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上) 第1章(2)

她揉揉眉心,「從沒人教過你凡間的這些?」

黑鷹不負眾望地再次搖首,「沒有。」素來就是獨來獨往的他,哪曾習過這些?

「……」很好,這下他們有得麻煩了。

如同紀非所說,他是遭仇家所追殺,這話可半點沒摻假,只是這仇家的身份……

「被自家人所傷?」紀非訝異地看著蹲在籃里的黑鷹。

「嗯。」

打從答應了子問之後,即在各界流浪了數千年的皇甫遲,就在前陣子,總算是在人間被修羅道的那幾張老面孔給堵上了。

原本是打算拎他回須彌山的無色與無相,本以為這個年紀最小、素來最不合群的修,這幾千年就只是玩心太大,所以就像風箏似的一界逛過一界,哪兒也不定根也遲遲不肯歸家。

當他倆找著皇甫遲時,他已在人間里待上了千年,並時不時地救災濟民,一副儼然守護人間的模樣,大大悖離了他修羅的本分不說,他甚至還向他們坦言,他連修羅道和修羅這身份也都不要了。

想要討個原由,偏偏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再加上他倆又改變不了皇甫遲那堅定不改的意志,無色與無相氣炸之余,一個按捺不住本性,就沖動地與皇甫遲動上了手,打算就這麼把這頑固的小子給捆回修羅道去再說。只是,一直流浪在外的皇甫遲,這些年來,在術法與身手各方面,也不是都沒有半點收獲的……

使出了各界術法這才將無相打趴在地,皇甫遲才正想下狠手以絕後患時,善咒的無色即在那當頭對他下了咒,硬是將他這名修羅給變成了只凡間的黑鷹,他雖負傷僥幸逃過無色的毒手,可卻避不開他倆日夜不息的聯手追殺。

變成黑鷹這副模樣,雖是沒給皇甫遲帶來太大的困擾,可無色似是在那咒文里又添了些什麼,詭異地將他的法力給封在鷹身之內,令他半點也動用不得,唯有在夜半恢復人身時,這才能稍稍奪回些許堪用的法力。

就在那一日,他運氣不佳地又再次遇上了窮追不舍的無色,無法回擊的他胸口遭無色一掌重創,還被劍風傷了一邊的羽翅,他忍痛逃了出來,卻也再無力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這才會巧合地掉到紀非她家的院子里來……

在醒來後,他發現紀非所提供的庇護與療傷,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因此從不曾與凡人接觸過的他,難得地放下了身段,接受了她的提議,決定就暫時在她這兒避避風頭,順道也正好可躲過無色與無相的追捕,只是他沒想到,他才落腳不久,就被她捅破了他身份的這張紙。

見眼前的黑鷹一個勁地發呆,紀非揚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你是不是對他們做了什麼,所以這才結上仇?」以他這冷颼颼的性子來看,橫豎他得罪人的機會比較大。

皇甫遲不以為然,「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她這才想起她一直都忘了問這回事。

「皇甫遲。」

「你中的咒何時才能解?」雖然他這副黑鷹模樣也挺好看又逗趣的,不過老是這樣日日夜夜變來變去也不是個正事。

「需煉丹才能解。」皇甫遲老早就想對她說這回事了,「不知能否借府上丹爐一用?」

「……丹爐?」她拖拉著音調。

「嗯。」

紀非一手撫著額,「你以為那玩意兒是家家戶戶必備的嗎?」

「不是嗎?」

「……」神仙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啊。

以往她還想著,這位神仙大人既是出現在這座人間,那麼好歹他也該認識點凡間的尋常知識,沒想到他認識歸認識,可識得的全都是些偏門的東西,反而正經的凡間事卻是一問三不知。

她嘆了口氣,「凡人不會術法,當然更不會煉丹。」

見黑鷹一副張大了嘴錯愕的模樣,紀非笑著揉揉他的頭,把頂上的鳥毛給揉得一團亂。

「今兒夜里你把丹爐的詳細造法畫下來,明兒個我叫蘭想法子去弄一個回來。」也好,就當送佛送上西,也順道讓他們這些凡人長長眼。

皇甫遲點點頭,見她伸長了一臂邀他跳上她的肩頭,他很小心的不讓尖銳的爪子抓傷她。

「走吧,咱們有正事得做。」她邊說邊合上房間的門扇,帶著他往書房的方向走。

「正事?」

「為你普及人間知識。」此乃首要之務。「……」不就是不懂得什麼叫禮義廉恥嗎?

