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同床 第8章(2)

那時,希望他的身旁有一個愛他的人,陪他走完這一生一世。

某一世,下到地府,與他熟到不能再熟的文判正在整理一座花圃,靖剛好奇上前,問道︰「這是在葬花嗎?」

「不,在種花。」文判回道。

「種花?但這每一株看起來花瓣都已凋零枯萎,怎麼種的?」

「是的,這正是這些花種出來的樣子。」文判邊回答,邊將一顆表面皺巴巴的種子埋進他挖好的土坑里。

等他慢條斯理地蓋好土、站起身子、清了清身上的塵泥後,才指著花圃外說︰「這花圃外圍就是奈何橋,每當有魂體渡過橋下,他們總會在河面上看到生前的許多往事,而那些來不及報仇的恨和來不及和解的怨,全都會在渡河之時因觸景傷情而一股腦兒地傾泄出來。所以……」

文判從地上拾起一朵已與細枝分離的花瓣。「這花就叫『奈何花』,它們的種子就是那些怨念結出來的。你要看看你的嗎?」

靖剛沒有回答,卻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跟在文判的身後來到花圃的另一端。

「這些,」文判手指一指,前方約二十來坪的空間,一地的槁木死灰,沒有一點生息。「全都是你的恨、你的怨開出來的花朵。」

靖剛驚訝地走近幾步,腳底下踩到的已然干死的花瓣發出了脆裂的聲響,他彎,合掌捧起一壞混著塵土的碎花。「這些,全是我的?」

「是啊,而且,全都針對一個人的。」

別人的恨、別人的怨,有很多種,所以開出的花在還未凋謝之前,就算不美,好歹也形形色色、各有所異。只有他的,不管開出幾朵、開過幾次、謝過幾次,同樣的花瓣、同樣的大小、同樣的姿態。

「你的怨太專一,專一到結出的花果跟其它株無法兼容,所以我只能將之移到這一處了。」

靖剛看著掌中的爛泥和碎花,嘆了口氣,「花多無辜。本是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文判拍掉他手掌中的土和花,笑說︰「花開花謝如同人的一生,惹上塵埃的不是花,是你。」能憐花惜土,卻選擇將恨全留給了同一個人。

「如果有一天,她也下了地府、渡了奈何橋,那該有多少奈何花會開出?」靖剛突發其想,怕是有一整個園子吧。

文判只是深呼吸一口氣,但笑不語。

今天是星期五的一大早,當晨光穿透進入靖剛的臥房,用溫度喚醒他時,他第一個念頭想的就是——

這一世,當他再回地府,一定不會再有半朵奈何花開了。

因為懷里的人兒睡得好甜,而他,心滿意足。

還好這一世不是太晚才發現對她的感情,所以他還有好多時間可以陪著她過完這一輩子,可以幫銀鳳找出跟金梟見面的方法,可以計劃下一輩子他們要怎麼相遇,可以做好多好多的事,只等他從歐洲回來!

想想,他就覺得好開心,所以笑著睜開眼楮,近距離瞧著還在睡夢中的她。

今天她難得放下工作,特地請了一天假,因為她說明天他就要飛去歐洲,所以想在家陪他。

她不是一個會撒嬌的女人,也不是一個柔弱惹人疼的情人,但當她願意退讓一步時,就可以知道她有多看重。

昨晚從電影院回來,他雖然很想與她同枕共眠,但知道她的性子,最後還是在她的房門口吻了吻她後,放她回房。

時間很多,他想好好珍愛她,所以不強求也不強迫,他可以等也可以忍。

自從愛上她,他便不再鎖房門,甚至有幾次異想天開地以為她會來敲房門,但被自己的騙了幾次後,他也老實了,不再想東想西,反正水到渠成,他可以等到她自己願意。

然而就在他昨天進入夢鄉之際,一具溫暖芬芳的身軀挨進了他的懷里,主動抓了他的手,扣在自己的腰上。

他以為是作夢,便恣意地吻起她的頸項,直到她嚶嚀出聲他才驚醒,以為是自己忍不住夢游去把她抓來輕薄了。

「今天,可以讓我睡這邊嗎?」

當她這樣問時,他才明白,是天降禮物。

于是,他用他的熱情累了她一個晚上,才抱著她沉沉睡去。還好,沒看到她有黑眼圈。

靖剛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高娃暮馬上就醒了,揉了揉眼。

「天亮了嗎?」

「嗯,你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

斑娃暮半張著惺忪睡眼,搖了搖頭。「不要,我要起來幫你做早餐。」

這下,靖剛嚇到了。「你怎麼了?」探探她的額頭,沒發燒呀!

「你想吃什麼?中式還是西式?」像是老早就打算這麼問似地,她問得很順□。

「不用了,你再陪我眯一會兒,晚點我們一起出去吃,我想跟你去逛逛街、走一走。」

「好,你要叫醒我喔!」語畢,她又睡去,看來昨晚真的累壞了。

她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腰,不斷說著,「要叫醒我、要叫醒我……」

兩人再次醒來還不算晚,才十點而已,因此打算來個悠閑的咖啡廳早餐。

到了平價咖啡廳,點完早餐,準備入座時,靖剛再次嚇到。

「怎……怎麼了嗎?」這四方桌子,寬度長度都剛剛好,兩人面對面坐著不會太擠也不會太遠,但她卻把包包扔對面,人坐在他身旁。

她從不曾這樣子啊!

「想跟你一起坐。」她低著頭說。

靖剛先是一愣,然後把她連人帶椅拉近。「你今天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懊不是昨天的電影讓她聯想起什麼不好的往事吧?

