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動作輕柔撫順著她的發的大掌,在她還想要爭取一點抗辯空間時,緩緩地往她的身子降下,再圈摟住她的身子,不留空隙地將她給牢牢擁進懷里。
低首看著他的動作,她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八分,只是比起老媽說一不二的獨裁,他這種因嫉妒而生的反應,不但沒帶給她什麼反感,反倒是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算是佔有欲嗎?」她揚首看著他皺眉的樣子,一種打心底暖起來的感覺,令她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
「一點也沒錯。」杜寬雅先是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再突然拉開了彼此的身子,一手牽起她的右手,一手摟住了她的腰際。
「你在做什麼?」
「跳舞。」他邊說邊帶動她的腳步,「我們都交往好一陣子了,也該有個正式一點的約會了。」都因她的家庭打工,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能與她做些男女朋友之間,算是稍微正常一點的交往活動。
「我不會跳……」連續踩了他的腳兩次後,她有些困窘地想阻止自己繼續出模或是虐待他。
他不以為意地拉過她,「踩在我的腳上,我教妳。」
熟悉的圓舞曲曲調,徐徐自伍嫣的頂上流瀉而下,她噙著一抹笑,看向穿著道服還正哼著舞曲的杜寬雅,有模有樣地領著她翩翩起舞,不過多久,當他口中的曲子愈哼愈走調,而他們倆的舞步也因此愈跳愈荒腔走板時,她再也關不住滿月復的笑蟲放聲大笑起來。
懷中那一張漾滿紅暈的笑臉,在杜寬雅的眼中看來,就像個閃閃發亮的寶物一樣。
停下所有動作的他,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快樂的模樣,在她笑了好一會兒想要休息片刻時,他伸手將她拉近,低首吻上她的額際。
不曾與他如此親密接觸過的伍嫣,當下頓了頓,先前的笑意像是湖面上散去的漣漪,可揮之不去的,卻是停留在她額上的暖意。
「再一次。」她悄悄拉緊了他的道服,不害羞也不客氣地要求著。這次,杜寬雅的唇稍稍往下挪移了點,以蝶似的吻觸輕輕地吻上她的兩邊面頰。
「再一次。」
奉命照辦的他,再降低了些許高度,側首吻上她的喉際,然後將唇貼在那兒動也不動。
「再!」當猶覺得不夠的她再次出聲時,他忽地以指掩住她的唇。
伍嫣不明所以地看著重新抬起頭的他,以復雜的神色盯審了她好一陣子,而後他嘆了口長長的氣,兩手捧起她的臉蛋。
「拜托妳……」忍了一整晚的杜寬雅,以額抵著她的額,語氣頗為沮喪地向她懇求,「對其他男人多一點戒心,也跟別人保持一點距離,不然,一直都在忍耐的我,看起來不就像個傻瓜一樣嗎?」
在他低沉的嗓音里,听起來有些焦躁,也有些不安,還有的是更多說不出口的忍抑,然而這些在听入她的耳里後,卻成了種初次品嘗到的,淡淡的、甜甜的回音。「嗯,我知道了……」伍嫣微排著臉,側首靠在他的懷里將他抱緊。緊貼在她貝耳上的那片胸膛,除了傳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外,也忠實傳達了他那有點過快的心跳聲。當杜寬雅傾身把她抱得更緊,並一下又一下珍惜地撫著她的長發時,她這才發覺到,原來在她胸口轟然喧鬧著的心跳聲,其實與他的鼓動得一樣快,而它們此刻听起來,就像是一首,悅耳動人的和弦。
趁著近來天氣不錯,加上自園藝店里所訂的花苗也都送來了,老早就想將自宅外頭偌大的花園重新整治一番的杜寬雅,在周末的午後,他先是去隔壁拉來了不想幫伍媽媽代班的伍嫣,再替伍嫣戴上了園藝專用的手套和遮陽的草帽,接著他便老實不客氣地拖著這名義務園藝工,陪著他一起來面對這座大得讓他有些頭疼的花園。
拿著小鏟子蹲在地上幫忙翻松泥土好一陣子後,伍嫣有些無力地看著這片不知該整地到何時的花園,而後揚首尋找起另一個幫手的身影。「不是說四海也會來幫忙嗎?他人呢?」才住在隔壁的隔壁而已,他是迷路迷到哪去了?在園中忙著拔除枯萎花叢的杜寬雅,在出門前就已注意到,那輛專門接送富大少的愛車已不在他家門外。
「他早就跑了。」富家大少說過了,除了錢以外,他那一雙少爺的手絕對不拿比書包還要重的東西。
「不講義氣的鄰居……」伍嫣不平地用力鏟著腳邊的泥土,「我要罰他明後兩天都不準爬來你家喝午茶和晚茶!」
「可惜的是,在他出門前我已經替他烤好他指定的女乃酥餅干了。」他才不想半夜又被那位酷愛甜食的大少爺給挖起來做甜點。
她滿心不是滋味地瞪著他,「你別太寵他了。」
他涼涼地問︰「我寵的只有他一個嗎?」她這個養成習慣每晚睡前不听琴聲就沒法睡的半斤,也好意思說那個八兩?
