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但沒救她,反而把她想躲遠的鐵勒,拉得更近。
在事前,戀姬並沒料到這事會有阻力,當沁悠找上太子轉達請托時,太子並沒有因龐雲是自己的人就大力促成,相反的,臥桑是竭力的反對,但她置若罔聞,轉而請沁悠找上皇後娘娘,有了皇後的從中牽線後,這陣子來,她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皇後娘娘的庇護下,住進鳳藻宮的她,沒再見過鐵勒,也許是向來與西內娘娘不合的母後刻意限制鳳藻宮的出入,使得鐵勒無法得門而入,也可能是鐵勒想給她一段思考期,不想逼得她太緊……真實的情形她無心去探究,因為在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不斷想與她拉近彼此之間關系的龐雲。
龐雲他,可能是長年處在臥桑身邊的緣故,因此在心思神韻方面都有點像臥桑,在見到龐雲的第一眼時,她見到了他眼中明亮的光與熱,這是她不曾在鐵勒身上見過的,風采翩翩的他,像是怕她被嚇著了般,將戀慕小心地放在笑容里、舉止之間,她可以明確地感覺到,他確實是對她有心有意,但他無比的溫柔,卻也勾起她的想念之情,她記得,在很久以前,鐵勒也是這樣待她的。
與龐雲相處久了,她總忍不住會想去比較他與鐵勒,想藉此說服自己,世上不只是鐵勒一人而已,因此,在龐雲眨眼、說話、看向她的眼神,她都下意識地將他與鐵勒重疊,直到後來,她赫然發現她並不是在說服自己,她是在他的身上尋找鐵勒的身影。
在鳳藻宮里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園子里找到人的舒河,出聲對那個坐在椅上對著園子發呆的戀姬輕喚。
「小妹。」站在她身旁這麼久也沒發現,小臉上的神色又凝重復雜的,她是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四哥?」戀姬眨眨眼,在刺眼的光線遭人遮去後,才看清來者的面容。
「你在等人?」舒河邊間邊走至她的身旁坐下,擺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和她一塊曬起暖陽來。
「嗯。」她有些納悶地看著他的動作,也很好奇他怎會來鳳藻宮。
「等龐雲嗎?」被暖陽曬得嘴角都舒服地勾起來的舒河,漫不經心地問。
「你怎麼知道?」戀姬警覺地轉首,看向他那一雙听說總是能輕易看穿一個人的眼眸。
「為了南內的事,近來我去過幾趟太極宮。」舒河將四處漫游的眸子移至她的身上,「會來找你,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說。」要不是近來臥桑的臉色太難看,他也不會去打听這件事,而要不是看在他只有這麼一個妹子的份上,他也不會在知情後特意來找她。
「什麼話?」
「小妹。」他語重心長地開口,「不要勉強你自己。」听說皇後對她和龐雲的事樂見其成,可是他在她臉上,卻找不到半分同樣的欣喜。
「我沒有勉強。」戀姬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眼,不想承認她正在做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舒河嘆口氣,「欺騙自己,並不會讓自己變得更安全,反倒是會為難了自己。」一個口是心非的律滔就已經夠讓他頭痛了,這個小妹怎麼也染上了這種惡習?
「我進里頭去等龐雲。」她不想再听下去,也不想被看穿太多,自椅上站起後就想走回宮內。
舒河一把拉住她,並在她回頭時措手不及地問。
「你愛二哥嗎?」他只是猜測而已,因為近來的鐵勒實在是古怪得可以,而她突然與鐵勒避不見面卻和龐雲走得近,則更是啟人疑竇,任誰都知道,自小到大她除了鐵勒外,從不曾親近過其它男子。
戀姬震愕了半晌,緊抿著唇瓣想要撥開他的手掌,而發現自己的臆測屬實的舒河,驀地松手放開她,靠回椅上不斷搖首嘆息。
「四哥?」為了他與他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與他眼中的那份憐憫,她忍不住走回他的面前,彎來想把他看仔細。
「你怎也這麼傻……」感同身受的舒河一手撫著額,口中壓抑的低喃若是不仔細听,恐就會被忽略掉。
他並不想責怪她什麼,她所不想坦白的、說不出口的,他都懂,如果他站在親人的立場上,他會希望她早日抽身開來,忘了鐵勒也別拿龐雲當成逃躲的盾牌,但如果是站在同情的立場上,他會選擇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看這件情事將會如何發展。可是以上兩者做與不做都不妥,目前他唯一所能為她做的就是,提醒她別讓自己在日後後悔。
隱隱約約地,戀姬也察覺到舒河能將她看穿的原因,在意外之余,她並不想揭穿他閉口不談的心事,她不想也看他和她一樣的欲語無言。
「四哥,你沒事吧?」她在他抹抹臉站趄身後擔心地問。
「沒事。」他輕撫著她的發,以過來人的身份叮嚀她,「雖然這事並無我置喙的余地,但我還是得告訴你,在你作任何決定前,三思。」
她從來沒把舒河的背影看得像此刻這麼清楚。
每看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覺得他腳下的路途,很可能將會是她未來也會步上的旅程,可是看他走得那麼緩慢辛苦,哽澀的低喃也還徘徊在她的耳際,她的心便涼了半截,更沒有勇氣像他這般無畏。
「十公主?」
戀姬猛然回神,發現她一直在等的大忙人終于擺月兌公務來赴約了。
