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未眠的步關之,午後使出門前去薛府收帳,叫晴絲傍晚時分在樓下的花廳里等他,說要帶她去見識這里夜間市集的花燈,早再帶她去看白日市集里的景況。
被步關之吩咐要仔細照料晴絲的別館管事,在別館某位人士一進樓之後,便提著一顆焦急不安的心,不停地在晴絲的身旁走來走去,而平日笑臉迎人的店小二臉色也顯得難看。
「夫人,您要不要上樓等步爺回來?」別館管事急了老半天後,挨在晴絲的身邊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
晴絲委婉地回拒,「他要我在這兒等他。」
「可是……」管事為難地看了遠處某位不速之客一眼,頓時對晴絲的決心感到憂心不已。
「我在這里不妥嗎?」晴絲看他一副想趕她上樓的模樣,便不好意思地問他。
「不……」管事連忙搖著手,又不放心地向她叮嚀,「夫人,待會兒您若有事,就喚小的一聲。」
「好。」晴絲不明所以地點頭,邊看管事走回,邊想著自己會有什麼事。
一壇刺鼻的濃酒,在晴絲正托著腮細想時,猛地放在她所處的花桌上,把晴絲嚇得拉回心神,榜楞地看著一位立身著華服的矮胖男子,不請自來地坐在她的身邊。
金陵城富商寧府的長子寧環,在別處已喝了幾壇老酒,一腳進入屬于紫冠府的別隨時,兩眼便直盯著晴絲,他先是挑了個較遠的席位遠眺,眼底的醉意在晴絲的舉手投足問醉意更上三分,在晴絲身邊的管事一離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前去一親芳澤。
「美人兒,你一個人嗎?」寧環越是近著晴絲,愈覺得她生得消美,忍不往邊問邊往晴絲的身邊坐近些。
陣陣的酒氣撲面而來,晴絲蹙眉地將身子哪了挪,畏縮地想換個地方等步關之,而寧環快捷地一把樓往她的縴腰將她拉回身邊。
「你的樣貌不像是北方人,打哪兒來的?」寧環以掌探測著她的腰身,對她那張江南美人般的臉蛋起了莫大的興趣。
「對不起,我在等人……」晴絲推拒地則開他貼近的臉龐,兩手忙著將他的祿山之瓜毯離自己的腰間。
「等什麼人?等情郎?」寧環暖昧地在她耳畔吹著酒氣問,兩手不規矩地更將她拉近。
「不要踫我……」晴絲根本沒料到在別館里會有這種登徒子,使勁地推開他時,回首向遠處的管事求救。
「別等人了,陪陪大爺我喝杯酒如何?」寧環松開了手,一手扳過她的臉蛋。一手倒了烈酒強行灌進她想呼叫的嘴里。
火燙麻辣的濃烈老酒直下她的咽喉,燒的著她的胃部,刺鼻濃重的酒味幾乎沒把她嗆暈,她在寧環還想再灌她一杯時,邊咳邊抬手擋住挪至她唇邊的酒杯,不停地用嗆啞了的嗓子說︰「我不會喝……」
「不會也得會,你可知我是誰?‘寧環在她耳邊大吼,硬是把酒杯塞至她的唇邊,溢出的濃酒,將她的衣裳染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酒漬。
「夫人!」管事在見著寧環強行灌酒的舉動後,連忙指使著下人趕來花廳,把糾纏著晴絲不放的寧環拖至一邊。
店小二怒火高張地指著寧環的鼻尖大罵,「不知你是誰?
