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下) 第12章(2)

當逃命似的蘭總管趕至燕吹笛的房里,揪出等著師父來找他已等得望穿秋水的某人後,他板著一張老臉問。

「燕兒,你可知娘娘昏睡了幾日?」

「呃……」燕吹笛一頓,僵硬地抬首看向蘭總管笑意漸失的恐怖模樣,當下滿腦門的冷汗是怎麼抹也抹不完。

「已足有三日。」國師大人沒沖出來宰了他已經算是奇跡了。

「師兄?」身為同伙的軒玫岳緊張地看著他。

「不該有問題的呀……」燕吹笛苦惱地蹲在地上,兩手捧著腦袋瓜,怎麼想也想不透。

蘭總管隱喻地道︰「倘若娘娘再不醒來,只怕……」現在還好說,至少娘娘除了睡覺外本身沒什麼大礙,若是真讓皇甫遲逮著毛病,他想,以皇甫遲期待的心情來看,這小子就算不死大概也差不多了。

「我這就去想法子!」像是被人踩著了尾巴般,燕吹笛一骨碌跳起來就忙著想跑。

蘭總管眼捷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給拖回來,「等會兒,你先同我仔細說說娘娘奪舍這事的來龍去脈,法子由國師大人來想就成了。」

「是……」

听完蘭總管打探來的報告,明白燕吹笛這個本身半人半魔的半調子,瞞著他在暗地里都干了啥好事之後,氣得瞼色鐵青的皇甫遲一掌重拍在桌面上,登時粉碎了一張上好的黃花梨木樓雕木桌。

「那個做事不經腦子的蠢蛋」

什麼不好用,偏用火魔之女來當她的身子?

敝不得那日火魔的氣息會重臨人間,而他身為修羅的福澤在與魔力相互沖撞之後,兩者互不相融甚至彼此有意吞噬掉對方,這才會引起劇烈的天象……那小子根本就是胡來!

他也不想想晴空給的是佛舍利,他還去找個魔類的身子來?佛與魔天性本就極度不合也就罷了,再加上修羅的福澤下去攪和,這根本就是三方不合的屬性全都湊在一塊兒對著干了,紀非身為凡人的魂魄沒被這三方撕碎是走運,他居然還用塞的把她給硬塞進那身子里。

也難怪軒轅岳要懷疑奪舍怎會用了那麼長的時間,昔通的奪舍也不過是片刻的事而已,偏偏燕吹笛就是用上了三種不合之物硬湊在一起,別說是花上一整夜的工夫奪舍,它竟然還成功了他才覺得不可思議!

此外……

用塞的?那小子竟敢用塞的?

想要奪舍不會叫他這個正牌修羅來做嗎?不是修羅就別胡亂還魂或奪舍,臭小子這方面的術法也不知是打哪兒偷學來的,他以為他那個半調子能總是好運得順風順水嗎?這回是紀非走運,一想到若是不那麼揍巧,那麼紀非的魂魄很可能被那小子給弄得魂飛魄散……

強大的寒意緩緩自皇甫遲的周身散開來,蘭總管瑟縮地抖了抖身子,光看他這反應也知道燕吹笛這回又捅了多大的樓子。

「國師大人,您消消氣,息怒息怒……燕兒他這不是好心辦壞事嗎?您也知道,他人小腦袋呆,他定然不是故意的,您就別生他的氣了。」

「蘭……」皇甫遲極力捺下出去掐死那個不肖徒的沖動,「去準備丹室與丹爐,本座要煉丹。」

「老奴這就去辦。」他點點頭,才轉身走沒幾步,又躊躇地走回來,「那個,國師大人,有件事老奴不知該不該說……」

「何事?」皇甫遲一手撫看胸口,努力試著調穩氣息,因一股子的火氣還卡在他的胸臆里上不去下不來。

蘭總管一手指向窗外,「燕兒在外頭跪有好一會兒了。」

皇甫遲微眯著眼,透過半敞的窗扇看向外頭,那個知道事情鬧大了的徒兒正認罪地跪在地上,兩手規規矩矩地貼在腿上,一顆腦袋也垂得低低的,就像小時候做錯事時一樣,總是先跪先贏,打算先借此軟軟他這師父的心……