「太子今日很忙?」瞧他額上附著汗珠,還氣喘吁吁地,想必是急急忙忙趕來的。
「也不是,是皇後娘娘有事找我。」龐雲彎子緩緩靠近她,神秘的眼里藏著笑。
「母後?」她頓時有些不安,「你們談了些什麼?」不知怎地,她有著自作孽的害怕,舒河給的叮嚀也依依在她耳畔回響。
「婚事。」純然愉悅的笑容出現在龐雲臉上,「娘娘願促成這段良緣。」
她眨著水眸,一時沒听懂,「良緣?」
「嫁我吧。」龐雲執起她的柔荑,語氣真切地向她低喃。
戀姬靜望著他誠摯的俊容。嫁他?她沒想過這麼遠,她只是,逃到他身邊來而已。
「我不愛你。」她不想說謊,也覺得說了只是毫無意義。
龐雲有些受傷,飛快地扯開嘴角笑了笑藉以掩飾。
「我知道。」她一直就是這麼冷淡,就連個笑容也不曾給過他,待在她的身旁,他能察覺到,她只有人在這,她的心卻在不知名的遠方。
捕捉到他的失落,戀姬想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好安慰他,但未及出聲,龐雲已比她快了一步。
「給我時間,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他相信,只要給他機會,總有天她會傾心于他,他定能讓她忘了在她心上另佔有一席之地的那個人。
「哪一天?」她也很想知道,究竟要到何時,她才會將鐵勒逐出心房外。
「我不知道,但我會等。」他信誓旦旦。
又是一個說要等待她的男人,在月兌口說出這句話時,他們可有想過等待的期限在哪里?這會不會只是一時的興起,或是為了加強讓他人信服的語氣而已?他們會不會等著等著,在苦等不至時,就忘了說所過的諾言?鐵勒他,會不會真的等她?
她很想去證明鐵勒的話是否屬實,更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里,可是她不能試探他,他是個不能逗不能試的人,因為那就像是玩火一樣,她若是試了,那麼總有天她會燒傷是林間的飛鳥們偷窺了她的心虛嗎?她匆地覺得在這片園子里有著另一道視線正看著她,她不動聲色地在園子里尋找,半晌,暗暗地將拳心握緊。
思人人至,在蔥郁的翠林間,那道銳利的視線來源,是鐵勒,凝望著她的那雙眼眸,是獵人的眼,那眸中表露無遺,企圖將她捕獲的意圖,令她不禁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再不逃,就沒機會了,他是勢在必得的,而她這個被盯緊的獵物,再不快點拔腿奔逃,就將被他手到擒來,而往後,她將會過著不斷問著自己該愛與不該愛的日子,任由道德與他將她日覆一日地鞭笞。
她將目光轉回龐雲那張期待的臉龐上。
答應他吧,答應他,反正她已是動彈不得了,何不就拉住這條求生的線繩?或許這對龐雲並不公平,可是她可以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愛上鐵勒,她為何不能也給龐雲時間讓她愛上他?鐵勒有柔情,龐雲也有,重要的是,龐雲的愛是被允許的,在他的身上,他不會有枷鎖也不會為她帶來愧疚,只要她咬牙橫心一搏,那麼一切是非就將罡風盡靖,再不會有這些絲絲擾擾的風月情愫,再不會有想壓抑又想得到的貪念,鐵勒他,原本就不是她所能要的。
「好。」不顧舒河的警告,她一口氣答應下來。
「什麼?」龐雲錯愕地張大眼。
「我答應你。」戀姬定定地重復,在說時,像把心割裂般地疼痛,即使一切只為負氣、只為求解月兌,但若不如此,無論是她或是鐵勒,都將永無寧日。
「你……真的願嫁我?」轟然狂喜的他簡直不敢置信,作夢也沒想到她竟肯親口答允。
「你若不願,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兩眼刻意轉至鐵勒那個方向後,她顯得面無表情。
「我立刻去把這事告訴皇後!」
「龐雲。」她叫住他,下讓自己有機會反悔,「我希望婚事愈快愈好。」
知道她是刻意說給他听的鐵勒,在龐雲兩腳一走,便迫不及待地沖至她的面前。
「你愛他?」他緊握住她的兩肩,指控地凝視著她,企圖證明這只是她的謊言。
鐵勒混合著痛苦與憤怒的眼眸,似銳刺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她的心,緊窒的胸腔讓她幾乎就快窒息了。
「回答我。」感覺她的掙動,鐵勒牢牢地將她抱在胸前,騰出一手支起她的下頷不讓她回避。
「我會愛他——」
話語還懸凝在口中,鐵勒驀然覆下的面容卻截斷了她的氣息,在他的唇沾上她的唇瓣那一刻,戀姬奮力推開他,狠狠地在他頰上打了他一記,踉踉蹌蹌地退離他數步之遙,防衛性地瞅著他喘氣。
鐵勒震驚地看著她,彷佛被打散的,是一場已經成形卻還未來得及實現的夢境,經過風兒一吹後,已在他們面前消蝕散盡。
「不能的,這是不對的……」戀姬不斷地搖首,頻頻往後退,握著猶麻燙發疼的掌心,她極力想忍住喉間泛濫的哽咽。
「我不在乎。」炯摯的黑眸像兩團灼灼的暗火,焚蔓著他的身心,也蔓延至她那一端。
「可是我在乎。」那是背德、是,他可知別人會怎麼看他們、怎麼耳語?他辛苦建立的北狄大業可能將因此付諸東流,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些什麼,她萬不能任由他自毀前程。
「戀姬……」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們是兄妹。」她已經習于將這句話說出口了,這句話像個詛咒,但也唯有這句話,她才能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在這時軟弱。
鐵勒微瞇著黑眸,像要刺進她眼里似的,「你真有當我是個兄長過嗎?」
戀姬暗自倒吸口涼氣。他看出來了?
