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生這一人間蒸發,就蒸發了一個月。回到家的時候,一屋子空蕩蕩,沒半個人。他放下行李,先到浴室沖了個澡,回到客廳想打開電視,看見壓在遙控器下面的紙條。
媽媽去參家進香團,這幾天不在家。
冰箱有炒面,微波就可以吃了。
老媽留的字條?怪了,這老媽是看大愛台受到哪位師姊的燻陶?居然也慧根大開,學人家留起溫情字條來了。嗯,字體有進步很多,可惜參加的加寫錯了,比他還糟糕,屬動指數小小扣了幾分,不過搞笑指數有增加。
他端出冰箱的炒面微波,邊吃邊刻薄評論。
雖然炒面不確定放了幾天,可是他真的非常餓,也顧不了太多,反正他很好養,面也滿好吃的,就算拉肚子他也甘願。
吃完面,回房往床上一癱,盯著天花板腦袋放空。
結果咧?放逐了一個月,不管人在哪里,看著墾丁的天空,澎湖的天空,小琉球的天空,心里最留戀、最美的那片天空仍然是自家臥室天花板上的這一片。
他翻了個身,背後似乎壓到什麼,稍微挪開身,探手模出一只發夾。
這是琤琤的,他認得。琤琤的發夾怎麼會掉在這里?而且是很曖昧地掉在被子里……他一頓,思緒在看見枕頭上那幾根屬于女孩子的長發後炸開。何必問,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渾蛋!
他都還沒搬出去耶!有這麼急嗎?多等一下,讓他療完傷,可以笑著面對他們時再來干柴烈火行不行!
渾帳、渾帳!
害他稍微平復的心又撕裂開來,痛得直淌血。
他霍地跳了起來,無法在那張床上多待一秒鐘,那會讓他腦袋無法控制地想象他們在這張床上做過些什麼……
抓了鑰匙沖出門,本想呼吸新鮮空氣,四處走走讓心情平靜下來,雙腳卻不知不覺又走到小鮑園里來!
這小鮑園啊,他們在這里約會過兩個月呢!
那時的她,還不曉得怎麼與外人互動,每天做著一樣的事情,低頭畫她的畫。真奇怪,他那時臉皮也夠厚,居然一點也不在乎她安靜不理人的模樣,換作一般人,可能會覺得被討厭,自討沒趣地退開吧!可是他沒有,或許是因為,她偶然給他的暖暖笑意。
她一個笑,就能讓他活過來,信心百倍地堅持下去。
現在想想,真的好懷念那段時光,肩踫著肩,坐在那第長椅上,他替她撐陽傘、趕蚊子,她偶爾會帶著二哥做的好吃食物給他,有時她前一晚沒睡好,還曾經在他懷里睡著過呢,真是一點也不防他。
突然間好想吃甜筒,他進便利商店買了巧克力品味的甜筒,讓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開。
他想,他以後可能也會和她養成一樣的習慣,心情不好時吃支甜筒,想著和她在一起吃甜筒時的幸福時光。
一路漫步走進公園?本想在長椅上坐一會兒,可惜那里已經有人了!
還不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眼前一花,腰被牢牢抱住,唇際一暖,軟軟的觸覺令他備受驚嚇。
哪來的渾蛋敢偷襲老子!他可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純情男子漢,不是誰都能婬亂的——正欲破口大罵,看清眼前的麗容,又讓他跌入更深的驚嚇中。
琤,琤琤?
震驚地拉開她,狼狽地退開數步。「你、你、你!」
打結的腦袋無法理出思緒,居然很蠢地說出這句︰「甜筒不是這麼吃的……」
拜托,別這樣嚇他,他待會再買支給她行不行。
「才不是吃甜筒……」她低聲辯駁,上前要抱,被他避開。
「不、不然吃哈……」問得更笨,完全沒智商。
「你啊……」低噥聲模糊地繞在嘴里。
好想他……
「哈?」沒听到。
「你,等一下,不要走,等我哦!」要干麼?他一臉困惑,看她三步一回頭,確定他還站在那里不動,這才快步跑開。「那個,慢一點……」來不及叮嚀她慢慢走,小心跌倒,她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不曉得在急哈。
他索性坐下來看公園的小朋友打羽毛球,一邊等她。
羽毛球從他頭頂飛過,眼睜睜看著它卡在馬路邊的樹枝。
幾個小孩跳啊跳,還拿木棍撈、空寶特瓶丟,讓他想起第一次在公園見到她時的景象,不自覺笑出聲,起身走上前去。
「來吧,叔叔幫你們拿。」
範如琤抱著畫本匆匆趕回來,沒見到他,慌張地大喊︰「生生—」
沒有回應。
如果他在,一定會回她的,他又走掉了!
