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來!
盧靜竹轉過頭看著那張已空了好幾天的桌椅,心情沉重地轉過頭看著黑板,此時是下課,所有人都鬧烘烘,七嘴八舌的,對那張空的位置,那個未到的人視若無睹。
罷剛是理化課,他……還是沒來。
她站起來走出教室。
他們的教室斜對面就是訓導處,前面的布告欄擠滿了正在看全校前一百名紅單的人。
「靜竹,你好棒,全校第五名耶!」劉雪梅興奮地說道。
可盧靜竹的注意力不在紅單上,而是貼在紅色壁報紙在下角的一張白紙,上面用了黑色筆寫著︰二年甲班羅璇風記大過乙個。理由︰偷竊。
她一直看著,直到上課鐘響,才慢慢走回教室去。
風輕輕吹起,將數片落葉吹進水池中,漣漪一圈一圈地泛起。
那一天,她完全無心上課,不斷地、不斷地祈禱下課時間趕快到來。
「喂!陳桑!阮是萬金的阿發啦!我甲你講,你車的水箱和輪胎都要換啦……水箱破了一直在滴,補不好的,輪胎磨損的也很多……好!好!我會幫你弄得妥當,用最好又是最便宜的……好!再見。」一掛完電話。「干!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什麼東西都要用最好的,還不想花太多錢……哇!」一轉身,阿發就被立在身後的少女給嚇到了。
「夭壽!嚇死人了……」待定神,喝!居然是曾來過車廠的那個美麗少女,看到她一臉驚嚇的模樣,以為是自己月兌口而出的粗話嚇到人家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嗯!沒關系……對不起,因為看到你正在講電話,所以不敢吵你。」少女露出怯怯的表情說道。
「啊,哪里!不要那麼客氣,對了!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要我幫你修車?」阿發笑道。
「不是……」少女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看了看車廠四處。「請問一下,羅璇風有沒有在這里?」
「你問阿風喔!」阿發搔了搔頭。「他今天沒來,不過我也好幾大沒看到他了……」
少女臉孔有著明顯失望。「他沒在這……」
「怎樣,找他有事?」阿發好奇地上下打量少女。「在學校沒跟他講?」
「他……已經好幾天沒上學了。」盧靜竹猶疑了一下,便將那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這家伙——」阿發拿下毛巾擦了擦臉,雖然阿風從沒跟他提過什麼,可是看到他那天的模樣,也知道那小子在暗戀這個女孩子,結果偷拿人家的東西還被人抓到,在心上人面前丟了臉,他自然會跑開,這小子,自尊超強的。
「他也沒來我這兒,若是家里也找不到的話,那他大概只會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盧靜竹眼楮一亮。
「他啊——晚上都會跑去台中港路那一帶飆車。不過那里很偏僻危險,你女孩子可別去。」
飆車?盧靜竹吃驚地睜大眼楮,在她的世界中,很少听到這兩個字,現在他們才國二,他就已經會騎機車在路上狂飆?她靜了一下。「我知這了,謝謝您,我會再去他家看看。」她乖巧的向阿發行個禮,便轉過身了。
看到那苗條優雅的身影時,阿發無來由有種莫名的感覺。
「呃!等等!妹妹!」
盧靜竹手牽著腳蹬車轉過頭。「是?」
懊死!他要說什麼?看到那美麗如天使般甜美的嬌靨,腦袋有片刻的空白。
「你……呃!若有見到阿風那小子,叫他趕快去學校讀書,若是真的……讀不不下去的話,就叫他回車廠……與其在外面閑晃鬼混,學點正經事做總是比較好的。」
少女對他露出甜笑。「我知道了,看到他我一定會轉達的。」
阿發目送她離去的身影,「死小子,你艷福不淺喔……」對自己年輕已逝的事實嘆口氣後,便低身繼續做著工作。
ΨΨΨΨΨ
玻璃碎裂聲從羅家那間位在二樓的小鮑寓傳了出來。
「干你爸的,有種你就不要吃我的、穿我的、拿我的!」尖銳的女聲劃破了寧靜的巷弄,讓往來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抬頭往上看——出了什麼事?
