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龍門總壇黑門位于東京,由闕龍門龍首暗龍領導,平日籠罩在肅穆清冷氣氛中的「黑門」,近月來,似乎又平添幾分緊張的味道。
沒有太特殊的原因,不過是闕龍門上任隱居法國的龍首,遠由法國前來造訪,要說突擊檢查也行。黑門里上上下下,行事上不得不因此而更提高警覺。
盡避唐傲雨已退隱多年,闕龍門人對他的忠誠卻始終如一,絕無異心。
其實……唐傲雨今年不過四十五,大部分的人都不明白,他怎會選在盛年激流勇退,又忽然間宣布退隱,硬將龍首棒子丟給得力的養子。不過大部分的人,自然不包括如今盤踞四方的闕龍門九龍。
暗龍瞥向隱身于角落的「影子」,嘴唇扯起一抹嘲亨,才將視線轉回立于長廊外,豎起畫架對著櫻花樹,正拿著炭筆在作圓的瘦長身影。
唐傲雨來到日本整整一個月,期間沒有過問闕龍門任何大小瑣事,除了第一天,對來迎接他的暗龍「嗨」了聲,宣告「我來了」之後,他每天就只頤著搬他的畫架和畫具來到總壇中,在充滿日本風昧的院中作畫,很少理會其他人。
沒有和法國方面聯絡半次,等于是摒棄多年的「訓練計劃」于不顧,這不像是唐傲雨的作風。就算是能夠視若無睹,一個月過去,暗龍也不禁想知道養育他成人的這個男子,來到日本到底盤算何事。
苞在唐傲雨身邊近二十年,暗龍太了解唐做雨「僅為所為而為」的行事風格。
刺冷的寒風拂過暗龍俊冷的臉,望著唐傲雨單薄的穿著,暗花的臉色更寒,無聲地離開廊下,終于踏人中院之中。
只能說認輸。
一個月來,暗龍第一次主動進入唐傲雨周圍十尺內。
暗龍來到唐傲雨身後,尚未出聲,他便已回頭。
迎上暗龍那對毫無熱度黑眸的,是一張含笑且顯得過于年輕的臉龐。
唐傲雨的保養的確良好,就算與闕龍門這一代的幾個領導人並列,年齡上也不見得有太大的差距。這當然也是大部分的人,不明白他會突然退隱的主因。
「嗨,找我嗎?」唐傲雨含笑地望著暗龍。
多年的習慣,憑腳步聲分辨走近的人是誰,對他而言並非難事。
暗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默不作聲地月兌上的長外衣,瞬間已將長外衣披在唐傲雨的肩膀上。暗龍的身材較結實壯碩,合身的長外套披在唐傲雨身上,顯得有些過大,也顯出他的瘦削,不過他並不介意。
「你這小子還不錯,懂得關心老人家的身體。」唐傲雨淡然一笑,沒有抗議加諸于他身上的重量。
他將手中的炭筆暫置于畫架上,將雙手伸人長外衣的袖子中。
天冷,唐傲雨當然能感覺到;穿得少,只不過是他為作畫較輕松方便而已。
沒有熱度的雙眸閃過一抹思緒,暗龍沒有嘲諷他才四十五就敢自稱老人家,目光轉到身側的畫架上。
「告訴我,你這次來日本的目的。」
對著在冬天也開花的雪櫻,唐傲雨的畫紙上只有一個女孩的倩影。既然是畫人像,又何須特地來中院對著雪櫻吹冷風。暗龍並不認為他是在畫櫻樹的精靈,非得來外頭對著櫻樹作畫不可。
「目的?」看著由他自小栽培,如今已長成俊酷挺拔的晴龍,唐傲雨笑了。那笑容很淺很柔,帶著教人無法忽視的詭異。好像經暗龍這麼一提醒,他才終于記起一件不小心被他遺忘、卻十分重要的大事。俊酷硬冷的神情依舊,暗龍的心底卻泛起不祥的,預感。噩夢一場!