誰不曉得你是金陵城里出了名愛漁獵更專愛輕薄良家婦女的寧大婬少!「
「她能陪我是她的福氣!」被人架住手腳的寧環吼著,而眼依舊色意滿盈地直瞧著晴絲。
「這里是咱們紫冠府的別館,可不是你寧府的,要耍浮威到別處去,別弄髒了我們這兒!」店小二才不管他的來頭,將桌上的酒推至他的懷里,一個徑地就要趕人。
「夫人,這家伙仗著自個兒的妹子寧玉釵當年和步爺訂過親,便在咱們紫冠府所有的別館逞威作勢,您不需理會他,小的先帶您上樓,步爺回來時我會說明的。」管事擔憂地掏出帕子輕拭晴絲臉上的酒漬,柔聲地向她解釋後扶起她。
「好……」晴絲只覺得惡心反胃,腦子里漲滿了浪烈的酒氣,昏沉沉地倚著扶持著她的管事。
「想上哪兒?你還沒陪我喝!」寧環突然拋開樓中的酒壇,抬腿端開了圍繞在他身邊的下人們,一個箭步地沖向晴絲,使勁地將她扯回懷中。
寧環的力道差點沒捏碎晴絲的手腕,痛得晴絲淚珠奪眶而出,下人們又趕緊分開他們,但寧環仗著蠻力將晴絲扯在胸前,讓下人們皆不敢上前拿下他,怕有個閃失會傷了晴絲。
正得意洋洋的寧環,酒氣襲人的臉龐突然一變,由醉紅的顏色變成了將欲室息的深紫,喘不過氣回頭看著將手放在他頸間,快將他頸子擰斷的人。
「你想叫她陪你喝什麼?」步關之面無表情地問,更加使上力道,將指印深深陷入他的頸間。
「步……步爺?」寧環心驚膽跳地問,趕在脖子被擰斷之前放開手中的晴絲。
晴絲一被放開,步關之也迅即甩開緊捂著頸子換氣的寧環,將跪在地的晴絲攬過懷里抱著。
「他把你弄疼了?」步關之看她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掉,直掉至她被酒染污的羅裙,他不禁拉開她的衣袖,看寧環在她不盈一握的手腕上留下深深的青紫指印。
晴絲想搖頭,但沖至腦門的酒氣讓她難受得無法動彈,只能閉上限將手悄悄地縮回袖子里。
步關之的眼瞳里深印著她委屈的模樣,驟起的心火直竄上腦門,極力壓下想回頭擰斷寧環脖子的念頭,沉著氣先為晴絲倒了碗熱茶,小心地湊進她的唇邊。
「你被嚇壞了,喝杯濃茶壓壓驚。」
晴絲喘息地張口喝下香郁的濃茶,稍稍沖散了口鼻中的酒味,喝了幾口,便覺得月復內翻絞,于是又閉上嘴表示不要再喝。
「步爺,這是……你紫冠府的女人?」被狠狠甩在地板上的寧環,訝然地看著步關之的舉指,頗狼狽地站直了身子小心地問。
步關之沒空搭理他,拿著茶碗緩緩地喂著不肯喝茶的晴絲,看她眉心緊蹩地喝了一口便休息一會兒,他耐心地讓她休息一會兒後再喂上一口,想用濃茶沖散她月復內烈酒帶來的不適。
「難得你的身邊也會有女人,何時起紫冠府里也有這等美人作伴了?」寧環心頭不痛快地看那個美人倚在步關之懷中,酸溜溜地對步關之冷嘲。
「寧兄,近來可好?」步關之兩眼停留在晴絲蒼白的臉蛋上,頭也不回地向他打招呼。
「什麼寧兄?你我怎麼叫得這麼生疏?」寧環熱絡得很,一腳跨近他們的面前,「你該叫我一聲大舅才對,想當年我妹子還是你的未婚妻,咱們兩家還差點成了親家。」
方喝了口茶的晴絲一證,被口中的茶水梗住,咽不下也吐不出,猛然張開眼眸看向步關之。
「大舅這詞,未免言重了,步某承受不起。」步關之冷冷地對寧環撇清關系,一手在晴絲的背後拍著,「慢些喝,別嗆著了。」
寧環漾著討好的笑,「步爺,這個女人是你紫冠府里的女婢吧?長得挺標致的,送我可好?」
「你配嗎?」一旁的管事看不下去了,和其他的下人們皆撩起了衣袖。
「怎不配?步爺若不願送,本少爺用買總成了吧?」寧環轉過身高做地仰首,並用力地拍著腰際上的錢袋。
「你在發抖,是著涼了?」步關之看晴絲不願再喝茶,反而在他的懷中打顫,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忍不往放下茶碗探向她的額際。
晴絲顫抖地拉往他的手,「你要脅我嗎?」
「我沒說過也沒想過,更何況,你是我的妻,」步關之反握住她的手腕,並在上頭推拿好散去她的淤育。
「可是他說……」晴絲慌張地偏首尋找那個想買她的寧環,一轉首,寧環就把她嚇得躲進步關之的懷里。
「步爺,你出個價,多少我都買得起。」寧環越看晴絲越是滿意,豪爽地拍著步關之的肩頭要向他買。
「想買她,你得賠上整座寧府才成。」步關之按往他放在肩頭上的手掌,回手一勾地將他拉上前,又一掌重重地擊在他的胸膛上,將他打退得老遠。
「一個女人哪值這麼多?」飛憧在柱邊的寧環嘴邊沁著血絲問,這個女人是珍珠做的啊?要整座寧府的財富才買得起?