「好小子!你等著,我找人來修理你,讓你知道天高地厚!」
接下來又是一堆玻璃瓶摔碎的聲音,沒過一會兒,一個穿著紅色緊身迷你裙,臉上像是涂了五彩的三十幾歲的女人沖了出米,正愣立在公寓門口的盧靜竹被撞了個滿懷。
「要死了!你擋什麼路?」女人不僅不道歉,在狠狠瞪了盧靜竹一眼後,扭頭就走,步伐歪歪跌跌的。
好痛!她的手臂隱隱發麻,這力道可不輕,盧靜竹蹙起眉頭,這女人真是蠻橫的可以了,不過她也無力計較,從空氣中殘留的廉價香水和酒味,證明了那女人已醉得神智不清,難以正常對待。
雖然被撞得很痛,可在看到公寓大門未關,也暗自慶幸,這樣一來,她也就不用煩惱該如何叫人開門的問題。
不過這只是第一道門,還有第二道呢?
拾階而上,來到了二樓,雖然其中一邊門號不清,可另一側卻清楚的說明,她要找的正是這一邊……不清楚的。
她連吸了好幾口氣,才按下電鈴。
靜——
不死心地又按了幾下,但電鈴是壞的,無法發出聲音。
她咬住下唇,正在想要不要開口喊出他的名時,里面的木門霍地開了,兩張錯愕的臉隔著鐵門面面相覦。
羅璇風眨了下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在門另一頭的少女,又眨了好幾次,方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怎麼……怎麼會是盧靜竹?她來他家?
盧靜竹緊張的說不出話來,沒有穿制服的他,頭發凌亂,臉上有初冒的小胡渣,面頰上一道明顯的血痕,使他那如鷹隼般的眼神更加銳利、凶猛,令她不禁膽怯起來。「羅璇風……」
「……有什麼事嗎?」他故做冷漠地說道,看到她眼中明顯的懼怕,天!他真的有那麼恐怖,令人畏懼嗎?他心痛地想。
她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我……不!是你……你……為什麼都不來學校了?」她不會拐彎抹角,何況她現在已被嚇得只記得這個。
奧?沒想到她竟是問這個?
「我去不去跟你有什麼關系?」他充滿防備地盯著她。
「當然有關系!」她抓住鐵門上的欄桿。「——你是因為……因為我的橡皮擦……所以,所以……」她已急得快哭出來了。
原來如此,他已經明白她會來這兒的原因,她是覺得對他……有內疚?她也未免太善良了,難道她不知道,這件事錯的人是他嗎?
不知怎地,他突然厭憎起她那份不解世事的純真,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會那樣的不公平,把所有的污穢都給了他?
他別過臉,多看一眼那張純淨姣美的臉龐,都會令他心都揪得死緊。
「……你想太多了,我本來就沒打算再去學校了……自從上完那堂該死的理化課,我就決定了。」
她望著他。「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惜嗎?學校可以教我們很多、很多的東西……」
他冷笑。「教我們隨便侮辱人?教我們自以為是?」
「當然——不只這樣。」說到最後都有些心虛,那些老師和同學是怎樣待他的,她可是看的很清楚,不禁令她沮喪地垂下頭。他將鐵門推開,她趕緊退後一步,看到他拿著一只畚箕,上面全都是玻璃酒瓶的碎片。
她若有所悟,方才听到玻璃破碎的吵鬧聲,就是由他家發出來的,是誰在跟他吵呢?那女人是他的……
他掀開放在門旁的垃圾筒,見他就要這樣倒下去,她忍不住開口說道︰「你要不要先用什麼報紙或其他東西把它包起來,那碎片很容易割傷人。」
他愣了一下,而她也很驚訝自己居然敢當由這樣指正他,她不禁掩住嘴,出人意料,他並沒有發火,只是默默放下所有的東西,走進屋子當他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疊舊報紙,悶聲不吭的將那些碎玻璃包住。
他……听她的建議了,令她有點不敢置信,也發現他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的「恐怖」和難以親近。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上學的事……」她輕聲問道。
他抬起頭,黑眸定定注視了她一會兒,隨即別開,沉默地搖搖頭。
她咬住下唇,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才好,這時,樓下的鐵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高分貝的尖銳女聲傳上來。「你過來幫我教訓那死小子,房子是我的,他居然不準我在里面喝酒,這還有天理嗎?」
一听到那聲音,羅璇風的臉色大變,他伸手將盧靜竹拉進屋內,飛快將所有的門關上、鎖住,甚至還將旁邊的鞋櫃拉到門邊擋住。
「別問!快跟我來!」隨手從電視上抄起兩串鑰匙,拉著盧靜竹往他房間跑去。
盧靜竹完全呆住了,只能任他擺布,看他像防什麼似地將房門關上,甚至用衣櫃堵住……她只知道此刻情況危急,可——是為了什麼呢?
