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入學申請後,我們也收到學校寄來的面試通知,我挪出時間陪他去了一趟。
一切都很順利,齊雋取得入學資格,只等明年春天,他就可以飛往遙遠的國度,實現他的夢想。
我為他感到開心,心卻莫名地酸楚。
我替他織了一條圍巾,打點所需,將那本為他開立的存摺放進行李箱的最底層,最後看著屋內幾處空下來的角落發呆。
齊雋洗完澡出來,由身後輕輕抱住我。「舍不得我了?」
「嗯。」酸酸地應聲。我是舍不得,這沒什麼好不承認的。
他扳過我的身子,低頭吻吻我紅紅的眼眶。
「我答應過,不會背著你亂來,你也不可以。」
我被他計較的口吻惹笑。「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多笑一點,你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憂郁,可以的話就多接觸人群,怕孤單的人就不要一直孤立自己,有什麼事情記得打電話回來——」
他沒等我說完,低頭堵住我的唇。
他離開後的第一天,我下班回來,看著沒有飯菜香的屋子,未開燈的房間,悄悄寂寂,一切都恢復到他未出現前的樣子。
一整晚,過分的安靜,讓我極不適應。
入睡前,身畔缺了偎靠的對象,幾度驚醒。
凌晨三點,再也睡不著。
我爬下床,打開清空大半的衣櫥,拿取一件他穿過的衣物,抱在懷里。
自從確定成行後,一直蓄在眼底的淚,終于滾落頰腮。
我再也、再也無法漠視那強烈的感覺。
我愛他。
與他在一起這一年的點點滴滴浮現腦海,我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對我而言有多特別,卻沒有一刻這麼清晰、這麼篤定地確定這件事。
我真的,很愛很愛這個男人。
所以,我願意以他的快樂為快樂,用分離換取他實現夢想的機會……那是我愛他的方式。
齊雋……
我無聲喃喚,讓繾綣的情意繞在舌尖,細細品嘗。
開始了等待,才知道那有多難熬。
以往,安于一個人的日子,是因為無所堊礙,而現在,心上有了重量,一個人的日子里還會有思念、酸楚隨之而來。
有了期盼,會開始一天天數著他的歸期,那樣的酸疼滋味,沒有經歷過等待的人不會知曉。
他離開的第一年冬天,清晨準備出門上班前,我接到他的電話。
約略估算了一下時差,這時候維也納應該是凌晨一點左宕。
「那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他喃喃抱怨。「這里好冷。」
「幫你打的圍巾呢?」
「圍著了。還是好冷。」
扁是听著他的聲音,我胸口便沖激著軟軟的浪潮激蕩。「等忙過這陣子公司的年底結算,我再幫你織一件毛衣。」
「……」
「齊雋?」
「……想抱你。」
我沉默了。
他也不急著搭腔,兩相靜默,只要知道彼此就在另一端就夠了。
他利用課余的時間打工,每次回台灣都是來匆匆去匆匆,彼此真正能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不多,我又何嘗不想他?
于是,就在工作大致忙到一個段落後,我請了一星期的長假,遠渡重洋。
我知道這太瘋狂,但我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行為,就因為耳邊輕回的一句話,鼓動耳膜,震動心房。
他上完課回來,在住處門口看見我時,顯得極錯愕。
「你……怎麼……」
「你不是說,想抱抱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冷靜下來想想,好像真的太沖動了,也不曉得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他很快地反應過來,幾個大步上前,用力抱住我。
那一晚,他很失控,纏了我整夜。
「你收斂一點……」我快窘死了,完全無法阻止他月兌韁野馬的狂恣索求,同一個屋檐下,還有與他合租的兩名室友呢!也不曉得這里隔音如何……
「管他!他們有時也會帶女伴回來。」
言下之意不就是——隔音真的不怎麼樣?!