接下來的兩日,皇甫遲和紀非全都一塊兒耗在書房了,蘭總管和春嬤嬤雖是很擔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可紀非一心要留客,他們這些做下僕的也不能奈她如何,于是他們倆就只能無言以對的站在書房的窗外,看著里頭的一人一魔各自發憤用功。

紀非停下了手中正書寫策論的動作,含笑地看著黑鷹站在書案上,正拿爪子小心翻動書頁,見他埋首在書堆里看得聚精會神,有時翅膀還會受驚似的震動一下,還有那對黃澄澄的眼珠,時而會詭異地眯成一條直線,時而又會變得瞪眼圓圓,這讓她不禁覺得一只黑鷹歪頭看書的模樣甚是可愛。

「皇甫兄。」

黑鷹的翅膀抖了抖,覺得她這稱呼怪別扭的。

「不然,皇甫大叔?」以他年近三十的模樣來看,她這豆蔻少女應當是能這麼叫上一聲。

皇甫遲轉首迎上她調侃的目光,悶悶地與她對看了一會兒,有些沒好氣地挪開了眼。也不知怎地,他老拿這個少女很沒轍,而她也和他所見過的凡人都來得不同,知道他的來歷,也知道他可能不會是什麼善類,她卻既不害怕也不怯弱,照樣膽大地收留了他,一點也不像窗外那兩個成日提心吊膽的人。

他懶得應付人間的那套虛禮,「就皇甫吧。」

「吃點吧,這都看上一個時辰了,該歇歇了。」紀非將方才春嬤嬤送來的一盤甜糕推至他的面前。

皇甫遲看也沒看那盤甜糕一眼,兀自費勁地繼續翻動書頁。

她愈看愈覺得不對,接著恍然憶起,打從他來到這兒後,她似乎……還沒見過他吃過半點東西。

「你不吃東西?」「沒必要。」

「不睡覺?」除了初時的昏迷與被她拖進被窩的那一回,他似乎根本就沒合眼睡過。

「也不是很必要。」皇甫遲淡淡應著,在听到外頭傳來的抽氣聲時,神色不解地看向窗外。她就看他所看的方向望過去,「怎麼瞪著他們瞧?」

「他們的表情很奇怪。」皇甫遲盯著外頭一男一女的臉。

「哪兒怪了?」

黑鷹又把頭歪成一個不解的角度,「一個成日都在笑,一個動不動就抖著身子,兩眼還時不時就漫著水氣。」

「他們是人間的凡人,會這樣是正常的。」紀非悶住骯里升上來的笑意,「凡人就是這樣,開心的時候就會笑,難過傷心或害怕時就要哭。」「……怎麼哭?」他在修羅道時可沒見過眼淚那玩意兒。

站在窗外光明正大偷窺的蘭總管,听了後不禁用手掩著臉,而春嬤嬤則是很認真的低頭在數地上的螞蟻。

「咕嚕--」

不太微弱的月復鳴聲,忽地在安靜的書房內響起,皇甫遲循聲在房里找了半天,後來才赫然發現這聲音是自他肚里傳出來的。

「……那是什麼聲音?」黑鷹張大了一雙金燦燦的眼楮要求她解惑。

她伸手指向他的月復部,「你的肚子餓了。」

「我不曾餓過。」皇甫遲不信地搖了搖頭,說得十分斷然。

她想了想,「會不會是因你白日換了個身子的緣故,所以身子的知覺也跟著改變了?」

「……有可能。」

紀非轉首朝窗外叫喚,「春姨一一」

「午飯待會兒就做好!」

沒過多久,頭一回上飯桌吃飯的黑鷹,又再次歪著脖子,擺出令人不得不忍著笑的可愛姿勢。

皇甫遲看了看他們每人手中都拿著的筷子,再低首瞧了瞧自個兒的兩爪,他先是拿爪子撥了撥筷子,發現拿不起來後,他以爪子踫了踫紀非擺在他面前小盤里的飯菜,很快地又因為爪上油膩的感覺,放棄以爪進食這項動作。

