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相思 第4章(2)

冉盈袖懂了。

一群窮學生而己,哪個人交換禮物會準備這麼重的禮?好傻,她居然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覺得可愛,買來送季燕的手機吊飾,順道也給她帶一個,怎麼會那麼剛好是她的生肖?

書和CD……正好是她平日會看、會听也喜愛的類型……

說是一些不值錢的小飾品,可那根本不是時尚俏麗的季燕會欣賞的類型,每每順手卻總是買下最適合她的樣式。

他若沒有將她惦在心上,熟悉她的一切,哪來這麼多巧合?

托在掌中的紙箱益發沉重,再也遞不出去。

東西可以還,那他的用心呢?他準備這一切背後所花的心思,她要怎麼還?

從來沒有想過,他是用那麼認真的心意看待自己,還以為……可以假裝一切不曾發生、假裝不曾虧欠……

說穿了,找盡借口也只是想讓自己好過點罷了,潛意識里,她明明感受得到他凝視著她時有多麼全心全意,給了她不曾給過任何人的獨特與溫柔……

她好自私!

「我說——美眉啊!」這是感動的表情嗎?不太像耶!他又沒說什麼,她不會要哭了吧……

她仰首,深吸一口氣。「幫我……送個東西給他好嗎?」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春細思量,寧願相思苦。

她什麼意思!

楊季楚幾乎瞪穿了手中的信箋,幾度想揉碎它,卻怎麼也下不了手,悶悶地擱下、又拾起,一再反復。

一如他起伏不定的心思。

方才學弟送信上來的時候,說她還在樓下……

混蛋!既然身邊有人了,還寫這種情意綢繆的詩句給他,到底什麼意思啊她!

這幾日,他努辦不讓自己想起她,每當有那麼一點點思緒浮上心頭,便用其他的事情來轉移注意才,他都已經那麼努力了,努力要將曾經心動的痕跡,當成是年少時的一段錯愛,然後回復原來的日子。

他楊季楚難道還提得起放不下嗎?

他承認,起初確實是有心機地一步步拉近彼此的距離,消滅她無形之中隔出來的藩籬,因為感受到她對他不是全然無意,才會為她費盡心思。

但她若有人了,早該跟他說清楚,也不至于給了彼此那麼多情意溫存的錯覺,讓他成為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而不自知。

她明明有太多的機會選擇,可是她沒有,一听見他醉了,二話不說地趕來,太多次不經意地流泄心意,對于他,她從一開始就不曾淡然處之過。

那雙似水無波的明眸,總在他背身而去之後,才敢放肆凝望,流露炙熱。

必須佯醉靠近,才能感受她指尖拂掠而過的溫柔,有時遠遠瞧見她,一個順手送的手機吊飾也能讓她把玩久久,不舍得放下。

彼此掌心相貼時,他感受到的是愛情的溫度……

這些都假不了,他從來不是一廂情願,她一直在不自覺中回應著他,否則他不會為了她苦心用盡,就是不願輕率地錯過她。

一個有男友的人,怎麼可以對另一個男人如此多情婉約、意態曖昧……

吳院長打開休息室相隔的那道門,倒完水還站在他身後許久,當事人都還不知不覺。

「我家愛徒春心動了?」多情纏綿的少女心啊!那熱烈的求愛詩,看得他年已半百的老頭子都害羞了。

楊季楚一震,回過神來,像要掩飾什麼,匆匆將信箋往資料底下一塞——

「喂喂喂——那是女孩子對你的心意,別往我那兒塞呀!」

楊季楚一窘,要將信箋自桌上那疊正待歸納匯整的學術資料里抽出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哈,也許這回忙完以後,下次可以考慮出個『中國歷代情詩大賞』。」情詩收到手軟的愛徒一定得心應手。

听出恩師言下調侃之意,楊季楚簡直尷尬得想死。

「這些資料還不急于一時半刻,有什麼事要忙就快去,坐在這里瞪著信發呆是沒有用的。」很明顯信件的主人不同以往,否則愛徒也不會光看信就出了半天神,那種近卿情怯的微妙表情,有夠耐人尋味的,要是誤了年輕人的好事,楊顯季教授怕會跟他沒完。唉,青春嗎,那樣的年代已經離他好遠了——

「謝謝老師關心,我沒有什麼事要忙。」他端整坐姿,接續手邊未完的事務。

看來愛徒的姻緣路,還有好長一段要打拚。

楊季楚是在下午三點時收到信,離開研究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

也因此,下樓來見著仍抱膝蜷坐在文學院中廊前最後一級階梯的身影,不能說不意外。他以為她早走了。

她仰頭,明明視線對上了,一時間卻沒能從他面無表情的態度中解讀出什麼,不敢貿然上前。

一瞬間,有太多想法閃過腦海,無法作下決定。

猶疑間,已邁步越過她——

她不喊他,只是用那水意迷蒙的眼神糾纏,什麼也不表示。

她難道不認為,她還欠他許多解釋嗎?

