靜下來了,她一個人,怔怔然坐在門外的階梯上,夏日的晚風,夾雜著海水的氣味吹來,在這半鄉村的平房建築中,其實是一大享受,但是,她心頭空空的,很空,很空。

空到——想找些什麼塞滿它,但是它原先裝了什麼?她卻不知道;遺落了什麼?也不知道。

很奇怪的感覺。

她應該是難過的吧?可是她哭不出來,從小就不愛哭,再難過也不會哭的。

她沒有辦法像小柔一樣哭出來。

「還在介意小孟的話?」身後傳來鐘劭勤的聲音,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她盯著天上的星星,不回答。

「妳別理他啦,他在借題發揮啦。」在場的明明還有小臻,怎麼就只針對她?

言子隻苦笑。「因為,確實是我帶頭的沒錯啊。」江孟擎太了解她了,什麼餿主意,從來都是她起的頭,小臻和小柔一向只是被慫恿著依從她而已。

她沒有從一開始就堅持不讓小柔下水,是事實。

她只顧著貪玩,沒照顧好同伴,也是事實。

她沒有顧慮到同伴的狀況和她是不同的,更是事實。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下去可能造成危險的地方,別引誘她們,今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江孟擎……沒有罵錯。

「妳想太多了。大家都那麼大了,自己的事,就該為自己負責,不關妳的事。」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想法,鐘劭勤輕聲安慰。

「是嗎?那為什麼……」只有他,看見她的心情;只有他,這麼說?

江孟擎那麼生氣,因為她讓小柔受傷……

「小柔體質弱,大家比較擔心她也是人之常情,妳不要想太多。」

「你以為我在吃她的醋?不高興大家注意力都只在她身上?」不,不是這樣的,她知道不是……

她和大家一樣擔心小柔,只是……

心底一股說不出的沉悶,江孟擎的指責,讓她好難過。

她真的,一無是處,只會惹禍?

鐘劭勤捏捏她的鼻子。「誰敢亂講!我們家小隻隻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呢。」

言子隻抬眼看他。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此時此刻,卻像一股暖流,淺淺地,溫暖地。

「好了,出來玩就別拘泥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笑一個。」

「嗯。」她扯唇,淺淺笑了,半靠著他,同看星空。

穩定下來的小柔,沉沉睡去。松了口氣,推開房門的江孟擎,邁出的步伐頓住,沉默凝視著那雙在月光下並肩倚偎的身影——

許久、許久,他無聲收回步伐,退回房內。

接下來的行程中,江孟擎和言子隻之間的氣氛更為僵冷。

半生病狀態的小柔身體較弱,大家對她也比平時更為關注,擔心她有些小狀況沒人察覺,于是,江孟擎理所當然地被委以重任。

小柔對他濃烈的信賴、依戀,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

也因為這樣,他與言子隻之間,能夠有的互動更加少到不能再少,相處氣氛降到冰點。

最後兩天的假期,他們停留在花蓮。

花東這一帶,別的沒有,就山鄉、水多,自然景觀多。

他們夜宿在山間的一處民宿。

民宿的老板娘為人十分親切和善,不僅飲食起居關照到無微不至,更熱心介紹他們哪里有好吃、好玩的。

值得一提的是,老板娘還告訴他們一則很有趣的傳言。

山上,有一棵情人樹。

為什麼叫情人樹呢?因為一對有情人,只要真心相愛,並且誠心誠意向那棵樹的守護神許願,然後將心鏈戴在身上,鑰匙則掛在樹上,只要你們有緣,樹神會指引那個女孩找到正確的鑰匙,開啟心鎖哦。

听完後,江孟擎第一個反應便是——業者想出來的賺錢花招!

