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 第三章

原本急著回神界的兩只聖獸,此刻,在一間彌漫著黃豆香氣的小磨房里,忐忑不安地面對面坐著,在他倆中間,則是坐了個眉心緊鎖,臉上表情似是陷入沉思的晴空。事情是這樣的。

驚覺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後,六神無主的聖棋與玉琳,在身子恢復動彈後便四下尋找那只整他們的魔,無奈的是,無論他們再怎麼分工合作四處打听,就是沒半點申屠令的消息,急于把月復里的玩意弄出來的他們倆,只好趕在月復里的東西發作前放棄申屠令這條法子,風頭一轉,聯袂殺上靈山,直接找那個曾把他們踹下山的同僚藏冬幫幫忙。藏冬只是將兩手一攤,說魔界的東西就該去找魔界解。于是他們便改而間上天問台,找上半人半魔的燕吹笛。然而燕兄也把話一撂,說與申屠令毫無相干,叫他們去找佛界解。

因此希望就全都落在晴空的肩頭上。

誘人的豆腐香氣,輕巧地穿過窗欞,絲絲縷縷地飄進房中,但身為房中客的聖棋與玉琳,卻嗅不到半點氣味,只是屏息以待地張亮了兩雙一模一樣的大眼,將視線集中投射在晴空身上,讓備感壓力的晴空,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當初他之所以會把玉琳關在石牢里,以來,是希望他能靜下心想想,二來,為的就是不想讓她撞上那個找了她兩年的申屠令,以免那只老愛玩弄人心的魔物會將她整治的死去活來。沒想到,那個聖棋多事地拿掉銀簪把她放出來不說,還與她一塊遇上了申屠令,正巧讓前仇未清的申屠令來個利上加利全都有份。沒事找事的兩只獸………

「怎麼樣?」都陪他在屋子里對坐上幾個時辰了,可他始終沒蹦出句解救他們的話,再也捺不住性子的玉琳,心急地催上一催。「嗯……」遲疑的聲調拖得長長的。

「你有沒有法子將它取出來?」聖棋的耐性也快被這個動作慢吞吞的和尚給磨光了。「沒有。」晴空遺憾地搖搖頭。

他倆霍地拍桌站起,「什麼?!」等了那麼久,得到的就是這個答案?

「稍安勿躁,都坐下。」晴空朝他們招招手,而後皺了皺眉心,「依我看,那只魔說的可能是真的,那兩顆玩意一旦人了月復,就再也出不來了。」「那……」他倆的臉色迅速一致地刷為雪白。

晴空款款一笑,「既然它要留在你們月復中,那就留著吧,反正無害。」

「無害?」愈听愈頭疼的聖棋,邊揉著額際邊問︰「難不成你要我們就這樣放著那兩顆丸子不管?」雖然說吃下去了後,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誰能保證它不在日後發生什麼古怪的作用?「嗯。」一臉無所謂的晴空舉起茶碗,姿態優雅地吸了一口。

「慢著,我想你還是沒弄清楚我們所遇上的難題是什麼。」玉琳一手按著眉心,朝這個不太了解狀況的和尚扳起兩根手指頭,「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這都是凡間眾生才有的東西,他們之所以會有,那是因為他們有七情六欲。」晴空不解地歪著頭看向她,「這很正常啊。」有什麼不對嗎?

玉琳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問題就出在我們不是凡人,我們是聖獸,那是犯神規的!」神界里哪有什麼七情六欲?上一個因這凡人才有的玩意而受害的神仙,就是原本戰功顯赫,卻因動了七情六欲,而甘願永留在人間的門神郁壘。聖棋涼涼瞥她一眼,「你還知道那是神規啊。」真難得,往常任他再怎麼念都進不了她耳的東西,現下她倒是記得一清二楚。她柳眉倒豎的瞪向他,「我在為你著想你還說風涼話?」她是在為誰緊張。為誰忙呀?要不是怕他月復里的那顆丸子,會害得他數千年修為毀于一旦,她何必急陪著他四處找什麼解決之道?「為我?」他頓了頓,有些納悶,「你不為你自個兒?」怎麼說得她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是否吃了那玩意?「我……」原本還想說更多的玉琳,深吸了口氣,而後負氣地撇過芳頰,「懶得跟你解釋。」算了,他不懂也罷。「吵完了?」左看右看好一會的晴空,笑笑地問著這兩只還是互模不通對方的獸。他們倆口徑一致對外,「我們沒吵!」他們是在溝通。