如果說更早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他認了,那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他懊惱地步伐一頓,回身三兩步逼近她跟前,將那張一下午幾乎快被他捏爛的信箋往她手里塞。

「今天沒考試也不交報告,你交這給我做什麼?」還重復寫同一首,一點創意都沒有,他要是吳院長,絕對當死她。

「不是……報告。」嗓音微啞,她仰首,清眸一瞬也不瞬地定定仰望他。

混蛋!有男友的人,是能這樣看著別的男人嗎?

「不是報告,那是什麼?」

「是……我心里最真實的感受。」她垂下眼瞼,盯著抱在懷中的紙盒。「這幾天,我來過很多回,想把它還給你,可是沒有一次送得出手……我舍不下。」

一顆水珠落在紙盒上,他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但那顆清透的水珠,已經太足夠。

「你說得沒有錯,我從來就不是無心,連那麼單純的季燕都看得出來,足見我掩飾得有多失敗。我——是暗戀你,在你看見我以前,比你心動得還要更早、更久。」

楊季楚一動,牢牢握拳,逼自己不動聲色,安靜听她說完。

「是我把持得不夠好,才會讓你受到傷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開始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不敢靠得太近,不敢多看你一眼,怕離你太近,喜歡、還要再更喜歡,會累積成愛。」

「你每拉近一步距離,我都很害怕,又不想真的拒絕,然後一次又一次鴕烏地告訴自己,只是搭個便車而已,沒關系,只是多看一眼而已,沒關系,只是朋友而已,我知道分寸,只是、只是牽手……」

「後來,我一個人坐在這里,想了很多,一點一滴領悟到你所費的心思,這對你——並不會平,我至少要讓你知道,這當中並不是只有你一頭熱而已。」

所以,才會寫了這張信箋。

原是不想惹相思,寧可偶爾遠方遙望就好,但是這樣的男人,錯過了他!心太痛,她願意用任何代價來換,能想著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再痛也情願。

楊季楚嘆息。她都這樣說了,他還能怎麼辦?

他軟了心,蹲身細細打量她。

幾日不見,她眼下的黑影好重,夜里都沒睡嗎?

如果,分開真的是如此困難的決定,他反覆思量,掙扎萬般,才毅然開口。「那麼,有沒有可能離開他,到我身邊來?其余的問題,我們一起面對。」

要說出這些話,已經嚴重悖離了自身的原則,不想介入的,已經介入了,偏離的一切無法再修正回來,那麼,他只能毅然決然陪她一起走下去,一起錯下去,一起—承擔罪責。

他以為這會是最理想的結果,與其三人煎熬,不如勇敢面對。但等了又等,她遲不應聲,一臉難以啟齒似地瞅著他。

難不成——他臉色一變,咬牙道︰「冉盈袖,你敢!」她有膽就說說看!

「我——」

「我不當第三者!」他恨聲吼了出來。她敢這麼羞辱他試試看!他再愛也不可能如此作踐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怎麼敢,連想都不敢想啊。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說不可能的也是她,回頭傾訴相思苦的也是她,她到底要怎樣?

「我沒有辦法,我欠他太多……」

「夠了!」如果厘不清前一段,跟他說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她總是這樣,無心挑惹,弄得別人世界一團混亂,又抽手不管。

「冉盈袖,我真想掐死你!」她不是問,他有沒有脾氣嗎?他有,他現在就非常生氣!

狠狠地抽身,決計不再留戀,甩頭就走。

她動也不動,蜷坐在原處,安靜落淚。

他不應該回頭的,如果夠理智,根本剛剛下樓看見她時,就應該直接越過她走人,一秒都不該停留,可是——

他閉了下眼,告訴自己,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一次痛到底,徹底拔除心底最後的眷戀。

反正,再羞辱也不過如此了。

「給你三句話的時間,說清楚。」然後,他會毫不遲疑地離開她,將冉盈袖這個人忘得干干淨淨。

「不是……第三者。」她顫聲吐出字句。「我的未來我沒有辦法作主,但是現在,我還是自由的,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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