不過其他人看起來興致高昂。

「小孟,玩玩看好嗎?」坐在身旁的小柔,扯了扯他衣袖。

阿銘和小臻更是不用說,早健步如飛地買來了銀制心煉,小倆口當是培養情趣。

他不置可否,點了下頭。

避它是真是假,這游戲听起來很有趣,更何況那小巧的心形項鏈,設計得還滿細致精巧的,于是也就陪著他們玩了。

越過山澗、山的另一端,爬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山路,他幾乎以為要走到山的最深處。當那株老樹出現在眼前時,他原先的戲謔與不以為然一掃而空。

也許是對大自然的敬畏,也或許是受那則傳說的影響,他輕撫斑駁的樹皮,心中忍不住想,如果這株樹,真有所謂的神奇魔力,那麼,它將會為他帶來什麼呢?

取出紅線,正欲綁上鑰匙——

他干麼要這麼听話,說綁這里就綁這里?

真正的有緣,不是刻意綁在這棵樹上等人來找,即使不綁在這里,只要心靈相通,在哪里都能尋得到。

他退開一步,挑了株最高的樹,身手俐落地爬了上去,紅線一頭系住鑰匙,另一端纏了一圈,勾掛在枝葉間。

鐘劭勤看到他的舉動,笑斥︰「江孟擎,你整人啊!」綁那麼高,拿得到才有鬼。

小孟跳下樹,仰首望向高處,淡淡銀光閃動,淺笑。「有心,自然拿得到。」

怕只怕,無心。

「是啊,有心,就拿得到。」綁好鑰匙,阿勤和阿銘退開身,一起看滿樹燦亮隨風擺蕩。

春假期間,出游的人不少,喜歡這個浪漫游戲的人也不少,樹上起碼綁了十幾支鑰匙,不必像小孟那樣刁難,要在這當中找到屬于他們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知道!小隻找不找得到……」

近似自言的低喃傳入耳際,江孟擎側眸一瞥,無言地,望向滿樹銀光。

不曉得是誰,提議要去夜游,獲得一致的認同。

當天晚上,拎了三支手電筒,一行六人就往山里去。

為什麼是三支,不是六支呢?

問這話的人,就太不了解人性了!若不這樣,怎麼適時制造一些驚險氣氛,讓男生有機會獻殷勤兼一親芳澤呢?

一路上,小臻緊挨著阿銘,而白目阿銘則會不期然地制造些小狀況來嚇嚇她,惹得小臻驚呼連連,嬌瞋地捶打他,同時,卻也靠他更近,小倆口相依相偎,打情罵俏好不甜蜜。

「他們感情真好。」在他們身後的小柔一臉欣羨,鼓起勇氣,羞澀又嬌怯地——握住近在咫尺的那只手。

江孟擎微訝,看了她一眼,指尖微動,最後仍是什麼也沒做。

阿勤和小隻跟在最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不曉得過了多久,最前頭的阿銘調戲佳人調戲得不亦樂乎,突然冒出一句︰「喂,我們一人講一個自己听過、自認最恐怖的鬼故事好不好?」

就是這句話,讓江孟擎察覺不對勁。

某個女人,天不怕、地不怕,膽子比誰都大,偏偏怕鬼怕得要死,他笑謔她虧心事做太多——

如果她在,定會驚斥一聲︰「你很變態耶!」

然而,身後靜悄悄的。

猛然回身——「小隻呢?」

身後的阿勤愣了下。「剛剛跑去小臻那里了啊。」

前頭的小臻更困惑。「她說什麼夜游好無聊,一點都不刺激,過來跟我討了一包乖乖,然後我就沒注意了,我以為她回去你們那里了。」

小柔提供微薄訊息。「她剛剛是有在我旁邊吃餅干,還問我要不要吃,但是……」她所有的心思,只記得她鼓起勇氣握住心儀男人的手。一顆心怦怦直跳,其他什麼都注意不了了……

「很好,你們的意思是,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失蹤的?」江孟擎聲音一沉,臉色難看得緊。