她蹲,好著急,好慌亂地痛哭失聲。他沒有等她,他又走掉了,這一次,不知道要走多久……她每天都在等,等他回來,告訴他,她努力在學的一切,可是,他為什麼不听?他還在生氣嗎?
何必生拿完羽毛球回來,就看見她一個人蹲在那里哭得好淒慘,滿臉的淚水。
「怎麼了?怎麼了?琤琤?誰又欺負你了?」他被嚇到了,趕緊上前詢問。
他……沒有走掉?
哭聲停頓了一秒,然後撲抱住他,繼續放聲大哭。
何必生拍拍她的背,抱起她坐在長椅上,就像更早之前,她被婦人無理指責受到委屈時那樣,讓她趴在肩膀上哭,用他的懷抱給予安慰。
「乖,誰欺負你,告訴我好不好?」
「沒有人……」沒有人欺負她……她哭到打一隔。
他不在的時候,她一滴眼淚都不敢掉,怕大家擔心,怕不夠堅強他就不要她了……現在他回來了,忍不住就會想哭,因為會疼她、幫她擦眼淚的人在這里,她可以哭了,可以撒嬌了……
她抹抹淚,將懷中的畫本遞去。「給你、給你看!你不要……不要再不見了……」
何必生低頭看一眼,苦笑。「不用了。」
他不是因為她不給他看畫本才走的。
可她也很固執,他不拿,她就不收手。
他只好接過,意思意思翻個兩頁,才剛翻動,下意識又立刻合上,左右張望了一下,臉色不受控制地紅了。
「你、你……」她改行畫[成人式]繪本了嗎?里面的內容……他給她看的明明是少女漫畫,怎麼會有十八禁的A漫畫面?
「誰教你的叩?」他突然有股想殺人的沖動,這絕對不是純潔的琤琤想得出來的,而那顆老鼠屎必然是—
她吸吸鼻子。「阿問。」果然是他!
他泄氣地垂下肩。人家現在要怎麼教女友也是他們的閨房情趣,輪不到他來管了……
「這種事你跟阿問討論就好,不必讓我知—」
「不是阿問,是跟你。」她認真回應。
「什麼?」心痛得半死、忙著舌忝傷的人呆住,用塞了顆鴕鳥蛋的可笑表情回視。
「學這個,是要當你的妻子。」夫妻不只是每天晚上躺在同一張床上數星星而……還有更多親密的事情,她二十一歲了,不會一無所知,只是……只是很陌生而已。
阿問拿成人書籍、成人錄像帶給她自己研究,雖然很害羞,但還是把它記起來了。
何必生張口、閉口,試了好幾次都發不出聲音。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白痴,但還是愣愣重復確認。「你說,這個!是為了我?」
她點頭。「不只這個,上課、做菜……還要學很多。你不在,我去你家,學這陪媽媽,當你的妻子,等你回家。」
寥寥數語,他卻听懂了,眼眶發熱。
「所以,家里的炒面是你做的嗎?」
「嗯,好吃嗎?」
「好吃。字條也是你留的?」
「對。」她每天都留,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家。
「我不在,你替我陪媽媽、喂小狽?」
「狗狗一只送人了。」三只太多了,有點吵,媽媽不好睡。
「你晚上睡在我的床上,等我回來?」
「你回來,一起數星星。」他說過的,她沒有忘記。
她為他做了那麼多,像個賢惠的小妻子,守著他們的家,等著他回來,他居然一個人在外頭耍廢,還自以為失戀了!何必生,你是白痴嗎?