「值得,因為她是我剛過門的妻子。」步關之慢條斯理的回答,小心地將晴絲在懷中抱正。
「妻子?」寧環震愕地瞪大了眼,「你……居然娶妻了?」
步關之冷膘他一眼,「難道我步關之不能娶妻?」
「不……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等我的妹子。」寧環不可思議地看著步關之珍視晴絲的樣子,還以為死心眼的步關之會一輩子誰也不娶。
「別太抬舉令妹,你那偷人的妹子,可有我這嬌妻這般如花似玉、楚楚動人?」步關之冷笑,言詞中倒有著濃濃的炫耀意味。
「是嗎?」不甘受辱的寧環,氣焰高張地指著他,「你若不仍愛著我妹子,怎會你連娶妻也沒知會我一聲,這門親事不是充數的吧?」
步關之聳聳肩,「喜事由千歲一手張羅包辦,我想他可能是忘了你這位貴客。」
「令弟也真是的,有這麼美的步夫人,怎可以讓我錯過?」口頭佔不了上風的寧環,心念一轉,話中有活地對步關之說著,並且伸長了手刻意要再踫踫令他垂涎三尺的晴絲,一解難耐的色心。
「朋友妻,不可戲。」步關之迅捷地打飛他的手,淡淡地向他警告。
「大嫂,你大喜之日小弟沒登門賀喜,這麼吧,我在這兒補份禮給你,你想要什麼?」寧環對他的警告置之不理,仍舊想一親芳澤,另一手又伸向晴絲的臉蛋。
晴絲對于寧環直伸來的大掌,想躲在步關之身後,又怕步關之失了顏面而不敢躲,當她還在猶疑之時!步關之已直接將她按進懷里,並將那只伸向晴絲的手拉下硬生生地折斷,讓寧環悶聲痛哼不已。
「寧環,你沒听懂我說的話?」步關之雲淡風輕地問,但眼中已迸出熊熊的烈焰。
「寧某只想和步夫人好好寒喧一番…」寧環撫著被折斷的手臂,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咬牙瞪著自小就習武的步關之。
「都過來。」步關之心火更熾,揚著手叫一旁的下人們靠近「告訴我,方才寧大少是如何與夫人寒喧?」
避事第一個告狀,「他的手腳不干淨,並在口頭上調戲夫人。」
「他還捉著夫人喝酒,夫人不肯,他便強灌!」店小二也搬出罪狀。
在步關之懷里的晴絲,隱隱地覺得步關之的胸膛急速起伏,她好奇地抬首望向他的臉龐,而後怔愣在他似要殺人的怒意里。
「步爺……你別淨听這些下人胡說。」眼見年少卻穩重天成的步關之風雲變色,寧環籍口壯膽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知道自個兒闖下了禍。
「寧兄,年冬過後,紫冠府將會把與寧府往來的生意刪至五成,下回想調戲我的妻子之前,你不妨多多斟酌。」步關之開口就斷絕了向來依賴紫冠府的寧府生計大半。
寧府的生計就這樣被砍了五成,使得寧環氣得口不擇言,「踫她又怎麼樣?反正你又不會愛她,你我心底都有數,你除了我妹子之外誰也不會愛,娶妻?你騙誰?」
「馬上派人回府通知三爺,叫他把明年與寧府往來的生意全收了,紫冠府從此不再與寧府有任何瓜葛。」步關之面色陰寒地向身後的管事交代,速速斬斷了寧府上上下下所仰賴的命脈,要得罪他且渦從口出的寧環立刻賠上整座寧府的生計。
「小的立刻差人去。」管事再樂意不過,馬上就派人備馬準備前往金陵城。
「你……」寧環怒不可抑地瞪大了銀鈴般的眼,又掃至晴絲的身上,並將她視為元凶。
「攆他出去。」步關之攔腰抱起晴絲,在走上樓時對其他下人交代,把寧環惱人的嗓音隔絕在樓外。
晴絲無意識地任他抱回廂房里,回到房內後,便呆坐在自個兒的床上,心思凝結在寧環說的話里,對面前的步關之視而不見。
「哭什麼?」坐在身邊的步關之抹著她臉上交錯縱橫的淚一掃剛才對寧環的火氣,整顆心被她的淚浸得濕淋淋的。
晴絲沒回答他,心思也不在他的身上。
「是手腕還疼嗎?」步關之極視著她的手腕時,抬首一看,才發現她的心神又不在這兒了。
