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邂逅 第六章

「你得立刻和西太子妃行洞房之禮。」

當太子正為凌晨打擾補眠時,卻發現自己又被抓了起來,這次不是他另一個「老婆」,而是他的表哥兼好友居軒。

他睡眼朦,一時沒听懂居軒在對他大吼什麼?揉揉眼楮,勉強打起精神,望向居軒,不過這一看卻讓他嚇到,呵欠也只打一半,因為從沒見過這樣的居軒,神情憔悴,兩眼血絲,和他一樣,睡眠不足。

「你怎麼啦?火氣那麼大,昨晚跑去哪玩?」

玩?居軒听了差點沒吐血,為了他的「失職」,晚上不得安眠,整夜像瘋子似的跟在他妻子的身後,他倒好,在另一個妻子懷中,享受溫柔鄉,一夜春宵。

居軒認定太子殿下的黑眼圈,是沉浸在新婚魚水之歡中的結果。「我哪有你好命可以玩‘整夜’?」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連連深吸進好幾口氣,才勉強冷靜下來。「殿下,我已經沒辦法再這樣做下去,倘若你再放任不管。」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請你盡快‘臨幸’戚太子妃,完成洞房花燭夜。」老天!說出這項要求幾乎要了他的命,但又不得不說。「我不能每個晚上都盯著地,跟她任意來去皇宮到處亂跑,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幫你盯老婆。」說到最後,他幾乎用吼的。

終于,昭德弄懂他在要求什麼?「昨晚,她又跑回娘家了?」難怪她會一身黑衣的在他房間出現。

「沒錯!」豈止如此,還跑去追采花賊……他忍住沒講,雖然這個太子妃不象樣,好歹是做了好事,所以沒有全盤托出。

昭德細細打量表哥,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難道荻蘭出宮的事有那樣嚴重,會讓他失去慣常的冷靜?心念驀地一動,想起荻蘭昨夜紅腫的雙眼,再看到居軒此刻憔悴的神情,莫非……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兩個昨晚又打架了?」昭德試探地問道。

「……沒有。」突然之間,他覺得好累,幾個晚上沒睡好,再加上昨夜所受到的情感沖擊,已經讓他不勝負荷,居軒看著昭德半晌。「我不管了,倘若你無法管‘她’,就讓皇上來管。」說完,他轉身欲走。

「站住!」太子大聲叫道,一臉無法置信地瞪著居軒。「我不準你去對皇上說出這件事。」他作夢都想不到,他最親的好友也威脅他。

「可是……」

「夠了!」太子難得板起臉來訓人,尤其對他。「這是我和西太子妃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更不需要你來告訴我何時和她‘洞房’,你已經逾越本分!」

太子的話像冷水般地澆醒了他,也提醒他的身分,更提醒他的沖動及失態,他跪了下來。「請殿下恕罪,我失態了。」

太子輕輕嘆氣。「罷了,也難為你整晚都沒睡好,火氣才那麼大。」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至于西太子妃一事,只要她出宮沒礙到人,也就不用管她了,下去吧!」

「是。」

站在太子寢殿外的回廊,居軒狠狠地朝宮柱擊了一拳,一陣痛楚流過全身,他抬起頭,望向西殿宮的屋頂,該死!為什麼有種世界翻過來的感覺,一切都不對勁,失去控制了,而這一切……全拜那個女子所賜。

算了,不要再管了!再管下去,又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他舉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先好好睡一覺,或許等腦筋能清醒思考時,再好好理清這一切混亂。

只要他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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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十五,月亮又圓又亮,整個皇城更顯得靜謐逼人,不可侵犯。

她……今夜不會出宮了吧!

居軒默默地站在一個可以看清楚西殿動向的高台上。

從那一晚到今天,已經過了快半個月,雖然拚命喝令自己不要管了,但每到夜晚,還是不由自主守在西殿外,看「她」會不會出宮。

只是,出人意外的,西殿太子妃好象變乖了,這半個月來,不僅毫無動靜,相反地,她開始在白天活動了,其所為震驚整個後宮。

首先她命人搬來一堆織布及繡線進人見愁的冷宮,教起那些白頭宮女及怨婦們刺起繡來,許多後妃為此舉感到驚訝並議論紛紛,但後來卻以另一種想法接受這種行為,她們認為西殿太子妃是在藉此舉向太子殿下抗議誰教殿下都不臨幸地!

