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索始終注意著夢龍的反應。
然而她的反應就是──沒啥反應。喝她的茶,看她的戲,嘴角掛著那抹興致盎然的笑意,看了讓他滿肚子火。
「鬼索?你有沒有听到我的話?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洛倩倩擔心地喚著失神的鬼索,突然發現房內還有第三者時方頓住話,回神後放開他的手臂指著夢龍,激動地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里!?」
她充斥酸味的語氣,就像抓奸在床的妻子,令鬼索不禁莞爾。
洛倩倩恐怕忘了她早就沒有這個權利。
「你問他就知道了。」夢龍淡淡微笑,將問題丟給鬼索。
她不介意被當成隱形人,只可惜人家還是發現了她。從鬼索的表情她不難看得出來,有裂痕的感情補不回來,他無意再吃回頭草。一廂情願要重修舊好,這女人是否過于天真就不歸她管了。
若問她的感覺……看見他熱情的舊愛攀著他,她的確有點「介意」。
介意洛倩倩的理所當然,介意他的眼底還有留戀。
「鬼索,她──」洛倩倩瞪夢龍一眼,立刻轉回頭。
「她的事與你無關。」他打斷她的詢問,連發問的機會都不給她。
表索懷疑夢龍若不在場,他能不能這麼冷靜面對這曾讓他幾乎氣絕的女人。敢吃定他還愛她又回頭找她,他沒殺了這薄情的天真女才有鬼!
「可是……」鬼索冷淡的口氣讓洛倩倩擔心起來,終于感到不太對勁。
表索變心了?可是陰絕明明說……要不是篤定鬼索還深愛著她,她怎麼可能不顧尊嚴來求好?
若是他變了心,一切就完了。
她深知他的固執,只有他的愛不變,她才有機會……「我對你早就心死,不可能對你舊情復燃。」他揚高冷漠的唇角,字字清晰、句句絕情,眼底只有鄙棄。「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里,向我質問在我房里的女人是誰?」
表索的態度,讓洛倩倩感到既疏離又陌生。
洛倩倩立即體認到現在不是管那女人的時候。
欲力挽狂瀾的她急忙道︰「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的錯?鬼索,你給我機會好嗎?以後我會補償你。」
「我們沒有以後!沒有!懂嗎?」鬼索猛然擊牆咆吼,瞪著她,「永遠沒有以後、沒有未來!沒有什麼原諒可談!」
洛倩倩呆愕住,整個人仿佛受震過劇。熱氣沖上她的眼眶,讓她當場委屈得掉下淚來。僵立數秒,她朝外沖了出去。
「真他媽的,Shit!」
表索被她的淚水弄得煩躁,一肚子悶氣無處可發。
「既然心疼,何不追上以為」夢龍不知思索何事,神情迷離得讓人難解,也沒指正他已久未月兌口的粗話。
表索瞪她一眼,怒氣沖上頭頂。
「誰會為她心疼!」他是氣洛倩倩沒事不會好好待在美國,干嘛吃飽撐著蹦出來,搞得他的大腦烏煙瘴氣。
他正為夢龍的事心煩,哪來的心思應付多余的麻煩!
這女人不懂,永遠都不會懂!她就巴不得他重回舊愛懷抱,省得對她持有非分之想嗎?一想到她有可能是第二個「洛倩倩」,根本不會在他身上放真心,打算玩玩就離開他身邊,鬼索除了生氣還感到隱隱受創。
表索猛然頓悟,洛倩倩的無情只能傷他的自尊;換作夢龍,只要她夠狠心,絕對能讓他痛得體無完膚,如同置身煉獄。
「你還是去追她比較好。」她的眼光變得深沉。
「為什麼?」
她就那麼想打發他去別的女人身邊?許多時候看著她的笑、她的神情,他不難以為她對他是有感情的,但此刻他又猶豫懷疑起來。
「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她仍兀自輕喃。
「我听不懂你的暗示,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再遲鈍,鬼索也開始察覺她話中有話,事情似乎並非他原先所想的。
她巧不巧,他在此時想起她的天賦異稟,心底泛起強烈的不安。
「你不用懂了……」夢龍嘆了口氣。
在她嘆息的同時,旅館的電話一秒不差地響起,讓空氣倏地凝結,氣氛霎時詭異到極點。
她靜靜舉起茶杯輕啜口茶,對電話聲置若罔聞。
這通電話像是解釋了她為何說鬼索不用懂了。
表索瞪著鈴聲大作的電話,繼而望向她。
「找你的,不接嗎?」
被夢龍突然說的話、投來的視線嚇一跳,鬼索吞下怪異的感覺才問︰「你……你怎麼知道是找我的?」
「你接了不就知道?」夢龍忽然一笑。
听出她什麼都不會說,鬼索只好壓下疑惑先接電話再說。
他本來就不懂女人復雜的心思,不但九彎還十八拐,要懂起來談何容易;偏偏他愛上一個神秘到極點、令人不解到極點的女人。被該愛該恨搞得煩亂不已也就罷了,她還一天到晚害他煩亂如墜五里霧中。
是有自虐傾向嗎為他對她愈不了解,竟也陷得愈深。
她的難解陷他于不可自拔。???