一時詞窮的她,沒好氣地拍拍兩手的泥土,起身走至花園的一角,低首看著他所訂來的花苗。「怎麼沒有半株玫瑰?」一年四季里該按時開的花苗他全都買齊了,就是獨獨缺了以往曾在這花園里開得最燦爛的花苗。
「……我忘了訂。」沉吟了許久後,杜寬雅別過臉,隨口敷衍而過。
凝娣著他不想多做解釋的側臉,伍嫣轉眼想了想,走至他的身邊,與他一塊兒拔起那些早已枯死的玫瑰花枝。
「我听我媽說,以前這個花園一年四季總是開滿了花,尤其是滿園的玫瑰一起盛開時,從大老遠的巷口那一邊就可以聞到花香味。」
他漫不經心地應著,「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婆婆就不再種玫瑰花了。」她故意再給一些提示。
杜寬雅緩緩垂下了眼簾,始終都不想說出口的那段過往,總算是被她給勾出了口。
「……大概是因為我母親的關系吧。」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自母親與情人私奔離家的那一年起,為免睹物思人,外婆就再也不種這些深受母親喜愛的花朵了。
伍嫣輕輕嘆了口氣,為了他想保護外婆,不想讓外婆再次覺得難受的那顆體貼的心,戚到既心疼又溫柔,在她想湊到他的面前看清他那張好像有點不好意思的臉龐時,她的指尖不意被手間的花刺給刺了一下。「啊。」
杜寬雅迅速回過頭來,拉掉了她所戴的手套後,想也不想地就低首吮去了她指尖所流出來的血珠,再自口袋中抽出隨身帶著的手帕為她拭淨。
怔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伍嫣在指尖感受到一陣濕潤的暖意時,不禁很想在心中大嘆放她一馬吧。
「怎麼了?」處理好她的傷口後,他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她以另一手掩面的怪異行徑。
「站好,不要動。」伍嫣索性站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胸坎,努力地想對總是在無意中對人溫柔的他,也回績一些只屬于她的溫柔。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她輕薄,「小嫣?」
她松手放開他,再次蹲回松了一半土的花園里,接續不知何時才做得完的工程。
「好了,工作工作,不要老用你的美色來引誘我。」啊啊,真受不了,又高又壯還長得滿不賴的,更別說還會為她彈琴呢……還好她有先見之明,搶先一步把這種男人給拐帶回家收為己用。再次拿起小鏟子鏟地不過許久,某種堅硬的金屬聲,令伍嫣在敲了兩三下後,懷疑地看著底下這片也不知有多久沒整過地的花園。
「咦?」
杜寬雅放下手中的花枝,湊到她的身旁蹲下,「挖到了什麼?」
也不知挖到什麼的她,模索了好一會兒,終于自土中挖出一個泛著銹色的小鐵盒,小心地打開它後,發現里頭有封泛黃的信。
「這會是誰寫的?」
「大概是在外婆住進來之前的人寫的吧,我听外婆說這間老屋在外公買下前,曾經對外出租過。」杜寬雅在她拆開信封時,拉著她到一旁坐下,他再坐至她的身後將她攬至懷里,讓她能夠舒服地靠在他的懷中看信。
攤開信件後,已然泛黃的信紙上頭,有著筆力蒼勁卻又不失優美的字跡,而這一封信,既沒有寫明是給誰的,在信尾也未有落款,但就在他們定心一塊兒看下去,他們霎時遺忘了在他們身畔流轉著的時光……
我知道,分別後的這些年來,妳一定累積了許多許多的寂寞,而妳所等待著的,並不只是我有如渡烏般點水而過的光陰,或是短暫相聚時,那只能夠撐持一些時候的溫暖而已。在流星來的那一年,我記得,妳曾經在冬日的星空下對我說過,這世上總人數有著近六十億。能夠在六十億人中找到妳,我深深的覺得,這真的是一種奇跡。
如果說,世界是一月海洋的話,那麼駐足在愛情港口的港邊,獨自等持著那個六十億人中的那一個人靜靜泊岸歸來,是不是也是一種奇跡?