所以自己自動進入冷宮。

因此不知情的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看太子如何拆招。

知情的太子則按兵不動──宮荻蘭只是閑著沒事做,想在後宮設立另一家「宮家坊」,所以也任由她去,只是這種放任不理的態度,在好事者眼中,更加認定太子對西殿太子妃只有無情和厭惡,于是有關女子和兩位太子妃之間的故事,謠言滿天飛。

今夜……該是平靜的吧,居軒轉過身,分不清盈滿在胸的是松口氣還是失望,因為自從那一晚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偶爾別到身影,臉上也蒙著輕紗,讓人窺不見她那絕世容顏。

他甩甩頭,將那惱人的面容從腦海中甩去,不該想的,也沒資格去想。

帶著一股奇異、心痛,正要離去時,突然西殿那邊有動靜,他飛快轉過身,果然一道黑影從西殿飛出來,他喉頭一緊,立刻奔了過去,但出人意料的,那道黑影並沒有飛向宮外,而是飛至屋頂上,然後定住不動。

荻蘭選了一處較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抬頭看著那輪明月,多美呀!她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而正如所料,沒一會兒,另一人也出現了。

她佯裝無動于衷,徑自從懷中拿出一尺方布,縴縴玉指間夾了一支細針,開始在布上繡了起來。

頭一次見著她這個模樣,也不理他,好象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他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凝目望向她,此時的她,臉上沒有任何布巾遮掩,月光下的她,靈氣奪目,有如掉落凡塵的仙女,高雅且不可侵犯。

他握緊拳頭,垂下眼,不發一言地,轉身欲離開。

一見著他要走,她反而有些慌了。「近來可好?」她盡量維持聲調平靜,淡淡問道。

「尚好。」他輕聲答道。

她覤眼打量他,在那張冷然俊逸的面龐上,依然讀不出他心中的想法,這些時日,她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出宮──只為了和他踫一踫面,但只要想起半個月前的那段談話,就讓她心怯,不知該以什麼態度面對他?

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不莊重的太子妃罷了。

「今晚的月色不錯,一時睡不著,又見這月光下的景致挺美,忍不住想把它繡了下來。」其實聰明的人都不會選在夜晚繡東西,因為對眼楮傷害很大,但為了確認他是否依舊在旁監視她,刻意一試。

「在這兒繡,是不是不大妥當?」他客氣地提醒道。

廢話!她也知道不妥,略為嘔氣的。「那你有更好的建議嗎?」

「可以明早……在殿內繡。」

「明早又沒有月亮。」她故意找碴。「難不成你能將這副景色重現出來?」

「若殿下不嫌棄,屬下願意將此景畫下來,供殿下刺繡用。」

一雙美目立刻在他身上打轉。「你會畫畫?」她突然發現,自己對他有好多地方都不了解呢!

「略知一二。」其實他繪得一手好畫,但自從進了宮後,就沒再舞弄丹青。

她將布一攤,迅速折好,將所有刺繡用品塞進懷中。「那還等什麼,現在就畫去。」她跳了起來。

「殿下?」他愕然瞪著她,不知她意欲如何?

「等我一下。」語畢,她立刻飛下屋頂,沒過一會兒,她又抱了一箱東西跳上來,命他跟來後,便跳出宮牆飛快地往皇城西郊奔去。

天呀!他做了什麼?居軒哭笑不得愣在原地,咬咬牙便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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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飛快的身影,在皇城外穿梭,不一會兒來到西山山頂。

她微微喘氣。

西山是京城最高的山,此處地形頗為奇特,頂邊一側是略斜的山坡,另一側則是陡峭的懸崖,稍一不小心掉下去,會粉身碎骨的落入河中,但從這可以很清楚看到整個皇城的模樣,在月光照耀下,有若銀月之珠,教人看了目眩。

她對著隨後跟上的他說道︰「幫我把這畫下吧!」她指著山下的景色說道。

本是要防著地再度偷溜出宮,沒想到自己反成為誘惑她出宮的罪魁禍首。

「可是……這又沒畫具。」他想法子推托。「等屬下回去,立刻畫上一幅。」

「幫你準備好了。」她將抱在懷中的箱盒打開,一套完整的畫具頓時呈現。

她在地上鋪了一層薄緞,將紙張開,筆硯及各色顏料擺好,跪坐在地上,笑瞇瞇地向他招手。「來吧!可以動手了。」

居軒無言地看著她,看樣子不得不畫了,何況一種刻意被遺忘的躍躍一試之感再度升起,他走過去,跪坐在地旁邊。「殿下,這太荒謬了,實在不該……」

她將筆塞進他的手。「別嗦,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她眼楮亮晶晶盯著他看。

看著這張充滿興奮和期待的小臉,他完全沒轍,只有重重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看著山下,凝神注目一會兒,便開始提筆沾墨,勾勒輪廓,荻蘭則在旁幫他調色,兩人像有默契似的,他需要什麼,旁邊立刻為他準備好。