表索幾乎是摔上電話,下一秒便以怪異的眼神瞪住夢龍。
「他們要我用你交換倩倩!」既然她可以未卜先知,想必不用他多詳述,她也知道他話中的涵議。她方才詭異的話也有了解答。
洛倩倩被綁了。
由于他遲遲未給禿鷹回復,禿鷹主動采取了行動。在洛倩倩哭著奔出旅館的那一刻,就被乞鷹的人給擄走,威脅以她來交換夢龍。
看來禿鷹對他深入調查過,才會發現洛倩倩可以利用。
「喔。」
「你只「喔」是什麼意思?」
「決定權在你,你怎麼問我什麼意思呢?」
是啊,決定權在他……就算他極力隱藏,她仍從他的眼底看出心焦。
「我若有決定權還會問你?」鬼索為她的口吻氣得想翻臉。
雖然她並沒有逃走,但鬼索比誰都清楚,她要是想走誰都攔不了。名義上她是他的肉票,實際上她根本不受制于任何人。
就因為她的行徑非他所能理解,更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對洛倩倩已沒有感情是一回事,他不能讓無辜的人受他牽連出事,畢竟洛倩倩習于嬌貴,此刻恐怕早已嚇得淚如雨下。
「喔,那交出我,她不就沒事了。」夢龍瞥他一眼,說得極簡單。
避免他為難,她替他做了選擇。
後遺癥……她也管不了了。
「你說得容易!那禿鷹──」鬼索氣得說不下去,只想揍人。這女人永遠不把她自己的命當回事,以為她自己是九命怪貓?
「啊,是那只笨老鷹?不過是拒絕他的求婚,怎麼他「難過」到現在?」听到久違的稱謂,夢龍側了頭,像是匪夷所思。
話說一年前那只笨老鷹也不過有幸見她一面,就宣告絕對要將她追到手,苦苦糾纏不休。由于覺得他的自信過于可笑,不知他哪來的信心令她啼笑皆非,不堪其擾下她干脆進行「回報」。
听說那些「回報」讓禿鷹吃盡苦頭,甚至在鷹派里的聲望大落,成了江湖上的一大笑話,威風不再有。
夢門和鷹派幾位主事者交情算不錯,本來她並不想做得太絕情,偏偏不識好歹的禿鷹竟可笑地認定她夢龍在「害差」,自以為是的變本加厲糾纏她,逼她不得不命令柯佐解決掉這個麻煩……嗯,想必柯佐當時未曾手下留情。
受教訓之後,禿鷹不再纏她,她還以為他終于懂得安分,因為羞于見人躲開她。
原來他還不死心。
「他向你求婚?」鬼索突然覺得那只笨鷹更令人厭惡了。原本他以為她連綁洛倩倩的人是誰都知道,看來他錯了。
想到她連敵人是誰不知就自願當肉票,他更是滿心怒火。
「一年前的事了。」夢龍雲淡風輕地帶過。
前塵往事,就省了「留戀」的興致吧!
「那現在怎麼辦?」
想到她一定是拒絕,才會有今日的局面,鬼索松了口氣。
呃……也不是他認為今天這情況值得慶賀……夢龍深深望他一眼,抉擇不變。
「既然你因為揚嗣而恨得想殺我,又愛我愛得太深懊惱自責,造成舍不得殺也愛不得的矛盾,你何不讓自己解月兌,將我交給別人?」
表索震于當場──為她數語能分析得如此透徹。
「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對吧?」夢龍給他一笑,帶著玩笑的語氣道。
他做不了抉擇,由她來做也無妨。???
