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孤單 第6章(2)

那天,他打電話回來,跟我說生日快樂。

我不曉得他人在哪里,台灣時間已經是隔日了,但我沒有說破。

「想要什麼禮物?我快遞寄回去給你。」

如果我說,我希望他把自己快遞回來我身邊,他做得到嗎?

算了,一向就不是那塊耍任性的料,這種強人所難的話我說不出來。

「我想要一個孩子,可以嗎?」

另一頭頓了一下。「是你說錯還是我听錯?」

「都沒有。齊雋,我是真的想生一個孩子。」

「我以為……關于結婚的事,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不是結婚,我只是要生孩子,其余一切不變,你還是可以忙你的,我有能力自己照顧孩子。」

「不可能!」他斷然回絕,答得那麼果斷,毫不擾豫,刺傷了我的心。

我已經什麼都不要求了,只是一個孩子,也讓他這麼為難嗎?

「齊雋,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我不年輕了,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這些年來,我從不曾對他埋怨一句,但是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怨他了……

「電話中說不清楚,這件事情等我回去再談。」

又是等。我汪詠靚的人生中,除了等他,還剩下些什麼?

「齊雋,我——」

「拜托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爭論,我忙了一天,很累,現在是凌晨兩點,我淋雨回飯店,連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只是想撥電話跟你說聲生日快樂而已,不要把氣氛弄得這麼僵,可以嗎?」

他口氣有著壓抑的忍耐,我听得出來,他很不開心。

真的是我太任性了,不懂得體貼他嗎?

我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了。

「那,你去休息吧,泡個熱水澡,不要感冒了。」我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軟下心來。

「靚……」

「嗯?」

「不要胡思亂想,乖乖的,等我回去好嗎?」

「好……」我只能一如往常地應允,除此之外,對他,我似乎已經沒有別的選項。

等到他再度踏上台灣這片土地,已經是又過了半年以後的事。

這段時間,我們為了小孩的事又爭論了幾回,回回都沒有結果,到最後,他煩了,索性轉頭離開,整晚睡客房,讓彼此激昂的情緒平緩下來。

我不懂,他到底在堅持什麼?只是生個孩子,有這麼為難嗎?

他卻認為,我完全不懂得看時機說話,他現在全心在工作上沖刺,根本顧全不了。

我說,我可以應付得來,他不必改變任何事情。

「所以你當我是混帳還是種馬,只負責射精就夠,其他都不用管了嗎?」

他听了更不爽。

我們之間產生極大的認知落差,無法溝通,總是鬧得不歡而散。

我不曉得,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我不止一次檢討,是我包容度變低?是我無理取鬧?是我沒站在他的立場體會他的難處?

那……誰又來站在我的立場,感受我的無助?

最嚴重的那一回,我甚至氣到口不擇言。「你就不怕我找別人生?」

他轉頭瞪我。「你威脅我?」

「如果是呢?」他會受我威脅嗎?

「那我也認了!」他冷冷吐出話,甩門走人,這一回,整晚都沒有回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呆,等他到天亮。

原本,只是一時氣話,誰知換來的結果更傷人。

他就這麼吃定我嗎?吃定我走不開,吃定我非他不可,才能那麼有恃無恐,一丁點讓步也不肯。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長久以來堅守的這段關系有多悲哀。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執著,放縱他在我生命中來來去去,予取予求,卻忘了問,對他而言,我算什麼?

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習慣性依賴,一個汲取溫暖的所在而已。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開放了某個點,想通之後,很多事情在眼前就會逐一明朗起來。

我看見,他眼底缺乏激情,看著我時總是太冷靜,沒有情人該有的纏綿。

我看穿,他心底的茫然困惑,無法定義對我究竟是愛情還是恩情居多。

我可以義無反顧地說,我愛他,他卻不行。

甚至,承諾我未來時,他也不曾說過一個愛字,只是保證不離不棄。

他從來、從來就不曾說過,他愛我。

我不想讓自己鑽牛角尖、胡亂猜疑,這樣的自己太不可取,也只會徒惹齊雋厭煩。我撥電話約了楊季楚出來聊,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看不見的盲點,我是真的需要有個懂我的人,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已經茫然得沒有方向了。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該怎麼做。」總是能一針見血道破問題癥結的楊季楚,這一回反常地拒絕了我,什麼答案也沒給。

我不禁感到失望。

「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里嗎?」

我搖搖頭。若是知道就好了。

「你總是看著別人。」言簡意賅。

這是什麼意思?

這回的注解長了一點。「你總是在別人的立場想事情、總是想著別人需要什麼,而忽略了自己。體貼不是壞事,但是過于體貼別人,而忘了問自己需要什麼,就不太好了。對你繼母、兄妹是這樣,對齊雋也是這樣,所以當初我會跟你說,是你的就不要退,大方爭取,現在對齊雋,我還是一樣的話,誰都沒有辦法告訴你該怎麼做,你自己想要什麼,只有你最清楚,如果連你都不曉得該怎麼愛自己,你要齊雋怎麼愛你?」

是嗎?長久以來,隱藏寂寞、等待過程的煎熬、還有諸多的壓力,不讓他知道,其實是錯的嗎?

那麼,我究竟想要什麼?

孩子,只是一部分,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家,一份屬于我的踏實。

然而,齊雋給得起嗎?

若是給不起,我是不是就該從這段關系中走開,多愛惜自己一些,而不是永無底限地包容、遷就,藏起自己的情緒。

由沉思中回神,發現楊季楚的視線落點,以及神情都不太自然,我順著他的方向往窗外看去—很尋常的畫面,一男一女從婦產科走出來,男的體貼萬般,扶著女人過馬路,真要說有什麼不對勁,只不過差在那個男人是齊雋而已。

「你認識?」

「嗯。齊雋的前女友,見過一次。」會記得那麼牢,牢到一眼就認出,是因為齊雋皮夾還放著他們過去的合照,我一直沒有問,這是一種對過去的憑吊、紀念、還是舊情……

「要去打個招呼嗎?」

「不要。」我才沒那麼白目。

「你不在乎?」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相信齊雋。」他承諾過我,不會背著我亂來。

這也沒什麼,誰沒有幾段過去?又不是說分了手就一定要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

「嗯,有自信是好事。」

他扶著女人進車內,仰頭時不經意望過來,視線與我對上,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心虛地移開。

為什麼不能坦然一點呢?我都不懷疑你了,你在氣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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