他的這句話,幾乎將她心底暗藏的畸戀打現出原形,無比的心慌,讓她急忙想要躲藏,但在此刻,她不敢妄動身子半分,甚至連挪挪眼瞳也不敢,她怕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就藏下住了。
兩人對峙之間,在她猶疑不定的水眸里,鐵勒得到了一半肯定、一半看不穿的答案,這讓他頓時興起一股勇氣。
「給我機會。」鐵勒快步地走向她。
「不……」她腳下的步子退得更快更急,在他追上來時,轉身以兩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
氣息激越的他,忿忿地,難掩心中的不平,「你能給龐雲機會,為何不能也給我?」
「因為你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她淒切地大喊,近乎于恨的無限心酸,凝凍住鐵勒的腳步,他低啞地問︰「就因如此,你選他?」這些日子的等待,他所等到的,不是願或不願,而是不能夠?
她喘息不定,「忘了我吧,就當我……從不曾出現過。」握不住的,那就放開吧,別再依戀不舍,他們都必須放下,半點不留。
眼中眸光一閃,鐵勒執著的腳步又再朝她走來,眼看著他在她軟弱下來時再度重振旗鼓,更怕他會執意與龐雲競爭,她只好再逼自己狠下心。
她深吸口氣,咬牙硬吐,「你沒有半分勝算的,在我身上,你永遠只能當個輸家!」
說得那麼擲地有聲、激切篤定,連她自己都幾乎相信了。可是她一定不知道,背叛了自己,投身至賭局里並在身上下了這麼重的注的她,身子抖顫得那麼厲害,秋葉也不過如此,被她緊握的拳心,太過使勁而擰得毫無血色,而這些看在鐵勒眼里,皆是為斷而斷的勉強,在在地顯示出,她的心傷,並不亞于他。
他不想再讓她逼自己太深,但又想為自己求得一個機會,進退兩難間,他看見她的眼底泛起迷蒙的淚光,這讓他失去了所有去說服她的勇氣。
他在傷害她?
不,他從下想傷她的,他只是想……「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戀姬低聲地輕喃,彷佛再找不到其它字句可阻止他,只能一味地重復。
鐵勒沉痛地閉上眼,不願再傷她地大步轉身離去。他的腳步方才跨出,她藏不住的淚也終于落下。
落花零落如許,春日將盡的園子里,嫣紅滿徑,無聲的淚珠就像離了枝片片墜落的花兒,點點沾濕了她的衣裳,戀姬仰起螓首,渴盼地仰望無垠的海藍穹蒼。
帶她走吧,帶她離開這糾結難解的情網,這樣,誰都不會傷心,也不會再有人落淚。
神啊……若檷真的存在。
***
接到冷天色緊急求援的臥桑,拋下了堆積如山的國務,事前沒知會任何人地來到西內大明宮,在前往紫宸殿的路上,處處可見愁容慘色的宮人們躲在角落里,這讓他腳下的步子不禁再加快了些。
「他人呢?」匆忙趕至紫宸殿里,在空無一人的寂靜殿內,唯二個留下來的人,就是枯坐在寢殿門口的冷天色。
臉色灰敗的冷天色已經對鐵勒投降了,疲憊地站起身朝臥桑行完禮後,伸手指向里頭的寢殿。
「王爺將自己關在里頭。」打從鐵勒在朝上听了聖上所賜的聖諭,將十公主賜婚于龐雲後,這三日來,除了不怕死的他以外,整座大明宮的人沒人敢靠近紫宸殿一步?連西內娘娘也都避難到南內娘娘的思沁宮去了。
臥桑听了深吁口氣,隨後直接走至已經深鎖了三個日夜的門扉前,對門上的門鎖試了又試,但遭鐵勒反鎖的門扉卻是怎麼也打不開。
他伸手拍打著門扉,「鐵勒!」
拍擊的聲響,一聲聲回蕩在陰暗的寢殿里,交握著十指坐在遠處的鐵勒,在听見臥桑的呼喊後,微微抬起了眼眸,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頻頻震動的門扉。
聖上已下旨了,臥桑還來做什麼?現在的他,誰都下想見,他只想為自己找條生路。
打過天下,血浴征衣多年,他從不知要想走入窮途,竟是如此容易,她甚至,不給他求得背水一戰的機會。
倘若,她總有天會離開的,那麼在一開始時就別讓他擁有過、別讓他有過希望,就讓他繼續是個什麼也沒有、也無動于哀的刺王,從不知人間喜樂、不知溫柔,不要在他知曉了為一個人付出是這般溫馨後,又要他全盤拔起走開,他並下是外人所以為那麼無敵的,他也會心痛,也會受傷的。
站在外頭心急如焚的臥桑,使勁拍打門扉許久,所有囤積起的耐性,在寢殿里頭遲遲沒有響應後宣告用罄。
「撞開它。」再不想想辦法,只怕他好不容易才拉出來的鐵勒又要縮回去了。
冷天色為難地掛了張大黑臉,「可是王爺他……」要是惹惱了鐵勒怎麼辦?他現在可是搬出了治軍時六親不認的那一套啊。
臥桑厲瞪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什麼?撞開它!」