這方面默契就挺好的……

晴空無奈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直在心底感慨,要是他們在另一方面的默契,也能有個幾成就好了。「往後……」嘆息完畢後的晴空,一左一右地拉來他們倆的手,慎重地握了握,「你們就好好相處吧。」也許在日後,他們會非常感謝那只好事的魔也說不定。「就這樣?」他們倆又是動作一致地挑高了眉。

「就這樣。」壓根就不想幫他們解決問題的晴空,只是推委地笑笑。

听完他的話後,兩名求救無門的男女,頓時像泄了氣般,垂首喪氣地坐回原處,愁苦地揪鎖著眉心。「相信我,情況沒你們想像中那麼糟的。」晴空邊安慰邊拉著他們倆走向門口,並在他們背後輕輕往外一推。「好了,去面對現實吧,我還有工作要做呢,不招呼你們了。」遭人趕出來的聖棋與玉琳,在身後的門扇關上後,兩兩相視了一會,在他們眼中,全是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是好,挨著彼此的肩頭在門階處坐下後,不約而同的嘆息,又自他們的口中逸出。怎麼辦?

心思全在聖棋身上打轉的玉琳,微微瞥了挨靠坐在她身旁的聖棋一眼,亮眼的朝陽映在他那張看似正直溫文的臉龐上,形成了一道淺淺的暗影,她不禁屏住了氣息,目光順著他的眼角。眉稍,一路滑移至他深鎖著的眉心,某種半是欣喜半是不舍的感覺,在她的心頭隱隱醞釀發酵著。海枯石爛……真像個遙遠的美夢。

它遠到,只能偷偷放在心底暗藏,而不能公諸在日光之下。其實,她根本就不在意申屠令到底給她吃了什麼、相反的,假若申屠合所說的是真,他倆真會因此而有了凡人才會有的天荒地老,她想,她會很開心、很開心的………但,她的快樂不能建築在聖棋的痛苦上。

就是因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聖棋,就是因為,她深知聖棋為了修成正果,曾經花了多大的工夫與努力,因此她才不忍他數千來的苦修全都因她而毀,他合該是神界最耀眼的聖獸的,她不願意,成了天邊一道遮去他光霞的雲朵,讓他這顆燦眼的星子再也不能閃爍如昔。收回眷戀的目光,王琳即使再不願,但為了他好。也只能認真地向他提議。「依我看,不如咱們回神界吧。」或許回去後,仙君們會有法子將他們月復里的玩意取出來。聖棋一手撐著臉頰,半轉過臉看向她。

「回去了,等著給那些神字輩和仙字輩的看笑話嗎?」可以想見,她要是這樣回去,那些對她存有芥蒂的神輩仙君,肯定又會借此在天帝前面大做文章,而她,少不了又得被他們給欺負一頓。況且,在她偷了舍利又遇上這種事後,誰曉得這一回她會被關在天牢里多久?萬一,受不了她的天帝不再心軟,決定永不再放她出來怎麼辦?他可不能眼睜睜的任她就這麼回去受罰。「不然還能怎麼辦?」深感內疚的玉琳愈說愈便咽,「要是你真的因此而犯下神規,像門神郁壘一樣永遠回不了神界,我豈不是又害了你?」以往他不知替她背過多少黑鍋了,倘若,這一回她真把他拖下水,害得他失去聖獸的資格且被貶至人間怎麼辦?眼見自責明明白白地停棲在她的小臉上,容易心軟的聖棋,就算先前對她有再多的火氣,此刻也都化為無形。「別想太多。」他輕聲一嘆,大掌環上她的肩,拉過她讓她靠在他肩頭上。「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一直以來,每次她的天塌了,不都是他來頂著嗎?她仰起小臉,「真的?」