不過幾天,雷烈就已經快受不了寄人籬下的感覺。
一早起來,看著鏡中的黑眼圈,雷烈難以置信地翻個白眼。
而他這兩輪「熊貓記號」的制造者,正歸功于昨晚一整夜說要睡了,卻在他耳邊聒噪一晚上的席湘靡。
不知她昨晚是哪根筋不對,竟比前幾天更加煩人,因此也就免費送了他目前在鏡中所見到的兩個黑輪。
他是可以漠視她,但卻很難漠視噪音!
「你廁所用完了嗎?我也要刷牙洗臉。」慢些起床,發現他已不在床上,打地鋪的席湘靡跟著起床,听到水聲知道他不是失蹤之後,揉著惺松的眼楮走到廁所兼浴室的拉門前,敲著塑膠門朝里頭問。
「你給我閉嘴!」雙手撐在洗手台上,看著鏡中的黑眼圈,他禁不住咆哮。
他現在最本想听到的,就是她的聲音!
以前就算再怎麼加班,他也從沒出現黑眼圈過,可見他昨晚耳朵的確受到凌虐,精神才會委靡到這種疲憊的程度。
門外的她愣住,不禁小聲委屈地道︰」廁所是我的啊……竟然吼我……「
不過是問一下他洗手間用完了沒有,那麼凶干嗎呢?他今天的下床氣還真是不小。席湘靡走向床邊坐下,咕噥地想,完全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和他「同居」幾天以後,她已經不知被他吼過多少回,多少也習慣了他那像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說爆就爆的壞脾氣。
相處愈多天,他就吼得愈不客氣!
好像她被生下來,就是為了給他老大吼著玩的哩!不曉得這種情況,對她算不算好事?席湘靡只顧想著他的反應,沒想到自己也是和他愈熟,就愈不怕他,話也就越來越多。
老實說,她很意外真有雷烈這種人。
吃別人的、用別人的、住別人的,還跑得比主人了不起的嚇人。
還以為老爸那邊傳來的資料,和本人多少會有點偏頗,誰知竟沒有絲毫誤差。
洗手間的門被用力地拉開,她稍微坐直腰身,好整以暇地面對必然的白眼。唉,不知道他又在氣什麼了。
「誰誰你坐我的床?!」
雷烈的口氣不善,顯然認定她下那張床的所有人正是他。
「對不起,我忘了。」想起他侵佔她的床以後,隔天早上就宣告過的話,她趕緊從床上站起身來,在心底直嘆氣。
那天,他說床他要睡,不喜歡沾到別人的味道,所以不準她踫……天知道這是哪家霸道的天理,之前都是她在睡,床上早有她的味道,不是嗎?喜歡一個冷冷地睨看她,等著她作決定。
基本上,那晚他是她」拖「著回來的,要他的感激很難。
說來也怪,一開始完全不能接受的破爛環境,在住餅幾天以後,他竟然開始習慣。住習慣了,他才沒急著早謀住處,但她要是想拿屋主的身份干涉他,他就立刻走人。
物競天擇中適者生存,看來,他是挺難滅絕的那一類人種。
「我又不是要趕你走……你真是……」喪氣到極點,席湘靡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一直待在他身邊。
她看起來似乎很難過,而且……真的被他的話刺傷。好不容易,雷烈終于發現自己是有些過分,拒絕的臉色也就緩了下來。想想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對他很好,似乎不該老欺負她。
「你要跟,是你的事,離我遠一點。」他撂下話,轉頭就朝外走。
席湘靡一听,心中重燃希望之火,趕緊穿上鞋去追霄烈。遠一點就遠一點,她只要能看到他就很高興了反正她光看照片就能看兩年,不是嗎?