這一刻,他真的懂了。
她突然不依靠他,自己會坐車,自己會打理所有的事,他忙,她比他更忙,其實是兩個人同時都在為他們的未來做準備,只是努力的方向不一樣。
她的獨立不依賴,是因為她也想讓他依賴她。
不讓他看畫,不是不願與他分享心事,再也走不進她心里,而是少女羞怯!這種畫他一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何況是她。
可是她還是很忠實地記錄所學,因為阿問說那可以讓他快樂。
那陣子別別扭扭不讓他踫是因為,想到要跟她做那些事情的是他,她當然……害羞嗎!
人家對他滿腦子性幻想,他卻以為自己被拒絕,她不要他了!
「那,阿問呢?你不是說,你喜歡他?」
「他,喜歡,你,是愛︰——…」她知道喜歡和愛的差別啊,他怎麼會不知道呢?她很固執地只喊他「生生」,一個大男人被叫得這麼可愛,笑掛了一票人,他從來沒向她表達抗議,其實他也喜歡被她這麼叫。
就像大家喊她錚錚一樣,她感受到里頭的寵與愛,所以用同樣的模式稱呼他,給他寵與愛。
她從來只用這種方式喊過他一個人,如此獨一無二,他卻執著在她從來沒對他表明心意,其實在她每一句呼喚、每一個細微的小舉動里,時時刻刻都在說愛了,他卻沒發現。
何必生動容地抱緊她。「我好笨對不對?」
「生生不笨,我愛。」
對,她說的是愛,不是喜歡。
活到三十歲,她是第一個對他這麼說的女人,他激動得熱血沸騰,好想化身禽獸……
「那個……我們回家去好不好?我們的家喔!」
「好。」小紅帽好溫順地點頭,完全沒察覺大野狼正張大嘴,準備將她吞如月復……
「唔……生生…」被吻得喘不過氣,從公園到床上糾纏,場景跳太快,攪成一團的意識有些模糊,卻還是本能地回應他。
「嗯……」被軟軟的唇瓣回吻,他舒服地想申吟。
丙然有看帶子「預習」過就是不一樣,他該死地有點感謝何必問了。
丁香小舌害羞地舌忝舐他,吻得他一陣興奮。她好像……比他主動許多……
他粗重地喘息,涌了生平僅見的最快速度月兌光衣服,再回到床上來。
「快,趁我獸性還沒超越理性之前,第一次讓你自己選,你要哪一個姿勢?這個怎麼樣?」手忙腳亂地翻到他垂涎已久的那一頁。
罷剛在公園看到時,差點噴鼻血,這個實在太刺激、太誘人了!
她臉紅到快爆炸,小小聲哼應︰「好……」
「你說的!你說的喔!」簡直像中了樂透頭彩,興奮地撲向她,開始一口一口享用他美味可口的小紅帽。
「啊!」她嬌笑,被他上下其手,啃得全身吻痕遍布,又羞又喘。
她沒有跟誰光著身子,那麼親密地抱在一起過,她可以听得見他的心跳,模得到他肌膚的熱度。
他嘗得很徹底,屬于她的每一寸水女敕肌膚,他都舍不得放過,親吻、踫觸,有溫柔的、煽情的,將他知道是所有調情技巧用在她身上,撩起女性沉睡在身體深處的,她值得最珍惜的對待——
知道哦啊確定她已動情,為他準備好,他緩慢地深入,緩慢地等待她的適應。
「痛。」她皺眉。
「我知道。」他讓自己不動,停留在她深處,等待她的不適淡去。
她揚唇,摟住他的頸子。「我感覺得到你。」他在這里,用那麼親密地方式與她融合。
「對,我們在一起。」他動了動,「可以嗎?」
她害羞地點頭。
他不敢太放肆,一點一滴釋放,她太稚女敕純潔,過于鷥猛的索求她會承受不了。
「不是那個……」她低低吐出,和他說的那張畫,不一樣。
他低笑,好溫柔地吻吻她。「第一次會很不舒服,不能太刺激。」
先循規蹈矩慢慢來,那種進階班、技術級的,暫時讓她欠著,下次!下次他一定討回來!