「是。」不得不從命,又因大伙都逃光了而找不到人手撞門,萬般倒霉的冷天色,只好硬著頭皮去撞開那扇門。
轟然一聲巨響後,一片黑暗在緊閉的殿內被釋放出來,低沉沙啞的音律,也同時在寂然的寢殿內響起。
「出去。」
「把門關上出去。」臥桑跨步入內,在冷天色跟上來時對他吩咐,然後轉身把殿內緊閉的窗扇打開。
鐵勒直瞪向他,「我說的是你。」
「你鬧夠了沒有?」難得發火的臥桑朝他大喝,惱怒地把殿內燭火一一點上。
「誰說我鬧?」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這個罪魁禍首。
本還想數落他幾句的臥桑,在點亮了燭火後回身過來,不意卻被他遼拓疲憊的模樣嚇了一跳。
他吃驚地抽口氣,「老二……」他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是你慫恿龐雲的?」鐵勒自椅中直起上身,掩不住的憤懣自他口中一字字進出。
「不是,是龐雲自己有心。」遭遷怒的臥桑沒好氣,「去說成這件婚事的也不是我,是我母後,這事我壓根就沒插手過。」
他狠目微瞇,「你該插手的。」該出手時不出手,到頭來還讓戀姬去嫁個她不愛的人,眼睜睜的看戀姬鑄下大錯卻不阻止,他是怎麼當兄長的?
「你要我怎麼告訴小妹?」臥桑的怒氣再度被他挑起,「說我不希望她嫁給你以外的男人?還是說我贊同她與你來段不容于世的畸戀?」
「至少別讓她勉強自己!」戀姬可以不接受他,但她怎可以強迫自己嫁給不愛的人?如此一來,她怎會有幸福可言?
「這是她自願的!」戀姬執意要嫁,母後又在一旁使力,他能做什麼?他找不到半點不能讓戀姬嫁龐雲的理由。
鐵勒憤聲駁斥,「她不是!」
空曠的寢殿內,震揚的余韻裊裊,他們倆喘息地互視著彼此,僵持不下之際,誰也不願放過誰,誰都……不想承認,這時的他們其實都是束手無策。
臥桑首先打破僵局,試著沉澱下劍拔弩張的氣氛。
他嘆口氣,「記得嗎?是你說過,你當她是妹子的。」為什麼他不能回到當年那樣呢?若是他對戀姬的感情一如以往,今日也不會扯出這些事來。
「你不也說過人是會變的?」
臥桑伸手搭上他的肩,「我希望你能明白,當年我會阻止你,不是想阻止你得所愛,我想阻止的,是你為她所傷。」無論鐵勒有多疼多愛戀姬,她終究都是妹子,他不想看鐵勒一步步走上那條傷己的路。
「別踫我。」有如困獸的他避開臥桑的踫觸,對于這些事後話一句也听不下。
臥桑不死心地把他拉回來,「小妹和你的不同之處,就在于你可以毫不顧忌,但她卻被困在兄妹的身份下,不似你什麼都拋得開,這樣的你們,不會有將來的。」
「都是你……」雙目含恨的鐵勒,緊握住顫動的雙拳,「當年你若是不把她托給我,我們也不會有今日!」
臥桑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把責任都推開,但他並不想推卸,他只是覺得心酸讓他的喉際緊得發疼,他不知該怎麼告訴鐵勒,他有多歉疚。
當年他會那麼做,只是單純地不想見鐵勒總是那麼孤單,也怕鐵勒太過寂寞將會永拒于人,對于這個無論做了多少,卻總是得不到回報的傻弟弟,他有著說不出口的憐惜,但懼于父皇,他能為鐵勒所做的又不多,他多麼希望,能有個人走進鐵勒的世界里將他帶出來,讓他真心地笑一回,沒想到,這份善意卻害了他。
「讓我彌過。」現在臥桑只希望這句話不會說得太遲。
鐵勒緊咬著牙,「你怎麼彌過?」讓他得了心又失了心,臥桑拿什麼來償也償不清。
「我……」臥桑也不知該怎辦才好。
他突地站起身,跨步就想朝殿門走去。
「我去對她說清楚。」與其就這樣失去戀姬,還不如讓他去吐實,把那些阻礙都去除,他再也不想多忍受一分。
「你要對她說什麼?」悚然而驚的臥桑忙追至他的身後拖住他。「不許你說出去!」
「走開!」身為武人的他,輕松地就將臥桑甩月兌得老遠。
「淨顧著成全你自己,你有沒有想到你身後的人?」無法攔下他的臥桑,站在原地氣急敗壞地大嚷。
鐵勒猝不及防地旋過身來,暴戾地、狠狠地一掌擒握住他的咽喉,甚想將他所有阻止的話語全都阻絕,臨危不亂的臥桑,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的眼眸。
「老二,別那麼自私。」他懇切地請求。
強忍著不甘的鐵勒,氣息起伏不定地用力甩開手,無處可發泄地一拳擊向殿內的梁柱。
臥桑不語地看著他留在柱上的拳印,慶幸地深吁了口氣。
鐵勒明白的,他只是一時過于憤怒而蒙蔽了理智,身為皇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皇弟的心有多柔軟,也太過為他人設想,他不會只為自己而斷不顧位在他身後的那些人的。只是,無論是何時何地,每回見到鐵勒,總是見他苦苦壓抑著,到底他要到何時才能自在地敞開心扉,定出陰影去做自己?