于是乎,她神情愉快地跟在他身後……和他擦身而過的女人,全都用一種流口水的表情回頭盯著他,讓她很想把那些女人的眼楮全都貼上膠布。除了為這一點心煩之外,她的心情勉強還維持在不錯的狀態下。
雷烈來到東京的地下鐵,她自然也跟進去。
苞著他排隊買票,跟著他在人潮不少的月台等電車,然後跟著他上電車。
雷烈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當她是陌生人,然而她卻始終都跟著雷烈。
環著雙臂,雷烈俊酷的身影,倚在列車出人口旁的不銹鋼柱上,不動的視線落在外頭奔馳的景色,他依舊是這一節車廂中最引人注目、女人視線緊盯不放的目標。
席湘靡並不介意他的漠視,直到--老天!有在模她的!兩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將她夾在中間,在偷模她的圓臀之後變本加厲,明明車內不擠卻一直往她身上磨蹭。她的臉在瞬間刷白,生平第一次體會在列車上被吃豆腐最多麼惡心的感受。
有其他人看到她被吃了豆腐,但不敢多管閑事,所以沒人肯幫她。
她的眸光一抬,剛好和雷烈無意轉來的視線對上。
雷烈應該會發現她眼中所發出的求救信號,但是……他把頭轉開了。
是呀!雷烈那麼討厭她,又是她自己要跟著他的,他哪肯管她死活呢?席湘靡苦澀地收回求救視線,朦朧的眼已染上霧氣。
惡,她好想吐……不行,她不能就這麼讓人白吃豆腐!
當她決定自救,給予反擊時,-轉頭,那兩個可惡的卻在瞬間一人吃了一記重拳,當場掉了門牙,流著一口血,還被人用一股蠻力由領口揪起。
「啊!好痛……」那兩只痛呼。
人們自動退至兩旁,電車靠站的同時,就見兩個中年被這麼摔在列車的地板上。「別再做同樣的事,滾!」雷烈倔傲的神情火爆而嚇人。
兩個中年嚇得血色盡失,不敢反擊。顯然老骨頭不堪折騰,稍微閃了腰,卻驚慌得朝電車外抱頭鼠竄,一刻也不敢停留。
這一幕也讓列車中和正要上車的人群愣住,仿佛看見怪獸般。
女性遇到色浪時,會見義勇為的人不少,但用的手段像他這般徹底恐怖的,車上恐怕還沒人見過,而他的神情仍一副理所當然,一點也不抱歉下手太重。
別說其他人,就連席湘靡也看呆了。
「走,下車!」在電車門關上之前,雷烈拖著她的手踏上月台。
席湘摩沒有異議,任他拖著手走,淚水卻一顆顆掉落。
他救她了,他終究還是會救她……
本來,她幾乎絕望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心灰意冷到極點。不管他是否只是看不過去,卻還是來救她了。
她知道,他會救她的。即使在她已絕望的時候,她的心仍然這麼認為。
「不要哭,遇到就該懂得自保!」就算沒有回頭,雷烈也能從她手心傳來的抽搐戰栗,知道她在掉眼淚。
「嗯……」吸了吸鼻子,她在哽咽中斷斷續續地道︰「我……我要去……去練、練柔……柔道。」
「要練的話,空手道比較好。」他拉著她邊走邊建議,始終沒去看她被淚痕淹沒的臉。他不善于安慰人,也不知從何開始。
「那……那我就學空手道。」她的淚停止了,只是聲音還有些哽咽。
其實她會哭,並不是因為被吃豆腐,而是很高興他沒有棄她于不顧。她知道他不知道這點,更不能告訴他。
「笨蛋,一點主見也沒有。」他不以為然地冷嗤。
听她的聲音,情緒似乎已經漸漸平復下來。
老實說,和她視線交會的那一剎那間,他並沒有發現她遇到,在第二次看向她的才發現她的困境;不然他哪會有時間給那兩個無恥之徒多加兩拳。
不愛和女人相處是一回事,但雷烈一向對破壞男人名聲的「」深惡痛絕。
能親手逮到,豈會輕易饒過?他認為那種人渣的存在,破壞「男人」兩字的完美,就算被予以銷毀也不值得同情。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道︰「我不喜歡看到女人哭哭啼啼。」
