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一聲刺耳的喇叭鳴按聲響起,她只覺得整個人被往後拉,驚魂未定地發現自己正倚在他臂膀中。
稍早那一瞬間,她似乎——剛跟死神擦身而過?
這個路口有視線死角,轉彎車輛看不見另一頭的情況,常常出事。
待她站定,他松開手,淡然道︰「可以了,走吧。」
葉容華研究著他若無其事的淡定,他一直堅持跟著她,不是怕她想不開,而是——想保護她,怕她發生意外嗎?
「欸——」
他停步,側首等待。
「謝謝。」
她不生氣了?湛寒凝思了下,猶豫道︰「那個……」
「什麼?」居然會吞吞吐吐的,太不像他了,整個撩起她的好奇心。
「……有早餐嗎?」她答應過要做早餐給他吃的,可是最後,她把早餐給了寇君謙。
他一直記著這個。
「啊?」他一臉委屈、被虧待的表情,只是為了討一份微不足道的早餐?
「早餐。」他很堅定地又說一遍。
多像個鬧脾氣的小男孩啊!她發現,她居然想笑。
「好好好,救命大恩,容我以早餐回報。」她雙手奉上自己的早餐。反正幼稚園里也有得吃,園長每次都會多買,她只是比較習慣吃自己做的而已。
他還真不客氣地收下了。
步行到幼稚園門口,他再次叮嚀。「下班等我。這段時日,自己萬事留意。」
葉容華由他的叮囑中瞧出端倪。
丙然——真的有事會發生?
一整天,在平平順順中度過。
送走小朋友、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一走出幼稚園門口,就看見他沉靜等待的身影。
她揚笑迎向他。「等很久了嗎?」
「不會。」等她,永遠不算久。
「喏,幼稚園烤的小餅干。」分給小朋友後,有剩下的第一個就想到他了。一想起他今早不滿地討早餐吃的神情,她就有了想笑的好心情。
他看了她一眼,默默收下。
「今天沒發生什麼事。」她主動說。
「我知道。」
從幼稚園步行返家,僅僅十分鐘。
她停在門口問他︰「明天早上也來嗎?」
「會。」
「那,我會做好早餐。」
「嗯。」
簡短幾句交談,結束一天的行程。
接連一個禮拜下來,兩人維持著相同的模式,小朋友從一開始好奇問她︰「容華老師,那個每天等你的人是你的新男朋友嗎?」
到後來,他們會直接頑皮地喊︰「老師、老師!師長來接你了。」
葉容華數度糾正不得成效,到最後哭笑不得地由他們去了。
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但是他卻會牽她的手。
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但是他吃她做的早餐,那樣理所當然。
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但是她與他在一起,卻感到安適與莫名的歸屬感。
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但是他一直有著對別人沒有的耐性于獨特。
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真的不是嗎?連小妹都說,這個還比較像她會心動的類型,她一向對沉靜淡然型的男人莫名偏執,尤其是那雙像藏著無盡心事的幽邃黑眸,完全就是她的致命傷。
這天,他一如往常,陪她到幼稚園門口,分開前,她笑說︰「昨天幼稚園的廚子告訴我,今天的點心是蛋塔,我用特權暗杠幾個給你。」
她發現了喔!他很愛這些小點心呢,雖然一副大男人模樣,表情酷酷的,很多時候其實跟她幼稚園那群小男生沒兩樣,沒吃到點心還會悶悶不樂。
他點頭,動作自然地替她捻下發間枯葉。
她微微臉紅,低下頭匆匆說︰「那傍晚見。」
忙了一上午,被那群活潑好動又頑皮的小表頭折騰得腰都快直不起來,熬到發點心的時刻,終于能夠號令他們乖乖在位子上坐著了。
「手手洗干淨了沒有?」
「有——」異口同聲回答,晃了晃短短的小手。
「好,那老師要去拿點心嘍!」
呼……終于!他們再不安靜坐下來,她骨頭就快散了。
葉容華吐了長長一口氣,踏進廚房就聞到好濃的香味。
一面數著數量,一面思考哪幾個小朋友今天表現特別好,可以用紅隻果貼紙多換一份點心……啊,對了,還有湛寒,她答應要留幾個給他。
她已經和廚子套好交情了,雖然園長說幼稚園常會有多出來的小點心,但她還是覺得,如果每天都要刻意替她留一份的話,還是該多少補貼些材料費。
她正專注清點數量,耳邊忽然隱約傳來不明顯的 啪聲響,她來不及思索,更大的爆炸聲轟然響起,火勢極迅速地竄燒起來,堵住了廚房出入口。
對了,後門!