見他似乎極度不願用爪子進食,紀非另外取來一雙干淨的竹筷,挑了塊撕碎的雞肉夾至他的面前。

「來,張嘴。」

皇甫遲不語地瞪著她這喂食的舉動。

她沒把筷子挪開,「中了咒就認分點,或者你比較喜歡餓著肚子?」

又是咕嚕一聲,甚是會挑揀時辰的月復鳴聲再度自皇甫遲的月復內響起,嗅著眼前勾惹人口水的食物香氣,皇甫遲只堅持了一會兒,很快即被月復內的饑餓感給打敗。

袖手旁觀的蘭總管,在他們一人喂食一鷹使勁吃了好半會兒後,有些不舍地打斷眼前這難得一見的景況。

「小姐……」

「嗯?」紀非漫不經心地應著。

「你快撐死神仙大人了。」黑鷹也就這麼點大,又不是饕餮投胎的,她還連連喂他吃了大半只雞?

紀非這才回過神,而根本就不懂得吃飯得適可而止的皇甫遲,在她終于停下筷子時,已撐得受不住地往桌上一躺,沒過一會兒,吃得過飽的他,終于拋開了矜持在飯桌上大刺刺地躺平,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接著便是動也不動了。

紀非有些愧疚地道︰「抱歉,我頭一回喂鷹……」

「沒事,我也頭一回吃飯……」

蘭總管頗有風度的轉過身去觀察花瓶的花色,而春嬤嬤則是掩著帕子,蹲靠在飯廳一角詭異地抖聳著兩肩。

「蘭,叫你辦的事辦得如何?」紀非清了清嗓子,臉上還有些不自在。

「回小姐,丹爐已造好,擺在西廂的空房里。」

「很好。」她轉首問向還躺在飯桌上的黑鷹,「听到了?」

皇甫遲的聲音有些模模糊糊的,「待我尋來藥材我就開始煉丹……」「不急,先把你的傷養好來,那些事就交給蘭去辦吧。」她伸手替他揉著軟軟的肚子好替他消消食,而他則沒抵抗半分,舒適地閉上了眼楮。

這般替他揉著,紀非發現,當皇甫遲變成黑鷹時,他就很好說話也很樂意她的親近,哪怕是模模頭、揉揉肚子這等的親密舉動也都沒問題。可每回夜里當他一變回原樣,別說是想踫踫他了,一靠近他,那眼神冷得足以將他們所有人凍上三尺冰霜。

又過了幾日,皇甫遲身上的傷況明顯好了些,只剩下他胸口的那處傷,也不知是怎地就是沒什麼進展。

這一日,總是濃雲蔽日的天際難得出現了冬陽,好久沒曬日的紀非自書房里搬出了一張椅子,就坐在院里邊羅著融融的冬陽邊讀兵書,春嬤嬤則坐在不遠的廊下縫衣裳。黑鷹蹲在紀非的肩上打盹,暖烘烘的陽光曬得他昏昏欲睡,在他打盹打得差點摔下她的肩頭時,她把他抱下來放在膝上,這時他抬首看了她一眼。「睡吧。」她輕輕撫過黑鷹美麗的羽翅。

皇甫遲沒有拒絕,因有傷在身,近來他一吃完飽飯眼皮就直直往下掉,他挪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後,兩眼一合就夢周公去了。

當特意下山的蘭總管,去采買完皇甫遲要煉丹所需的大半藥材回來時,就看到一只羽毛黝黑油亮的黑鷹,躺在自家小姐的膝上睡得兩爪朝天,不光是不遠處的春嬤嬤悶聲笑得都趴在廊上了不說,就連自家小姐也憋紅了小臉,辛苦忍笑忍得渾身頻頻顫抖。

瞧瞧他們這些邪惡的凡人,究竟把天上的神仙給帶壞淪落到什麼地步了?