「恩。」不願意讓她又開始胡思亂想的聖棋,就算再沒把握,還是得給她一個心安的答復。「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化不開的煩惱依然存留在她的眼眉之間。「再慢慢盤算吧。」打起精神的聖棋邊說邊拉起她。「咱們就先留在人間找到那只魔,待問題解決了,再一塊回神界請罪。」在他們找到申屠舍之前,唯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愣了愣,「你要陪我留在人間?」如此一來,他算不算是也犯規偷溜來人間?「我怎可能丟下你不管?」將她視為責任的聖棋,伸手揉了揉她的發,而後牽起她的手,拉著她離開晴空這座位在半山腰的小磨房。踩踏在草地上的足音,听來如歌,走在他身畔的玉琳,低首目不轉楮地看著他緊牽著她的大掌,感覺他的體溫,自他們交握的指尖緩緩渡了過來。這是頭一回,她能與他五指交握、手心貼著手心,並肩走在一起,不似以往,他們總是一個走在前頭,而無人身的她,只能像頭他所豢養的獸,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頭追尋著他的背影。午間的林風輕輕吹拂過樹梢,新女敕的綠葉在風中娉婷曼舞,灑落在林間的一束束日光,投映在如鋪上了綠色氈子般的草地上,點點瑤珠搖曳不定,像她那顆雀躍的心。他說,他怎可能丟下她不管?

是他說的。

————————前言撤回,她寧可他丟下她不管。

「坐下!」

躡手躡腳打算溜出馬府客房的玉琳,不知第幾回的月兌逃行動,再次在抵達門扉前功敗垂成。「我累了嘛……」被罰跪在地的她,側首看了那個耐性永遠都比她好,更有法子能坐在房內不動一整日的聖棋。「不要撒嬌。」無動于衷的聖棋,在書本里寫下最後一筆後,將手中之筆擱妥在筆山上。她索性賴坐在地上,張大了可憐兮兮的水眸。

「我只是想出去透口氣而已。」打從回來馬府後,每日都和他關在房里足不出戶,他不煩她可悶壞了。「在把這些全背起來前不許偷懶。」嚴格限制她出入的聖棋,走至她的身旁拎起她的衣領,再次將她給拎回受刑的書案前乖乖坐下。「為何我一定要學這些?」她一個頭兩個大地瞧著他寫下的藥材之名以及它們的功效,在一旁,他還為老是分不清楚藥材的她畫下了藥材的形狀。在她又不安分地在椅內左扭右動時,他順手敲了她腦際一下。

「不學個一技之長,難不成你想繼續當個招搖撞騙的仙姑?」短期內他們勢必得留在人間,而他,是決計不會允許她再去當個神棍欺騙世人,因此他決定,暫時就先在人間當個大夫自力更生,如此一來,他們才不會白白享受凡人的煙火。抱怨含在她的嘴里,「我又沒有騙人………」都說過她是在替天帝傳道弘法了,他就是不信。「還頂嘴?」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頷,兩眼平視進那雙不安分的眸子里。

凝望著他那雙不得討價還價的黑眸,她認分地合上小嘴,打開書頁重新與那些讓她傷透腦筋的藥名奮戰。「叫你背的規矩背起來了沒有?」坐在她身旁監督的聖棋,不忘再向這個忘性向來就大的同伴再次溫習。「一不可撒謊,二不可胡作非為。」已經背到滾瓜爛熟的玉琳,刻板又制式地—一道出。「三呢?」他懶洋洋地提醒她。

「還要乖乖听你的話。」就是這點最讓她不滿。

「很好。」他滿意地頷首。

「不好。」坐不住的玉琳直朝他搖首,「每日都窩在宅子里,我們到底何時才要出去找那只魔?」他也不想想,他們都吞了申屠令的丸子有幾日了,再這樣拖下去,若發作了怎麼辦?「我已派出人手去找他了;咱們只要在這等消息就成。」關于這一點,聖棋一點也不擔心,只是將長指朝被她合上的書本一指,「接著背。」好不容易才逮著可以出門的名目,轉眼間又被他給駁回掉,氣餒的玉琳,萬般不願地再次翻開書頁。在她身後,映人窗欞的日光,束束灑落在微黃的書頁上,看來有些刺眼,她不適地微眯著眼,在一片燦目的日光與他的墨跡間,再次瞧見了那條系在地小指間的紅繩。她有種受騙的感覺。

什麼姻緣線、什麼有緣人嘛,全都是些騙人的東西,月老那個騙子,每回說謊都不打草稿,就算她有了這條紅繩,她也找不到另一個也有這紅繩的有緣人。最可惡的是,這條紅繩一旦系上了,就怎麼也拿不下來。

