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下) 第14章(1)

臨去前,莫雁回將一切都打點得挺周到,給旺嬸的酬金、鄰里的謝禮都備足了,看得出她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以往隨著丈夫做生意,學得禮數周全,也雇了馬車及女乃娘好沿途幫著照料,將每一件事打點得有條不紊。

「我覺得……她是那種很聰慧、很有能力的女人,男人應該都很想娶到她吧!」相較之下,陸想容都要自慚形穢了,那身教男人一眼便移不開視線的光芒,總覺得……站在她面前,她這種村落里的小家碧玉,很上不了台面。

她有種……不安的感覺。

明明是兩個八竿子也不會打在一塊兒的人,可她就是不安,不願穆陽關與那名寡婦多有接觸,她不是亂吃飛醋,見了誰都疑神疑鬼,而是……

是女人家的敏感吧,莫雁回身上有一種與穆陽關共通的特質,她也說不上來,一看便覺不是屬于這個村子里的人,很——不俗的氣勢。

是以,有一度她很擔心,穆陽關會不會轉了心念,目光隨著那名女子而去?

所幸,她就要走了,陸想容松下一口氣,終于能坦然去打個招呼,祝福她一路順風。

*****

離去的前一夜,穆陽關在前廳的木櫃子上,發覺壓在針線籃子里那兩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

當下,他拿了銀票便要前去退還。

她的心意,他感懷于心,但這錢要真收了,他一生都會不安。

莫雁回已萬事備妥,他到的時候,她就坐在院外悠閑乘涼。

「坐啊,陪我看看星星。」

到嘴的話暫且擱下,不好掃了她的興,便順勢坐下陪她聊了幾句。

「這里哪兒好?」為何他如此堅持,非要待在這小村落里?

這一個月來,她在這兒生活,留心觀察著,近百戶人家,日子過得都不甚富裕,他童年雖不如意,但自從回了慕容莊後,家主是將他寵著、嬌養著,吃穿用度極其講究,不舍他受絲毫委屈,過慣了奢裕日子的他,適應得來簡樸生活嗎?

「自在。」他淡淡回了一句。

「自在?」

「是啊,你在這兒待上一月有余,難道沒感受到濃濃的人情味?」那鄰里間不分彼此、相互照應的生活,沒有心計,也無須防著誰,日子過得多舒心。

他忽而起身,拉了她一把,「來,帶你走走,認識流雲村。」

他們沿著小路,途中經過哪戶人家,就向她介紹一遍,里頭的成員及特色,有些當然也會碎嘴道人長短,也有些錙銖必較,鑽點蠅頭小利,可是一旦哪戶人家有事,也不會吝惜伸出援手。

這里,沒有真正的壞人。

「家主——我是說你大哥,住他那兒,難道就讓你不自在嗎?」

「也不是,只不過大哥,大嫂,青青,還有將出世的孩兒,那是一家子,雖然他們沒有當我是外人過,我心頭總是想,要有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像大嫂那般,對待夫婿溫婉關懷,那樣——也許就不會覺得格格不入,融不進暖馨的氛圍里,倍感落寞。」

所以,他才會離開,獨自去尋屬于自己的溫暖。

「我說這些,你可別讓我大哥知道,他听了會難受,覺得自己不夠關心我,我這大哥,總是為我設想太多。」

「會的,你現在有陸想容,會得到你所想望的那一切。」

「我也是這樣想,容兒有我夢想中的妻子該有的一切條件。」

小路走到了盡頭,兩人再循著原路往回走。

回到旺嬸住處,他掏出銀票遞還她,「這我不能收。」

「你不是說,陸想容是你的夢想?它能完成你的夢。」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的夢想,又與她何干?

「這是我欠你的。」她不能給他的,就讓另一個女人來完成,至少,她還能替他做到這一點。

她轉身兀自進屋去了,沒再讓他多言推托。

他獨留在屋外,呆立了好半晌,收下也不是,退也退不回,回程路上,苦思著該如何處置。

她說,她欠了他。

他想,那絕非前日她送錢時,說的那般輕描淡寫,她對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是初識。

懊問大哥嗎?

可——問了又如何?真有什麼恩怨,忘都忘了,她也沒再提,還不如法個單純的點頭之交就好,反正,往後應是不會有太多牽扯了。

思及此,也就拋諸腦後,他加快了步伐回家就寢,明日還得上工呢!

抽離了雜思,這才留意到地面上晃動的暗影——那不是他的。

是誰一路鬼祟地尾隨在他身後?他疑惑地欲轉身一探究竟,同時間,一只白帕覆上口鼻,他聞到一股異樣的香氣,警覺要閉氣已來不及,後頸一疼,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清楚了。

*****

再一次醒來,周遭一片暗寂。

他本能伸展四肢,舒緩一身的僵硬疼痛,不經意間,肘彎踫著了一處濕軟,瞬間,他神智整個回籠,驚愕地坐起。

「醒了?」

這聲音——

「慕容夫人?」

「是我。」

「這……怎麼回事?我們……」

「有人在茶里下藥,我醒來就在這里了。」

所以是針對他們來的嗎?他兩袖清風,沒什麼可圖的,但若是沖著她來,何必連他也一並下手?他想不通。

眼前一片不見五指的黑,他掌下緩慢地模索,約略知曉他們是同在一張木板床上。

他耳一熱,微窘地退到床頭邊,保持距離。

莫雁回緩緩坐起,抱膝倚靠在床尾,兩人各據一方,靜默無語。

「抱歉,你……呃……」也不知這事是如何招來的,頓時詞窮了。

他倆都知曉,這事多半是沖著他來,除了穆邑塵無人知曉她在此處,而她來流雲村也才一個月,不至于與人結怨或利益沖突,如此推想,肇因多半與他月兌不了干系了。

真諷刺,才說流雲村沒壞人,轉眼就自掌嘴巴,讓她遇上這種事。

「你知道是誰了?」

「還不清楚。」得繼續觀察對方行動,由所圖之事推敲。

而後,兩人都沒再開口,維持了長長的靜默。

他一直很怕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她從沒問過原因,心里大致也推想得到,必是與他童年備受欺凌的過去有關,如今,他將一切全忘了,沒了那些灰暗記憶,應是也不會再害怕這一窒闃暗了吧?

靜得發慌的幽寂中,傳來微沉的呼吸頻率,她捕捉到了,手探向他,觸著一片濕涼。

「穆陽關?」

「我——抱歉,但是——」一個大男人怕黑怕得呼息急促、意識渙散,這怎麼也說不出口。

「沒關系,我明白的。」她張臂將他摟來,溫聲安撫,「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在。」

他不是一個人……

穆陽關蜷曲著身子,說不上來在怕什麼,像是……看不見的黑暗里,隨時會有東西撲上前撕咬他,直到一記溫軟的懷抱,將他柔柔護住——

不會……有什麼的,她護得很牢,不會、不會再有什麼能傷害他,也不會再痛了……她一直、一直地在他耳邊這麼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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