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第七章

然而,所謂的如果都只是假設性問題。

現實擺在眼前,他心中已經有了宋嘉延,不打算再接受別人的感情。

昂荷能力不足,他只能試圖處理兩個人,而不是三個人的感情問題。

「人生若不是現在,那是何時?」苗繼理直氣壯地直視他,毫不猶豫的口氣更是咄咄逼人,「很多事失去就沒有、錯過就不在了,為什麼我要等到失去才後悔,非要當個只能感到遺憾的傻子?」

不管接不接受他的感情,江未禮都沒有權利要求他放棄。

爭取喜歡的人,是他的權利。

發現他們有相同的想法,江未禮被震撼了,但還是僵硬的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主動和宋嘉延提出分手,當個無情無義的人。」

哪有勇氣提出分手?天知道他有多喜歡宋嘉延哪!

頭一甩,苗繼突然喊道︰「好,既然你……這麼說,我等你!」

「等我?」等什麼啊?

「我等,等你孤家寡人!」目光緊緊鎖住江未禮迷惑的神情,苗繼眼神堅決,更以決斷的口氣道︰「我會一直看著你,留在你的身邊等你,等你發現我是最好、最適合你的人。」話一出口,他似乎有耗上一輩子的決心。

「喝?」自己的耳朵沒故障吧?

「若不是吃飽太閑,你不需要懷疑這件事我做不做得到。」似乎能看穿他的想法,苗繼不需要他任何回應,已兀自把話往下說︰「你只要好好等著,讓時間證明一切,看我是否會實現我說過的話。」

窮極無聊,他倒不介意他去思考。

他並不是賭氣,在對江未禮的感覺未消失前,他就會執著于今天的承諾。

無法否認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物,但他此刻說的話卻是無比認真,絕對是真心的。

一旦認真起來,誰都無法讓他輕易放手。

為什麼要這樣!他根本沒有那個價值,值得苗繼這樣的人等他啊!

一瞬間,江未禮有些愕然,心中的感覺真的說不上來。

雖然不能接受苗繼的感情,可是他很明白他在圈內的身價不低,像他那樣出色、充滿獨特個人風格的人,想找個伴絕對輕而易舉。若是他願意,倒貼上來的人可能也有好幾車,排隊也輪不到他。

宋嘉延何嘗不是為既然有了宋嘉延,他更該珍惜的。

然而,苗繼霸氣的宣言,卻讓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心已完全混亂。

範亦楠和宋母打過招呼後,便直接走向宋嘉延的房間。

在門口頓足片刻,他便?手在他的房門上敲了兩下,直接推門走進房間里。

冷色調的房間一如以往般干淨整齊,除了床上的被褥有睡過的凌亂,畫架、牆上惟一的陶藝品掛畫和其他擺設,都和他記憶中的位置沒有不同。

甚至,房間的主人也一如以往安靜。

惟一不同的是,房間原本只有抱枕的長沙發上,堆了一堆開過、沒開過的啤酒罐,而宋嘉廷正坐在沙發上頭,像是存在于另一個空間,異常安靜地望著地板,連他走進房間也沒?過頭看看是誰進了他的房間。

範亦楠突然了解,宋母打電話向他求援的主因。

宋嘉延從來不曾這樣,像是空了的殼。

評估後,範亦楠走向沙發,一手將堆在沙發上的啤酒罐揮到地板上,毫不客氣地制造出嘈雜的噪音,空出偌大的位置讓自己一坐下。

耙情嘉延這家伙是想活生生醉死?

發現沙發上大部分都是空酒罐,坐下後範亦楠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更遑論他發現沙發的另一邊地板,還有好幾罐沒開過的啤酒,驟生的怒氣可想而知。

那些凌亂的聲響,倒是引起了宋嘉延的注意。

眼神從被掃落在地上的啤酒罐移向沙發前多出來的那一雙長腳,再由長腳往上移動,側頭發現範亦楠坐在旁邊,宋嘉延只是笑問︰「要陪我喝嗎?」

他似乎對範亦楠為什麼來沒有概念,也沒有興趣追究原因。

喝了過量的酒,酒量再好的他亦有些茫然。

「我不喝悶酒。」範亦楠望著他手中舉起的啤酒罐嘲弄道。

以往,他們向來只是小酌,喝悶酒太容易過量。

喝悶酒等于喝穿腸酒,一杯又一杯下肚,喝了多少沒滋味的毒液都沒概念,裝進肚子里的是苦澀不是酒,早失去他們平常小酌的樂趣,何苦來哉?