此時客廳已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顯然來人已經將門打開,正用力推著鞋櫃。
「死小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不讓老娘進去,看我進去後,不把你打死才怪!
老娘?是他母親嗎?她吞下滿口的疑問,驚惶地看著他。
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布袋背在背上,推開玻璃窗,然後轉過頭。「快來!」她睜大眼楮,他打算跳窗逃逸嗎?這里是三樓耶!她搖搖頭。「我不要!」「不會有事的!」他一說完,人已站在窗外,他……沒掉下去?
她吞口口水,慢慢走到窗邊,探頭一看,差點失聲尖叫,他腳就只有站在一排突出約十五公分左右的突壁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不要!我不敢。」她急得快哭出來。
「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相信我!」他急切地說道。
門外傳來轟然巨響,顯然鞋櫃已被推倒了,她回頭看了一下,整個房門也已被堵住,想要從原路出去,面對不知名的人士,難保不會遇到更壞的事。
彼不得了,一咬牙,把書包移到身後,小心壓著裙擺,把腿跨過窗校,一瞬間,她人已經站在房子的外面——在三樓的高度。
「跟著我走!」說完,他像螃蟹一般,敏捷地朝旁移過去,可他動了,她卻動也不動。
「走呀!」
「不行!」她苦著臉,她的手無法放開窗台,此時房門傳來了砰砰的聲音。
有人正大力敲著門。
「小子!你別以為關在里面,我就奈何不了你,我會把這門給拆了,看你往哪兒逃?
「快……來!苞著我做.這里我已經爬過好幾百次,不會有事的。」
她閉了閉眼,反正人都已站在外面,不是待在里面去面對那失控的人和未知情況,要不就是往下掉,摔的慘兮兮……大有賠掉一條小命之虞,那——就跟他走一遭又何妨?深吸口氣,硬著頭皮,依著他的指示,一步步往旁邊移去。
她全身都在發抖,腳隨時都會軟下去,她拼命鼓著勇氣,專心一意順著他所走過的路,攀著他上過的蹤跡,亦步亦趨跟著。
好女孩,他忍不住在心中對她贊嘆道,不過現在無法多想,因為有她,所以得更謹慎和小心,慢慢指引她來到鋼做的樓梯攀爬而下,到二樓的棚架,他率先跳了下去,然後人落在堆了一包包像小山般的垃圾子母車上。
她睜大眼楮,不敢相信自己也得要跳進垃圾堆中。
「下來!快!」
「你這死小子跑去哪兒?」那高分貝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她一咬牙,閉著眼楮跳下去,酸臭立刻撲鼻而來,令她的胃一陣翻攪,接下來,幾乎是被人連拉帶扯的從垃圾車翻下來,然後就是——跑!她知道自己該就此與他分道揚鑣,可歷經了從三樓爬到一樓且掉進垃圾堆的經驗,已震得她腦袋一片空白,這時他房間的窗口探出了紅色身影。「死小子!你有種就別跑!」尖聲喝罵如影隨形跟了過來。
她轉過頭看,見到方才撞到她的紅衣女子及身後一個看起來粗壯凶狠的男子時,她嚇壞了,難以思考,飛快戴上那厚重的安全帽,坐在機車後面,抓住他腰間的衣服,在一陣怒吼後,機車如閃電般奔馳而出。
彎出了小巷子,即駛上大馬路。他騎得很快,熟練穿梭在車陣中,令她的手不得不牢牢地抱住他的腰,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的背上,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此時天色已暗,眼前的光影如光電般的閃過,快的來不及捕捉。
對他而言,這就像是美夢成真一樣,自己最心儀的少女就坐在他的身後,手緊緊抓住他,稍一退後,就可以感受到那溫熱柔潤的身軀,令他心蕩神搖,明知這樣做很卑鄙,可他不自覺加著油門,只求她能更偎近他……
對她而言,這就像是噩夢的一景,整個人尚未從一切恢復過來。
慢慢的,她回神了,開始意識到現況,鼻子飄進一股混著發油和機油的氣味,有點膩,但不致讓人反胃——這是他的味道,然後發現,這是自己第一次和同齡男生靠的那麼近,天呀!她不禁慌了起來。
「你停車,我要下來!」她在他耳邊大吼道。
可他恍若未聞,不停的往前飆、往前飛馳,直到遠離一切……
車速慢下來,一停好,她立刻跳下車,把安全帽摘下來,先是看了一下四周,兩旁都是荒涼的樹林,萬家燈火已離了他們好遠,心中無法不恐懼,眼神露出指責望著他。「你把我帶到哪兒了?我要回家!」
他把車停好,慢慢轉過身,如隼般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令她全身輕顫,分不出是恐懼還是……什麼?