「你回鐵騎大營吧。」見他氣息逐漸孱緩了,臥桑把握時機地道出今日的來意。「我已自東內撥了一筆錢籌措鐵騎大軍所需的糧草,這筆糧草,足夠你安穩的在北狄待上三、四年。」
鐵勒猛然轉首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再次這麼做。
「別再留下來受苦了。」為免他又誤會,臥桑這回把話說得很清楚。「相信我,這次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你。」聖諭已下,就算鐵勒反對,這件婚事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不如就讓他走開不見不聞,也好過留下來再受一次傷。
為了他?真要為他,為何不把戀姬留下?他沉默地凝視著臥桑,不點頭同意也下搖首反對,就只是這麼看著這個既是傷他又想保護他的兄長。
「老二,你還是可以全身而退的。」見他沒有反應,臥桑不禁有些急,就怕他想要繼續在京中待下去,也怕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這教他怎麼走得開?怎麼全身而退?只有人回了北狄心卻葬在這里,往後他要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三日來,他把所有的退路全都想過了,可他所得到的,只是無,沒有戀姬,他走到哪都是絕路。
鐵勒動作徐緩地向他搖首,在今日,總算是看清了這一切。
「是不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不被允許得到?」他喃喃茫問。
「你想要什麼?」頭一回听到他有想要的東西,臥桑趕忙豎耳聆听。
「戀姬。」
他為難地皺著眉,「許別的心願吧,不管你要的是什麼,為兄的定會為你做到。」
他知道,鐵勒得到的太少了,他也一心想要彌補這個缺憾,只是鐵勒從不開口,他也無從知道鐵勒想要的是什麼。
鐵勒冷冷地笑了,「無論我許下什麼心願,你這個太子永遠也給不起。」與自己相較起來,臥桑更像具人偶,雖有高高在上的榮餃加諸在他的頭頂上,可是實際上,他只是個受政局擺弄的傀儡,父皇手中一顆……最重要的棋,在這身份下,他能給什麼?他貧瘠得就連愛也給不起!
晚風襲來,冥色漸近漸深,籠罩在鐵勒面龐上的暗影,讓臥桑看不清,可是自他方才極度低寒的聲調中,臥桑隱約地听見了他不為人知的悲傷。
「你是不是……恨我奪走了父皇所有的愛?」臥桑澡吸口氣,把暗藏在他們這兩個年紀最相近的皇子之間,可是他們誰都下輕易戳破的問題提出。
「告訴我。」鐵勒的眸底蓄滿求之不得的淒苦。「在父皇眼中,我是什麼?父皇的心底,可有我的存在?」
一直以來,父皇的雙眼就看不見他,七歲被送至北狄,無親可依、無故可攀的他,在那麼刻苦的環境下,無論是被父皇的手下大將們怎麼惡意虐待,或是把他當牛馬不當皇子般地使喚,他都不怨下恨,只是期望著有朝一日學藝大成後,父皇能好好看他一眼,或是伸手拍著他的頭告訴他,他做得很好。
但,歲歲年年下來,父皇從未去探視過遠在京兆外的他,也沒給過他只字詞組,有的,就只是一再將他遠調或送至沙場的聖諭,這讓他不再求為人子只求為人臣,退一步的希望能在沙場上闖蕩出一番事業,好讓父皇對他另眼相看。可他再努力、再怎麼鞭策自己揚威沙場,或是去證明他的身份雖不及臥桑這名太子尊貴,他的才能卻不亞于臥桑一分一毫,父皇也不會把關愛分給他一點,即使如今他已站至足以動搖朝野的高處,早就能與臥桑分庭亢禮了,但他想得到的,始終就是得不到!
案皇所珍視的皇子有身為太子的臥桑、有最疼愛的懷熾,也有其它的兄弟,可就獨獨沒有他,付出了這麼多卻什麼也得不到,他做錯了什麼?不愛他不要緊,刻意冷落貶抑,這些他也可以忍,只要他的身邊有戀姬,只要有戀姬全心全意地倚靠著、陪伴著他,他可以不在乎,他也可以撤去自小他加諸在父皇、母後身上的期盼,只把愛全心放在戀姬身上,因為這些年來,他就只有戀姬這個知心人而已,他不能沒有她的。
然而父皇卻將戀姬許給了他人。
就算他與戀姬是兄妹,那又如何?所謂的是與非,下過出自于人心罷了,只要太多人說是,那麼他的行徑就成了非,若是要論道德,那麼父皇多年來奪臣妻、佔宮女、後宮嬪妃無數,這又該怎麼算清?他都不願看清這世界了,為什麼父皇要在戀姬身上看得這麼清楚?
他相信,狡猾如狐的父皇,不可能不知曉他對戀姬懷有什麼情愫,也必定早有耳語傳至父皇的耳中去了,否則,賜婚的聖諭不會下得那麼快。賜婚?說穿了,這不過又是父皇在成全戀姬時,順道打擊他的一貫手法而已!他太累了,原本就近乎于無的父子情誼再也禁不起父皇這麼做,他不想繼續做個渴望父愛而逆來順受的皇二子!