「小孟——」阿勤張口想說什麼。

「鐘劭勤!你到底怎麼看人的,居然連小隻不見了都不曉得!」

小孟脾氣不算差,雖然常被小隻撩撥火氣,但卻從來沒有對他們生氣過,見他發火,所有人都呆住了。

「我……」阿勤被指責得無言。

「你們兩個,只顧著打情罵俏,有誰記得她!」

阿銘被罵得莫名其妙,見女友委屈地低下頭,他忍不住本噥︰「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對!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該打,包括我!」他重重吐了口氣。「全部待在這里不要動,我回頭去找她。」

江孟擎率先轉頭,一面拿起手機撥號——

手機在身後三公尺響起,他回頭瞪著小臻的背包。

「別、別這樣瞪我……她稍早去玩水,手機寄放在我這里,還沒拿回去。」她怯怯地道。小孟的眼神好嚇人啊!

頹敗地垂下肩,他已經無力再多說一句話,一轉身,大步往回程尋去。

「孟——」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小柔怔然。

他發現了嗎?驚覺小隻失蹤時,他反應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深刻到掩不住的情緒,那最自然、最無法作個的真實情緒……

「小孟一時情急,別介意。」阿勤拍拍她,輕聲道。

「嗯。」輕斂眼眸。掩去那抹淡淡的失落、淡淡的惶然……

「小隻、小隻——」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內心的焦慮也一點一滴加深,再找不到她……

他無法克制腦中泛濫的各種想象,每一種都讓他力持的冷靜與自制逼向潰決邊緣。

「小隻,妳听到就回我一聲!」他扯著嗓門喊,沿著來時路往回尋。

前頭遇到岔路,他想了下,憑著直覺往右走。

他喊得聲音快啞了,手電筒微弱的光芒映照在暗沈的夜里,做著徒勞無功的搜尋。

是誰說要夜游的?這餿主意糟透了!

那男人婆看似膽子比熊膽還大,但事實上,她膽小得很!隨便嚇唬她兩句,就嚇得頻頻發抖,沒見過這麼怕鬼的女人,改天真的要逼問看看,她是不是做過什麼傷天害理、謀財又害命的事情……

她有一張愛笑的臉,陽光下兩頰紅撲撲地,每次都好想捏上兩把,所以他總是喜歡惹她生氣,看她鼓著紅紅腮幫子的模樣。

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亮雙眼,干淨得沒有任何雜質,單純得藏不住心事,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心機的笨女人。

看到食物時,飛撲過去的速度,饑渴得像餓了她一百年一樣,如果她對男人飛撲的速度有這麼積極就好了,那就不會到現在還留著發霉,依他看,她這輩子想推銷出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世上哪個男人有那麼好的胃口?

她開心時,會笑,像是恨不得把快樂散播給全世界;她不開心時,還是會笑,有時覺得她像白痴一樣,沒見過這麼愛笑的女人,他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知覺神經?

還有、還有……平時不想見她,她礙眼地晃來晃去,盡想些小人招數暗算他,現在真的想看見她時……

「男人婆!妳到底在哪里!」他火大了,用盡肺部的空氣大吼。

可惡!這個惹人厭煩的女人到底去哪里了?!她再不滾出來,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吵——死了。你就不能叫好听一點嗎?」輕輕的音量,由樹底下傳來。

「妳——」手電筒移照過去,她就縮在樹底下,抱著腳,一副他驚擾她好眠的樣子。

「妳白痴啊!一個人坐在這里發什麼呆?」最好別告訴他,她愛困了,在這里睡美容覺!標兔賽跑的故事可不是讓她拿來這樣玩的!

「我累了,坐下來休息一下不行哦?」她悶哼,沒忘記他們還在冷戰。

好極了。她大小姐累了,所以坐下來休息,他倒像個白痴一樣,緊張到差點腦中風!