他不禁皺眉,心想她可能不知她正在掉淚,他看著看著,不禁仔細回想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記得她許多的模樣,順從、害怕、擔憂、臉紅、落淚……他怎麼都沒看過她的笑容他帶給她的常是痛楚和淚。
他該怎麼做,才能不再惹這個水做的人兒落淚「
「晴絲,別再對我掉淚。」他抬起她的臉龐正視她的瞳眸,頗困難地將話吐出。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許我哭……」回神的晴絲以為他生與了,連忙四處找著手絹要拭淚,步關之卻按往她慌亂的小手。
「不是不許,我只是不願見。」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很不無望她臉上掛著兩行清淚,那種淚會讓他煩跺錯亂,不由自主的
想將她摟在懷里安撫,因此他極力地排斥她流淚,不願自己心底因她而天下大亂。
晴絲茫然地眨眨眼,「不願?」
「你已夠像水做的,一直掉淚,若把淚流干了怎麼辦?」他嘆息地幫她找出手絹試淨臉上的淚痕和一身的酒潰。
「你……會在乎?」晴絲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問,一直不敢期望他會把些許心思分到她的身上來。
「我會。」步關之凝視她,「而方才我對寧環說的話並不是為了我的面子,我是為了你。」
晴絲難堪地垂首,「他是你未婚妻的兄長,把一切都怪罪在我這個外人。」
「我無未婚妻,只有你這妻子,外人是他。」步關之接著她的臉龐淡然地向她糾正。
「我是嗎?」晴絲氣若游絲地問,問得毫無把握也不敢奢望。
「你是。
「我是?」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這一生,除了寧玉釵之外,你還會再愛別的女子?」
「我……」步關之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清亮的黑瞳游移不定。
「你不會。」晴絲掩著臉代他回答,倦怠地在床上背著他躺下,並用錦被緊緊地包裹著自己,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不讓他知道她的心也會傷也會痛。
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進廂房里時,坐在晴絲床邊看了晴絲睡容一夜的步關之,終于至她的床邊移開,抹了抹臉,並整理好已想了一夜的心事,喚下人送來熱水盟洗,整束好一身準備外出的衣裳。
步關之將自己打理好後,又走回猶未醒來的晴絲床邊,輕推著她要她起床。
「晴絲。」步關之在稚了她許久卻仍叫不醒後,低首在她耳邊輕喚她的名。
耳邊似有人喚她,晴絲蹙眉地眨眨眼,覺得整個頭部隱隱作疼,像是寧環昨晚灌她的兩杯濃酒仍未消散。
「起床了,不然你會錯過等會兒就開始的熱鬧中集。」步關之伸手撫平她的眉心,又在她的耳畔催促她起床。
「市……市集?」她回不過神的問,思緒被抽空的腦際一片空白,不能適應地看著他靠得過近的臉龐,心底完全想不起來什麼市集。
步關之輕彈著她光滑的額際提醒,「我說過要帶你看的,昨晚咱們沒去,今早我要帶你去,你忘了?」
「我馬上就……」她七手八腳地攏束長發,慌張地想下床,但腳跟卻被床上的錦被一絆,連人帶被地掉下床,直掉進敞開雙臂、早有心理準備的步關之的懷里。
「對不起。」又在他面前出糗的晴絲,趴在他胸前邊道歉邊想趕快爬起來,但步關之卻先她一步地將她按回原位。
「我挺喜歡你這種起床的方式。」
「可以……讓我起來嗎?」晴絲臉紅地趴在他的胸口,小聲地問他,對這種曖昧不明的姿勢羞極了。
