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鏡 序

心中的森林綠痕

台風剛走,天氣變涼了,不再悶熱得令人窒息。

窗外蟬聲大作,聲音之大,連掛著耳機也敵不過,打不過它們就加入它們的我,擱下耳機听了一陣後,開始窩在電腦前抱著膝蓋發呆,怎麼也想不起,上回听見蟬叫聲是何時的事。

我常在書中描寫景致,常描寫那些水泥城市外的藍天與綠意,我想,這習慣僅只是種懷念的舉動,我懷念那遠在兒時觸目可及的綠水與青山。

因家中曾經務農,小時候的暑假幾乎都是在山上的果園中工作度過,最常見的情景,就是四個孩子常在天一亮打理完畢後,穿著沾滿泥巴的布鞋踏上馬路,健行般地先走兩公裏抵達山腳下,再爬一公裏的山路上山。

在那兩公裏的柏油路上,沿途都是一片片綠意耀眼的稻田,在路經路旁的楊桃園時,可嗅到楊桃花特有的清香,不知名的野花沿路綻放,常常走著摘著,口袋和雙手滿蕩——野花野草。

走到山腳後,手中的戰利品就不同了,不是左手握著一串剛摘下的月桃花,就是右手拎著山蜥蜴的尾巴甩來甩去當玩具,腳底下所踩的路也不再是柏油所鋪,而是一階階由石頭徹成的山道,在那條看似漫長、兩旁植滿老樹的山道上,蟬聲常大得听不見走在前頭的人所說的話,一點一點的日光透過樹梢灑落下來,在山風的吹拂下,跳躍的光彭,美得像幅畫。

歷經了早上的烈日與揮汗的工酌瘁,到了午間,吃過午飯、灌完蟋蟀、捉完青蛙,四個孩子都窩到涼爽的樹下睡午覺,伴著蟬聲,夏日的午後像首催眠曲,而在醒來做完下午的工酌瘁,就是觀察動物的時間。

老鷹通常是在黃昏時分出來覓食的,山間的老鷹,時常先是飛得老高,而後俯沖而下偷襲養在小屋後的母雞,那回看老鷹以兩腳捉著那只足足有三斤重的母雞飛上天,我呆站在雞窩旁張大了嘴看了好久好久,呆到讓拿著掃帚沖出來趕老鷹的娘親氣沖沖的問我,為什麼不攔著它。

怎麼攔啊?我又沒生翅膀。

當夕陽垂掛在西邊的竹林時,就是我們這些小毛頭結束工作健行回家的時間到了。

下山的路途中,有座位在半山腰的山神廟,在夕照下看來有些陰森,可是臨山俯看下方的城鎮,景色之美又是無可比擬的,而早早就攀上天際的新月,此時已掛在廟檐翹角的一邊,和那微笑上翹的屋檐北賽看誰的弧度比較彎,這時身後遠處的天邊,星子也偷偷出來露了臉,在清澈的天空裏,用閃爍的星光照著我回家的背影,一路相送。

雖然整個夏天都待在山上曬得活像個小黑人,雖然膝蓋常常跌破了一層,雖然手心和腳底又冒出了水泡,可是與現在被困在水泥都市裏的生活相比,我總覺得那時的時光是種幸福。

很幸福的。

坐在電腦前的我,常覺得山上長大的孩子有用不完的想像力,因為自由,因為曾親眼看過、親手模過那些人們只能在書中見到的一切,所以才多了份別人無法體會的感動。

我在心中種了一座森林,在那裏頭,有花兒、有翔鷹與夏蟬,有著一座位在半山腰的山神廟,有高壯得似可探天的巨木,還有淙淙悅耳的山泉,與一大片粗壯得可以爬上去看夕陽的孟宗竹林,它們不會在回憶中褪色湮滅,它們將會住在我的書中,永遠青翠,不會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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