蘭總管兩眼充滿了期待,「國師大人……」

「本座現下沒工夫收拾他,去叫他把皮給本座繃緊!」忙著去煉丹的皇甫遲惱怒地揚手將窗扇合上,轉身去抱來猶睡得人事不省的紀非。

「是……」就知道苦肉計在這當頭是不會管用的。

滿心嘆息的蘭總管在離開客房後,先是照皇甫遲的吩咐把事辦妥,這才趕到客房大門處去解救那個還木木跪著的燕吹笛。

「燕兒。」

燕吹笛抬起頭,還想不出是哪兒出了岔的他,表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國師大人已閉門煉丹,你就甭跪在這兒了。」蘭總管模模他一腦袋雜草般的亂發,「反正他又瞧不見,你就別折騰了,乖,先回房去歇著吧。」

為了奪舍,這孩子耗盡了法力和魔力,直到現在臉色還是這麼差,就算要打要罵也得先讓他養足了力氣來。

「我……」本還想用苦肉計的燕吹笛猶豫地看看客房緊閉的大門。

蘭總管拉起他,順手替他拍了拍衣袍,「眼下國師大人所有心思都在娘娘身上,明白嗎?」

意思就是皇甫遲根本就沒工夫理會他……他演給誰看去呀?

燕吹笛沮喪地低下頭,「知道了……」

「師兄……」看看他失望的模樣,軒轅岳有些不忍。

「我沒事。」他搖搖頭,垂頭喪氣地拖看步子慢慢踱走,活像只垂看尾巴的流浪犬似的。

相較于燕吹笛這個半調子,身為修羅的皇甫遲,辦事能力則遠遠比他可靠多了。

兩日過後,皇甫遲成功地煉制出丹藥,並出手整合紀非體內一身亂七八糟的亂象,終于將佛、魔、修羅三方屬性成功地融合在一塊兒,而她的魂魄這也終于穩定了下來,沒再被那三方給試圖擠出身子去。

「娘娘……」在她服下了皇甫遲所煉的丹藥後,蘭總管興奮地看看總算從睡海里游出來的美人魚。

睡得腦袋暈呼呼的紀非揉著眼,滿心睡意的她,很不情願地在床上坐起來。

「發生了何事?」怎麼他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樣?

蘭總管小心地瞥了瞥臉色還是很難看的皇甫遲,見他沒反對,這才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訴她。

豈料紀非的反應卻是一愣,接看不好意思地搔搔發。

「紀非?」皇甫遲將她抱過來置在腿上,並抬起她的臉蛋查看。

「其實我就是沒睡飽而已。」是她對不住那只小皮猴。

「啊?」

她在皇甫遲的懷里伸了個大大的懶順,並意猶未盡地打了個呵欠。

「整整七年啊,我同緲那女人斗了整整七年,日也斗夜也斗,時時刻刻都努力找她磕、給她下絆子、到處給她制造麻煩,還逮著空就去奈何橋那邊賭賭看有沒有機會過橋,或者在躲過那些老跟在後頭的鬼差後,就試著溜去轉生台看能不能投胎……七年了,你們說我能睡飽才有鬼!」

蘭總管愣愣的,「所以娘娘您只是……」

「補眠。」

「……」某人也跪得太冤了點。

「咳。」皇甫遲在蘭總管指責的目光緩緩飄過來時,動作有些不自然地別過瞼去。

于是在皇後娘娘再痛快地大睡上三日,終于睡了個飽後,不但皇甫遲心上的大石終于卸了下來,燕吹笛他那有點冤枉的罪疚,也在蘭總管的開釋之下,一腳被他給踢至床底下去,只是,燕吹笛還是高張不起來。