「又在扯那條紅繩?」發現她沒在用功的聖棋,拉過她的小手,皺眉地想把那條她一天到晚都在玩的紅繩取下來。「既然不想系,那一開始就別系上它呀。」「這又不是我願意的……」她含糊不清地說著。

「玉琳,這是什麼東西做的?」努力了老半天卻無法將它解下,聖棋好奇地將紅繩放在掌中瞧著,愈看,愈覺得這玩意似乎不像是人間所產。「我也不清楚。」月老說,他所編的紅繩全都是獨家秘方所制,他才不會輕易告訴外人。他不死心地再試,「為何它拿不下來?」看來明明就是個簡單的小結,可怪的是,無論他再怎麼拉扯,它就是不動分毫。心不在焉的玉琳沒有答他,只是靜靜地瞧著眼前人。

溫暖的鼻息,陣陣吹拂在她的臉上,與他靠得這麼近,他們倆額前的發絲,因此而交繞在一塊。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她可清晰地看見他瞳人的色澤,隨著他姿勢的改變,日光投映在他臉上的角度也不同,深深淺淺的輪廓像幅靠得太近,因而看不清的彩畫。仿佛有了自主意識的指尖,蠢蠢欲動,甚想替代那縷沿著他鼻梁、臉龐游走的日光,—一在上頭游曳而過,她已記不起這念頭,是在多少年前就存在她腦海里,她只記得,當她還是只有獸身時,她就一直很希望能有一雙可以彎曲、也可張握的十指,她很想知道,若是能以指尖踫觸他的臉龐,那會是什麼感覺?可是在她有了人身後,她反倒不敢這麼做。

只因他不是別人,他是聖棋,是那名數千年來,一直與她相依為命的同伴,無論多少光陰歲月過去,都只會把她當成個妹子,而不會改變她在他心中地位的男人。指尖被他拉扯的力道弄得有些疼痛,玉琳微微蹙起了眉,盯審著他專注的模樣……自他的一舉一動看來,他是關心她的,但有自知之明的她同時也深深明白,在他的關心里,並沒有任何感情的因素摻和在里頭,她只是他心頭的一顆沙粒,是他那片一望無際的漫漫沙海中,一顆,不起眼的沙粒。屏住了氣息的玉琳,總是不敢輕易在他面前泄漏的目光,眷戀地再次走過他的眼眉,在她的心房里,某種熟悉的拉扯感再次擰絞著她那顆常因他而浮動不已的心。雖然,這與她所願相違,但她認為,他還是這樣最好,就這樣,不動凡心、不懂愛恨,繼續當個眾神稱道的聖獸,也好過陪她一塊在人間受罪。或許他有耐心可以慢慢找申屠令,但她可沒有,她只擔心月復里的東西一發作,到時會壞了他的修為,因此,無論他已經替他們做了什麼打算,她還是決定離他愈遠一點好,只要躲離他遠遠的永不再見,哪怕什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又怎麼樣?她就不信申屠令的這出戲,只有一個人還能唱得起來,而聖棋,也不會因她而再遭受到一絲責難。「別費力了,我有法子將它拿下來。」她深吸了口氣,輕輕將他推開一段距離。「喔?」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她那與以往不太相同的神情。

玉琳匆匆換上一抹隱瞞的笑,「你在這等等,我去向府里的管家借把剪刀把它剪下來。」「嗯。」以為她真的願意守規矩,決定往後說話都算話的聖棋,並沒有懷疑她大多。玉琳輕盈的腳步,很快地在門邊閃逝而過,然而,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出了門的身影,就是遲遲未見來歸。枯坐在房內等無人的聖棋,在恍然明白自個兒又上當後,面無表情地拍桌站起。「耍我。」又撒謊騙他!

滿月復怒火推開門扇準備到外頭找人的聖棋,兩腳才踏至廊上,險些撞著了打算來向他請安的馬家員外。他一把拉住地頭的主人,「你們的仙姑上哪去了?」

「不……不知道。」領被提著的馬如常,被他森峻的表情嚇的一臉慘白。「方才她說要出門散散心,就沒再回來了……」跟他來這套!

聖祺忿忿的放開他,衣袖一拂,大步走向院外,決定這回在逮到玉琳後,非給她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仙君打算上哪?」不知繁盛何事的馬如常追在他的後頭問。

他扳扳兩掌,「逮人。」

「逮到人後呢?」他們夫妻倆,該不會又要像上一回一樣,再示範一次轟轟烈烈的閨房之樂?「執行家法。」

「啊?」不……不會拆房子吧?