餅後,他們依偎著,調勻氣息,頭靠在一起數星星,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分享歡愛過後的溫存余韻。
「變好黑。」她模模他的臉,剛剛發現他身上好多地方紅紅的,月兌皮了。
「我去了不少地方,吹海風吹到感冒,曬太陽做日光浴看看能不能曬成人肉干,結果只曬掉一層皮。」原來心情不對,任何美景都成酷刑。
他趴在床上,享受佳人女敕指在背上滑動的觸感,薄荷藥膏滲入肌膚,帶來一絲沁涼感受。
她停下動作,沾著藥膏的食指點了點他鼻梁,好認真地一字字叮囑︰「下次要帶我一起,不可以再忘記。」
他湊上前,咬住縴指。
「啊,有藥啦!」她嬌笑閃躲,他撲上前,在床上笑鬧地纏成一團。
掩住她,凝視圍困在懷抱下的嬌小身軀,他低頭細細啄吻。「我好高興你還在,好高興你沒有嫌棄我,雖然我沒有了不起的成就,可是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讓你幸福。」
「我知道啊。」她覺得他很好、很好,一直都知道。她不需要什麼成就,也不想懂,在她眼里,那個張開懷抱護衛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守在她身邊,全心全意疼寵她的他,就是最好的了。
「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背對背默默許下心願,看遠方的星,是否听得見……」枕著他的肩,喃喃輕哼。
何必生破詫異地挑高眉。「你在對我唱情歌?」
細致臉容紅了紅。「不好听?」
「不會,很好听,非常好听!」就算五音不全,在他耳里也是天籟。
他的琤琤唱情歌給他听耶—…好爽……飄飄然比吸毒更夢幻…
「這也是阿問教的?」
她皺皺眉。「台客之歌,我不要。」
他放聲大笑。
好你個何必問,干得好!以後要算計琤琤的事就交給他好了……
不過,那個「綠島小夜曲」就很其心可議了!以前那幾個家伙天天到他面前唱,叫他學著點,免得去到「那里」很無聊……,還是他家琤琤聰明,他完全無法想象,要是連她也對他唱「綠島小夜曲」,他應該會吐血吐到貧血吧。
一波三折,租書店終于擇日開幕了。那天,一伙人聚在一起,誤會說開後,杯酒釋恩怨,何必生正式被貼上醋夫標志,閑著沒事就被拿出來嘲弄一番。
開幕那天,範如衍的合伙人也順路來道賀,範如衍問他︰「你有想看什麼書嗎?」
「有金瓶梅嗎?有人嫌我不夠博學多聞。」
「等、等一下。」範如衍一本正經,坐在計算機桌前查詢,開始有老板娘的架勢了。
來人大笑。「我現在知道什麼叫兄妹了,血緣果然是奇妙的東西。」
何必生模模她的發,替她解答疑惑。「他開玩笑的。」
琤琤學習得很好,現在也在上一些計算機課程,不過對語言的解讀仍然很片面,無法解讀太曲折的心思。
不過對于他人的情緒,她已經很努力地思考、並且理解,現在如果他問她︰「哥哥比較重要還是我?」
她已經學會嘴甜又識大體地回答他︰「哥在這里。」指指腦袋。「你、在這里。」指的是心。
一個記在腦子里,一個放在心上。
回答多官方啊!忍不住懷疑背後有軍師在教。
他每天都被她哄得心花朵朵開,這個專拐純情男子漢的心的愛情小騙子。
「啊!」听到一聲輕呼,他趕緊回過頭,發現她抱一迭書回架上,而現下正抱著肚子皺眉。「怎麼了,琤琤?」
「痛,肚子。」
「大舅子,幫我看一下店,我送琤琤去看醫生。」丟下這句話是同時,人已經在門外。
「應該是我帶去……」範如衍喃喃呆愣。「你健保卡沒帶……」
明明妹妹是他的,點是那個人的,為什麼是他和健保卡留下來看店?