在兩人通力合作下,不到一個時辰畫即完成。

荻蘭既是驚異又是崇拜地打量那幅畫,老天爺!她從沒想過他竟畫得那麼好,一點都不輸給那些畫工。

盡避自己畫畫也不差因為經常要設計繡圖,可是和他相比,則又少了一分韻味簡單卻又傳神,不像她得經常注意色彩的豐實,以求繡品的華美。

她忍不住拿起畫來,打算更靠近地欣賞,誰知一時大意沒拿好,一陣風吹了過來,將那畫刮走,往山下飄去。

「不!」她未及細想,忘了身在何處,便欲往畫撲去。

居軒手快抱住她的腰,不讓她追,饒是輕功再好的人,那兒雖是屬于較緩的山坡地,但也擋不住下撲的力道,一跌下去仍會摔得七葷八素,甚至碎骨喪命。

可是她撲出的力道不輕,雖然攔住她,但也被她帶了過去,兩個人撲倒在地,翻轉了好幾滾,當兩人停下時,荻蘭整個人壓在居軒的身上,臉緊埋在他胸前,兩人身子緊密契合著。

居軒一回過神,立刻把她從身上推開,坐了起來,全身像火般的燙熱。

她則平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坐起來,沒有看他。「你干麼不讓我去拿回那幅畫?」

「那兒是小坡崖,縱有再好的輕功也枉然,犯不著為了一幅爛畫把自個給弄傷了。」

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什麼爛畫呀!你怎麼可以這樣瞧不起自己的畫?那是好畫耶!」

看他無動于衷的表情,她氣了起來。「你不要,我可要。」站起來再度往畫紙掉落的地方奔跑,他一驚,立刻又撲了過去將她攔住,經過幾個翻滾,這次輪到他在上,她在下。

時光仿佛靜止了,他震驚地望進她的眼,而她也愣愣地凝視著他。

一股從她身上發出的幽香緩緩飄進他的鼻中,沁進他整個心房,那嬌美容顏讓他、心醉神迷,只能痴痴看著她,忘記自己是誰?

那紅灩雙唇微啟,他頭不自覺向她俯下……一只夜梟從林中飛出,掠過他們的頭頂,同時驚醒了兩人,居軒翻過身子,平躺到地上,胸口急速的起伏。

荻蘭眼楮望著星空,靜靜品味剛剛每一分,她全身漲滿了對身旁這個男子的喜愛,但卻不知該如何表示,她羞得不敢轉頭看他的臉,老天!她從不知道男女之間,竟會如此動人心魄,有股莫名的躁動在她心頭,她想叫他繼續剛剛被打斷的事。

居軒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他覺得羞愧難當,自己差點就做出了不知廉恥的事,竟大膽地想對太子妃非禮,他閘上眼楮,恨透自己的軟弱,恨透自己平常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居然對她一點都沒轍……他緩緩站起來,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殿下,時間夠晚,該回宮了。」

听他用毫無情感的聲音說話時,她飛快地望向他,怎麼那麼快?他那道牆又豎了起來,再度讓人難以親近。

雖然難以接受這樣的轉變,但隨著相處次數增加,她已經慢慢了解。

他是一個相當有責任感、忠心耿耿的男子,什麼都好,可就是太死板了一點,講道理、重禮法,十足是個食古不化的人。

要讓他失控很難,但她發現自己似乎有本事辦到這點,對此既覺得有些得意,也有些不安;若他因此完全不理她,該怎麼辦?既愛他的執著,又恨他的頑固。

「你為什麼就是不讓我取回那張畫,我會很小心的。」她狀似不經意地拉回原先的話題。

「大不了我再重畫。」他無所謂地說道。

「不行,再畫意境已經不同,我只要那幅。」她堅持道,這時她看到他的表情,驀地一驚。「其實你也很舍不得那幅畫,對不對?」

他別過臉。「不!我沒有。」他否定得太快,也太大聲。

她遲疑地望著地,他為什麼要這樣強烈否定明明很在意的東西?「你……什麼時候學畫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淡淡地說道。