「嗯……」沒有抗議他的指責,她只是覺得他的大手好溫暖。「我不會再哭了。」她用自由的另一只手背抹抹臉,立即保證。
雖然是感動的眼淚,但她絕不要因此被他討厭。
雷烈沒有再說什麼,直到她眼楮的紅腫消退前,沒有回頭看她半次,卻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沉默地往前走著。
這種幸福是很短暫的。席湘靡很清楚,也沒奢望他能一直對她這麼溫柔。因此她沒有在這種時刻多話,只是靜靜地感受這短暫的幸福。
就如席湘靡所想,她的情緒一復原,雷烈就變回原來的模樣。
他不再牽著她的手四處走,彼此的交談仍少得可憐,她仍舊是話比較多的那一個。不過他不再當她是陌生人,已經允許她跟在他身旁,中午甚至和她同桌進餐。
準備回去時,雷烈突然想起一個月余未見的羽,更想到那二十平米大的房子里連電話也沒有,于是決定在外頭打通國際電話回中國。
「你會說中文嗎?」打電話前,雷烈突然轉頭間站在他身後的席湘靡。
「中國話嗎?會呀。」掩飾住心慌,她裝出無辜的笑顏點頭,開始用日文發音的生澀中文道︰「飯後……後吃……澡……恩……你好……麻?偶喜換……摟德花……好搭的……西剮……」
「夠了。」見鬼了,這是哪國的語言,可以說得這樣不通順!
「我說得還不錯吧?」換回日語,她以天真爛漫的神情問道。
「真不知道,你的中文是誰教的……」雷烈眉頭微蹩,用中文咕咕了句。教出那麼爛的學生,該切月復自殺了。
老實說,她剛才那一串,他只听懂「飯、吃」和「你好」幾個字。不過她听不懂,對他來說倒是比較好,打起電話比較沒有顧忌。
「呃?你說什麼?」她笑著問,雖然听得懂他的話,卻沒加以反應。
「沒什麼。」隨口敷衍一句,他就轉頭打電話。
站在他身後的席湘靡,臉色在瞬間泄露緊張的不安,在得知他不打算追問後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難得主動和她說一次活,就非嚇死她不可嗎?
電話接通,一听到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雷烈就直接問︰「是羽嗎?」
(二哥?!)雷烈打的是雷羽房間的專線。
「嗯,你好嗎?」雷烈在听到雷羽的話之後,聲音柔了下來。
(不好,快一個月沒見到二號,連聲音也听不到,我怎麼可能會好?)人在家中坐的雷羽,蹦著二郎腿開玩笑道。
「你是在告訴我,你有多想我嗎?」雷烈語氣雖柔,卻輕嘲地撇了撇嘴。看不到他表情的席湘靡,愈听臉色愈不好。
此刻的她認定,他是打給在中國的「情人」。
(是呀,只要不排戲、吃飯、約會、睡覺、寫劇本的時候,我都曾在想,跑到日本的二哥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忘記家在哪里了。)雷羽十分認真地表示。
不要以為雷羽只是隨口胡謅。他說的話,的確是事實中的事實。
丙然!不提想的是那種無聊事,光是要排戲、吃飯、約會、睡覺、寫劇本,雷烈就懷疑他的寶貝弟弟,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想他這個親愛的哥哥。
「我知道你會來接我,我不會找不到的。」他似笑非笑地告訴雷羽。
(既然二哥這麼說,我只能認命羅!)雖是委屈,雷羽卻說得挺開心。
絕對沒有雷頓達那對夫婦的份就是了。
雷烈想了兩秒,簡潔地道︰「告訴他們,不用擔心我的事。」
(知道了。二哥,記得要繼續和我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