「誰說我在喝悶酒?」宋嘉延挑眉反駁,外人很難從他平靜的外表,看出他已經喝得差不多一塌胡涂,要是從沙發上站起來肯定四肢發軟。

範亦楠很少拒絕陪他喝酒的要求,所以他突然覺得很不高興。

他氣所有的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看不出來你高興。」他就事實陳訴。

「不高興不代表我在喝悶酒。」強詞奪理又如何,一點都不重要了。宋嘉延自覺一口一口喝得很冷靜,不怎麼像是在喝悶酒。

或許,他只是想借酒精分析出他從來無能發現的道理。

「那你干嘛當酒鬼?」範亦楠沒好氣地起身,踢了下滿地的啤酒空罐。

不悶還喝那麼多酒,是想讓誰擔心?見鬼的笑話!

沉默幾秒,宋嘉延往後癱在沙發上,嘆道︰「我混亂了。」

「所以想靠酒精讓你一醉解千愁,還是更混亂?」範亦楠壓抑的聲音里,有絲不易發覺的心痛。他氣他不珍惜自己,氣自己不能解決他的煩惱。

「你看我醉了嗎?」凝望著手中半空的啤酒罐,宋嘉延冷冷地笑了起來。

眸中閃過痛楚,範亦楠突然上前,一把將他擁入懷里。

「亦楠?」略受驚嚇,宋嘉延的四肢卻早已醉得沒有力氣,無法推開將他抱得快令他窒息的人;雖然他也沒打算推開,只是晃著混沌的腦袋試圖思考。

乍然放開他的身體,範亦楠突然抓起啤酒開罐就喝。

「亦楠?」宋嘉延真的被他弄胡涂了。

是酒精過量,開始?生幻覺了嗎?為何他總覺得眼前奇怪的景象讓他無法有個合邏輯的解釋,卻開始有種好笑的感覺?

亦楠干嘛搶他的酒喝?神色又干嘛那麼認真?

「我不管你為什麼想醉,不管你干嘛自暴自棄酗酒,如果你要我陪你喝,我就陪你喝,你想喝的酒我統統替你喝完,不準你再這樣糟蹋自己!」不喝悶酒,但他可以為了宋嘉延灌酒,喝到醉死、酒精中毒都沒關系!

轉眼間,範亦楠已經開了三罐啤酒,咕嚕嚕地灌進肚子里去。

從頭喝到尾,他都是一副從容就義的認真臉色。

「亦楠?」吸了吸鼻子,宋嘉延開始覺得並不好笑。

不管他叫了他的名字多少次,範亦楠還是一罐又一罐地灌著啤酒,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似乎想把他因生氣買來的上百罐啤酒一口氣全給喝光。

宋嘉延突然覺得胸口有塊不知名的地方繃緊,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頭壓住般。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

江凡回到家,進客廳一看到江未禮就轉回房間。

想說什麼,江未禮站了起來,終究還是沒有叫住扮哥的勇氣。

本來心情就已經夠亂、夠糟了,一見到哥哥依舊視而不見的態度,他的情緒更是跌落谷底。

只是愛上男生而已,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難道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和真實性向有錯嗎?如果他喜歡的是女生,小扮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對他了?

「老麼!你和老三是不是吵架啦?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好吵!