一把無名火燒起,他一把揪住她手臂。「言子隻,妳這個——」啞掉。兩道清淚來不及隱藏,月光下那雙漾著水光的眸子,晶亮剔透。

「我、我只是有點累、休息一下下而已,真的……」手背胡亂抹著淚,像要掩飾什麼,透著委屈卻又孩子氣,惹人……心憐。

「笨蛋!妳哭什麼啊!」出乎意料,他動作粗魯地一把拉來她,抱在懷中。「我一定會找到妳,有什麼好怕的!」

「我不怕、我才沒有怕……」她不哭的,真的,她不是嬌弱的小柔,男人婆是不哭的。揪著他胸前的衣服,眼淚一顆又一顆不听話地往下掉。

一個人待在暗暗沉沉的夜里,好無助,又好害怕,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想著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她失蹤了,她不是需要時時呵護的小柔,沒人會認為她也有無助害怕的時候,心疼焦慮地尋來……

他們只會在找到她時說︰「笨蛋,都這麼大的人,跟著走都會跟丟……」

「沒事了啦,不要再哭了。」嘴上淡哼,拍撫她的動作,卻好溫柔。

乘機報復,偷拿他的衣服擦眼淚鼻水,見他沒發火,甚至沒太大反應,她有些意外。

他甚至幫她擦掉眼角沒抹干的殘淚。「妳跟不上我們,可以喊一聲啊!吧麼不講?」

她張了張口,又閉上。

「我吃完乖乖,肚子還是好餓,又忙著偷吃大家帶出來準備野外露營的糧食,一只雞腿啃完,就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家都不見了……」她低噥,愈說愈小聲。這麼丟臉的事,一定要她說出來啊!

他瞪她,很用力、很用力地瞪!

實在是……笨得找不到任何一個中國字形容!想罵她,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足以擔當大任的中國字……最後居然笑了出來。

是啊,這就是她,不這麼天兵,她也不叫言子隻了!

「現在吃飽了,可以走了吧?大家快擔心死了。」他伸手拉她。

「等——啊!」極細微的輕呼,但他听見了。

「怎麼了?」

「沒、沒啊!」

「再說一遍?」他斜眼瞧她。

「沒——好啦,我腳痛啦!」她不甘願地吐實。

他蹲,二話不說,月兌了她的鞋。

「喂——」

「妳給我坐好!腳伸出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抓來她的腳放在曲起的腿上,嘴上忍不住本噥︰「嘖,妳在鞋子里偷腌咸魚啊?不知道幾天沒洗了,味道真重。」

「……」

月兌掉襪子,驚覺非同小可,腳踝腫得可以。「這什麼時候的事?」

「……」

「妳給我大聲點!小家碧玉不適合妳。」

「……墾丁那天啦!」

也就是說,足足有三天了。

「妳怎麼不早講?!」

「我要怎麼講?」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小柔身上,沒人察覺到,她也就覺得……沒必要講了。

想起他那時的態度……確實,換作是他,也打死不會說。

難道……她就撐著隱隱作痛的腳,一路強顏歡笑,陪眾人打屁笑鬧?

是她隱藏得太天衣無縫,還是他們太忽略她了?竟然沒半個人察覺,今天要不是她走散了……

他一愣,恍然明白。她會走散,是因為腳痛,跟不上他們的關系吧?可是她卻不說,咬著牙硬撐……

「妳這個……」笨女人!他氣悶道︰「以後有什麼事,坦白告訴我行不行?我又不會笑妳。」

真討厭她這種個性!開心也笑,不開心也笑,像是怕會為誰帶來困擾一樣,一再地隱藏自己,搞不懂是善解人意還是覺得自己太渺小……

「你在求我嗎?」

「是啊。我求妳告訴我,行不行呢?女王!」他淡哼。

「你干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怪怪的耶!

