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 第2章(1)

火速下旨賜婚、火速定下近得沒有反悔余地的婚期、再火速拖著一班大臣逃出宮,躲至京外行宮緊急避難,小皇帝斐藍拿出多年來挨板子的精神,將牙關咬得咯吱作響,打定主意同自家土匪二堂兄杠到底了!

眾大臣頓時對小皇帝生出一股子高山仰止的崇敬感。

當斐梟提著大刀殺至宮內興師算帳時,宮中已是人去樓空,而京中的文武大臣還有官員們則是……沒一個有膽待在家。

因得到小皇帝的全力支持,狼宗那方而進行婚事的動作更是其快無比,原本就奉宗主之命等在原國邊境外的迎親隊伍,三天後已來到原國京城準備迎娶宗主的新娘。

晴朗無垠的湛藍天際下,一支人數龐大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進原國京城,難得一見的迎娶大陣仗吸引了京中無數百姓,大批的百姓如同泛濫的潮水涌至皇爺府周圍的各路大街上,爭相目睹那名財大氣粗,還竟然敢娶淨公主過門的狼宗宗主。

騎著通體黑得發亮的壯碩馬駒,湛朗高坐在馬背上,無視人們對他投來各種飽含驚疑、猜測、不解的目光,在他身後,狼宗族人們駕著一輛又一輛運送鐵料的馬車,在瞠目結舌的眾人面前整齊地往皇爺府的方向前進。

偷偷回京的小皇帝,此刻正拖著一票大臣混進人群躲在大街上,當他見到那一車車載滿鐵料的馬車時,頓時在心中淚流成河,而他身後的百官更是激動得忍不住紛紛以袖拭淚。

鐵料啊鐵料……他們終于不必擔心以後沒鍋可以燒飯了。

站在皇爺府前院等著送花轎的納蘭清音,抬起一腳踹向這三「來都沒能成功逮到人算帳的斐梟。

「還愣著做什麼?」這頭倔驢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就不嫁!」斐梟氣呼呼地雨手叉著腰,一臉踐態地甩過頭。

納蘭清音狠狠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

「誰管你嫁不嫁?快送小淨上花轎!」沒看到花雕都扶著小淨站在院中等大半天了嗎?

「就不嫁!」

納蘭清音也不是非得求他不可,他朝滿面笑意的斐思年招招手。

「思年,就由你來送小淨上花轎。」哼,以為小淨還會缺兄長為她送嫁嗎?大哥斐思年不行也還有三哥斐然,他斐梟算哪根蔥?

斐梟氣結地指著他的鼻尖,「潑貓!你怎麼可以把胳膊往外人那邊彎?」

「再唆我就離家出走。」

「你敢!」斐梟听了大驚失色地沖上前死死抱住他,深怕他會說到做到。

他挑起秀眉,「那你嫁是不嫁?」

「我……」還想再作抗爭的斐梟完全沒有注意到,斐思年在他還鬧著脾氣時,已和斐然一塊兒將斐淨給扶進了花轎里。

愛外大街上,湛朗的迎親隊伍已來到了皇爺府的府門前,納蘭清音將猶不情不願的斐梟給拖至一邊,讓總算能夠出門的花轎抬出府中。

然而湛朗所帶來的隊伍卻動也不動,像是並沒有打算加入轎夫們的腳步。

當納蘭清音正錯愣著時,湛朗翻身下馬,大步走至花轎前,示意轎夫們將花轎放下,隨後揭開轎簾將里頭的斐淨給扶了出來,再一把拉掉她頭上的紅蓋頭。

不明所以的眾人皆是一愣,也不知湛朗他這是想做什麼。

低首看著近在眼前的紅妝,湛朗握住她的手,語調清晰地讓每個人都知道。

「本宗主的新娘,自是能堂堂站在天下人而前接受各方祝賀。」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原本就聚在大街上看熱鬧的人群紛紛交頭接耳,街上頓時吵鬧不已。

「嗤,他傻了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訕笑。

「誰人不知那位公主早就沒了清白?」

「怕是這位新郎倌還不知道娶到的新娘有多聲名狼藉吧?」

下一刻,數道掌風立即準確找著人群中出言譏嘲之人,幾團血花在風中噴起,而後出言之人便沒了聲音。

收掌的斐梟側首看向動作比他還快一步的湛朗,而湛朗也不避不畏地迎上他充滿挑釁的目光。在他倆的彼此對視中,似有強烈的火花在空中闢啪作響,誰也不讓對方一步,驚人的氣勢嚇得府外的人們不得不為此避讓三大步。

納蘭清音一巴掌拍向斐梟的後腦杓,打斷他們如膠似漆的目光。

「啞啦?說話。」他是能瞪出朵花不成?

