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 第7章(2)

斑以翔在夏季的尾聲歸來。

下飛機,他迫不及待飛奔返家。

他發現,他愈來愈無法離家過久,會想念家中那張柔軟的大床、每一道擺設、抱著她柔軟身體的感覺,還有窗台前,那株泛著淡淡香氣的梔子花盆栽。

匆匆趕回來,他發現迎接自己的是門上貼著的紅紙。他足足看著那個大大的「售」字,發了超過三分鐘的呆。然後,他急忙推開半掩的大門,穿過小庭院進屋一里頭一團亂,所有記憶中的擺設,全都變了樣,一名婦人正在里頭清掃,他認出是房東太太。

「這是怎麼回事?」婦人回頭,見是他,回道︰「高先生,你的情婦——呃……我是說……」一時嘴快,出口已來不及收回,又不知如何修正稱呼,為難地頓住。

「情婦?!」他詫異,旁人是這樣看待她的?

「不是,她不是。」

「喔,抱歉……」他們住在一起,沒有結婚,他久久才出現一次,怎麼看都像是被包養的女人,實在不太像女朋友或未來的結婚對象。

「湘湘呢?」

「她沒告訴你嗎?我房子要賣了,無法再承租給你們。可能你出國太久了,或許你該跟她聯絡看看。」

「沒有,她沒有說……」上一回通電話,她說有重要的事,就是要說這個嗎?那後來為什麼不說?他滿腦子疑問,太大的變化,讓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毫無頭緒。

他先撥了她的手機,她沒有接。

于是他改撥小羅的電話。也許小羅可以解答他的疑惑,告訴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她搬家了。」小羅說。

「我知道,問題是搬去哪里?」

「你的私人物品,她都替你收拾好了,在你名下的那棟房子里。」她有聯絡他幫忙搬。

「我是問她搬去哪里!」小羅是腦袋還是耳朵有問題嗎?

「搬去哪里要干麼?她那里空間不大,是適合單身女子的套房,沒辦法再留你。」

「那她可以住到我那里去啊!你鑰匙沒給她嗎?」那間房子一直都空著,鑰匙交給小羅管理,定期請鐘點女佣打掃,她隨時都能住進去啊!

「哪里沒有?她不要啊!」

「為什麼不要?」他的房子空間夠大,而且省了房租,為什麼要另外找一個空間那麼小的地方?他真的不懂。

「高以翔,你還不懂嗎?她不想再跟你耗了。」這阮湘君絕對是全世界最專情的女人,第一份工作她待了六年,第一個男人她等了十年,問題是女人青春有限哪!能夠執著十年,也該替她拍拍手了。

站在中立的立場,看到她終于清醒解月兌,還真替她高興,那麼好的女孩子,不應該被這樣對待的。

「耗?」什麼意思?

「你繼續裝迷糊吧!人家搬去一個很優質的男同事家隔壁,對方會照顧她的,我猜過不久就可以接到他們的喜帖了,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當做公德,不要去打擾人家了。」

「湘湘要你說的?」

「我的良心要我說的!」掛了電話,高以翔陷入沈思。

她有交往的對象了,所以不方便搬到他那里去,這點可以理解。

但是也沒有必要連住在哪里都不讓他知道吧?

他說過會給她祝福,難道有了對象,就不能再相互關心嗎?這一點他怎麼也無法理解。

他後來又打了三通,她還是沒有接。

一直到晚上九點,手機才晌,他看見來電顯示是她,趕緊接起來。

「你……回台灣了?」

「今天剛到。房子的事我听說了,打了好幾通電話,你怎麼沒接?」她遲疑了下,才回應。「我在上班,手機沒帶出去。」

「你剛到家?」

「……嗯。」是真的還是謊言,他沒有再探究下去,改口說︰「你現在住哪里?我過去找你。」

她又是一陣遲疑。

「……去河堤邊那家咖啡廳,我等你。」

半個小時後,他終于見到她。

有個男人送她過來,他認出那人是徐靖軒。

棒了一段距離,男人在她下車時將藩外套遞給她,讓她單獨過來。

他瞥了眼遠方等待的身影。「不請他一起過來坐?」

「不了,我們待會兒還有事。」言下之意是她很急著走?