「因為我決定采納妳先前的建議,對妳好一點,等一下先奸後殺愧疚感才不會那麼重!」他沒好氣地。

打開背包,翻出一條軟膏。

「哇,好像小叮當的百寶袋哦!」到目前為止,他們缺的東西,他好像沒有拿不出來的。

他丟了記白眼。「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女人的包包里面,塞的永遠是鏡子、口紅、瓶瓶罐罐的化妝品;而男人帶的,是食物、水、瓶瓶罐罐的急救用品。」

她聳聳肩,不反駁。反正罵到的人又不是她,她出門從來不用化妝品。

盯視他專注推揉的側臉,坦白說,她很驚訝找到她的人會是他。他們不是還在冷戰中嗎?那他干麼要那麼急著來找她呢?當時,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擔憂和關懷。

說實話,那一刻心里真是感動得亂七八糟。

「好了,起來走走看。」

她穿回鞋襪.試著踩了踩地。「好一些了耶。」

「嗯哼。」他撈起手機撥打,告知同伴已經找到人,約好了踫面地點後掛斷電話。

「走吧,我背妳。」

言子隻瞪著他的背,像是突然不認識它。「你!開玩笑的吧?」

「誰跟妳開玩笑!妳腳受傷,我不背妳妳要怎麼走?」

「我、我可以——」

「等妳好了,愛怎麼走都沒人管妳,現在,乖乖給我上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他態度極為堅決,既然他都這樣講了,那還跟他客氣什麼?

大大方方趴了上去,還喬好最舒服的姿勢,下巴抵靠在他肩上。

沒想到,這人也有關心她、照顧她的時候,他的體貼一向只對小柔,她還以為,他只會跟她打架兼大小聲呢!

今天這麼反常,害她感動得要死。

「其實,我們這樣不吵架,感覺還不賴耶。」忽然想不起來,以前為什麼堅持要和他對立。

他沒好氣地回她︰「是誰愛跟我吵的?」

「喝!別把責任全推給我,是誰一副賤嘴臉,逼我和他卯上的?」

「停!今天休戰。」

「好啊。」欣然同意,懶懶地又趴回他肩上。

一向都不是那塊當林黛玉的料,遺傳了母親俐落大方的行事作風,從來沒想過要依賴誰或向誰求助,有時,真的忘記自己也是女孩子,忘記——那種被人保護、照顧的感覺。

難怪他叫她不要那麼逞強,原來偶爾當一下女孩子,有人可以靠是這麼好的一件事。

靠在這里的感覺——好舒服。

認識這麼久了,她和他。好像還不曾這般親密過,透過相貼的肌膚,感受到彼此的溫度,這令她無比安心,甚至覺得,她可以全然信賴,什麼都不去擔心,把一切交給他就好——

雙臂圈著他,舒舒服服枕算著他的肩頭,咕嚷道︰「我以為,你只有對小柔才會這樣,沒想到你也有對我好的時候。」

他突然靜了下來。

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才緩慢地說︰「小柔身體比較差,所以我會多關照些。我不希望,我們這些人當中,有誰出事,妳懂嗎?」

他,在向她解釋?

還是,這其中隱含道歉成分?

「你,干麼跟我說這個啊!」

「……只是,不希望妳想太多。」

不希望她……想太多?!

辨律的心跳漏了一拍,心跳微微紊亂。

那所以——你並不喜歡小柔,是這樣的意思嗎?

這句話,差點要沖口而出。

「小孟!」不遠處傳來呼喊,那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江孟擎放她下來,回頭等著一行人朝他們走來。

「小隻,妳有沒有怎樣?」

「怎麼會突然月兌隊?」

「妳突然不見,把大家嚇死了。」

一個接一個的問句砸來,她忙著應付。

「我看大家也沒興致夜游了,先回去再說吧!」江孟擎出聲解救她,兩人交換了心照不宣的一眼,他懂,她不想讓人知道的那一面。

這道無聲的眼神交流,小柔,沒有遺漏。

呼吸一窒,搖搖欲墜的身體向前傾跌,離她最近的江孟擎張手,及時接住。「不舒服嗎?小柔?」

「我、我……」

「算了,先回去。」雙臂無法松開,他為難地看向另一頭。

幾乎在同時,言子隻扯開燦爛無比的笑容。「走嘍,回去吃東西,我肚子好餓。」

扶住阿勤的手臂,一蹦一跳跑在最前頭,不著痕跡地將腳傷掩飾過去。

看向懷中的女孩,心思卻不自覺地,被前頭的身影拉得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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