步關之大清早就開始討價還價,「可以,只要你能改掉遇到我就慌張的習性,還有,我剛才又听見你在賠不是了,你再不改的話,咱們就這樣直到你改了為止。」
晴絲像被貓咬掉了舌頭靜聲不語,臉上的紅潮開始泛濫,連耳際都紅透了,她才為寧環的話難過了一整夜,而清早他對她的態度卻來個大轉變,不但有閑情開她玩笑,還一點也不避諱地用這種方式要她起床,讓她的腦子怎麼也難以轉過來,無法把他與以前那個老將她冷落在一角的步關之聯想在一起。
「晴絲,你為何怕我?」步關之抬起她的臉龐,希望她能給他一個解釋。
「我沒有怕你。」她貶貶清亮的眼眸,不覺得自己怕他。
他反而挑高了眉,「不怕我為何老是在我面前這麼緊張?
而且你常在看我的臉色,觀察我的喜怒,一味地跟隨我的感受,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活像我在欺負你這委屈的小媳婦似的。「
「我們……我們一定要這樣談嗎?」晴絲期期艾艾地推著他的胸膛,想快點挪開這種會讓人想人非非的姿勢。
「只要你以後不對我小心翼翼。慌張害怕,而且早些把我們是夫妻的念頭放在你的心里,我就松手讓你不再臉紅。」步關之沒那麼好打發,稍稍使勁便將她摟回懷中,一點也不在意要用這種姿勢,或要花多少時間來更改她的行徑和思想。
「我盡量……」晴絲困難地答應他的要求,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完完全全地照他的話做到。
「很好,這是個不錯的開始。」步關之開懷地松開她,在她的額際印下一個響吻後,才扶著她起來。
很好?
晴絲楞楞地撫著額際上微溫的吻,茫然地被他推著去盟洗換裝,又拉來桌前用早膳,一心研究著他突如其來的吻,直想著他會這麼做的原因,還有,他的話是什麼意周?
早已適應她三不五時就神游太虛的步關之,也沒打擾她的潛心思考,在她的碗里放滿了萊,看她心不在焉地吃下肚,在她吃完之後他又為她倒上一碗茶,讓她下意識地喝完後,便拉著她下樓。
外頭冷冷的北風吹醒了暗絲,她環顧看大街上擁擠的人群,才在納悶地想著自己怎麼會從房里來到外頭時,步關之已為她系上大衣的穗帶,邊向她叮嚀,「記往,要緊跟在我身邊,否則人潮會沖散我們。」
「好……」晴絲點點頭,清亮的眼眸好奇地看著周遭穿著打扮她不曾見過的人群,又把剛才想著他的事給拋得老遠,走馬看花地跟在他的後頭走著,對每一種映人眼簾的事物都感到新鮮不已。
「晴絲?」在人群里走了一陣後,一直沒听見她聲音的步關之,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晴絲居然不在他的身邊,不知被人潮給擠去哪兒了。
步關之回頭找了她一會兒,眼尖地發現她杵在一座繡坊前不動,津津有味地看著擺設在外的繡飾,根本就沒有跟上他的腳步,也忘了要找他。
「牽好,別再走散了。」他滿頭大汗地趕至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要帶她去遠處更熱鬧的市集。
晴絲的腳跟動也不動,一只眼眸鐘愛地停仁在一條精心銹制的鴛鴦繡帕上,一對色彩斑瀾的鴛鴦緊密相休「喜歡?」拉不動她,步關之便隨著她的眼神看去,並且拍著她的小臉問著。
「只是看看。」晴絲很快地搖頭,低首轉身欲走。
步關之卻拉住她的手,立刻掏出銀兩買下她看中的那條繡帕,並抬起她的另一只手將繡帕放至她的掌心里,「收著。」
「這繡帕太昂貴了,我不能收,」早看過價錢的晴絲收不下來,一個勁地把繡帕誰還給他。
步關之卻執意要她收下,「我還未送過你任何東西,等會兒要是看上了什麼就告訴我一聲。」她身上的衣裳、裝飾,全都是他大弟張羅來的,而他從沒給過她任何東西,也沒關心過,他是該好好為她費心思才對。