「家?回家做什麼……你不該來找我的,我是個危險人物。」他輕輕地說道。
她咬住了唇,淚珠忍不住在眼眶打轉,她只是單純想叫他回學校上課,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又是爬牆,差點沒摔死,然後又是飆車的,從小到大,何曾經歷過這樣驚險的事?
看到她淚水無聲滑落在臉頰時,他整個人像被雷劈到,心如刀割,他情願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也不願意看到她哭。
「你……」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恨過自己,為什麼他的存在,他的所做所為,總是會計人感到無盡的厭惡或排斥?為什麼呢?尤其是她……他不想要她討厭他呀!他轉過身,望向無止盡的黑暗,那份深沉的痛苦無人能解呀!驀地,他放聲大喊︰「啊——」
那充滿了挫敗、自我厭惡、痛苦,如受傷動物發出的怒吼,令她嚇得止住哭泣,愣愣看著他。
從背影看起來,他就像頭離群索居而且受了傷的狼,孤獨又無奈,讓她看了好不忍心,她一邊抽噎,一邊慢慢走到他身後,猶疑地伸手踫了他一下,他反應卻是倏地跳開,像被火灼到一般,看進他的黑眸,差點被其中強烈的絕望和自我厭惡給駭到。
「我……」她咬了咬下唇。「你別這樣叫,嚇壞我了。」說罷,眼淚又撲籟籟地流下來。
「你……要我怎樣?我怎麼做都不是!」他絕望地問道。
她吸吸鼻子,速吸了好幾口氣,用手背抹去頰上的淚,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本想開口叫他送她問家的,可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痛苦,她無法棄他不管。
「我不哭,所以你也心要再叫了。」她輕聲說道。
看到她那如秋水般的黑瞳所露出的懇求和真誠,原本狂戾痛苦的心,奇異的變柔了,像過了一輩子,他點點頭,令她的心安了下來,就在這時他的肚子突然響起咕嚕聲,在這靜寂的時候分外清楚,他羞窘地脹紅了臉。
這聲音提醒了她,想起書包中還有一些餅干,是她母親怕她放學後去補習時會肚子餓特別準備,她拿了出米。「要吃嗎?」
他沒有伸手去拿,整個人立著不動,她暗暗嘆口氣,對他有些明白了,「可能有點難吃,但……還可以吃。」然後伸手遞給他。「你吃吃看。」
看了看她,這問他不再拒絕,接過後,放進嘴巴咀嚼,頓時巧克力夾心的甜美盈滿齒間,他不禁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美味,從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吃到那麼美味的巧克力,看得出他很喜歡,她再吃了一片,使將整包拿給他。
「嗯!我吃不下了,麻煩你幫我吃完,要不再放下去,就會很難吃了。」
讓他可以解除饑餓。
他知道她不想讓他難堪才這樣說,可對她的好意.只是讓他更加難過,但她臉上的真誠令他不再拒絕,只是沉默的接過。
兩人各自站在摩托車兩旁,背對著。
盧靜竹看著手表,此刻已七點多,此時的她在補習班的課也快上完了,準備回家,為了找他,她背著家里偷偷向補習班請假,如今時間已經快用完,她得回家才是,可是他……
「那些——闖進你家的人是誰?我們……要不要報警呀?」她怯怯地問道。
報警?他冷笑。「你要我報警抓我自己的媽媽嗎?讓她送去陪我父親蹲苦窯?」
他媽?那女人真是他媽?她口中頓時有絲苦澀。「你媽媽為什麼要找人打你?」母子關系有如此交惡?