「老二……」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和受盡委屈的臥桑,才想安慰他幾句,他卻絕然地轉過身。
「天色,送客!」已然下定決心的鐵勒,不猶豫地揚聲將他驅逐,「請回吧,太子殿下。」
「鐵勒?」因他刻意的稱呼,臥桑敏銳地察覺了他的不對勁。
他匆地回過眸來,唇邊扯出一抹淡涼的淺笑,「我會讓你有機會彌過的。」
在他森栗的眼神中,臥桑發覺到,某一部分的他,似乎已經徹底走遠,始終壓抑在心頭深處的另一個鐵勒,正掙月兌了他多年來的自已所銬上的枷鎖,一步步自暗處走出來。
春末的夜晚,自窗外吹入的夜風沁涼人脾,臥桑覺得有點冷,心頭的寒意也源源不竭地涌上,他怕,自今夜以後,他將再也束縛不了,也保護不了鐵勒。
***
星河盡墨,一輪妖嬈的紅月,在翻騰的層疊雲浪中掙扎覓隙而出。
最後一陣告別春日的東風吹得很急,橫掃過鳳藻宮的宮檐,發出一波接一波的潑刺嘯鳴,此時已過子時的宮苑,寂靜得只剩風息,靜站在通往內殿殿門前執掌宮燈照明的守宮人,滿心的睡意匆地散去,豎起了雙耳留心突來的動靜。
風勢好象增急了些,在那一瞬間,數名站在他處的守宮人手上的宮燈全數皆滅,俄頃間,殿廊伸手不見五指,而殿廊上的音韻,也不再只有風的節奏,隱隱約約地,似是滲入了一些急急前來的輕巧步音。
「誰!」察覺異樣的守宮人,毫不猶豫地舉高手中的宮燈,朝黑暗中移動的數條黑影大喝。
疾如風魅附身的黑影,瞬間朝他直襲而來,守宮人駭然地倒退了幾步,猶下及呼喊,手中的宮燈已照清了自他身畔經過者的臉龐。
在因風亂舞的燈焰映照下,鐵勒忽明匆暗的面容,看來像是黑暗中一張不帶表情的鬼面。
「刺……刺王?」嚇得魂魄不全的守宮人,手中的宮燈月兌手墜地,火焰奄熄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也遭人自身後迅速掩住口鼻再發不出聲。
冷天色擺平了守宮人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鳳藻宮的鐵勒,朝身後揚起一手再握拳,隨他而來的人影們紛紛止步,而後飛快地分頭去解決宮內其它的守衛,好為待會他們出宮時鋪路。
鐵勒伸手推開通往內殿的殿門,無聲地步入內殿後,沿途上的守宮人與侍女們,一一被開路的冷天色撂倒,直至來到戀姬的寢殿前,冷天色停止了腳步,站在門外全心為鐵勒把風,鐵勒則輕巧地掩上門扉。
因婚期將至,近來總是多夢的戀姬睡得下是很好。
恍惚的夢境中,她才在夢境的這一端捉住鐵勒的衣角,在另一頭,她又看見了龐雲痴心快樂的模樣,猶豫了半晌後,她舍下龐雲的笑臉,朝雙眼蓄滿痛苦的鐵勒走去,伸出手想撫平鐵勒眼眉間被棄的寂寞,他卻轉過頭不讓她踫觸,她心急地想開口解釋,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被風吹起的紗簾幽幽拂過她的面頰,些微的冷意將她拖出夢海,她睡意惺忪地睜開眼睫,發覺殿內燭火已遭人熄去,僅剩些冥冥微光,一道人影正站在床畔俯視著她。
纏綿的夢境瞬間已遠,她受驚地抽口氣,僵著身子下敢妄動,但在窗外的紅月破雲而出時,絲縷光影讓眼前男子的臉龐明亮了起來,也逐走了她的恐懼。
「你……」她當下再清醒不過,難以相信地望著俯身在她面前的鐵勒。
不語的鐵勒,在凝視了她許久後,朝她伸出一掌。
戀姬有些明白地看著他動也不動的手勢。
苞他走?他犯險夜半闖進鳳藻宮里,就是要她跟他走?他是怎麼了,怎會做出這種事來?萬一這事被他人知情了怎麼辦?
因時間緊促,不能再等下去的鐵勒朝她勾了勾修長的五指。
為他心驚膽跳的戀姬直向他搖首,「你怎可以……」
見她拒絕了他伸出去的手後,鐵勒並沒有把她接下來的話听進耳里,臉色一沉,拉來了她擺放在旁的外衣將她裹上後,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至懷中。
「二哥,住手……」在被他抱下榻,並開始往外頭移動時,戀姬忙以掌推抵著他的胸口,想要下地。
鐵勒匆地頓住腳步,低首看著在他懷中亟欲逃開的她。
她不解地抬首,「二哥?」
他緩緩挪動緊抱著她的右掌,在滑至她的胸前後輕輕一點,她頓時失去了意識睡倒在他懷里。
冷天色驟然打開門扉,神色緊張地自外頭跑進來,忙不迭地向他附耳稟報。
「王爺,太子親衛在宮內。」都怪在進來時沒發現那票人的存在,現下被他們發覺了,這下要怎麼出宮?