「謝謝你的好意。」她向他道謝,眼眸里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酸楚。
「別曲解我的本意,這不是同情,也不是一時興起。」步關之听她的音調明白了大半╴,要她不胡思亂想。
「這是憐憫。」她揚起首,難得地道出她的心聲,明亮的眼眸里寫滿了她的感覺,她知道人要知命,不能有太多的要求。
步關之的胸口因她的話而刺痛,他有心要給她他該給而遲遲未給的,他有心要從她身上找回他曾失落的,可是卻被她視為憐憫?是他過去做得大少導致她有這種想法,還是他給的根本就不夠?
「你拉著我要去哪兒?」晴絲不懂他沉默了老半天之後,為何突然握緊她的手,另一手環著她的肩在人潮里快速地穿梭前進。
「帶你去一個不叫憐憫的地方。」步關之小心地避開會與她擦撞的人群,疾步地穿過繁華的市集,走向市集外一處偏僻的小徑。
晴絲辛苦地跟上他的腳步,氣喘吁吁地與他停在一處石階前,她抬頭望著,只見石階長遠得不見盡頭,高聳人雲端的深處在霧里。
步關之讓她休息了一會兒,又拉著她往上走,「這叫情意梯,總共有九百九十九階,上頭有樣東西我得帶你一塊去看。」
「我……我恐怕走不上去。」晴絲稍稍拉下他的腳步,認為自己可能沒有體力走到上頭去。
「我牽你,真走不動我再拖你上去。」步關之不把這點困擾放在心上,照樣牽緊她的手,讓她一步一步地與他一起踏上石階。
「我……我不行……」晴絲在陡峭的山勢上才走不到百階,就已累得不停喘氣。
「你非看不可。」步關之攔腰抱起她,在被雪花覆蓋的石階上很快地一路走上去。
來到石階的盡頭,山頂上的雲霧盡散,雪花在澄淨清朗的空氣里無聲地墜落。
「好大的樹……」晴絲在步關之放下她之後,木然地看著一棵參天的古木。
「它叫良緣木,這里有個傳說,凡男女同時模過良緣木,兩情依依緣不斷,一同走過情意梯,此生俏不滅。」步關之淡淡他說著,並帶著她來到古木前執起她的手,要將她的手與他的一同按向樹身。
晴絲在掌心觸及樹身之前急急地收了回來,心慌又自卑地咬著唇瓣,淚水停在眼眶里。
「為什麼不?」步關之緊握著她的手問,對她的拒絕像被澆了盆冷水。
「我沒這福份。」她怎可能與他緣不斷、情不滅?她只是一個假妻子,一個為還父恩而來到他身邊的尋常女子。
「因為是我將你買下而並非正式迎娶,所以你不願?」
「不。」她在他追問的眼腔里澄清,「你之前的未婚妻寧玉釵,才是與你門當戶對的人選,你心里惦著的人一直是她,而我不過是個臨時要沖喜娶來的妻,萬般配不上你,你和她才是天遣地設的一對……你不需如此將就。」
步關之搖首嘲諷,「門當戶時又如何?哪抵得過此刻的真心」
「你對我是真心?」晴絲怔愕地張亮眼眸,看他將她困在他的懷里。
「你不信?」步關之拉起她的兩手,不著痕跡地把雙掌壓在她的手上,與她一起印在她身後的良緣木上。
「你要我信,我會信,但我想听的……不是這個。」漫長的人世里,他的真心中少了愛,她的生命和以前有何不同。
步關之露出一抹笑,「石梯已走過,樹木也模過,你就算不信也沒法子了,我已在這和你訂了一生的盟約。」
「別哄我了,我並不痴,什麼是自知之明我知道。」她別過眼,想從他的懷里掙出,他卻用身干將她抵在良緣木上。
「若要哄你,我當初不會買下你。不會與你成親,也不會把你留在身邊要你一輩子留在我步家,更不會帶你來此。」步關之沉聲地告訴她,道出他想了一夜才想通的事。
晴絲的眼眸直視他的眼底,「你想要待我好,我很感激,但你所做的,真是出自你的內心而不是被你那些弟弟們給逼的?」
「千歲他們是逼過我,但我是我,我的心想怎麼做,他們無法主宰。」步關之不否認之前真的是因步熙然的病而娶她,但他若對她沒有一絲情素,他何必在姑蘇買下一個他完全不認識,卻用那雙眼眸緊捉住他的女人來?甘冒可能又會心碎的風險再讓一個女人介入他的生命中?
