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衍帶著金色夜明珠回宮,親自呈給皇太後,皇帝當著眾大臣的面加以誥封欽賞,立即使流傳已久的謠言不攻而被,還給月衍清白。
雖然竊賊還沒找出來,但皇帝開始有心追查,找出宮內的內賊是遲早的事。
之後,皇帝私下召見月衍和柯夜心。
在柯夜心行過禮後,皇帝要她上前,好奇地不斷打量。
皇帝想看看月衍肯撿回的孤女有何特別之處?他很快就發現她的特別,見著皇帝能臉色不變、從頭到尾自在從容的尋常百姓可沒有幾個。
多明顯的事──她的黑眸里竟毫無懼意。
「不錯、不錯。」皇帝在打量她一會兒後,開心地笑了。月衍的眼光,皇帝沒有加以質疑,他向來喜歡有獨特個性的女子。
「我就說吧﹗」來湊熱鬧的都王爺也樂得補上一句。
在柯夜心滿頭露水時,月衍升起危機意識。
眼一轉,皇帝探詢地的意願︰「夜心,你可願在宮中住上一陣子?」皇帝想知道,有她在的地方是否真如天方所形容的有趣。
「呃……」柯夜心不確定地望向月衍,他卻在此時轉開眼,立即惹惱了她。「若是皇上如此希望,民女自然願意。」
進了宮,為她找到其他依靠,他就決定不再管她、放她自生自滅?以為他迫不及待想擺月兌她,她既難過又生氣。
雖然剛開始時被嘲笑,但後來進京的路上,她仍堅持當她的淑女,完全不理會其他人的反應。到了今天,她才發現她的努力對月衍根本不具任何意義。或許他只是很高興,她不再那麼粗魯、不再老為他惹來麻煩吧﹗
早知道……就回泉州了……
「好、好,那你就暫時留在宮中吧﹗」皇帝很滿意她的回答,有趣地問︰「不過,留在宮中的女子,不是朕的後妃就是宮女,你想做哪個?」
傍她選擇,也是一種測試。多少女子渴望進官服侍皇帝,為家族求得顯耀及拔擢,這是不可爭的事賈。有此機會的女子,想必能抵抗誘惑的沒有幾個。
「是民女可以選擇的嗎?」轉著機靈的黑眸,柯夜心笑問。
偷瞥月衍一眼,她很高與他總算有點在乎她的反應──因為他的臉色變了。
「君無戲言。」皇帝也笑了。
此話一出,都王爺和月衍都感訝異。君無戲言,出自當今聖上之口,具有多大的震撼和效力哪﹗有他們為旁證,皇帝的確得君無戲言。
若是柯夜心選擇為妃,即將為皇帝後宮二十佳麗再加一名,立即躍上枝頭變鳳凰。
看得出來,皇帝對她是欣賞有加,才會口出此言。
「民女可否略微想想?」她有意拖延,好觀察月衍的反應。
「不忙,你多想想。」剛下早朝,皇帝是有點空閑。
會考慮這提議的人,外人一定會以為她腦袋有問題。可是早從她不住偷瞥月衍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皇帝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謝皇上。」
柯夜心狀似思考,眼神卻四處流轉,皇帝也不加以催促,卻從她鬼靈精的眼中看出答案,不免在心底一笑。
然而她慢條斯理的思考,卻急壞了月衍。
一旦她選擇為妃,他們之間將築起一道永不可攀越的高牆,彼此再也不可能有交集。對于皇上的嬪妃,他勢必不會多想、多看一眼。
縱使他的心會痛……
因為對皇帝的效忠,他對宮里的後妃也異常尊敬,絕不會有非分之想。
第一次,月衍向上天暗自祈禱,祈禱別讓他痛苦一輩子。
回京的路上,他早弄清對她的感覺。若不是她突然變得冷淡,像變了個人似的讓他不習慣,他早就向她表達自己的感情,直接帶她回平山王爺府先給爹娘見見。
月衍實在不明白,她的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唉,或許就是不明白,他才更為她所吸引吧﹗她真的與眾不同,有趣得很。