鐵勒漾出絲絲冷笑,「硬闖。」他當然知道臥桑今夜不在太極宮內,他就是特意挑臥桑在鳳藻宮時才來。
「知道了。」雖然冷天色不怎麼想與臥桑的手下打起來,不過眼前為了要盡快出宮,也沒辦法了。
抱著戀姬大步步出殿外,鐵勒兩腳才步出外殿,與其它人會合準備離宮時,夜半被離蕭擾起的臥桑,也已帶人匆匆趕至,但鐵勒視而不見地一徑疾走,讓想來攔人的臥桑根本就沒機會和他說上一句話。
「鐵勒!」看清他手上所抱的是何人後,臥桑顧不得是在夜半慌急地揚聲大喚。
鐵勒連回頭也沒有,轉眼間,已閃身消失在宮廊的轉角處。
臥桑忙向一旁下令,「攔下他!」
率太子親衛急追上去的離蕭,連連追過了幾座宮苑,好不容易才在鳳藻宮正門處追上鐵勒,才想下令將他包圍起來時,冷不防地,一抹人影阻擋在宮門前方。
「到此為止。」守在宮門前的舒河,一夫當關地攔下所有欲捉回鐵勒的人馬。
「滕王?」離蕭詫悶地看著四周他所帶來的親衛,反而先下手為強地將他們包圍。
早就派人盯緊大明宮與鳳藻宮的舒河,在鐵勒趁夜私下帶兵離開大明宮後,就已料到將會發生什麼事,因此鐵勒前腳一進鳳藻宮,他也隨後跟至,免得會在暗夜里發生了……在他意料之外的事。
「誰都下許妄動。」他慢條斯理地掃視在場者,身後的親衛們全都亮出了刀劍。
「失禮了,但這是殿下的旨意。」離蕭才管不了那麼多,振臂朝身後一吼︰「來人,快去攔下刺王把十公主帶回來!」
「玉堂。」舒河隨即朝一旁彈指。
苞在舒河身旁的冷玉堂,迅雷不及掩耳地來到離蕭面前,抽出佩劍將劍身用力地架在他頸上。
「你……」被格架至一旁的離蕭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
舒河指向正候在宮門外遠處的那片看不清的人影。
「外頭接應刺王的人馬,你可看清楚了?」想死的話,那就去好了,反正鐵勒也不會在乎阻攔者是誰。
接應的人馬?刺王不是單槍匹馬來的?
在被熄去了大部分的火把後,遠處的人影很難分辨得清楚,但當離蕭瞇眼細看了許久,終于看清等候在外頭的人是什麼來頭後,心跳頓時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
「鐵騎兵?」鐵勒竟目無王法地帶兵進宮?
「很抱歉。」舒河踱至他的面前,冷笑地拍著他的面頰,「我若讓你派人追去,那麼我二皇兄的人頭就難保不會落地了。」若是鐵勒這個威脅不在,那麼往後誰來牽制臥桑?臥桑把朝政握得太牢了,不利用鐵勒來分散些臥桑的力量,那往後誰還有機會竄出?
「可是太子……」離蕭猶想掙扎,但頸間立刻滲出血絲,被面無表情的冷玉堂割出一道口子。
「老四?」慢了一步才追來的臥桑,在見不到應被逮回來的鐵勒,反倒是見到不該出現在此的舒河後,心底頓時晃過了種種猜測。
「刺王帶了鐵騎兵。」舒河懶懶地回過頭,有些責怪地睨向他,「在這個前提下,殿下不認為在下達任何旨意前,都該三思而後行嗎?」太子親衛去攔阻鐵騎兵一事,若是張揚出去,鐵勒就犯了帶兵進宮行刺太子一罪,到時想要將鐵勒搶親一事善了,恐怕就很難了。
謗本就沒料到鐵勒是有備而來的臥桑听了,冷汗爭先恐後地冒出額際。
鐵騎軍?鐵勒竟然……要是事情傳至父皇的耳里……臥桑十萬火急地吩咐下去,「離蕭,立刻封鎖鳳藻宮,千萬別讓消息傳出去!」
「殿下?」離蕭錯愕地問,沒想到他竟改弦易轍也站在鐵勒那邊。
他慎重地叮囑,「不許讓父皇知道,一個字也不許。」現下就只能指望鐵騎軍沒有驚動任何人……不行,鐵勒掩飾得再怎麼好,那麼大的一支軍隊不可能無人發現的,必須想辦法……「為免他人起疑,殿下不如對外宣布一道太子諭吧?」早就為他想好後路的舒河,適時地出聲為他解圍。
發現自己成了棋子的臥桑瞇細了眼,「內容?」
「就說近來太子頻頻遇襲,為防範再有刺客,所以特意命刺王帶鐵騎兵夜里來宮中搜過刺客一回。」他一開口,就將鐵勒帶兵入宮的事收拾得妥妥貼貼。
「不怕父皇會識破?」臥桑對他的深思熟慮,有些另眼相看,但還是想試他一試。
「就算被識破,好歹對外也有個表面上的借口。」舒河狡狡一笑,「如此一來,父皇自然也不能拿二哥如何。」師出有名後,無論父皇再怎麼想降罪,恐怕也得賣眾臣與眾皇子一個面子。
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好,就照你說的辦。」
「皇後這廂呢?」舒河不忘點明還有一個頭痛人物還沒解決。
他緊皺著劍眉,「我會親自去向母後說明。」其它方面都好安排,就是母後……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是威脅也得把事情壓下來。
站在一旁的離蕭不解地問︰「殿下,那十公主呢?」就算他們想把鐵勒帶兵進宮的事瞞住,但事情還是沒有解決呀。
心緒煩亂的臥桑听了,在原地重重地來回踱步,直思索著該怎麼做,才能讓帶走戀姬的鐵勒往後真能全身而退。
鐵勒那日的話,他總算是明白了,鐵勒那日是在預告,而他後悔自己怎不在察覺到有危險時,及時做出防止的手段以避掉今日之事。鐵勒會這麼做,想必已是與父皇徹底決裂了,父皇若是事後想以戀姬為借口興師,只怕鐵勒也將下惜動用鐵騎大軍來與父皇對抗,到時,父子親情蕩然無存也就罷了,怕就怕,鐵勒會在動搖柄本後舉兵反叛,而父皇若是想除掉鐵勒,那麼這將是個最好的借口。
等不下去的離蕭再提醒他,「殿下,若是不快點追回十公主,那龐雲該怎麼辦?再過幾日就要大婚了。」他要是成全了他皇弟的好事,豈不是犧牲了龐雲?