這日一大清早的,藏冬在吃完晴空特制的早齋後,打算陪晴空去客院那邊看看那幾個詭異的一家子。

晴空邊走邊問︰「醒來了?」

「醒了。」師父出馬果然與眾不同,比那不牢靠的徒兒管用多了。

「既是醒來了,那對師徒還不和解?」晴空一手指著那像個怨靈般,連著好幾日都徘徊在客院外頭的燕某人,以及眼班岳和老是桿著當背景的蘭總管

已經放棄的藏冬,一副隨便他們去的模樣。

「他們別扭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也只有鐘靈宮才會出產這等特異品種了,他再去當和事佬他就是吃飽撐著。

走至客院外頭的大門處收住步伐,順著燕吹笛偷窺的目光往大門里頭看去,清晨的陽光下,皇甫遲抱著懷中的紀非正在雪地里散步,他面上那副心滿意足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只要擁有了她,就擁有了整座夭下,什麼都再也不需要了般。

藏冬現實地長嘆,「唉……有愛人就不要愛徒了。」

「可不是?」晴空有些同情趴在門邊看得眼巴巴又酸不溜丟的燕吹笛。

站在燕吹笛身後一直拉著他衣裳的軒轅岳,很想阻止自家師兄偷窺狂的舉動,讓他別再這麼丟臉了,可他又勸不走這個想進去又不敢進去的師兄,于是他只能也躲在這兒陪著他一塊兒丟瞼。

「哪,眼紅不?」藏冬有些壞心眼地問向某人。

燕某人甩過頭,「誰說我眼紅的?」

「你就裝吧你。」看他還能忍多久。

軒轅岳的語氣無比哀怨,「山神,當初是你說只要把娘娘還給師父,就有可能修補他倆之間師徒情誼的……」

「我哪知你家娘娘魅力這麼大?看看你家師父,眼底不只是沒那小子,連我們都不存在了。」藏冬把責任撇得一干二淨,順道還稱贊了里頭的某人兩句,「瞧瞧,皇甫遲抱孩子抱得多順手啊。」

身為偷窺狂之一的蘭總管,自傲地揚高了下頜。

「那是,國師大人可是有練過的。」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某個被練過的人,直把燕吹笛看得瞼上氣血十足紅光滿面。

「我也該告辭了。」晴空笑笑地看了一會兒,這才道出來意。

軒轅岳連忙走過來,「晴空,我師父的身子……」

「放心,他痊愈了。」有了那位娘娘,皇甫遲什麼心病都好了。

「多謝。」

「那我也--」在這客居夠久的藏冬才跟著想開口,院內的皇甫遲忽然朝外一喚。

「蘭!」

不明所以的蘭總管匆匆跑進院內,恭謹地听了一會兒話後,突然訝異地揚高了聲調。

「什麼?現在就搬家?」

「去收抬一下。」皇甫遲也不管他在臉色難看些什麼,懷中的人兒要他做什麼,他便依著她的意思照辦。

「是……」蘭總管皺著白花花的眉毛,偷愉瞥了眼被打擊得整個人頓時變得很灰暗的燕吹笛,再轉身急忙去做搬家的準備。

大門外的幾名看客,在听清了蘭總管說的話後,無一不把目光集中在燕吹笛的身上,軒轅岳拉著他的衣袖,想要安慰卻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師兄……」他都期待那麼久了,沒想到師父他……

燕吹笛蹲坐在門邊,兩手抱著膝蓋動也不動,半晌,他才悶悶地低問。

「……住這兒不好嗎?」他是短了吃的還是少了穿的?無論想什麼要什麼都立即送到,雖不敢說無微不至,但也自認是殷勤備至了,更何況,他都還沒同師父好好說上一句話呢,沒想到他們竟然要走。

眼看他都落寞成那副德行,藏冬的心腸再硬也看不下去了,他干脆打開客院大門大聲往里頭問,直接幫燕吹笛討個理由。

「國師大人,你在這兒住得好好的,怎突然要離開?是天問台有何不周到嗎?」

「住不慣,太小也太舊了。」皇甫遲看了他一眼,同時也注意到燕吹笛失望到整張臉都快埋進膝蓋里了。

得了皇甫遲的回答後,藏冬以指戳了戳燕吹笛的肩頭。

「你家師父他……是不是拐彎抹角在暗示你家太破,供不起皇後娘娘這尊金枝玉葉?」也只可能是這樣了。

燕吹笛一瞼茫然,「太破產」一整座山頭都是他家哪,這還小?且有樓有院有池有林,屋齡不超過七年,這……這還供不起娘娘她老人家?