「那現在還有繼續畫嗎?」

他看著遠方。「沒有時間。」他轉向她,冷然的臉龐難得出現了一抹笑意。「若是每晚都陪著你到處亂跑,很難會有時間的。」

她微哼一聲,然後笑了出來。「其實你不畫,還真埋沒了才能。」

才能?他搖頭苦笑,「真正的男人是要拿刀、拿劍的,而不是拿枝筆到處亂畫。」他爹就是這樣說的,為了討父親歡心,他已經很久沒畫畫了,直到現在。

她听了頗不以為然。「誰說的,又不是每個人都會畫畫,這可是一項了不得的才能。」

听她這樣講,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從不覺得自己會畫圖是件多特別的事,不過當他在繪畫時,總會不自覺全心投入,所以每幅作品他都很珍惜,因為其中都有他投注的感情。

只是在父親嚴格的庭訓下,認定男人不該把情感放在這些上面,他應該要注意的是天下老百姓的安危,國家的平安,所以他封了筆,不再繪圖,若非今日被她所逼,只怕他不會再畫。

那張圖飛去時,因為全部的心都放在她的安危上,如今想來,還真覺得心疼和不舍,為了舍去這種懦弱的情感,他硬是否決掉那幅畫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有她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站起身。「我過去找,你在這等著。」

「你不是說有危險?」

他看了她一眼,隨即別過臉。「我不會有事的。」寧願摔得鼻青臉腫,也不要和她獨處,今晚的月光像有魔力一般,已經讓他做出許多出人意料的事情。

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不清楚纏繞在心中那股復雜情感為何,她平躺下來,看著星空,此時月亮已走到天空中央,再過幾個時辰,就會完全落下,換成白日。

進宮後,許多事情都照著自己原先所預期的走著,包括和太子之間達成的協議,以及對冷宮的計劃,但是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居軒。

她沒想過自己會踫見他,更發現自己完全不可自拔地迷戀上他,今晚……可以說是自己設計得來的,因為她實在太想他了,沒辦法讓自己只能遠遠看著他俊逸的身影,更沒辦法讓自己不跟他講話。

只有在夜晚,她才能和他無所隔閡地在一起,可是這算什麼?只怕在世人眼中,她會被視為不守婦道,膽大妄為,紅杏出牆……她是個已婚之婦。

可能全天下就只有她不承認這件事,她面露苦笑。

從來不認為太子是她的夫婿,所以也才會讓自己毫無防備地去欣賞、挑逗另一個非丈夫的男人。

本以為可以很順利,了無牽掛的月兌身,即使頂著「太子妃」的頭餃,也無所謂,但她真的太低估棋局上會出現的變量,所以沒料著半路殺出個居軒。

明知未來將超出掌控,但若時光能倒回,她並未後悔遇到居軒──一個亂了她的心的男人。

雖然不在意己身的安全,但她明白,若是繼續和居軒在夜間踫面,終究會出事,自己有罪無所謂,怕就怕連累了他,這個世間難饒奸夫婬婦呀!

奸夫婬婦!多諷刺的名詞。

她想得太出神,沒注意到居軒已經回來,直到他的臉出現在她上頭。

她仰望著他,彼此視線相鎖,在到那間,兩人的心意似乎可以互通,毫無保留的。

然後,仍是居軒硬生生地別開臉,再度面對她時,又是那副冷硬、讓人看不透的面具。

「天色太暗,找不著那幅畫了。」他簡單說道。

找不著了……是嗎?她緩緩坐起身,不再說什麼,她相信他已經盡力了,只是心中那濃郁的遺憾,怕是終身難消。

「有空的話,再畫一幅給我,好嗎?等下個月同時。」她低聲說道。

居軒一時難以回話,胸口像被什麼堵住,她在訂下一次會面的時刻嗎?他握緊拳頭,理智和情感在他胸中激蕩,最後,對太子、王朝及世俗體制的理智戰勝了想再親近她的情感。「我會將畫交給殿下,至于何時完成……屬下不敢保證。」他僵硬地說道。

她淺淺一笑。「我會等的,走吧!懊回宮了。」

「是。」

舉步前,她突然轉頭對他嫣然一笑。「不介意我們再來比輕功吧?」

啥?「殿下你……」他愕然地瞪著她,不明白為何會下此挑戰。

「效法夸父追日,來追月如何?」美目效轉,嚶嚀輕笑過後,她妁身形如燕飛起,一眨眼已在數丈外。

追月?末再猶疑,踏地一頓,立刻追去得趕緊制止這個太子妃的異想天開,居軒認命地想道。

兩條黑影,像對比翼鳥般,掠過月夜,在京城中的每個屋頂上留下足點,沒人知道那是場游戲般的追逐──若能追到月亮,讓它不落下,那白晝就不會來臨。

因為當朝日升起,夜晚所有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了無痕跡,留下的……只有錐人的記憶。