「民女……」看出月衍眼中的焦急,沉凝的俊臉也顯得有些蒼白,柯夜心沉悶許久的心情總算好許多,緩緩地道︰「願暫為宮女。」
月衍自己不自覺、所有人卻不難發現他松了一大口氣,全忍不住笑在心底。
「小夜心,你可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都王爺刻意問道。毫無疑問的,若她大小姐不傻不痴,大家可直接斷定她心有所屬。
呵呵,那個「屬」差點沒被她嚇死。
「王爺,從來就不曾擁有過的東西,民女怎麼放棄呢?」言下之意,對于皇帝所給的選擇,她從頭到尾沒有第二考慮。
好不容易看出月衍藏不住的心意,她只覺得自己得到了些東西。
月衍的反應,對她來說才是最珍貴的。
「哈﹗說得好、說得好……」皇帝听了之後拍案叫絕,更覺得她特別得有趣,愉快她笑道︰「既然你已經做了選擇,那朕就讓你暫時跟在皇後身邊吧﹗」
希望她真能為沉悶的後宮帶來一點新鮮樂趣……
*****
皇後是個端莊賢淑的女人,不但和其他妃子相處融洽,對宮女和太監們也極為和善,不但極少動怒,對下面的人更少發過脾氣。
苞在好主子身邊,向來是不會受太多悶氣的。
想當然耳,這正是皇帝將柯夜心派到皇後身邊的原因。
由于皇帝和都王爺的態度極為明顯,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和都王爺很喜歡她,從上到下,連後宮的妃子都沒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
包何況,她的主子──皇後也喜歡她。
雖然知道夜心本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妃子,也因為度量極大,皇後並未排斥她的存在。皇帝對夜心有好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皇後雖不明白皇帝為何要讓她選擇,卻仍認為夜心有可能成為皇帝的妃子。
基本上,柯夜心在宮中的日子可說過得如魚得水﹔因為皇後的想法,以及她跟在皇後身邊並沒有太多實質的工作,因而犯了小錯也常被原諒。
後宮里,除了皇太後的勢力範圍,她幾乎是通行無阻。
然而……進宮不過兩個月,柯夜心就悶得快要死掉。
月衍跟在皇帝身邊,她跟在皇後身邊,一個月根本沒機會踫上幾次,單獨相處就更別提了,自然不可能像以往朝夕相處──她討厭這樣過日子。
怕的是,一旦要求離開宮中,她可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
經過這兩個月,她知道自己會想死他,所以才把數度請求離開的話,在見著皇帝的面時硬生生地吞回肚里。他不表態,她也只好按兵不動。
他到底喜不喜歡她呢?她的信心又動搖起來,懷疑是自己產生錯覺。
誰教他每次見著她都毫無表情……就像初遇時一樣。
好無聊哪,回到宮中以後,他連氣都不對她生了。
咦?那不是皇太後跟前的鐘公公嗎?靠探尋沒去過的地方打發時間的柯夜心,坐在御花園的一座假山旁,腦海中的思緒因看見遠處的來人而中斷。
因為鐘公公東張西望,樣子有些鬼鬼祟祟,她本能地往假山里里,藏性身影。
不是想探人私密,她只是無聊透了,想瞧瞧有沒有好玩的事。
「鐘公公……這里、這里。」在鐘公公靠近假山時,另一個人從角落竄出來。
「別喊那麼大聲,你想害死我兩是吧?萬一給人听見還得了。」錘公公細細的聲音緊張的斥責,又往前後左右看看。
確定沒人,他才瞪了一眼守宮門的阿孟。
因為上回的事,宮中警備森嚴不少﹐不凡事小心可不行。