中午過後,終于等到他們回來了。「沒事吧?」範如琛必切地問。
何必生表情很呆滯,搖了搖頭。
岳姍姍忍不住嘆息。「一波三折就算了,開店當天未來老板娘還掛病號,干脆改名叫命運多舛租書店算了—你不用張口,我知道舛字你不會寫,也不指望你懂。」直接阻斷那個很沒老板命的人開口。
「誰說我不會!」很不服氣地拿筆寫了個「喘」字。
氣氛一陣寂靜。
範如衍默默接過筆寫下一個「舛」字,再拍拍他的頭。
一掛人當場笑得東倒西歪。
「天哪,連琤琤的國文造詣都比你強了!」
「就算這樣,小孩的名字我還是要取,誰都不能跟我搶……」灰頭土臉的某人喃喃自言。
有事一陣寂靜!
「你說什麼?」範如衍伸手上前,當老大的已經先一步揪住他衣領。
「能不能、如果不麻煩的話!請再說一遍?」
「不用客氣,大舅子,你要當舅舅,我要當爹了!」需要這麼意外嗎?琤琤三天兩頭在他那里過夜,這是意料中的事吧?難不成以為他們真是蓋著棉被數星星?
「你就不會避孕嗎?」範如琛咬牙。
「我為什麼要?」他一點都不排斥有小孩。琤琤也是。「所以,二位舅爺,可以準備辦喜事了。」
「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範如琛喃喃低噥,沖擊太大,一時無法回神。
「恭喜你啊,琤琤,要當媽媽了。」岳姍姍上前,疼惜地輕撫她臉龐。「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我要結婚了。」
「真的嗎?二哥?」她本能地看向另一邊那個男人。
「好你個岳家婆娘,幾時得手的?」何必生頗訝異。好歹陪她喝過幾次失戀酒嘛,居然來陰的,也不通知一聲,太沒道義了。
岳姍姍表情僵了僵,而另一個傳說已久的緋聞男主角則是沉默地別開臉。
咦,不對唷!氣氛怪怪的。
「我要結婚干他什麼事,你們看他干麼?」所以……新郎不是範如琛?這下,場子又僵掉了……
「不是要結婚嗎?去拿農民歷來,趕快挑個好日子,懷孕的話婚期不能拖太久。」範如琛打破沉默,神態是一貫的沉穩,垂眸翻看開店選日子留在這里的那本農民歷。
何必生回頭看了看多年老友,雖然很同情她,可是未來舅子他沒膽得罪啊……
「下個月十七號,你們看怎樣?」
「有點趕,不過應該來得及。好不好,琤琤?」問一下太座意見。
「好。」準新娘乖巧點頭。
「那喜餅是要中式還是西式?」
「西式啦!琤琤喜歡吃那種薄片的小餅干。」
某舅子冷眼一瞪。「新娘不能吃自己的喜餅。」
「唉呀,沒關系啦!琤琤愛咩,你們誰敢阻止她就給我試看看!」
討論聲此起彼落,熱熱烈烈,蓋過了原本的寂靜。
啊,真的要嫁妹妹了,從沒預想過會有這一天呢……
今天,是小妹的大喜日子。
照理說,他應該覺得開心的。
是的,他很開心,看到妹妹將手交給那個男人,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欣慰又釋然。
那個男人,以世俗定義而言,不算是很好的對象,草莽氣息太重,浪蕩了大半輩子不曾定下心來好好規劃人生,有時候講話頗江湖味,還曾經當過地下錢莊的討債打手,唯一慶幸的只是沒淪落黑道而已。
他曾經質疑過這種人無法照顧他縴細嬌柔的小妹,但是那個男人做到了,他用行動向所有人證明,他愛這個女人的決心。他離開那個靠拳頭生活的環境,他定下來計劃未來,他說話粗率,可是對小妹卻溫聲細語極了……
為了捍衛愛情,嬌弱的小妹原來並不嬌弱,他的愛情讓他的女人成長。
做不被看好的,竟是這世上能將小妹守護得最好的人。
世事真是沒有絕對,可不是嗎?