「因為我惹她嫌!」他低頭望著已被他捏扁的空餅干袋。「……我不讓她在家里喝酒,所以她帶入來打我。」他冷笑道。
盧靜竹震驚地看著他,為了這件事就要帶人打自己的兒子?這事完全超過她理解的範圍和認知,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到她臉上的震驚,他心中盈滿了苦澀和無奈。「你家一定不會這樣,對不對?永遠都會有人寵你、愛你,你回到家的一定都有人對你說——你回來了……」這下她可以明白他有多污穢和顧人怨吧?他愈說愈激憤,他猛地伸手抓住她的兩臂,力道之大,令她疼得皺起眉。「我不曉得我媽會不會做菜,因為她從沒煮過給我吃,從小我就是有一頓沒一頓餓著,直到我大了一點,懂得用偷錢去換取食物,因為我好餓,我餓的受不了。」看到她眼中強烈的驚慌,知道自己已在她心中糟的不能再糟了,他猛地推開她,她整個人跌坐在地。
痛!沙石磨破了她撐地的手肘,眼淚迸出她的眼楮,他低咒一聲,趕緊在她身前蹲下,持起她的手肘,將上面的發沙吹掉,看到已破皮,心一陣難受,想也不想的就用嘴貼上去,用他的舌頭和唾液清洗她的傷口。
啊!如電般的感覺竄過她全身,她差點跳起來,再一次震驚莫名瞪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倏地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周遭一片靜謐,除了他們的心跳聲,看到他眼中波濤洶涌的情感,令她一窒,回想起那天他將臉埋進她書包中的模樣,整張臉立刻臊紅,垂下眼避開他迫人的注視。「放開我,我沒事了。」她輕聲說道。
她不是笨蛋,在和同學私下看了好幾本少女漫畫,對男女之間戀愛有著一份憧憬,可漫畫是一件事,真踫到時又是另一件事。
她相信他對她有好感,是男生對女生的那一種,可她對他……她不知道,心慌意亂地站起身,退了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羅璇風沉默地望著她,唇舌還留有她肌膚的滋味,而那柔女敕細滑挑起了他體內如烈火般的,下半身一陣騷動,有種沖動,想要向她撲倒在地,撕開她的衣服,再一次品嘗她的甜美,讓他對她做出像錄影帶上男人會對女人做的事!還有在他幻想中曾做過N遍的綺夢。
尤其此時、此地,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只要他將她拖到路邊的樹林中,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他比她強壯,她一定抵抗不了……
可當他看到她臉上明顯的擔憂,然後視線再落到已掉到地上的空餅干紙袋,頓時清醒過來,他在想什麼?她是個好女孩,一個善良、純真的好女孩,甚至不怕死的主動跑來找他,只是為了要勸他回到那個爛地方上學。
腦中浮現她在理化課上公然護衛他的畫面,她什麼都不知道,卻相信他沒有作弊,並幫助他讓所有人灰頭土臉……他閉上眼楮,知道自己這輩子寧願殺了自己,也不會傷害她……他深吸了好幾口氣,確定體內黑暗的那一面已岑寂下來,不再躁動難安;他才慢慢起身。
「我送你回去!」平板做出這項宣告後,他走向摩托車,開始發動。
她接過安全帽戴上後,在後座坐好,手猶疑放到他腰間的衣服,他閉了閉眼,強忍著想要將她的手抓過緊緊環往腰間的沖動,深吸口氣,讓自己專注在眼前,腳一蹬,將靠桿踢起,使往市區方向騎去。
時間緩緩流逝,兩人沉默無語,他多希望地球能在這一刻停止轉動,但——不能,他在離她家不遠處的一個空地停下,她下了車,將頭上安全帽摘下還給他。
他接過後強忍立刻戴上的沖動,他將空洞的部分緊緊靠在他肚了上,希望這樣做,可以防止里面的溫熱散去。
「你——要回家去嗎?」她輕輕問道,在听完他的話後,她無法不擔心他回家後會遇到的事。
「那——你——會不會怎麼樣?」本想問他媽會對他怎樣,可她忍住,不願在他面前提到他母親。
他聳聳肩。「還能怎樣?我只希望回去之後,她已經喝到醉的不省人事。」
眼神飄向遠方,語氣只有認命和嘲諷。
「那你——還要不要來學校?」
她真是不死心哪!突然發現在她那柔弱的外表下有著如鋼般的內在,他再一次深深凝視她,怎麼辦?每和她多相處一秒鐘,他就對她愈加著迷,可——不能,他配不上她。
「你是我的誰?干麼要一直管我的事?我不會不是對人家都好嗎?」他語氣尖銳地說道。
她愣住,對呀!她是他的誰?干麼一直去管他呢?她黯然地垂下臉。
「……那——再見!」她轉過身離去。
「等等!」不知怎地,他覺得有必要把話對她說清楚,別人他可以不鳥,唯獨她……他深吸口氣。「學校……我是不會回去,但我一定會在外面闖蕩出我自己的事業。」他堅定地說道。
是這樣嗎?靜竹轉過頭靜靜地凝視他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加油!」
霎時一股暖意刷過他全身,頭一回,這輩子頭一次有人對他說加油。
靜竹往前走了幾步後,又扭過頭。「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他吞了口口水。「什麼事?」
「你不可以變壞。」
他胸口一窒。「為什麼不?我本來就是個壞胚子。」他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
她搖搖頭,真誠地凝望他。「不!你不是,我相信你不是。」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她怯怯一笑。「請加油!你一定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說完後,她轉身跑開。
他愣愣地看著她背影,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送給他一份什麼樣的大禮。
有人相信他,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相信他,而且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在這一刻,他覺得世界變了,不再是那樣的面目可憎,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在稀疏的雲層中,可以見到幾顆明亮的星子。
這輩子第一次發現,原來天空是那樣的大、那樣的美麗!