完蛋了,我明天哪來的臉走出這個房間……
他一直鬧到天色朦朧亮起,才放我去睡。
被他弄得渾身疲軟,再加上時差問題,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枕邊已經不見他的人影。
應該去上課了吧。
我赤足下床,才打開房門,就听見客廳傳來對話聲。
「玩到天亮,你也太猛了吧?」是齊雋的英國籍室友,我超想找個地洞鑽,真希望自己听不懂英文。
「你們三天兩頭地玩,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講,才一晚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原來他真的有信守承諾,很乖很安分,沒有亂來。
「哪里釣到的?看起來很良家婦女,肯跟你玩?」
「我們是固定的伴侶,不是那種路上隨便找的一夜,你不要亂說話。」
「嘖,原來是真的。」
「我早就說過了,是你們不信的。」
他轉身準備回房,也不曉得為什麼,我下意識趕緊溜回被窩里裝睡。
他開門,放輕步伐走近床邊,低頭親親我,我假裝被驚醒地張開眼。
「醒了?起來刷牙洗臉,帶你出去走走。」
「你剛下課,不睡一下?」他昨晚像嗑了藥一樣,興奮地鬧我一整晚,不補個眠怎麼行。
「不要。睡覺什麼時候都能睡。」
但我不是什麼時候都在,我听懂了。
他很珍惜和我相處的時光呢。直到這一刻,我才肯定自己來對了,此舉讓他開心了,雖然臉上沒有太多情緒表露。
他帶我去看他打工的餐廳,走訪幾處名勝,牽著手逛街,看見街頭藝人幫游客即興繪畫,我看了有趣,也拉了他各畫一張。
Q版人物畫像,頭大大、身體小小,神韻逗趣,掌握了五官特色,乍看之下還真有個七分像。
離開前的那一晚,我在整理行李,看見那張人物畫,悄悄留下屬于我的那一張,帶走了他的。
棒年、再隔年,已經是齊雋離開後的第三年,我三十一歲了。
那一天回家吃飯,被父親叫進書房私下聊聊。
言談問,父親的嘆息多了,拐著彎繞半天,才發現他要問的是這一句——
「你要跟他耗到什麼時候?」
他很擔心我,女人的青春有限,經不得蹉跎。
如果是有目標地等,那還有話說,問題是那個男人什麼承諾都沒有給我,萬一到時候一無所有,我怎麼辦?
看著蒼老的父親,我怎麼也沒有辦法,違逆一個父親的關懷。
為了不讓他更操心,我允下那場相親飯局。
有一就有二,開了先例之後,三十一歲生日的前一個月,我幾乎都在相親宴中度過。
回到家,看著冷清的房子,突然好想哭。
日子好漫長,等待像是無止無盡,睡不暖的枕被、深寂的夜像是沒有盡頭的黑,永遠只能自己與自己對話……
我不是不想有人陪,我也想要穩定下來啊!我也、我也有脆弱想依靠人的時候,不是無時無刻都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獨立堅強……
蹲,抱著早已嗅不到他氣息的衣物,無聲痛哭。
鈴——
不知哭了多久,電話鈴聲穿越渾沌的意識,進入腦海。
我胡亂一抹淚,慢吞吞地移過去,接起電話。
「怎麼這麼晚才接?你睡了嗎?」
是他!這時听到他的聲音,情緒整個大崩盤,我不敢貿然出聲,咬著唇,淚水無聲狂泄。
我真的、真的好想他……
「不對,現在台灣時間算算也才晚上十點……」他喃喃道︰「詠靚?」
「齊……」一發聲,便哽咽得無法接續。
「你在哭?發生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想起另一頭的他看不見,又補一句︰「沒有……」
然後抱著電話繼續無聲狂哭。
「靚,上網開視訊,我要看看你。」
「不要……」我才不要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
「那就說話,告訴我怎麼了?!」
我想,我一定是昏頭了,居然一個沖動,哭著問︰「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想結婚……真的,好想。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有了歸屬,只有我,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結了婚,擁有某個人,也被擁有,是不是心就不會那麼無助、那麼彷徨、那麼……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