「我覺得挺好的呀……」軒轅岳也是無法理解,明明這兒再住上兩打人都還有得剩。

當一頭霧水的三人組還在面面相覷時,紀非拍著皇甫遲的肩頭示意他將她放下,接著她提著裙,搖搖晃晃地走至燕吹笛的面前,笑意盈然地道。

「小皮猴,你何時才要兌現諾言?」

燕吹笛覺得腦袋更是空了,「什麼諾宮?」

她扳著手指替他回憶,「當年你四歲時曾說,等你長大了,要蓋幢像鐘靈宮一樣大的宅子,然後一間給師父住,一間給岳兒住,一間給你……」

燕吹笛連忙喊停,「等等,我說過這種事?」

「當然。」她得意洋洋地挑離了黛眉,不疾不徐地抖出他的底細,「你還說過,你沒長大前都要跟師父一塊兒睡。」

當下原本凝重的氣氛一掃,所有人都神情怪異地瞅著他瞧。

鬧了個大紅臉的燕吹笛忙想捂上她的嘴,卻又不敢造次,他有些氣惱地問。

「娘娘,您怎麼知道這回事?」都八百年前的年幼往事了,她打哪兒去挖出來的?這要是讓師弟誤會了他的清白怎麼辦?

她聳聳肩,「你告訴你家師父,你家師父告訴蘭總管,蘭總管告訴春嬤嬤,春嬤嬤就同我匯報了。」她的小道消息多年來一直都是很暢通的。

藏冬這下搞清楚了,「所以說,這小子承諾過要蓋座鐘靈宮似的大宅給他家師父養老?」跟鐘靈宮那種宮殿相比,那自然是看不上這兒了。

「不錯。」既然立志那麼早,那她這個體貼的長輩當然要成全他的心願,在他把宅子弄好前,他肯定是沒時間來打擾她與皇甫遲的兩人世界了。

燕某人原本漲紅的臉龐,立刻變得青青白白的。

不是吧?這麼玩他?

「小皮猴,別忘了你的諾言啊」生性爽朗大方的紀非使勁地拍拍他的肩頭,接著轉身走進院里投入皇甫遲等著的懷抱。

歇停了幾日的雪花自天際悄然落下,帶走了忙著搬家的蘭總管,也帶走了抱著紀非離開的皇甫遲,徒留下忽然背了一大筆龐大家債的燕吹笛呆怔地看著漫天紛飛的雪花,許久過後,總算自打擊中清醒過來的他,悶不吭聲地跑回他的主院去,並在他房間的床底下拖出一大箱珠寶,還有好幾箱的黃金。

苞著走進來的軒轅岳訝然地看著一地的錢財,從不知道他家師兄這七年來居然這麼會生財,他不解地問著坐在地上清點家產的燕吹笛。

「師兄,你要做什麼?」

「準備蓋房子。」哼,蓋就蓋,他就不信這回他玩不過娘娘她老人家。

「啊?」他還當真啊?

「那個……反正眼下也沒我什麼事了,我這就回靈山了,不必送我。」也跟著進來看情況的藏冬,走至門口听到他那句話時,馬上就轉過身急急閃神。

「站住,想都別想跑!」一顆黃澄澄的元寶飛過藏冬的耳畔,直接打中門扇,砰地一聲,門扇立即關上。

「師兄,我也忽然想起我有要事。」見苗頭不對,軒轅岳的腳步也趕緊往門口的方向挪。

燕吹笛才沒放過他,「你也別溜。」

「你想蓋房子就蓋房子,你……你留下我們干嘛?」藏冬閃閃躲躲地避著他那像要吃人的眼神。

「我缺苦力。」

「……」

片刻之後,自主院內沖出一人一神,在天問台上四處竄逃,跟在他們後頭還有某人邊追邊喊。

「還跑還跑你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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