舒河厭惡地睨他一眼,「這點輪不到你來操心,快去做你該做的事。」喳呼些什麼呀?天朝大事都顧不得了,虧他還有時間去在乎龐雲這件小事?
離蕭不肯死心,「殿下……」這件婚事可是聖上親自頒旨的呀,失了未過門的新娘,就算他們再怎麼費思量為鐵勒安排,事情怎可能下鬧至台面上?龐雲願不願善了還是一回事!
臥桑的厲眸直掃向離蕭,「還不照滕王的吩咐去做?」
「是……」主于既已拿定了主意,離蕭縱有再多下滿和為龐雲有多不平也沒用。
爆門前聚集的太子親衛奉命分頭行事後,舒河帶來的人,也在冷玉堂的指揮下無聲地離去,頓時,只剩冷清的風在廣闊的宮門前徘徊。
「老四。」太了解舒河為人的臥桑,在外人走了後不忘向他警告,「你若要做好人,那就做到底,別讓我知道你在暗中扯老二的後腿。」他會安好心的來助人?只怕又是想藉此利用些什麼吧?
舒河聳聳肩,「我還不至于在這事上頭那麼缺德。」他會來此,雖說一半是為他自己,但另一半,則是為了戀姬,他沒壞到連自己的小妹都不救。
然而臥桑存疑的目光還是停在他的臉上。光是以他會及時出現在鳳藻宮來為鐵勒隱瞞,這就足以讓臥桑猜想出自私自利的他,在背後隱藏的目的是什麼。
舒河無奈地舉高兩手,「我保證,行了吧?」真是的,他已經夠不相信人了,臥桑卻比他更嚴重。
「去壓住龐雲。」得到了他的保證後,臥桑接著交代他開始為鐵勒收拾殘局。
「你要我幫二哥?」他揚眉淺笑,「你能容許這種事?」堂堂一國儲君,居然能夠接受這等穢亂皇室的丑聞?臥桑是收了鐵勒什麼好處,還是欠了鐵勒什麼?
臥桑緊握著拳,「不幫他,難道任由他毀了自己?」那小子,事前他真的想清楚了嗎?雖然他從不胡涂,可他怎會做得這麼狠絕?
「小妹呢?」舒河較為擔心的是一心想逃開鐵勒的戀姬。
他疲憊地抹抹臉,「小妹並不愛龐雲,她只是想躲而已,老二今日若是不這麼做的話,反而是害了小妹。」也好,與其眼睜睜的看戀姬葬送自己的姻緣,還不如給鐵勒一個機會。
舒河听得頻頻搖首,「她不會原諒你的。」
「不幫老二,我不會原諒我自己。」是他虧欠鐵勒在先,如今鐵勒給了他這個機會彌過,他自是得好好補償,至于戀姬能不能諒解,他想,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舒河饒有深意地瞅著他,將他的話在心底輾想了許久。看來,臥桑是真的欠了鐵勒什麼,該不會……鐵勒與戀姬的事,他早就已知情,並曾經暗許過鐵勒那麼做?
「還不去辦事?」臥桑在他兩眼滴溜溜地打量著自己時,淡淡地哼了聲,回過眸阻止他再繼續刺探下去。
舒河忙揚手先打發手底下的人,「玉堂,天明前派人暗中去把龐府包圍起來,在我到龐府前,不許讓任何人出入也別走漏了消息。」
「是。」
「大哥。」舒河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決定先把丑話說在前頭。「我只能暫時壓制住龐雲,但他接下來會下會把事情鬧大,我無法保證。」
臥桑朝他擺擺手,「這就夠了。」那個龐雲……不想法子在龐雲咬上鐵勒前先做些準備,恐怕鐵勒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仍有些擔心,「父皇那關,二哥該怎麼過?」就不知父皇在知道小妹的事後,父皇會怎麼處理這種有辱門楣的事,又將采取什麼手法去對付鐵勒。
「不會有事的。」臥桑深吸口氣,準備把一切都攬至肩上。「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