哪里有好戲哪里瞧去。
在「欽點」因擾之後,唐傲雨干脆照老習慣玩。
是嘛,這才是最實際的作法。
再說,夢門幾乎一個月無主,也該他出面關心關心了是吧!
帶著非常正當理由的唐傲雨此刻就站在加拿大的土地上。
避沖亦步亦趨地跟著老大,就怕一不小心被放鴿子。
事關小姐的事,他怎麼也要當只牢牢的跟屁蟲。想到夢龍和夢門失去聯絡一個月,要他若無其事是不可能的事。
九龍里頭,就屬夢龍最讓他放不下,還不都為她那毛病……「管叔,如果是我失去聯絡,你會不會為我那麼緊張啊?」還沒離境,所以被唐傲雨拖著當「地陪」,無奈也認了的雲龍好奇地望著管沖。
由于管沖有點年紀了,退休後又留在離島上,一直跟在唐傲雨身體,是闕龍門看著九龍長大的元老重臣之一,所以九龍都尊稱他一聲管叔。
雖已退休,未娶妻生子的管沖仍忠心耿耿?唐傲雨跑腿。
「那還用問!」管沖輕責,九龍都是他看大的,哪個出事他不會擔心……「一定不會。」唐傲雨閑閑接話。
「我想也是。」雲龍倒有自知之明。
「不是的,我不是……」管沖急著辯解。
「是就是了,何必不承認,你只疼亞書那孩子又不是秘密。」唐傲雨壞心眼地打斷忠僕的辯解,幸災樂禍地看著老僕急得漲紅臉。
「沒辦法,誰教亞書是女的。」雲龍哀怨一嘆,無視管沖老臉上亟欲辯白的神態,兀自道︰「管叔你放心,我們早就認了,絕不會和亞書爭風吃醋。」
「我說不是這樣……」
「老管,事實就是事實,你何必否認。」唐傲雨拍拍老僕的肩,任管沖愣在原地逕自前行。
「管叔,這里又沒有外人。」雲龍有樣學樣地道。
「我……」真是百口莫辯的冤枉啊!
「這年頭,還是女娃兒比較受寵。」
「就是啊,男人長得眉清目秀也沒用……」
唐傲雨和雲龍一搭一唱,默契可好對吧?
避沖愕視前頭那兩道不等人的俊長背影,直在心底認衰。
沒有其他闕門人在,唯一晃在陽光底下的他無疑成了雨和雲龍的消遣,不認也得認。
反正數十年都過了,他習慣得不得了。
受雨燻陶,尤其和雨在一起時,九龍多多少少都會使上一點壞心眼。唉,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九個孩子專學雨的壞榜樣。
說唐傲雨和九龍像父子也不?過。不過,小事不問大事不管的唐傲雨,絕對是個百份之百放任派的父親。
當然啦,這老頭閑閑沒事做時另當別論。
現在哈哈,閑到沒話說。???
睽違一年的夢龍依舊美得教禿鷹憤恨,卻難以不心動。
她早該在一年前屬于他禿鷹,事與願違讓他不甘!
「嗨!禿頭鷹,久違了。」夢龍不甚在意被數十人圍堵,隨性朝為首的禿鷹笑了笑,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表索的目光焦點始終跟著她,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誰是禿頭鷹了!我是禿鷹!不用加個頭字!」听到她和一年前相同的調侃,禿鷹氣得咬牙切齒。
「哎呀,我知道你是禿頭鷹嘛,你不用一直告訴我。」
她輕輕柔柔地笑著。
男人小心眼起來,就算有一張還不錯的臉也會變得不堪入目,讓女人看了皺眉哪!眼前這只笨老鷹長得也算有型,要騙幾個女人為他神魂顛倒還不容易,就是一顆心眼小得像芝麻綠豆,整體感覺就差勁。
人家不愛他就不愛他,竟然能夠記恨一整年,他的心眼之小可見一斑。
「唐亞書!你──」被激怒的禿鷹差點破口大罵,然而心思一轉,臉上便出現邪獰的笑容。
「你不用在那里刺激我,趁你心情愉快笑得出來的時候,你就盡避笑吧!待會兒笑不出來,大伙就只好看你哭了。」
今天,他要剝下她那張假聖潔的高傲面具!