又或者,它只是一種耽誤妳青春韶光的愚昧?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自私地期望著,當有天,我終于能放下一切,能夠自由的回來妳身邊時,我能夠在妳所等持的港灣里靠岸。
而我更希望的是,在我不能陪伴在妳身邊的日子裹,當妳回想起我的時候,妳微笑的時間,會比流淚的時來得更長久。
妳知道嗎?對我來說,只要有妳在,這個世界,已經再完美不過了。
仔細閱讀完了整封信後,將那封信原封不動地放回鐵盒里的伍嫣,邊動手將鐵盒給埋回原處,邊陶然地回想著信中所寫的字句。「真希望也有人能對我寫這種情書……」她從沒想過,原來她和其它的小女生一樣,也都是很吃浪漫這一套的。
聆听著她羨慕般的口吻,杜寬雅想了想,而後他像是想要實現她的這個心願般,一口應允了下來。
「我寫。」
她挑高一雙黛眉,「我們又沒有像這信中的兩人一樣分隔兩地。」情況不能相比就算了,她也不希望他們日後也會落到這麼慘的地步。
他狀似若無其事地問︰「如果將來可能會呢?」
「什麼?」
「只是假設而已。」杜寬雅四兩撥千斤地帶過,語調盡可能一如往常的平和自然,「如果我們真的像他們一樣分開了,我一定有空就寫情書給妳,讓妳知道我在哪里,我在做什麼,我怎麼想念妳,我又是多麼的期待能與妳再次相見。」雖然不清楚他怎會突然興起這個念頭,也隱約地覺得,他似乎並非單純地是被那封信給戚動,所以才會想要這麼與她約定,伍嫣不動聲色地將她的疑惑給埋進心底,一手挽著他的手臂,配合地輕問。
「真的會寫?」他看起來像是那麼浪漫的人嗎?
杜寬雅慎重地頷首,「嗯。」
「那我也會寫給你。」她攤開他的掌心,以指尖在上頭隨意地亂寫了幾個字。
「一定?」豈料他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問得好像是需要她這麼保證般。
「寬雅?」
「關于我父母的背景?」
窩在床上陪兩位鄰居一塊兒寫作業的杜寬雅,擱下了手中等待他解算的公式,揚起墨眉看向懷有其它目的而來,根本就無心趕完那堆作業的鄰居們。三兩下就把床上的課本與作業給收拾好的兩人,分工合作地一人收走他手中的作業,另一人則負責去把閣樓的房門上鎖,再順便連閣窗也關得密不通風。
「你們怎麼會突然想問?」杜寬雅兩手環著胸,微瞇著眼看著他們兩個像是好學生般,端正坐在他面前等待講解的模樣。
伍嫣舉起右手,「我好奇。」
「我感興趣。」富四海的左手硬是伸得比她還要高一點。
認識他這麼久以來,也听遍了這一帶鄰居們所流傳的閑言涼語,對于杜寬雅這個人,他們所知道的就是他外公外婆的部分,還有他似乎有個十七歲時就私奔離家的母親。可是在他父親這一部分,還有他國中以前究竟是在哪里生活的那類小事,杜寬雅從不曾主動提及過,也似乎無意想說,哪怕謠言甚囂塵上、哪怕有人在他的面前對他說些有的沒的、或是猜測些什麼,他全都不理不听沒反應,一律以笑帶過。
他人不知道是無所謂,但,身為他的好鄰居,且身兼同睡一床的死黨,他們認為,他們似乎、應該、可以……能夠擁有一點點在這方面知的特權才是。
只是他願不願說,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杜寬雅將兩眼瞟向一半在裝胡涂的富四海,「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早就模過我的家庭背景了不是嗎?」
「我承認我的好奇心是過于旺盛了些,不過,我能打听到的並不多,所以還是想要找你求證一下。」富四海並不否認,早在許久之前,他就已請人調查過這位來歷不太明的鄰居。
伍嫣擠坐至他的身旁,「四海是知道,可是我卻不清楚,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公平點對我說一次。」
對于他們慎重其事的模樣,相較之下,杜寬雅反而顯得像是不怎麼在意,因為接下來他所說的那句不拖泥帶水、也不多加修飾的開場白,很快即讓坐在他身旁的兩個求知者怔愕地對他呆瞪著眼。
「嗯……我媽是我爸的第四位情婦,目前被我爸包養在芝加哥郊區的某間公寓里,在我上國中前,我都一直與她相依唯命。至于我爸,他是個美國人,職業是芝加哥的某黑幫成員。」
意想不到的答案,令伍嫣的思緒一下子沒反轉過來,而原本只是單純想要多知道點內幕的富四海,也難得一臉無言以對地微張著嘴。
伍嫣頗懷疑地撫著額,「黑幫?」演電影嗎?