你們知不知道,家里最近的氣氛簡直陰森到家,讓你們弄得糟透了。」

原本和江未禮在客廳看電視的江弘威再度察覺近來一再上演的情況,忍不住質問弟弟。

爸媽和大哥總想讓他們自己解決就好,誰知老三和老麼的嫌隙似乎沒改善還每況愈下,看來沒個人出面管管不行了。

「二哥,我是同性戀。」一陣難過,江未禮索性不再隱瞞。

閉上眼坦白道出口,他等著承受哥哥憤怒的拳頭。

老實說,江梓兒給他的那一記重拳,痛了幾天也比不上他不再理他更教他難受,那股令他心灰意冷的滋味。

如果他愛上同性,在哥哥們眼中真是罪過,是反目成仇也不能原諒的過錯,他也只好承受疼他的哥哥們在得知事實後翻臉對他揮拳相向。

愣了下,江弘威直覺地問︰「你和邵彤?」

除了有些錯愕,他並沒有像江凡賞?弟一記重拳。

從小到大,未禮和邵彤那小子幾乎是形影不離,至少在兩家人眼中是如此。如果未禮說他是同性戀,他理所當然會聯想他的對象是邵彤。

兩家父母從十多年前就感嘆,要不是這兩個小子都是男生,兩家就可以結個親家。

萬萬沒想到,兩家父母的期待還真的成真。

性向觀念向來頗為開放,弟弟的對象如果是邵家那小子,其實江弘威的排斥度並不高。

反正邵彤那小子也頗得父母的緣,只要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就算父母震驚也遲早會接受他們。

晚了十幾年才發現,兩家人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吧!

雖然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男生會愛上男生?

那種男生喜歡男生的事,他真的不懂。

「二哥,當然不是!」驚愕後,江未禮臉紅地駁斥。

雖然意外江弘威閑話家常的口氣未變,心底不免小小松了口氣,可是他從來沒把邵彤想成談戀愛的對象,更不想被邵彤一腳踢到太平洋去喂大白鯊。

「不是?」這會兒江弘威的眉頭可皺了起來。

「二哥,邵彤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對他從來沒有其他情愫。」既然哥哥沒有生氣的樣子,江未禮便決定解釋清楚,「我喜歡的人是學校社團里的學長。」

不想把感情問題復雜化,他當然不會提起苗繼的事。

「喔。」應了聲,江弘威似乎有點失望。

不是邵彤就一點也不好玩了,更不曉得會鬧出什麼樣的家庭革命。

「反正小扮就是知道這件事以後,就不肯跟我說話了,我想他現在一定覺得有我這個弟弟很丟臉。」將話挑明了之後,江未禮不禁有些感慨,愈說愈難過,「以後要是在外面踫到小扮和他的朋友,他一定不會再承認我是他弟弟,心里寧願爸媽沒有生下我。」

想起江凡每回在路上踫到他,總愛在朋友面前揉亂他的頭發,害他回家後不高興鬧半天別扭的回憶,江未禮心中不免感到一陣酸澀。

會不會除了二哥,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他喜歡上男生的事?說不定以往那些受寵的畫面,只能成為他腦海里的記憶。

他現在好怕,怕再也沒有因為哥哥的欺負,而感到不高興或鬧脾氣的機會。

「老麼,你坐下。」听他這麼一說,江弘威立即嚴肅地命令。

不知道哥哥想做什麼,但江未禮還是乖乖坐下。

反正他從小就反抗不了三個哥哥。

除了認命,還能怎樣?

「未禮,你听清楚。」等弟弟一坐好,江弘威便正色道︰「不管你讓家人多麼失望傷心,行為如何不符合我們的期待,我們對你的愛是不會改變的,如同我、爸媽和大哥一樣,老三不可能覺得有你這個弟弟很丟臉,而且就算覺得再丟臉我們也絕對不會希望從來沒有你存在,懂嗎?」

他沒想到,從小蚌性調皮開朗的未禮,會因為老三的不能諒解而想法過度走偏,差點就要發火。

說到最後,他對未禮的缺乏認知已有些火大。

未禮竟然不知道,他們三個哥哥有多重視他這個?弟。

「我懂,可是小扮他揍了我一拳,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我。」江未禮難過得說出事實。

或許他在小扮的心目中,已經失去當他弟弟的資格了。

老三那混帳,沒去揍他一拳真不甘心!