「公公,上次咱們偷夜明珠出宮的事,最近上面查得好緊哪﹗您確定還要……」阿孟是個粗人,要他說話放小聲真的很辛苦。
之所以會被買通,只因他家里的老娘年久臥病在床,實在需要一筆龐大的醫藥費。但那並不代表他不害怕,或是不覺得對不起皇上。
「閉嘴﹗誰要你提這件事﹖﹗」氣急敗壞的鐘公公怒斥,生怕給誰听了去。
其實,他就是怕走漏風聲,才特地騙來阿孟滅口的。
金色夜明珠返宮,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更氣的是他所栽贓的月衍竟是皇帝派去追查夜明珠下落的人。一切都亂了,他也知道該安分一陣子,等風聲過後再作打算。
「抱歉……」似乎也意識到嚴重性,阿孟尷尬一笑。
「這次換點小玩意,相信不會有人發現。」鐘公公自懷中掏出一支玉釵,伸手作狀要拿給阿孟,當阿孟伸手要去接時,他袖中突然亮出一把短匕首。
匕首猛然刺過來時,阿孟著實嚇一跳,往後一退還是被刺傷手臂。
「公公你」──
不再隱瞞後,鐘公公眼中全是可怕的殺意,露出邪惡的笑容逼近阿孟,殘酷地道︰「我想做什麼,難道你看不出來?」
「你──你要殺我滅口﹖﹗」壓住鮮血猛流的右臂,阿孟總算明白。
「至少你不會做個不明白鬼﹗」毒辣一笑,鐘公公舉起刀快速朝他出手。
出乎意料之外,平日做事緩慢的鐘公公此刻身手好得嚇人。沒想到鐘公公的身手會如此俐落,手臂受傷的阿孟只能守不能攻,節節敗退,落人必死無疑之路。
當鐘公公要給阿孟最後一擊時──
「救命哪∣∣」無法見死不放的柯夜心,沖出假山狂喊。
鐘公公的臉色瞬間大黑,注意力立即移轉。
發現她的存在,鐘公公幾步飛沖向她,嚇得柯夜心顧不得喊救命拔腿就跑。
可惡﹗不能讓她毀了他的一切……
「混蛋﹗絕子絕孫的王八﹗你快放開我,不然我要皇上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終究是沒有功夫底子,柯夜心跑沒幾步就被鐘公公從後頭逮住衣領,只好死命地踢手踢腳掙扎,嘴巴哇哇大叫著。
就知道好人不能當,她救人,誰來救她啊﹖爹──娘──大哥、二哥快來救她呀﹗她在心底哀號,怕再也沒機會見到家人。
快完蛋了,此時她自然再也顧不了什麼儀態。
「閉嘴﹗」鐘公公被罵中痛處,他是絕子絕孫定了。
若非練功時揮劍錯誤,不小心白宮,他豈會索性豁出去干脆進宮當太監﹔既然費盡千辛萬苦進宮,他自然想撈點好處。
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在太後跟前當哈巴狗,不就是為了要取得太後的信任。
瞧,金色夜明珠失竊時,他自責得說要以死謝罪,還不是太後攔下他的。貴為皇太後是一回事,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容易犯老胡涂、錯信小人而不自知。
總之,只要用對手段,愈愚昧和固執的人愈好騙。
哼﹗他才不管別人會怎麼認為他不忠不義﹔等撈夠本,他就要偷溜回民間,不再當這狗屁太監。在他心中,根本沒天皇老子這回事,而皇太後對他的信任,對他而言從來也是狗屎一堆,金銀珠寶才是他的最愛。
等他溜出宮,他要用錢買一個自己的王國來爽。
只要有錢,沒有老二又怎樣?女人還不是照樣一個個黏上來跪在腳邊。
總之,既然她知道他的秘密,就非死不可﹗
*****
掐住柯夜心的脖子讓她不能再哇哇叫,錘公公的匕首揮高刺下,正要結束她的小命時,突地有異物打中鐘公公的手,匕首當場落了地。
鐘公公驚駭地往不遠處望去,只見月衍正施展經功飛奔而來﹔站在後頭的是拖著重傷去求救,此刻幾乎是靠著牆才站得住的阿孟。
知道事態已不可挽回,錘公公放掉手中的柯夜心,豁出去拼了。