+++++

早朝過後,太子被皇上叫人御書房,半個時辰後,太子一臉慘白地走出來。

那晚,太子殿下搬進西殿過夜。

女史記載,昭德太子于大婚一個半月後,方和西殿大子妃完成洞房之禮。

借著燭光,荻蘭和昭德隔桌對弈,兩人一來一往的廝殺,好不熱鬧。

「今天陛下和你說了什麼,讓你今天不得不到我這來‘過夜’?」荻蘭拿起一杯茶輕輕啜飲。

昭德在邊角放下一顆黑子。「父皇對我下最後通牒,若是我再不和你完成洞房,他就要親自押我過來完成。」

她口中的茶差點噴出來,天呀!皇帝怎麼敢做這種事?「陛下怎麼會突然關心我們的事?為什麼沒在大婚後的幾日就示意,一直要等到現在?」她輕點下巴思索道。

「哼!還不是宮中傳言,愈說意離譜,最過分的是居然說是湘兒對我下蠱,讓我只踫她一人,而不踫你,真是煩死人。」

「宮中人多嘴雜,防不了的。」她順勢在角上下了一手。「也罷!你終究還是得在我這‘過夜’,要不怎能以‘生不出孩子’被打入冷宮。」

「你還是那樣堅持不讓我踫你?」昭德突然三三進角,要搶角地了。「我就那樣沒魅力?」他這樣說並無他意,只是兩人對弈時,順口月兌出的閑話,而且他發現和她斗嘴聊天,是件相當有趣的事,和夫妻間敦倫之禮比起來,另有一番情趣。

當然若外人知道他倆在洞房花燭夜下棋聊天,啥都沒做,一定會嚇死。

「沒有。」她回答得很干脆,然後她皺眉膽著棋盤。「你干麼下那一子?本來不是要關出,這樣豈不矛盾?」

昭德聳聳肩,他本來就不是很會下圍棋。「下都下了,起手無回大丈夫。」

荻蘭挑起眉。「你真的不是一個好對手,和你下棋,實在太浪費我的時間。」

「難不成你有更好的建議殺時間?」他不甘示弱地也挑起眉。

她似笑非笑的。「來比一下劍法如何?」

劍法?「還是下棋好了。」昭德暗暗吐一口氣,真是的,和她比劍輸了,不是更難看,頓了一下,才再度開口。「最近你還有沒有溜出宮?」

她拿著白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會。然後一下子便將黑子後路隔斷。「問一這個干麼?」

「沒有,只是最近看居軒的精神都不好,而且心情低落,所以我想是不是跟你有關。」

提到居軒,她整個心跳了一下,老天!太子知道了什麼?她維持面部表情的無動于衷。「這些日子我都沒回家,除了昨天……」今天她補眠醒來時,侍女小青將一幅畫呈上,看到那張畫時,她的心情激動了好一會兒,看樣子,他終究把它尋了回來。

「換你了。」太子的聲音喚回地飄散的思緒。

她漫不經心地下了一子。「……殿下很關心居軒。」

「他不僅是我的好友,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昭德笑道。

「是嗎?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可以讓你如此信任他?」她不禁好奇地問道。

昭德面露微笑。「他從小就很不容易讓人親近,是個看起來很害羞的小男孩,誰知底下卻有副很硬的脾氣,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向荻蘭。「跟你一樣,讓我很難堪,不過這次不是讓我當‘馬’,而是狠狠揍了我一頓。」

「你小時候本來就很欠扁。」她忍俊不住地笑道。那種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欺人的模樣,總是會教人生氣。

昭德苦笑,真是的,在他們兩人面前,他一點太子的尊嚴都沒有。「結果打完那場架後,我‘改’了不少。」他丟給她一個「這下可滿意了吧」的表情。

昭德抓抓頭。「那時,他和我姨娘、姨丈一同來宮中拜會,當時我們兩個到花園玩耍,本來不想搭理他,後來,他不知從哪撿到一只小鳥,羽毛好漂亮,我看了也滿喜歡的,所以開口向他討,本來不肯給的,後來我對他說,這鳥是在我家的花園中找到的,所以是我的,後來……他就給我了。」