晴絲輕嘆,「他們當然無法主宰,因為你早失了心。」他對愛情的虜誠堅負,皆隨著寧玉釵而化為烏有了,這樣的他還有誰能主宰?
「你在紫冠府里听了關于寧玉釵的什麼謠言?」步關之眉毛不悅地高揚,想她一定是或多或少地听了府內下人們碎嘴的話,然後對他有了既定印象。
「謠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給了她的心,你能要得回嗎?」她恍恍惚惚地感覺他們兩個的身子緊緊依偎,是種離她好近好近的距離,而他的心卻在好遠好遠的距離。
「我對她的那顆心已死。」步關之認真地向她解釋,但仍在她眼中看見了不信任。
她偏首凝睬著他,「哀莫大于心死?」
「我還有我的人生,我不是為寧玉釵一人而活,而我的心也不是只為她而動。」只為了她那雙眼眸,步關之第一次這麼想對一個女人澄清他埋藏已久的情素。
「你的心若能要得回,你想與我山盟或是海誓我都願意,可是我不希望你對自己撒謊,自己騙自己願意將就于我。」晴絲掙開他的雙手,彎走出他的胸懷,對著空蕩蕩的山頭說著。
「我只想給你一個盟誓,在有心或無心,有情或無情這上實,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重要,因為你不是我,也許我可以把思情化為感情,但我並不想要你屈就自己于給我的同情,雖然感情和同情都有個‘情’字,但那距離太遙遠了,我不是個影子,也不是你覆蓋在傷口上的借口,你可以繼續疏離我,也可以要我當你的假妻子,就是不要把我當成忘記的那個人的替身。」
「你說過,你願任我擺布是不?」他將她在懷中轉身,兩手捧著她的臉龐問。
「這回你想要我做什麼?」晴絲無神地點頭,靜候他的要求。
「把心給我,別再對我有所疑慮。」步關之強憤地下令,手指來回滑過她凍紅的唇瓣。
晴絲微垂著眼睫苦笑,她的心早不在她身上了,她用來報恩的不只是听從他的命令,她還加諸了許多額外的東西,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發覺。
他攔她的腰問︰「昨日你問我,除了寧玉釵之外,我不會再愛上別人是不?」
晴絲不必他說也知道答案,于是緊閉著眼不著他。一道暖暖的感覺卻印上了她的唇,她馬上睜眼,步關之便在她訝異時雙手覆上她的眼簾,側首吻過她的唇瓣里。
「我不會負你,永遠不會。」他在她的唇上熱烈地訴說,將她的掌心按向他的胸膛。
「你說過,你可以給我一個心願,無論是什麼你都可以為我達成。」她撫著他的唇幽幽地道。
「你要什麼?」
「我要你守著你剛才的諾言,不負我。」晴絲唇邊綻出一抹他從不曾見過的絕美笑容,把心系在他的身上,徹底地把自己賭在他的諾言里。
從未見過她笑的步關之,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笑唇,將他的保證送進她的唇里,「我會達成你這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