積怒多日的斐梟終于在方才的對瞪之下,奇異地緩緩撫平了心中的怒火,雖仍有滿心的不舍與不情願,但他也不得不認同納蘭清音看人的眼光。

「好吧……」

「肯嫁了?」

他不甘地扁著嘴,「嫁。」

這個強盜最好是就像他所表現出來的一樣,在日後別讓他們失望,不然他就攜兄帶弟去狼宗砍死他!

納蘭清音滿意地頷首,接著側過身子將清冽的目光掃向湛朗,眼底彌漫的警告與殺意,遠比斐梟更甚。

大抵看懂納蘭清音想表達的是什麼,湛朗也不拖泥帶水,直接朝他點了個頭算是承諾,接著便轉身抱起斐淨將她安穩地置于馬背上,無視于眾人愕然的目光,壓低了宗主身段,親自握著韁繩為她牽馬步行繞城。

方才還熱鬧滾滾的大街霎時安靜到了極點。

牽著馬兒慢慢走在無聲的街道上不久,湛朗不滿地蹙著劍眉,接著他忽地停住了腳步,氣沉丹田,運起十成十的內力,冰冷的聲音響徹雲霄。

「誰敢不誠心祝賀淨公主大婚,本宗主就讓原國往後五十年燒飯都無鍋可用!」

整座京城只安靜了一會兒,片刻過後,驟然響起震天價響熱烈無比的祝賀聲浪。

小皇帝是頭一個喊出來的,「恭賀皇姊大喜!」

「恭祝淨公主喜結良緣!」遭到恐嚇的文武百官,也踴躍出聲不敢落于人後。

「百年好合!」

「永結同心!」

嘶聲大喊的祝賀聲,宛如潮浪,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淹沒了整座京城,也蓋過所有人的耳際。

「……」斐梟無言以對地看著湛朗那囂張至極的背影。

原來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橫更土匪的?

納蘭清音拍拍他的肩頭,「這小子不錯。」

不絕于耳的祝賀聲,讓端坐在馬背上繞城的斐淨有些不敢置信。

看著街道雨旁人們一張張擠出來的笑臉,她不禁在想,除了家人外,她已有多久沒見過他人對她展現過的笑容了?

自從十歲後,她又什麼時候曾如此站在眾人的目光下,迎接他們不帶絲毫鄙夷歧視的目光?

雖然她也知道,眼前的這些,全是湛朗以恐嚇手段為她達成的。

但她一點也不介意。

因為此刻在她胸膛里的那顆心,就像是荒蕪多年的土地,終于迎來了渴盼已久的水泉潺潺浸潤,令它正歡快地跳動著。

斐淨低下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而湛朗則是眼中盛滿了溫柔,正柔情似水地對她笑著,全然不見半點先前霸道橫行的強盜樣。

她想,她應該是……嫁對了吧?

不知為何,原本不抱半點期望的她,突然滿心期待起日後的婚姻生活。

一望無際的草原,在徐風的吹拂下搖曳如碧浪,狼宗迎親隊伍在策馬行走了十來日,總算即將抵達狼宗邊境。

頭一回領略北地風光,斐淨的心情隨著前方的草原愈來愈遼闊無邊,也漸漸變得晴朗。一路上始終都策馬走在她身旁的湛朗盯著她的臉龐,發現這對大多數人來說略嫌單調枯燥的景致,她並無反感,相反的,他還能在她沒什麼表情的面上找出些許興奮的神采。

她不嫌棄。

這樣很好,很好……

同樣也擔心宗主夫人會不喜北方水土的狼宗眾人,見湛朗似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也隨之安心地各自吐了口大氣。

臨近正午時分,湛朗下令就地扎營好讓夫人用膳。

看著眾人又大費周章地張羅她的午飯,斐淨即使已經告訴過湛朗無數次,其實真的不必這麼麻煩,她在馬背上隨意吃些干糧就成,不然一頓不吃也無妨,他們沒必要每日都這麼走走停停,還搭帳篷又拆帳篷的。