面對未禮痛苦的表情,江弘威只能咬牙暫時忍下憤怒,不去計算老三的失常給他帶來多少麻煩,認為安撫老麼為首要之事,便壓下情緒開導起來︰「老麼,你也知道老三是我們兄弟之中最疼你的,他不可能會討厭你的。」

說明白點,他們都有那麼一點戀弟情節,而老三的情況則最嚴重。

所以,他也有點不敢相信,老三會舍得對老麼揮拳相向。

「原本是……」以後恐怕不是了。

「老三會這麼生氣,其實我也可以想象。」江弘威嘆道。

「為什麼呢?」沒想到可能有理由,江未禮有些疑惑。

「老三他不像我和大哥下面有兩個或三個弟弟,所以對你這個惟一的弟弟是有點獨佔欲吧!」江弘威思索著委婉適當的措辭,迎視老麼認真听著的表情,慢慢地解釋老三的戀弟情節,「要知道,你被女人搶走,那叫莫可奈何;被男人搶走,不就像是被人搶走他惟一的弟弟一樣嗎?」

那是心有不甘的獨佔欲作祟啊!

無論男女,老三恐怕都還沒有心理準備短時間內接受老麼談戀愛。

喘口氣,江弘威才又望著未禮愈皺愈緊的清秀眉頭,兀自繼續說道︰「所以了,他短時間內會很生氣,等他接受事實就沒事了。」

這樣解釋通嗎?不通他也沒辦法。

唉,兩個麻煩的弟弟哪!希望大哥和老爸老媽不會也如此麻煩……看見老麼依舊茫然的神情,他只能在心底感嘆。

不論如何,還是要把事情解釋清楚。

棒了一個星期之後,在死黨邵彤的開導下,江未禮鼓足勇氣站在宋家宅前,仰望著宋嘉延二樓房間的窗口。

不用邵彤罵他膽小沒用,他心底比誰都清楚,他不能一天又一天的逃避下去。

誠如邵彤所言,逃避問題是懦者所?。

只是一旦開始面對現實,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宋嘉延的人,學校和社團里……甚至連範亦楠都沒看到人影。

這兩天,他實在找不到宋嘉延,才只好找到宋家來。

當他按下門鈴,不見人開門而站在宋家大門前疑惑時,驚訝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冒出來。

「唉,未禮呀,你好久沒來了呢!」宋母剛巧買菜回來。

「伯母。」江未禮尷尬地打了聲招呼,瞥見她提在手中的菜籃,才曉得宋家為什麼會沒人應門。這麼說宋嘉延也不在家?

「我看看,你好像瘦了些,是不是沒好好吃、好好睡?前些日子我還問嘉延,你怎麼那麼久沒來呢!」宋母牽起江未禮的手,興奮地東瞧瞧西模模,對他的態度相當熱絡,當是自己的兒子沒兩樣。「還好。」江未禮答不上來,只能一個勁兒僵笑著。

煩惱多了,吃不好睡不著,的確要不瘦也難。

「你來找嘉延啊,嘉延和亦楠去旅行了,他們沒告訴你嗎?」察覺他不時往二樓瞧的神情,宋母主動提起他所不知道的事。

她也奇怪,那兩個孩子怎麼會突然決定去旅行?

不過,兒子決定的事,她沒有干涉太多的習慣。想起兒子那天失常酗酒的情形,她只希望這趟旅行能讓兒子忘掉煩惱的事就好。

「去旅行了!?」沒告訴他一聲不說,竟然還是和範亦楠去!

江未禮如遭晴天霹靂,聲音幾乎不能保持平穩,雙腿差點一軟無法好好站立。

不,不該是這樣!

「是啊,去了好幾天沒消沒息呢,去玩沒打電話回來就算了,也沒說過什麼時候要回來,那兩個孩子真是會讓人操心。」

宋母沒看出他的異樣,逕自埋怨起兒子老是如此獨斷獨行,也不曉得做父母的會擔心。

臉色逐漸蒼白,江未禮只覺得好想哭啊!

天!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他們還是戀人吧,宋嘉延怎能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還不吭一聲地和範亦楠去旅行?

無論如何震驚,其實呆若木雞的江未禮淌血的心底很清楚──殘酷的事實永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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