——————————————「見鬼了……」垮著一張臉的玉琳,呆若木雞地瞪著眼前再次找到她的男人。「見鬼?」眉心隱隱抽搐的聖棋,一手提起她的衣領,「嗯?」

午後炫目的驕陽,悄悄自路邊翠如碧玉的樹梢上走過,宛若碧海的色澤,像是方染過的緞子,在微風中款款搖曳。但路人並沒有將這美景看進眼里,全都將目光集中在樹下那對更加吸引人的男女身上。微熱的午陽,將玉琳白皙的臉蛋曬出色澤酪紅的紅暈,她身上雪白的衣裳,因日照的關系顯得瑩瑩燦亮,明亮的光影投射至聖棋的身上,襯出一張令不少婦女心醉神迷的臉龐。沉默靜靜籠罩在他倆之間,這兩只眼對眼、鼻對鼻的聖獸,皆沒注意到對方以外的雜物,以及路過的路人們,依舊面對面地站在小巷里大眼瞪小眼。僅獲得短短數個時辰自由的玉琳,吁長嘆短地一手掩著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愈找愈快不說,他是曾去陰界拜過師不成?怎麼他比那些煩人的鬼觸還要陰魂不散!「要找你還不容易?」聖棋冷冷在嘴邊哼了哼,揚手朝旁彈彈指,原地立即出現兩名幫凶。縮躲成一團的土地公與城隍爺,在玉琳惱怒的杏眸掃向他們時,有些害怕地舉手招認。「是……是我們干的。」說真的,他們一點也不想管別人的家務事啊。

怒氣抹紅了她的俏臉,「就知道是你們這派專門通風報訊的!」

相當識時務的土地公與城隍爺,不待氣跳跳的她沖上前來算賬,當下模模鼻子趕緊走人。「吼完了?」發動全城的土地公與城隍爺才找到她的聖棋,振了振衣袖,做完準備動作後扳著兩手走近她。她忙不迭地伸出一掌,「等、等一下,我可以解釋的……」

無動于衷的聖棋只是只手握住她的腕間,一把將她拉至面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彎子將她扛上肩頭。「多說多揍、少說少接。」他動手拍了拍在他肩上扭來扭去,口中不斷嘰哩咕噴的她。「不說呢?」她頓了一下,有些懷疑地問。

「還是照揍。」她發過的誓,目前累積已有三萬三千六百五十一個,給過他的承諾,多到他早已算不出來,可她依然故我,說過就算,忘了也就算,從沒打算遵守過她所說的話,因此……揍!「我這麼做是為了咱們倆著想!」她趕忙吐出一長串抗議,「你想想,只要我們不踫面,就算肚里的丸子發作又能如何?」聖棋的腳步因此而停頓了好一會,久久都沒有下一步動靜。「言之有理。」把她放下來的他,撫著下頷同意她所說的話。「那……」玉琳萬分期待地瞧著他的臉龐。

可惜的是,半晌,他再次扳起了兩眉朝她搖首。

「不行。」哼,就算她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都一樣,今兒個要是沒揍到她,他就不叫麒改叫做麟。玉琳眉心打結地問︰「為什麼不行?」

「若我讓你跑了,你又在人間四處招搖撞騙怎麼辦?你不要臉面,我可要。」聖棋一手環緊她的腰肢以防她逃跑,另一手則不客氣地擰著她水女敕女敕的臉頰。她的肝火忍不住直直往上冒,「事有輕重緩急,你干嘛老在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現在是他的修為重要,還是她會不會在外頭搗蛋重要?他干嘛老惦記著他那該死的面子問題?他沒得商量地搖首,「總之,說什麼都不行,你是我的職責,若是又讓你跑了,我怎麼向天帝交代?」什麼天荒地老、七情六欲?那只魔道行哪有可能多高?不過就是區區兩顆丸子罷了,他才不信它能奈他何。「你……你的腦袋到底是木頭還是石頭做的?」氣得柳眉倒豎的玉琳,實在是很想掐死這只老是與她溝通不良的同類。