可湛朗很堅持。

敵不過強盜頭子的堅持,斐淨只好乖乖坐在帳篷里接受狼宗族人們的熱情,以及湛朗無微不至的服侍。

她兩手安放在膝上,乖順地張開嘴接受宗主大人的投喂,一旁數日來已對此景麻木成麻痹的花雕則轉過頭,不想看太多這詭異的一幕而消化不良。

深怕她吃不慣,所以帳篷里的小桌上擺滿了一道道原國美食,此次遠嫁,斐淨就僅僅只帶了花雕一人而已,因此眼前的這些美食全都由狼宗一手包辦。只是讓斐淨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怎麼帳內這些與她一道用膳的漢子,︰個個都拿著碗筷苦皺著眉,吃得像是集體都得了便秘一樣?

「專心些,張嘴。」湛朗將菜夾至她的面前,輕聲提醒又瞧他人而瞧得走神的她。

她配合地再咽下一口,有些懷疑地看著這個待她有禮周到慇勤肉麻外加柔情似水的人。

這家伙真的是搞得諸國天怒人怨,各國皇帝都恨得牙癢癢的狼宗宗主?有沒有被人掉包過?

「飽了?」見她遲遲不吃下一口,湛朗收回了碗筷問。

她一點頭,湛朗就命侍女將水盆端進帳,親自絞了一塊柔軟的布巾,慢條斯理的幫她擦了擦唇瓣,再用另一條濕巾仔細擦過她的每一根手指,然後拿過干爽的布巾替她擦干。

看著他那專注誠心的模樣,斐淨恍然以為他正在做件極其神聖之事,而並非只是在替她擦手。

她忍不住想問︰「你真想娶我?」

「是。」

「娶我之前你確定把我打听清楚了?」不得不說他的擇偶標準還真是全天下僅有,口味太獨特。

湛朗好笑地道︰「我相信夠清楚了。」

「不勉強?」她不信那天在皇爺府前他沒听到別人是怎麼說她的。

「一點也不。」

「其中沒有好奇的成分、沒有利益糾葛,也沒有家國恩怨情仇?」她愈問愈直白,也不稍加修飾一下。

「以上皆無。」他好整以暇地應著。

她很是震驚,「就只是單純想娶我?」納蘭先生又說中了?

「正是如此。」他不疾不徐奉上正解。

斐淨蹙著眉心,語氣略帶試探地再道。

「傳聞中我喜歡殺人。」這下總會怕了吧?

豈料帳中猛地爆出各種吵雜的支持言論。

「太好了我們也是!」

「同好同好!」

「下回夫人一道一道!」

「夫人您真是太英明睿智了!」

「……」呃,她一腳踩進了強盜窩?

湛朗嘴邊噙著一抹笑,抬起手動作輕柔地撫著她的發。

「夫人還想說什麼?」願意相信了?

她想了想,「你教導屬下有方。」瞧瞧,心態多整齊啊。

「夫人過譽。」他就當這是贊美。

鮑孫狩一手揭開帳簾,打斷里頭和樂融融的氣氛,快步走至湛朗的而前彎身向他稟告。

「宗主,路上有顆石頭。」他事前也沒料到,都快到家門口了還真有這麼不識相的。

「踹了。」敢勇于挑戰,他就敢成全他們。

「這顆石頭埋得有點深。」听說身份挺大尾的。

「那就整塊地都給我刨了。」他連各國皇帝都不看在眼里了不是?

「遵命。」公孫狩揚起唇角,心情愉快地告退,同時順手帶走了帳內一大票沒眼色,都杵在帳里妨礙宗主大人培養感情的閑雜人。

刨地?

斐淨轉過頭看向面色淡然的湛朗,好奇地對他眨眨眼,而湛朗見她心情不錯,于是配合的問。

「夫人感興趣?」

「嗯。」雖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大概能夠猜到是什麼事。

「那就一道去瞧瞧吧。」湛朗扶她起身,在她急著沖出去看熱鬧前拉住她的小手,再慢吞吞地牽著她出帳。

埋伏在北蒙國與狼宗的邊境已有數日,此刻正派出大批人馬包圍地此的北蒙國大理王,在等了好一會兒後,終于等到了狼宗派來交涉的人。

「失禮失禮,原來是王爺……」公孫狩泛著笑走上前連聲告罪,再裝作一臉不明白地問︰「不知王爺您這是?」

年過五十的大理王慕野,高坐在馬背上傲然地對他道。

「劫親。」皇上怎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狼宗與原國結盟?既然原國不上道,那他們北蒙就不需要客氣。

「原來是這樣……」公孫狩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頗為難地問︰「只是不知王爺想劫的是宗主還是夫人?」雖然夫人在宗主的眼中是天仙,但他家宗主也是榜上有名的特級美男子,愛慕他美色之人可多得去了。

慕野漲紅了老臉,「當然是原國淨公主!」誰會看上那個強盜頭子?