「沒先打你一頓?」若是她才不會那樣輕易答應。

「沒有,不過後來,當他發現我不小心把鳥弄死之後,他非常生氣,沖過來狠狠打我,邊打邊罵我,說我既然無法珍惜它,為何要搶,若不是旁邊侍女、太監跑來拉住他,我大概會被他打死吧!」

荻蘭听了沈靜下來。「他一定很喜歡那只鳥。」

「沒錯!若不是因為看到他那樣喜歡,我才不會去跟他討。」昭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東西不是自己的時候,才會拚命想擁有。

「你──」本想罵他的,後來又覺得這是小時候發生的事,如今再罵也無濟于事。「此事有否被皇上知曉?」

「有,父皇狠狠教訓我,說我不該搶別人的東西,搶了之後又不愛惜。」

「教訓的是。那居軒呢?」

「父皇是沒責怪他,但他卻被他爹打了一頓……打了好幾天,都不能坐著。」

一想起那時的情景,他還覺得心有余悸,從不曉得姨丈竟是如此嚴厲的人。

「他沒很透你,居然還和你成為好友?」她不可置信地說道。

「當我看到他被打那樣凶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所以我跑去向他道歉認錯。」

他看著荻蘭,表情相當認真。「你要知道,那可是我第一次向人低頭認錯……也幸虧那一次,改變了我不少,不再自以為了不起,不再那麼任性。」

「所以後來就變成好朋友?」她已經可以想象出那個畫面,兩個小男孩……但同時,她也感到妒意,為什麼這樣,居軒就可以成為他的好朋友?而她和居軒……「其實,我對他一直有歉意。」

她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

他露出無奈的苦笑。「自從那次以後,他什麼東西都不再跟我爭,我要什麼就給我什麼,像個完美的兄長,在旁陪著我,呵護著我……不過這樣,反而讓我覺得難受。」

她靜默了一下,眼楮直盯著棋盤。「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能是我姨丈和他說了什麼,不過他卻從沒給過我解釋原因。」他聳聳肩。

突然,她下了一子進關,意請急攻。「再多說一點你們小時候的事,好象滿有意思。」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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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兩人正捉對廝殺,好不熱鬧下棋時,卻有兩人神傷,輾轉難眠。

盧湘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著。

這是皇太子第一次沒有陪她一起睡覺,已經習慣身旁有個溫暖的軀體,如今乍然失去,她覺得好冷清、好孤單,也覺得好冷,她不自覺摟緊被子。

難道這就是以後可能會面臨的日子?

盡避今晚太子是奉旨完成和西殿太子妃的洞房,而且她也相信,他們兩個不會發生什麼事,只是日後,若她再也受不到寵愛,太子另有喜歡的寵妃時,她是不是還得要面對類似這樣的夜晚?想來不禁一陣心痛。

或許該學習習慣,要不,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她苦澀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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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像被火熱的針刺著,尤其是左胸,更像是有千萬把針蟲咬嘐著。

痛!好痛!

居軒痛苦地望向西殿的殿頂,手撫著胸口,老天爺!可不可以讓這份疼痛停止?他無語地向上天祈求。

這份痛打從他陪著太子殿下進御書房聆听聖上親自下旨限時和西殿太子妃完成洞房時就開始了。

這種莫名的痛,來得又快又突然,也幾乎招架不住。

今天一整天,他不知怎麼過的,整個人恍恍惚惚,不斷輾希望夜晚不要來臨,但終究還是來了。

眼見華燈掛上,眼見太子的寢具從東殿搬進西殿,他覺得隱藏在體內的那頭野獸,就要不受控制地沖出來。

不!不要!他在心中不斷狂喊。

爆荻蘭絕美身軀被太子殿下壓著的畫面,不斷攆壓他的心,每想一次,那份痛就愈加強烈。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那麼痛苦?這不曾是他心所期望的?這樣的話,宮狄蘭就不會再出宮,就不會夜游,就會讓他不再傷神,就會乖乖做她的太子妃……可是當成為事實時,他卻難以承受,甚至想拿起劍沖進西殿,將太子一劍劈死,不準他踫他的妻子。

炳!炳!他發出痛苦的笑聲,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夫妻間行敦倫之禮?!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呀!

他巍巍顫顫掙扎地站起來,滿眼痛苦地看著西殿良久,然後對天狂嘯一聲,身形一頓,飛離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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