「這句話才是我要問的。」懶得在口舌上與她計較的聖棋,不改初衷地再將她扛上肩,大步跨出小巷,決定就這麼一路將她扛回馬府里,不再給她機會作怪。在頻遭路人行注目禮後,被扛在肩上深覺恥辱的玉琳,哇啦啦的抗議聲一路劃過大街。站在府門前恭迎他們回府的馬如常,在引起騷動的聖棋熱鬧烘烘地返府時,一頭大汗地瞧著聖棋肩上的扛載物品。「仙君‧」

「閉嘴。」兩目寒光爍爍的聖棋只是掃他一眼。「是……」馬家員外差點被凍僵在原地。也不管門外有多少人在看熱鬧,更不管四下多麼吵擾,打發了旁人扛人進屋的聖棋,在一腳用力地踹上房門後,絲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掙扎不休的玉琳,呈一直線地直接扔進遠處的床榻里。「我又沒有做錯什麼!」跌得四腳朝天的玉琳,一骨碌自床間跳起,兩腳一落地後,劈頭就朝堵站在門口的他大吼。他冷冷低哼,「還不認錯?」耍嘴皮子?好,再記一筆。

「你這顆茅坑里的臭石頭!」摔得全身骨頭酸痛的她,負氣地抄起桌上的茶碗,想也不想的就一個個扔向他。「為你著想你還不領情?全神界最呆的就屬你這只獸!」固執己見、不會變通,枉她這麼聰明機靈,怎麼他半分血統都沒有?「玉琳,放下。」在她使出全副蠻勁扛起一旁的妝台小桌準備擲向他時,聖棋淡淡地出聲警告。下一刻,妝台小桌轟轟烈烈地破窗而出,同時也令擠在客房外頭湊興的眾人紛紛瞪凸了眼珠子。「我不是你的妹子、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是你的人犯!」回想起在大街上遭他顏面盡失地扛回來的過程後,鉚起來火大的玉琳,愈扔就愈動氣。輕松閃避過所有大小暗器,聖棋捺著性子,在她連房里的花椅、銅鏡都扔遍,一時之間找不著可扔的東西後,慢條斯理朝她勾勾手指頭。「過來。」這下他們可以辦正事了吧?

「你……你想做什麼?」在接觸到他可怕的眸光後,氣喘吁吁的王琳,全身泛過一陣大大顫抖。「執行家法。’她緩緩露出陰森的一笑,將十指扳按得咯咯作響……

一想起以往的處罰方式,玉琳隨即漲紅了一張俏臉。

「我已經是人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打我!」在他等不及地上前準備抓她時,邊躲邊尖叫的玉琳,又朝他扔出一只花瓶。清冽冽的瓷器碎裂聲,再次引起門外眾人一陣驚呼。

決定已任她鬧夠了的聖棋,動作矯快有若游龍地移身至期的面前,健碩的長臂一摟,而後在床榻上坐下,將猶自掙動不已的她一把按在他的膝上,揚起大掌便毫不留情地教訓起家丑。「你打我!」遭打的王琳,憤窘迅速自頭頂竄燒至腳趾頭,動彈不得地趴在他的膝上怒吼。聖棋挑挑劍眉,用力再打她一下。

「你真的打我!」有沒有弄錯,她是個女人又不是孩子!竟然不顧她的臉皮這樣修理她!他索性使勁連打十來下。

心疼、更疼的玉琳,在此起彼落的巴掌聲中,不過片刻,小臉上布滿了紅暈與清淚,抽噎得幾乎換不過氣來。「說你認錯。」總算收手的聖棋,拉直了她的身子讓她坐在他的膝上,一手抬起她的下頷,不改前衷地重申。「嗚嗚嗚……」玉琳負氣地撇開他的長指,伸手緊緊摟住他的頸項,埋首在他的肩頭里放聲大哭。她在做什麼?

有些不太能夠理解她行為的聖棋,錯愕地將緊抱著他不放的玉琳拉開來,低首審視著她哭紅的雙眼,以及那一串串自她眼中掉出的淚珠。「這是什麼?’他伸指盛了顆甫落下的熱淚,不解地將它遞至她的面前。她哭得結結巴巴,「笨……笨蛋,你這個大笨蛋……壞壞……人……」都說過他是個無可救藥的呆瓜了嘛。從不曾見過她這模樣,也不明白眼淚為何物的聖棋,茫然地以指模上她的臉龐,輕觸那不斷滑下的淚水。濕濕的,且溫熱熱的。

她的臉……指尖在秀容上游走的聖棋,這是頭一回,仔仔細細地將她在有了人身之後的長相給看過,也是頭一回,在他眼中,她擺月兌了獸形,真實的以個女子的模樣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眼前的她,令他的思緒有片刻的怔愕,不太能將以往心里的她重疊在一塊。望著她那張看來十七、八歲俏姑娘的小臉,聖棋回想著自已的模樣,猶記得在他首次見著自己時,他只覺得自己像個近三十歲的男子,可怎麼身為同類的她……與他差那麼多?那句話是怎說的來著?相由心生?