好不容易查出她的弱點,他會一點一點慢慢折磨她。
「想看我哭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你可以試試。」夢龍就事論事,多久沒見過自己掉眼淚,她都忘了。
隱約中,她有些懷念那屬于孩提時的感受……長年來,辛苦困難的經歷訓練、許多大苦大痛都拐不來她半眶水氣,她也懷疑是不是她的心太空洞,對人事物已不再有感覺,所以不再有淚。不是完全失去喜怒愛惡欲,只是她所能感受到的總是極小的部分──小小的悸動,小小的悲哀,小小的喜悅,小小的痛楚……一切感覺是那麼淺薄到難以深刻,轉眼間便消失無蹤,怎麼可能喚得起她和淚水間的呼應。
柔柔的笑臉底下,總是一顆無波無緒的心,此刻亦然。
禿鷹有本事讓她掉淚的話,讓他試試無妨,就怕他徒勞無功。
「盡避說大話,待會兒我會讓你欲哭無淚!」禿鷹惡狠狠地放話。
欲哭無淚?不會吧,這只笨老鷹不知道她現在就身受其感,?這感受感嘆得不得了嗎?夢龍失笑,無奈到無話可說。
如果她現在的感覺還不叫欲哭無淚,她永遠不會懂那是啥玩意兒。
「把人帶出來!」
朝夢龍惡瞪一眼,禿鷹朝手下命令,相信她得意不久。
打探到的消息出乎他意料之外,原來夢龍根本無傷也沒有被綁,顯然她壓根兒不是被鬼索綁去的。既然不是被綁,想也知道她和鬼索之間的曖昧關系。
難怪鬼索那天說要考慮,後來卻遲遲不給他回復,讓他等得怒火漸熾──鬼索根本不打算拿夢龍和他交易。
表索根本打算耍他!禿鷹?此消息青筋暴浮,怒火極度狂飆。
他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此刻他倒要看看,鬼索是要新歡還是舊愛。
禿鷹的手下領命,快速將綁來的洛倩倩拖出來。
洛倩倩是真的被「拖」著出來,因為她驚嚇過度導致雙腳虛軟,已承受不住她身體的重量,所以禿鷹的手下只好拖著她出來。
顯然她在被綁之前掙扎過,原本直順的發絲淩亂,衣服有好幾處破損,整個人完全不像幾個鐘頭前的光鮮亮麗。
「倩倩!」愕然的鬼索不禁低喊。
洛倩倩?起早哭花的小臉,霧氣氤氳的雙眸里盛滿驚慌。
「鬼……鬼索?」
「是我,我會救你的,別怕。」縱使過去對洛倩倩有再多的恨,她眼中的無助害怕,也讓鬼索本能的給她安撫的承諾。
畢竟他覺得洛倩倩是個跟這件事沒有任何牽連的無辜者。
「鬼索……為什麼會這樣為他們好可怕……你救我、救救我……」洛倩倩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她不但莫名其妙被綁,還遭受到她此生完全無法想象的待遇。
那個一臉凶相的帶頭男子,因為她曾掙扎反抗、幾度想逃,給了她好幾巴掌,還冷笑看著她被其他可怕的男人上下其手。她向來傲慢的自尊被消磨殆盡,羞辱得直想咬舌自盡,偏偏她又沒有那麼做的勇氣。
她想回家,好想回家……不再任性,不再強調自尊,什麼都不要了,管他未婚未有幾個情婦,她現在好想回家,永遠遠離這個恐怖的惡夢。如果……如果和鬼索在一起,代表還會遇到這種事,她寧願接受未婚夫在外頭花天酒地。
洛倩倩經這一嚇,完完全全打消和鬼索重修舊好的念頭。
夢龍打量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底突然泛起陣陣嘆息。
換作是她,恐怕永遠學不會這樣嬌弱、引人憐的模樣吧。
她可以學得很像,有些骨子里的天性卻無法改變;就像她可以極柔到悸動人心,但熟人仍看得出她眼中的拒人千里。
「原來你對舊愛還有情哪,那要你做的抉擇就有趣了。」
禿鷹冷笑著,滿是邪惡的眼神不懷好意,等著享受讓別人痛苦的樂趣。
等了一年,他等的就是大快人心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