「你好像瘦了一點?」他皺眉打量。下巴都尖了,小小的鵝蛋臉及不上他一個巴掌大。

「最近忙,再加上生了場小病。」

「早叫你辭掉工作了,自己的身體也不照顧好。」手掌忙不迭覆上她額頭。「什麼病?要不要緊?你這樣我不放心,先搬到我那里去好不好?我暫時不接任何工作,把你身體調養好再——」

她放任自己最後一次感受他的溫度,然後拉下他的手,低淺吐出︰「我要結婚了。」

他怔住,忘記原本要說什麼。

「怎麼……」一切來得太突然,他錯愕得反應不過來。

距離他上一次離開到現在,交往應該不到半年吧?會不會決定得太倉促了一點?

「會不會……太快了?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結婚這種事——」

「我認識他六年了。」

「也、也對。」他千干地道,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殷勤地追了她六年,脾氣好、無不良嗜好,好像真的沒什麼好考慮的。

「所以,以翔,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為什麼?」他心急道︰「你結婚和我們的交情一點關系都——」

「他介意。以翔,這讓我很為難。」他的聲音再次卡住。

她說過,如果覺得為難,會親口告訴他。

她說了,那應該就是這樣了,如果他會造成她婚姻里的磨擦與芥蒂,她這麼做也對。

他無法反駁,胸口沉沉的,帶著揮之不去的郁悶。

曾經想過右一天她會尋得屬于自己的幸福,卻枓不到,她會為了這個男人,將他毫不在意地舍去。

不見面沒關系,從對方生命中完完全全消失也無所謂,放下得輕如鴻羽……好一會兒,他們都沒再開口。

她面向河堤,仰頭望了望天空。「以前,我常常一個人來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你都做些什麼?」他好奇問道。「看看天空。這里離機場不遠,常常有飛機飛過。」然後在心里想著,那些飛機里,有沒有他?

「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看飛機。」他光坐都坐膩了。

她微笑,沒多做解釋。「以翔,他對我很好,以後我不會再是一個人,我會有一個家。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嗯,我知道了。」高以翔點頭,雖然有那麼一點點不是滋味,仍是張手抱了抱她,給予他的關懷與祝福。

有個屬子她的家,是她十九歲後一直渴望擁有的,他是該替她高興,她找到自己要的幸福。

「再見,以翔。」她說了這句話,轉身,從他懷抱里走開。

他一直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男人張手迎接她,她再也不是一個人,往後,卻換他要一個人了看不到她的日子……他不得不承認,心里某一塊落了空的區域,空泛而失落。

坐進車內,車子駛離。

「這樣……好嗎?」都走遠了,她依戀的眼神仍在回顧,徐靖軒看得出來,她心里仍然放不下高以翔。

「我不介意幫你演這場戲,但並不代表我認同你的做法。要分開的方法有很多種,為什麼要讓他覺得,你是身邊有人,再也不需要他了?」

「一定要這樣,他才會放心。」她太了解他,不這麼說,他不會放手。

「但事實是,你為他虛擲了十年青春,忍受寂寞、無助,甚至失去了一個孩子,你為他犧牲這麼多、付出那麼深的感情,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高以翔明明就虧欠她那麼多!

「都過去了。」她知道離開會很痛,一次痛到底,再重新活過來,她不想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仍在無盡的等待與失望中度過,反復折磨自己。或許,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就該這麼做了……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也會向往平凡的幸福,至少讓她在生病時,有雙臂膀可以抱住她,不要讓她一個人在黑暗中模索、害怕,這只是一個很渺小的願望。

她想放掉這一段,唯有割舍得徹徹底底,讓他從生命中離開,然後用時間去平復,有一天,她必然可以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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