在這個意義深重的日子里,心底莫名地沉重,莫名地……有太多、太復雜的感觸。
「一個人在這里發什麼呆?」岳姍姍上個廁所出來,看見他站在透明落地窗前俯瞰腳下萬家燈火。
里頭在拼酒,預備灌掛新郎不讓他們入洞房,他卻為一個人待在這里,那道背影看起來竟有那麼一股落寞清寂。
範如琛側眸,淺淺一笑。「沒。一個人安靜想些以前的事。」頓了會兒,他幽淺低訴︰「我還記得,琤琤小時候連說話都說不清楚,滿屋子亂爬,哭了就撒嬌要人抱的樣子,我和大哥一路謹慎地呵護她,不讓她受別人欺負,怎麼一轉眼,她就嫁人了。」
「怎麼?舍不得了?」听起來,很想全天下嫁女兒的老父心聲。
「我原以為,不會有這一天的,也做好準備,一輩子照顧她了。今天!坦白說,我除了替她高興,其實更多的是釋然。她找到幸福,我就安心了……」可以放下困鎖多年的桎梏。
「你講得好沉重。琤琤並不是你的責任。」今天就算沒有阿生,他也用不著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身為一名兄長,他做得夠多了。
「不,她是我的責任。」他嘆息。「你不懂。她是我的責任。」
然後?
本著兩人之間無形的相知與默契,她知道他還有話說,他想講的,絕對不單單字面上這些……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被詛咒,所有親近我的人都會遭遇不幸。很無稽,但是替我算過命的命理師,全都一致說我是孤克命,、克父、克母、克兄、克妹、克妻,注定要孤獨終老的。」
「亂講,範大哥和琤琤不是好好的?」
「是啊,他們好好的……」她不知道,他多慶幸他們好好的。「後來媽媽告訴我,琤琤八字好,能逢凶化吉,所以替她取了和我相似的名字發音,希望她的福分能分些給我。」
她沒搭腔,而他陷入沉默,好一會兒沒再開口。
半響,他低低幽幽地開口。「其實,當年我繼父想侵犯的人,不是琤琤。」
不是琤琤?那還會是——
思緒一頓,恍然間的領悟,令她難以置信地張大眼,發不出聲音。
他和琤琤,都承襲了母親的好相貌,十二歲的琤琤,充其量不過是個孩子,發育還未完全,可是十六歲的俊美少年就不一樣了……那人是變態!
琤琤是為了保護我。「于是失手殺了那個人,以她的福分換來他的平安。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無法承受生命由自己手中消逝的罪惡感,將自己關在心靈底層,封閉與外界聯系的管道,大哥也為了保護琤琤,扛下殺人罪名。
而他這個挑起一切事端的人,卻好好地,被他們保護著。
「那一年,她保護我,所以往後的人生,換我保護她,直到這輩子走完。」
岳姍姍恍然明白,他心里個愧疚感比誰都深重,他始終覺得琤琤是為了他才變成如今的模樣,難怪他對琤琤有過度的保護欲,因為他不想看見她再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都過去了。琤琤現在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不是嗎?」她無法自主地伸手,指尖撫過他眉眼間的愁郁。
「是都過去了。」也可以放下心上的包袱了,只是今夜,突然很想將隱藏多年的情緒找個人傾倒,說完之後,他會徹底忘掉。而眼前這名女子……即使還不了她的情,她依然在他憂傷時,伸出撫慰的手,默默相陪。他知道自己虧欠她。
「你要嫁的那個,他好嗎?」
她微僵,抽回手。「很好啊,很體貼,很照顧我,我想會是個好丈夫吧!」
「嗯,那很好。」他低語。「我祝福你。」
往後,就真的再也沒有交集了……
「唔。」她模糊點了下頭。「沒事的話,我進去了。你不要想太多,還有!多善待自己一點。」
她步法走得凌亂倉促,想要粉飾太平,卻讓高跟鞋敲擊出的雜沓步調,泄漏了言不由衷的思緒。
「姍姍!」他回眸喚了聲,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她頓住腳步,沒回頭。「請你,一定要幸福。」至少,要比他幸福。她沒應聲,筆直朝屋內走去。遺落在身後的,是從沒得到過響應的多年苦戀,從此,結束得干干淨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