後門直接通往幼稚園外,是讓廚子們搬運食材、方便卸貨用的,平日大家不會從那里進出。
她嗆咳著,盡可能彎低身子尋找出路,濃煙燻得眼淚直流,看不清方向,她憑著本能前進,找到後門的出入口。
好燙!
她當下痛得收手,鐵門的高溫根本不是人體肌膚能踫觸的。
怎麼辦?難道她注定要死在這里嗎?
她一咬牙,鼓足勇氣再一次伸手試圖扳開鐵門大鎖,手被燙焦總好過沒命。
這鎖生銹很久了,因為平日不太使用,也沒想過要換,沒想到今天會讓她吃足苦頭。
好痛!分不清是濃煙還是雙手的疼痛使然,她淚水掉得停不下來。
鐵門在高溫之下扭曲變形,緊緊卡住,怎麼也拉不開,她快使不上力了……
火勢好像愈燒愈大了,空氣愈來愈稀薄,她按住胸口,呼吸急促起來。
在這一刻,她腦海無預期的,竟然浮現湛寒的身影。
生死交關的瞬間,只想到他。
這——就是他一直堅持跟著她的原因嗎?早知綺情街的人都不簡單,有不少身懷異能,他或許是早料到她活不過二十九歲了吧。
她蹲,抹著不停掉落的淚。
好遺憾……如果有機會繼續,她真的想知道,他們之間會演變成怎樣?他對她,應該不是純粹同情而已吧?否則她的死活又與他何干,他何必如此在意?
她難得那麼在乎一個人——即使他沉默時候比較多,她還是可以從他的眼中理解他的想法、他的感受……
帶著淡淡的眷戀與遺憾,她閉上眼,在心底默喊。湛寒……
「湛寒——」
「我在。」
咦?她睜開幾乎看不清楚的雙眼。
不是幻覺,他在,活生生的他蹲在她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里?」
「如果你早點喊我,我不會現在才找到你。」
「找、我?」他一直在找他?
「嗯。閉上眼楮,別怕,有我在。」湛寒將她攬入懷中,拂拭她淚濕的頰。
「好。」她相信他,沒來由地,就是相信。
放松緊繃的身軀偎向他,將生命全然交到他手上。
湛寒抱緊她,雖然可施展瞬移術將她送往安全之處,但——這會讓她受到驚嚇,之後也無法向其他人解釋。
被視為異類,對她不好。
思忖了片刻,他還是決定從這道門走出去,這點火傷不了他。
將她的臉壓往胸口,他徒手扳動鐵門。
他也是血肉之軀,不會不痛,但手掌這點灼痛,換來全盤考量後最能護她周全的結果,他認為值得。
冷空氣迎面襲來,她昏昏沉沉仰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陽光底下,周圍人群的哄鬧,似遠似近,听不真切,眩花的眼只看見霧茫一片。吸入過多的一氧化碳,令她腦袋一陣暈眩,站不住腳。
似乎有人扶住了她……是誰?她無法分辨。
「湛……寒……」她本能地喊出這個名字,伸手急切模索。
「我在。」湛寒一手扶住她腰際,一手迎向她的探尋。「沒事了,別怕。」
她听見了沒有,他不曉得,只見她唇畔浮現淺淺笑花,沒握牢的縴掌由他指間滑落,留下原本緊抓在掌心的一個蛋塔。
「抱歉,只剩一個……」
這是她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