已經很習慣這等反應的杜寬雅,只是動作輕柔地以指勾起她的發絲將它挽至她的耳後,再替她撫平她的眉心。
「很意外?」
總算回神的富四海,接著大惑不解地舉手發問。
「請問一下,你爸在黑幫里的地位是?」他這個黑幫成員的兒子,不乖乖待在美國,反而被空投來這,應該也是有什麼內情吧?
「簡單的講,他擔任的職務是副手之類。」杜寬雅又是毫不保留地答道,木然的臉龐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老實說我對他沒什麼印象,從小到大,我只見過他幾次面,而他會定時寄錢給我們母子倆生活,就這樣。」
每每當他們三人湊在一塊兒後,總是顯得熱鬧無比的閣樓,在他一鼓作氣說完後,房內頓時靜謐得幾乎要與外頭夜色已深的街道同調。低首看著抱著膝蓋在他床上滾來翻去的兩位鄰居,知無不言的杜寬雅,伸手按住了像兩顆皮球般滾動的他們。
「還想再問嗎?」
「暫時不想了。」很後悔沒事干嘛問他這些的某兩人,很有默契地一同高掛起白旗,拒絕繼續再挖掘他的私事。可是在他們掀起這個話題後,杜寬雅卻不得不接完後續問題,因為從小到大,他總免不了得去面對生活在他四周的人們,在得知了他的家庭背景後,他們眼底總是隱隱躲藏著的恐懼,或是刻意對他營造出來的疏離威。
他有些不安地問︰「你們……會不會怕我的家庭背景?」
盎四海白了他一眼,「別呆了,父母又不是你能選擇的。」就算他家老子殺人放火還裝炸彈又怎麼樣?那些又不是他干的。
然而杜寬雅卻不疾不徐地再投下一顆大石,「如果我說,等我長大了,我很可能得去幫忙我爸的事業呢?」
也沒被他給嚇著的伍嫣,一路滾回他的身邊,再攀著他的大腿抬起頭來。
「那我想,到時你絕對會成為黑道界有史以來,最斯文最崇尚以德服人的書生型大哥。」拜托,一個會彈鋼琴的大哥?她怎麼想就怎麼覺得不搭調。
盎四海還不看好地搖搖頭,「我衷心期望那家黑幫的財產,日後不會被你這個只會彈琴的笨蛋給敗光光。」
杜寬雅不置可否地聳著寬肩,「我的心願很小,我不曾想要繼承什麼地位,也從不希望長大後一定要出人頭地或什麼。」
「你希望的是什麼?」兩位听眾動作整齊劃一地對他歪著腦袋瓜。
「我只希望我能與我所愛的人們,平平穩穩、安安全全的過完這一生。」
盎四海敏銳地听出了問題點,「安全?」
「在我小學畢業前,我曾被綁架過四次。」其它綁架未成,頂多只能算是未遂的部分,他連算都懶得再去算。
伍嫣錯愕地撫著額,「為什麼……」一個黑幫副手的孩子,真有這麼值得綁嗎?是因他爸的身家很可觀,還是因為他父親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杜寬雅無動于衷地勾動著嘴角,以冷漠的口吻淡淡地道。
「不就是幫派間的利益而已?」還能為了什麼?