斑娃暮咬了下嘴唇,才說︰「只是覺得會很想你。」眼楮酸酸的,但她努力忍著。

靖剛笑著親了她一下。「傻瓜,一個半月就回來了,我如果提早處理完,一定馬上飛回來。」

傻瓜,等你回來,可能會難過一陣子,但你一定一定要重新快樂起來,像現在這樣。高娃暮在心里想著。

于是,今天不管是吃飯還是逛街,她都緊緊黏在他身邊,而他也樂意之至。

當他們走著走著,來到一家婚紗店前時,靖剛牽著她駐足了。

「你喜歡白色婚紗,還是水藍色?」

望著玻璃櫥窗,高娃暮答非所問︰「我喜歡你。」

「哈哈!我知道,但我們結婚那天,你想穿什麼樣的婚紗?」他可以自己設計,幫她特別訂制。

「我喜歡你。」她又再說了一次。

靖剛轉頭看著她,訝異道︰「怎麼哭了?」她的雙眼像水壩決堤一樣,淚水流個不停。

斑娃暮笑著擦干淚水。「我說,我喜歡你。」

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不,是好愛他。

直到此刻、直到現在,直到她真真正正認知到今天是與他在一起的最後一天,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原來埋了那麼久、那麼深。

是第一世他救下北國士兵的那一刻?還是第二世他為她擋下劍的那一刻?

什麼時候心動的?她不曉得,但她現在知道,從很早很早很早的時候,她就已經愛上他。

靖剛開始皺眉,捧住她的小臉,很認真地對她說︰「我,一個半月就回來了,不要難過。」

原來她有這麼大的不安全感,以前她都咬牙自己撐著嗎?

「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離開你。」他將她抱入懷里,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保證著。

而高娃暮真的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般,今天特別地溫柔、特別地會說情話,讓靖剛一整個飄飄然。

結束今晚的最後一餐,兩人回到家里,因為明天靖剛的航班是一大早,必須早點休息。

先經過高娃暮的房門口,她還來不及開口,靖剛已經問︰「今晚可以陪我睡嗎?」

斑娃暮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她正有此意。

隨著靖剛走進臥房,他忽然將她的雙眼用手蒙住。「先閉著眼。」

「干麼?」

靖剛沒有回答,確定她沒睜開眼後,便打開一旁書桌的抽屜,拿出東西,幫她戴在脖子上。

當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的頸上多了一條美麗的項鏈,她驚訝地轉過身看他。

「這是?」

「我送你的,特別設計的,喜歡嗎?」

斑娃暮模著項鏈,愛不釋手,怎能不喜歡?「我很喜歡。」

「那麼就戴著,等我回來,再換戒指送你。」

斑娃暮心一慟。「戒指?」他的意思是?

「嫁給我,好嗎?」既然決定不只是一生一世,那麼,他以後不想只是叫她的名字。

他希望她真的可以意識到自己是屬于某人的,或者說,自己擁有某人。

斑娃暮睜大眼看著他,眼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

「你今天好愛哭。」靖剛曲指為她拭淚,不知道原來她這麼感性。

「我想要戒指,你……你知道我的尺寸嗎?」一邊擦著淚水,高娃暮抽抽噎噎地要求。

「當然知道。」靖剛笑回,「我早就已經偷偷量過了。」

要不是子衛攔阻著,他早去找大嫂討論設計圖了。

「我要……嗚……我要我們兩個……嗚嗚……一模一樣的……」

都已交代銀鳳要毀了匕首,就是怕他留戀不能忘懷,干麼還要求他做一對一模一樣的戒指呢?

她對銀鳳說那番話時,心中雖不舍,但還看得開。「長痛不如短痛」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即便不舍,她一樣知道怎麼拿捏、怎麼決定。

然而此時此刻她才真的體會到,這一次她決定的放手,已注定無法在他生命中保有任何一點的存在。

她,將會煙消雲散。

所以,可不可以、能不能強求他一點點的記憶和心痛?反正時間只要夠長,他會好的,只要偶爾的記起她一下,也就足夠了。

反正她一直以來都是自私的,不是嗎?那麼,讓她自私最後一次吧!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她哭得讓他心慌,于是提議,「不如這樣,明天你隨我去機場,我幫你買飛機票,你陪我一起去。」

斑娃暮低下頭,兩手抓著他的衣角嘆口氣。多麼美好的提議,但她不能接受。

「不行,我這邊還有工作。」她要做的事好多,而且很重要。

「看你這樣難過,我去那邊也放不下心啊!」

靖剛的話,讓她不得不從傷感中振作起來。

是啊,怎麼能讓他不放心呢?若他一直懸念著,她如何瞞住他且把事情處理得干淨利落?

暗吐一口氣,高娃暮閉了閉眼,逼自己把離愁的思緒丟掉。她上前圈住他的頸項,緊緊地抱住他,深吸一口氣,要把他的味道牢牢記住。

「抱歉,是我太情緒化了。你東西都整理好了嗎?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整理?」

退開他的懷抱時,她已然深埋悲傷,找回了淡然。

靖剛模模她的頭,笑看她,「我知道你很能忍,也很堅強,以前恨你的時候從不知道原來放你一個人你會有多孤單,但現在,我歡迎你隨時黏著我。所以,如果真的不想忍就別忍,我會把飯店地址和電話都給你,也會交代飯店櫃台你隨時都有可能會來找我,我很期待某一天回飯店時看到你。」

簡而言之——想我,就來找我。

差一點,高娃暮的眼淚又要流下來。

他忘了她總是讓他失望嗎?

很抱歉,這次也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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