真是罪過太罪過……

也不知是曬多了冬陽的緣故,還是飯吃太撐的關系,皇甫遲胸前的傷勢在幾日後總算是好些了,這天夜里子時一過,又再次變回原貌的他站在他打算用來煉丹的那間廂房房門處,看著那三雙對著他閃閃發亮的眼楮。

「你們……這是做什麼?」

紀非笑咪咪的,「神仙大人煉丹呢。」

「對呀對呀。」春嬤嬤也暫時忘記了害怕,好奇不已地杵站在房門處就是不動。

夜半不睡跑來湊熱鬧的蘭總管也跟著點頭。

皇甫遲一雙耐看的劍眉微微往眉心靠攏。

「不能看?」紀非惋惜地問。

「不能。」

「我們保證不會偷師。」不就是想開開眼界而已?

「是會分心。」皇甫遲不講情面地雙手合上門扇。

七日後,一個形容憔悴的皇甫遲自房內走了出來,在白日里也沒再變成黑鷹,依舊是夜里的原樣。本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可又不敢擅自闖進房里一探究竟的三人,擔心不已地走至他面前問。

「成了?」

「嗯。」

紀非直盯著他消瘦的面頰,「雖是變回原樣了,可你這臉色是怎麼回事?」怎麼跟個逃荒饑民似的?還她仙風道骨的神仙大人來。「我餓……」餓得兩眼昏花的皇甫遲話一說完就眼冒金星的往前一倒,蘭總管見狀趕緊上前攙住他,這才沒讓他來個五體投地。急忙喚春嬤嬤去整治了一桌飯菜,紀非坐在飯桌邊,看皇甫遲以狂風掃落葉之勢,奮力將那一桌飯菜給掃下月復,雖然他那筷子……拿得實在是有夠亂七八糟的。「以往不是都不會餓的嗎?」紀非邊說邊拿起了另一雙筷子,教導他正確的拿法。

「興許就是你說的,變成鷹後某些部分也跟著改變了。」皇甫遲模仿著她的姿勢,一點就通,夾起菜來也順手多了。

唯恐他這吃法會噎著,她順手再替他盛了碗湯。

「人間之外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皇甫遲也沒諱言,「還有神鬼妖魔佛及修羅道。」

「你來人間多久了?」紀非一手撐著小巧的下頷,打量著他仙人似的外貌,卻很是納悶他身上怎都沒染上半點人味。「數不清多少年了。」

「在這世上,有朋友嗎?」

「無。」

「在來人間前,你可有親朋好友?」

「無。」

紀非愈問一顆心愈是往下沉,「你一直都是獨個兒?」

「嗯。」他老實地應著,對于她投過來的憐憫目光毫無所覺。

「不寂寞嗎?」

他抬起頭,「寂寞?!」

沒想到他連這也不明白……

「你為何來這人間?」紀非在他總算吃飽喝足時,將一碗熱茶遞過去。

皇甫遲沉默了很久,那雙眸子里似是醞釀著什麼,又似想遺忘些什麼,好半晌,他這才回答。

「為了一個承諾。」

紀非猶不及問他是什麼承諾時,皇甫遲驀地繃緊了身子,猛然一抬首。

「怎了?」她納悶地問。

「雪崩。」他扔下一字便閃身出了屋外,一晃眼,天地間就沒了他的身影。

雪崩?

大地在下一刻隱隱顫動,桌上杯盤因此而咯咯作響,紀非詫異地站起身。

他說的不會是真的吧?若是的話……她怔了怔,晚了一步這才想起山腳下還有小鎮,她連忙揚聲急喚。

「蘭!」

「小姐?」蘭總管在外頭險些撞上急急跑出門外的她。

她一手緊揪住他的臂膀,「你快出去宅子外瞧瞧,外頭是不是雪崩了?」

「是。」蘭總管臉色驟變,轉身就以輕功奔出宅子外。

與紀非一塊兒等上了約莫半個時辰後,她們一心盼著的蘭總管總算是回來了,但與他急奔出去時的模樣不同,這回,他是拖著遲疑的腳步回來的。「蘭?」

「小姐,雪崩了……」蘭總管花了好大的力氣,這才說服自個兒方才所見著的並非是夢境。

紀非心焦地問︰「那皇甫呢?山下的百姓呢?他們有沒有事?」

「神仙大人他……」蘭總管定了定神,這才順利的把所見的說出口,「他救了山下的百姓,鎮上無損一人。」

什麼?