盎四海點點頭,在听完了這些後,總算是有些明白,為何這位鄰居會成為伍媽媽眼中武術高手的由來。
「在不情不願的付了幾次贖金,也逼我媽搬了好幾次家後,我爸為了不讓我有機會再去扯他的後腿,因此他命令我必須學會自保和行事盡量低調,不然,下一次我就等著自生自滅。」
「所以你媽就把你扔回來給你外公了?」听完了他的遭遇後,富四海不得不打心底感謝他那個住在官邸里,曾經提供給他充份保護的外公。
「嗯。」
好陣子沒答腔的伍嫣,默然旁觀著他此刻面上,那不像是青少年該有的神情,听著他那也不該是他們這年紀該有的冷酷語調,她總覺得好突兀。因為,自認識他以來,他的言行舉止里總是帶著不經意的溫柔,雖然說有時難得一見的強硬,會讓她偶爾覺得有些不太協調,可是,他的掌心是不會說謊的,每當他牽著她的手時,那種珍惜般的溫柔,是她再也不會錯認的,而他那一雙修長的長指,所彈奏出來的琴音,也總是在對她訴說著,琴聲主人的真正心音。
那麼,他的父母到底是曾對他做了什麼,所以才會讓他在回憶起過往時,必須用這副陌生人般的神情來面對他們?
見她一直沒說話也沒反應,杜寬雅輕拍著她的面頰。
「嚇到了?」對他們來說,那或許是個遙遠又不曾想象過的世界吧。
伍嫣深深吐出口大氣,而後與坐在對面的富四海相視了一眼。
「寬雅。」很少正式喚過他名字的富四海,一反常態地,板起了臉孔嚴肅且認真地看著他。
「嗯?」
下一刻,富四海突不期然地揚起一掌,使勁在杜寬雅的背上狠狠一拍,力道之大,令他整個背部差點麻掉了,他吃痛地抬起臉,卻在下一刻看見了富四海正對他咧大了爽朗的笑容。
「我們都還小,也都還不急著長大。」
杜寬雅無言地看著富四海那雙不帶半點猶豫的眼眸,彷佛背後的麻痛感,也鄂蔓延到了他的喉間,因此才令他的聲音暫時迷了路。
坐在另一邊的伍嫣,趁著他呆然的片刻,也跟著在他背後使勁一拍,追加一掌之余,不忘笑咪咪地在他的面頰上親了親。
「所以說,現在的我們只要好好的談戀愛就行了。」
沒錯,就是這樣,無論他的家庭背景如何復雜,也不管未來又將會如何,究竟是晴或是雨,現在的他們,都只是個孩子而已,那些往後很可能會經歷的險途或是憂傷,就都留待來日吧,因為,就算是得承擔,在他們成長之前,他們還是可以擁有一些屬于他們的青春和歡笑的。
不知該說是松了口氣,還是心中放下顆大石的杜寬雅,在伍嫣頻頻在他頰上制造出一聲聲又大又響亮的親吻聲時,他和緩了面上一直緊繃著的表情,含笑地將她擁在懷里,真實地感受著,在這間小小的閣樓里,由他們連手所為他打造的春天,並仔細地品味著,懷抱中那份令他眷戀的溫熱。
被他倆撇在一旁落單的富四海,怏怏不快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那我呢?」沒事干嘛在他眼前上演親熱的戲碼?這兩個鄰居是擺明了想要聯合排外嗎?
「你也要湊一腳嗎?」伍嫣橫他一眼,老早就對這個既搶床位,又會在半夜偷搶被子的鄰居有所不滿了。
跳下床去的富四海,有些消受不起地搓搓兩臂。
「免,千萬別算上我一份。」他繼續當大後方的支持大隊就好。
當富四海走至窗邊的老式留聲機旁,自架上取出一張喜愛的黑膠唱片,放在唱盤上開始播放後,坐在床上的杜寬雅深吁了口大氣,而後放松了身子往後一躺。「關于我家的事,改天我再跟你們說吧,改天。」
在伍嫣和富四海也跟著一塊兒躺在他的左右時,他以疲憊的口吻說著。聆听著在交響樂曲後緩緩吟唱起的歌劇,聆听著女高音那美得似要讓人心碎的天籟,並感受著那無法言傳只能用心神細細領會的感動,令人恍然地覺得,所有煩心的事與過去,似乎漸漸走遠了,他們三人靜靜地凝視著頂上裝飾著浮雕的天花板,並乘著歌曲的音符,各自想象著,那看似遙遠的未來。
「你們想……」盯看了天花板許久的富四海,遲疑地開了口。
「嗯?」
「我們的青春……還剩下多久的時間?」
令人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話語一落,老舊唱盤里吟唱著歌劇的女伶,乍然揚起像要拔至天際直竄雲端的高音,唱得好不淒厲哀婉,深深顫動著空氣,並姍姍地迥蕩在他們耳邊的音韻,霎時,漫蓋過了他們三人各自埋藏在胸坎里的迷惘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