「玉琳……」在她將他的衣襟哭濕一大片後,聖棋愈看愈覺得不安,更不知該怎麼止住自她眼中所冒出來的東西。突然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奮力推開他的玉琳,拾起滿地被他打碎的自尊心,粗魯地以袖抹過臉,轉過身筆直地朝房門走去。「坐下!」

氣得渾身發抖的玉琳,怒跪在地回首憤瞪他一眼。

還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聖棋,踱至她的身畔拎起她,轉眼司又將她帶回原處,讓她坐在他的膝上與他面對面。

「以後還撒不撒謊?」賬都還沒算完就想走?

眼淚一顆顆往下掉的玉琳,哀怨地凝望著這只到死都一樣不解風情的同類許久,接著便二話不說地低下頭,用力扯起那條綁在她小指上的紅繩。「別再扯了,看你的手都——」他忙制止她,提來她的小手想看看她的傷勢,冷不防地,他忽地大大一怔,緊接著,是一段窒人的沉默。在里頭失去動靜之後,焦心等待的听眾們,紛紛在客房外拉長了耳。

「你咬我。」一陣默然過後,聖棋語氣冷靜地陳述。

嘴巴里含著他一截手指頭的玉琳,揚眉瞧了他一眼,遷怒地張大了嘴再咬一口。「你又咬我。」他額間的青筋開始一根根浮起。

玉琳索性亮出白牙,不客氣地在他手臂卜大大亂咬一通。

「你這只野獸……」翻江倒海的怒氣再也克制不住,當下全部出閘。「還咬?你到底懂不懂扮人就要有人樣?給我過來!我就不信我改不掉你的獸性!」震天價響的砸物聲、清脆刺耳的巴掌聲、物品踫撞間傳來的乒乓聲,連綿不絕地自房中傳出,令屋外的人們沉浸在某種詭異的呆然里。」在窗扇被家具砸爛了四張,搖搖欲墜地掛在窗邊。屋頂也破一處可見青天的大洞、客房大門裂開了一道可探五指的裂縫,可是里頭激烈的戰況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後,站在外頭的馬府管家,與其他觀戰的民眾一般,刷白了一張臉,訥訥地伸手指向客房。「老爺,里頭的那兩尊……這回又是在做什麼?」

損失慘重的馬家員外,一手桿著下巴,也在苦苦思索這個問題。

「大概……又是閨房之樂……那類的吧。」——————————————————「你說什麼?」兩只手臂與掌背都是淤青與齒印,鼻尖也遭咬過一口的聖棋,鐵青著一張臉,語氣宛如剛踏上殺戮戰場的復仇戰士。站在客房門外,渾然不知昨兒個客房里發生何事的馬家員外,雖是被聖棋的死人臉給嚇得戰戰兢兢,但一想到身系眾城民請托的重責大任,馬如常只好不識相地把方才說的話再稟一回「祈雨。」

「再說一次。」聖棋的五指頓時深深掐陷進門扉里,頻頻制造出木頭碎裂的恐怖音調。「仙姑今日將在城外設壇為民祈雨——」馬如常索性拉九嗓門,音量足以繞梁三日有余。「砰!」客房大門隨即在他面前轟上。

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傷的聖棋,在關上房門後氣抖地回過身,攜著才平息不過數個時辰的怒火,朝那個躲在新制花桌後面的女人勾勾食指。「給我過來……」這回,他非捏死她不可。