紀非听了就扔下他快步跑出宅子外頭,一路跑上了小山坡,站在最高處往旁邊的兩座大山瞧,就見入冬以來山頂堆積了不少厚雪的鄰山,此刻山頂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白雪,日夜累積的積雪早已不見蹤影。她再轉首往就在下方的小鎮看去,卻見小鎮仍舊是原來的小鎮,半分無改,獨獨就是不見那些原本該因雪崩沖下山坡的積雪。

「皇甫是怎麼辦到的?」

「老奴也不知。」蘭總管不解地搖首,「神仙大人站在山腳下抬起一掌,就輕輕松松擋住了自山壁上滑落的雪堆,然後也不知他是施了什麼術法,那些雪就都不見了……」

紀非站在原地吹了一會兒寒風,接看便一一話不說地返回宅子里一路往書房的方向跑,一進到書房里頭便開始在牆邊的書櫃東找西翻。「小姐?」跟進來的蘭總管一臉茫然地問著。

她記得,往年有些天災,與今日的情況很是相似……

紀非翻出那本藏在櫃里的國土大事年監,翻開厚厚的書頁細看,這才發現,數百年來發生過不少天災人禍,可在冥冥中,卻總有人在暗地里解救了百姓,助他們適時避開了巨禍,而部分獲救的百姓曾傳言,救他們之人,是個仙人似的年輕男子……

莫不會是他?

「小姐,你快來!」

春嬤嬤慌張的叫嚷聲自外頭傳來,屋里的兩人連忙擱下了書本往外頭跑,一到院中,他們順著春嬤嬤所指的方向看向天際,接著他們共同的表情便是瞠目結舌。

一手掩著胸口的皇甫遲乘雲歸來,緩緩自天際而降,當面色蒼白的他落至地面上時,腳步似有些踉蹌。

紀非幽幽地問︰「數百年來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人,一直是你?」

不需要皇甫遲承認或否認,自山腳下傳來人們鬧哄哄的聲響,和方才蘭總管親眼所見的事實,已代他回答了她的問題。

听了紀非所說的話後,蘭總管再次看向皇甫遲時,那目光里已徹徹底底換上了拜神的心態,而春嬤嬤則還是哆哆嗦嗦的站在紀非的身後,一臉崇敬地膜拜著眼前的天上仙。

「你所給的承諾是什麼?」紀非有些不忍地瞧著他狼狽的模樣,「守護這座人間?」

皇甫遲一怔,面上一閃而逝的訝然沒能逃過她的眼,他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冷不防的喉間忽然一甜。

眼見他就生生地這麼吐了口血,紀非大驚失色地快步上前扶住他前傾的身子,忍不住對他大罵。

「你這呆子,身上有傷你還逞什麼強?」剛才威風凜凜的扮神去時,他把這身傷勢都丟哪兒了?

皇甫遲眯著眼,看著眼前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龐都忙著朝他湊過來,她溫暖的掌心柔柔地拂去了他額際的汗水,隨後便是蘭總管用強壯的臂膀攙住了他,為此,他大大地打了個寒顫,格外鮮明地感覺到由他們身上所透過來的暖和體溫。

以往在修羅道時,他從不曾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寒得凍人,畢竟他可從沒被自個兒給凍著過,當他離開了修羅道來到了其他五界流浪,由于生性冷淡的關系,一直以來,他還是沒怎麼接觸其他眾生,所以他還是不覺得冷。直到誤打誤撞來到了這一家子這兒,接觸過了他們身上透過來的溫暖後,他這才發覺,自個兒的身子真是寒得可以。

被扶進房里的皇甫遲,因一時之間大量耗竭法力的關系,不但使得他受過重創的胸口再次疼得鑽心刺骨,也令他困倦得睜不開眼。

「春姨,你要拜神改明兒個再拜,還不快去端兩盆炭火過來,沒瞧他臉色都白成那樣了?!」昏昏欲睡時,耳邊傳來紀非不滿的低語。

「小姐,我說你怎又抱上他了?你究竟還記不記得你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而這則是春嬤嬤明顯氣急敗壞的聲音。

「小姐你別摟著他,這樣我沒法替神仙大人換下濕衣……」蘭總管的音調听來依舊是不疾不徐。

在體力耗盡昏睡過去前,皇甫遲意識模模糊糊地想著,她的懷抱,熱呼熱呼的,有些燙,但那熱意……

簡直就是舒服進了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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