鐘公公對上月衍,展開一場激斗。
很快地,御林軍趕到,使鐘公公陷入絕境、孤掌難嗚。
他不得不伏罪了。
「拖下去斬了。」得知消息隨後而到的皇帝,冷然地下令。對叛徒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不能讓作亂份子動搖他的江山。
謠言,皇帝是听夠了。
其實,搜查之人早懷疑竊珠之賊是鐘公公﹔若不是皇太後力保不是,堅決認定竊賊來自宮外,查案的速度也不會一再拖延。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皇帝再不願,也只好傷了太後的心。
「皇上……饒命……饒命哪﹗看在太後的份上,饒了奴才一命吧」──听見皇上的命令,鐘公公驚惶地求饒,跪在地上死命不肯走。
「你還有命可饒?」皇帝冷眸一掃,嚇呆鐘公公。
「皇上……」
「拖下去﹗」皇帝再也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向月衍和倒在地上的柯夜心。
「饒命──皇上饒命──太後﹗您在哪兒?太後──救救奴才」──縱使喊得再淒厲,鐘公公還是被拖走,注定難逃一死。
見柯夜心的明眸緊閉,皇帝問道︰「她如何?」
「似乎是……」月衍的心緊緊揪著,听不太見皇帝的聲音。
「小安子﹗宣太醫﹗」不等滿臉害怕的月衍說出結論,皇帝立即下達命令。
兩人幾乎是一起成長,皇帝從未見過月衍這般迷亂的眼神,不用猜也明白月衍對她的感情。雖然每次見到她永遠都一副漠視的樣子,皇帝本還想看他到底能裝到何時。
壞了他的計畫,鐘公公再死一千遍也賠不了。
「奴才馬上去。」小安子快步離去。
听見皇帝的話,臉色肅青的月衍立即將柯夜心從地上抱起來。
*****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柯夜心不斷發出細咳,似乎非常不舒服。
「太醫,她……」月衍擔心地問。
「受掐于咽喉,一時氣血不順、呼吸受阻,調養兩天就不礙事。」把過脈,觀察過柯夜心的情況之後,老邁的太醫才對他說道。
「太醫可確定?」老天保佑,他好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如果她出了事,他絕對會懊悔不已,後悔帶她進宮來。宮中的是非本來就多,他一直都擔心她會適應不良。
怕她受人非議招來中傷,他甚至刻意和她保持距離。
誰知她還是出事了……
月衍懷疑──他受得起幾次這樣的打擊。
「你懷疑我的遠?」老太醫微笑反問,並不介意他的疑慮。事關親人,或是自己特別在意的人,任何人都會像他這樣小心謹慎。
臉微微一紅,月衍僵硬地解釋︰「不是的,我……」
「不用解釋了。」太醫拍拍月衍的肩,以他都明白的眼神看著月衍。
連老太醫都看得出端倪?可見衍的態度有多明顯,皇帝不禁失笑。一個衍這麼在乎的女人,要是他這皇帝硬是要搶走,想必是太過殘忍。
可惜呢,他真的挺喜歡夜心、對她頗有好感。
後宮佳麗有三千,真正能討他歡心的可沒幾個,皇帝不得不感嘆──當皇帝也並非真能隨心所欲,得再三抉擇的事也不少。
「衍,不知鐘公公是否尚有余黨圖謀報復,你留下,替朕好好看顧她的安全,別讓人隨意接近。」皇帝對月衍道。
「謝皇上。」月衍感激地跪下去。
「你該說遵命才是,別錯亂了。」皇帝淡淡調侃。
「臣遵命。」皇上的恩德,他會以忠誠回報。
已給他理由留下,瞥一眼床上的柯夜心,隨即皇帝便跟著太醫離開。
他想,他是個識相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