「我是無辜的。」趕在他興師之前,邊繞著花桌跑步閃躲他的玉琳,連忙舉高了兩手澄清。

「你會祈雨?」他愈走愈快,在她也愈逃愈起勁時,氣吼叫一把握住她的後領。「憑你?」在他找著她之前,她到底對那些她有若神明的凡人撒了多少謊?「喂、喂……」在他忍不住又動手教訓起她前,她先行亮出戰牌。「有話好說,你的皮肉被咬得不疼,我的牙可是酸得很,你也不希望咱們再打一回吧?」「立刻給我解釋清楚!」覺得自個兒的壽命又被她氣短一大截的聖棋,光火地扯著她的兩耳大吼。她委屈地扁著小嘴,「我從沒說過我有這本事,是他們自作多情以為我真有那麼大能耐的……」真的不關她的事嘛,想當初她初來乍到時,她不過是變了幾道術法,想借此糊口飯吃,哪知道那些被騙的凡人真以為她是神仙,而後來她又應他們的要求,隨口替他們預測了幾句預言,誰知竟瞎貓踫上死耗子的應驗,結果那些凡人就莫名其妙的信她信得一塌糊涂啦,這能怪她運氣太好嗎?不知自個兒是該去找面牆撞,好圖個往後都眼不見為淨,還是干脆原地掐死她的聖棋,在拼命換氣喘息後,總算是壓下了月復內的洶涌波濤。「這回的樓子你打算怎麼收?」現下人們都在外頭等著她一展神法,而她這只修為嚴重不足、學藝更是不精的獸,別說是祈雨了,她就連要招來一朵烏雲都成問題。

「呃……」玉琳有點擔心地掩著小嘴,不太確定地看向他,「說實話,好像會傷他們的心喔?」克制不住的十根手指頭,在下一刻即掐著她的頸子直搖晃,「都對你說過幾千回了,不準利用人心、不許給凡人不切實際的期望、更不可以違反神規!為什麼你就是听不懂?」「我……我……」遭人搖來晃去的她,滿眼金星小鳥齊飛。

「仙姑?」還等在門外的馬如常,在久候多時仍不見下文時,忍不住輕敲著門扉。

門房霍然開啟,速度快得令馬如常眼花了一會,待地定眼一看,前來應門的不是玉琳,而是一臉被迫上梁山的聖棋。他僵著聲,「你們的仙姑今兒個身子微恙,不適合祭天作法。」

「你又撒謊了……」躲在他後頭的玉琳,小小聲地扯他後腿。

惱怒的冷眼,霎時直戳向後方再次害他淪為撒謊者的原凶。

她仟海地低下頭,「好嘛好嘛……」說說實話提醒他而已嘛,這麼凶干嘛?「可全城的人都在城外等著仙姑……」當初這黃道吉日,可是仙姑親擇的,全城人民都在她指定的時辰內把她要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所有城民還遵照她的指示,全都沐浴餅,並身著白衣素服站在城外等她前來一展身手。隱忍得渾身發抖的聖棋,口中所吐出的每句話,一字,遠比一字來得沉重。「由我代她祈雨。」又陷害他,每次無論她做了什麼好事B事,都不忘拖他下水一塊同樂,他上輩子究竟是欠了她什麼?「你?」情況急轉直下,沒想到這種事還能替代的馬如常,有些質疑地瞧著這個什麼本事也沒展過一回的聖棋。他不甘不願地搬過頭,「我既能與你們的仙姑匹配,自有我的能耐。」

「是是……」深怕得罪了仙君的馬如常,連忙拍著腦袋向他賠不是。「那……我們就先到城外等候仙君大駕?」「待我準備好了就過去。」再也無法多說一句謊言的聖棋,迫不及待地反手掩上房門。深感好奇的玉琳,在他懊喪著一張臉靠在門板上吐大氣時.探頭探腦地站在他面前問。「你是何時學會祈雨的?」這就怪了,怎麼幾千年來,她沒听過他習了這項本事?他反瞪她一眼,「我怎可能會?」

「那……」遲疑的音調拖得長長的,未了,她還附上了一記興災樂禍的眼神。「我去找龍王商量。」他沒好氣地抬手敲她一記,打算去找同僚來幫她圓這個謊。「喔。」兩手捂著額的王琳,跟站在他的後頭準備送他出門。欲打開房門的聖棋,兩手突地頓了頓,在想起身後的惹禍精可能會做的事後,他緩緩地回過頭,別有所指地以兩眼楮瞄她才挨過打的玉臀。「別想偷跑。」昨兒個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連計劃都還沒完全想好就被拆穿的玉琳,飛快地伸出兩手掩住還發疼的臀部,並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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