「王爺不知本宗宗主已迎娶宗主夫人?」

「本王愛慕公主已久。」慕野絲毫不以為意,「俗話說君子不奪人所好,相信貴宗主定會有成人之美,大度成全本王的一往情深。」

鮑孫狩卸去了臉上的偽笑,「行事之前,王爺可想清楚後果了?」

「廢話少說,把人給本王交出來!」

在慕野下令進攻之前,公孫狩冷笑地朝身後拍拍掌。

「來人。」

身軀高大健壯的狼宗勇士們,很快即在他身後集結陣形完畢,其中有兩人則大步走至他的身旁。

站在右側的木木西行事比較謹慎,「師爺,宗主的意思是?」

「一鍋端了。」公孫狩向來就是奉行打人要打臉,「扒光他們後再上門去抄他家,記得半粒米糧也別給落下。」

「是!」左邊較為沖動的阿提拉,興奮地咧笑著臉。

「還有這塊地,今天起就由咱們狼宗征收了。」敢打夫人的主意?他就讓慕野明白血本無歸這四字怎麼寫。

「收到!」迫不及待的阿提拉已經帶隊沖出去了。

原地不動的木木西有些不敢苟同他的手段,「這位可是大理王。」

「那又怎樣?」公孫狩就沒看出這有什麼難度的。

「大理王是北蒙皇帝的親叔叔。」這小子八成是沒背過北蒙國的皇室族譜。

「喲,身份高貴哪。」公孫狩兩眼一亮,連忙扯開嗓子對前頭已經殺進軍隊里的某人吩咐,「阿提拉!甭忙著下狠手,先把那老頭全須全尾的捆來給我!」

木木西愣愣地問︰「你捆他做啥?」

「當肉票。」

「你又想詐誰?」因鐵料之事,他都已把各國坑到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發指地步了,眼下強盜扮不夠,他還發展了綁架這副業?

「雖說這油水是少了點……」公孫狩咋咋嘴,笑得很是陰險,「不過我就不信,愛面子的北蒙皇帝在連踢了兩回鐵板後,這回他還敢不顧他的臉而不來贖他家叔叔。」

「……」敢情他搶北蒙國搶上癮了?

「有意見?」

木木西撫著額,「別忘了北蒙國也不是什麼好惹的。」北蒙皇帝慕殤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眶皆必報。

「是又如何?」公孫狩胸有成竹地開口,「你沒听宗主說,敢不誠心祝賀,往後五十年燒飯都無鍋可用?明兒個我就叫北蒙國的黑市再將鐵料售價往上提個三成,我看北蒙皇帝他學不學得會一個乖。」

「……除了心肝肺外,你連腸子都是黑的嗎?」原國那個貪財的小皇帝怎不來跟他拜師?

師爺大人奸笑地搓搓下巴,「過獎。」

在另一頭,斐淨安分地站在帳門邊遠眺前方的戰況,因在她身後,有個將兩手環在她腰際並扣緊十指的男人,正將下巴擱在她的腦袋頂上。

「北蒙國大理王怎麼得罪你了?」她一手指著被五花大綁的慕野問。

「他想奪人所愛。」

她側過臉看向他,「誰的所愛?」

「我的。」他熾熱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進她的眼底。

斐淨忙在他懷中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然後愣張著小嘴,不自覺地胃出一副呆相。

「我能不能自戀的以為你口中的這個所愛指的就是我?」她魅力這麼大?

哪怕她此刻依然一如以往的面無表情,但湛朗就是覺得她這張嘴發愣的模樣呆得可愛。

他笑笑地執起她的素手低首親吻,「正是夫人。」

「你想啃我手上的肉?」這是干嘛?

湛朗一雙劍眉往上揚起了個愉悅的角度,再三確認她眼中滿滿的皆是不解而並非是偽裝或拒絕後,他很快即把握住時機開始進行拐妻大業。

「此乃夫妻間必備的禮儀。」

「是嗎?」她怎沒听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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