可以嗎?他真的可以讓她相信嗎?
此時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他連忙將安全帽戴上,雖然已沒有她的溫暖,可仍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專屬她的味道,他覺得自己與她好親密,恍若一體。
他發動摩托車,慢慢騎到她家附近停下。
她家是一個擁有花園的高級洋房,一個同他家比起來像天堂的地方,他羨慕也曾幻想若住進去會是什麼樣子,但此時此刻,他想的是住在里面的那位高貴、美麗公主。
她相信他!那位有著高貴靈魂的公主相信他!而這一點比世界上任何件事都還重要!
不管她說的是真心話或是客氣話,他選擇了相信,注視那與他隔著大圍牆,好似另一個世界的大房子,他只能看到亮著燈的窗戶。
「會的!我會做給你看,我一定會闖出一番事業給你看的!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他輕聲說完他的誓言後,再一次深深注視這幢華宅,便頭也不回的騎摩托車離去。
靜竹停下解衣動作,那耳熟的引擎聲……她走到窗前,掀開窗簾,只來得及捕捉住他離去的身影,一股悵然悄悄襲上,說不出為什麼,但有個感覺,以後將不太可能再見面了吧!
加油!
她再次在心中默念著。
「靜竹,快點下來吃飯,幫你熱好飯菜了。」母親溫柔的聲音傳上來。
她放下窗簾,轉頭朗聲道︰「媽!我就來了。」
ΨΨΨΨΨ
「我已經跟我朋友說好了,你只要人到就可以。」阿發在剪票口目送羅璇風進去。
「發哥,謝謝你。」羅璇風看向這算得上是唯一的朋友,雖說兩人年齡有段差距。可若不是阿發收留他在車廠做學徒,給他生機,只怕他會淪為流氓、混混一流。
「客氣什麼,若不是看你肯上進,我才懶得費神。」阿發拍拍他的肩膀,現在仍稍嫌單薄,但相信假以時日,眼前這少年會有副粗壯健勇的肩膀。
「對了,你真的不跟你媽打聲招呼?」
羅璇風冷笑。「她把我房間的窗戶封死,也叫鎖匠把所有的門鎖換掉,擺明了就是不準我回去……這樣也好,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差別。」這輩子,他不願再見到母親了。
阿發暗暗在心中嘆氣,為少年的命運乖舛感到遺憾。「反正到那兒之後,做事要勤快一些,人家才會肯教。」
這時車站外頭突然傳來數聲尖銳的鳴笛引得所有人往外看,數輛消防車急駛而過。
「不曉得哪里又火燒厝了……」阿發喃喃地說完後又轉過身對他說道︰「火車快進站了,你趕快進去。」
羅璇風點點頭,彎身拿起一只舊帆布袋,里面除了塞幾件阿發給他的舊衣服和一些錢外,就是一些舊汽車雜志,這些就是他僅有的家當,不知怎地,在看到那消防車時,心里有些怪怪的,可隨即就斥自己想太多了,現在他已經準備好闖天下了,對阿發揮揮手,便走過票口,朝他的未來走去。
因為這世上有人願意相信他,所以他的步伐顯得從容有自信,阿發目送他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心中相信,這男孩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