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 第九章

再度站在家中,不禁有著隔世之感。

當他什麼東西也不管,像只趴趴熊倒在床上睡到幾乎是被人用搖用吼的叫起來時,他人仍在恍惚中。

便擎用充滿驚駭的眼神凝視他。「大哥,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病了?管家說你一回來就一直睡,睡了快二十小時!」

二十個小時?睡意頓時全消,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果真如此,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疲累。

「大哥?」

「沒事!我去洗個澡。」被子一掀,從容走進浴室中。

看到鏡中那個頭發散亂、滿臉胡子、髒兮兮的家伙,這才發現,快十天沒照過鏡子,此番再見到自己,竟是顯得陌生了。

看著看著,他不禁笑了——嘿!這陌生的家伙,看起來還不討人厭,只是會嚇死人。

打開熱水,開始徹底洗淨這數天在山林中所累積的塵垢,雖然不時使用山間冷泉沖洗,可在沒有使用肥皂這類文明用品去污,只是單純地用一些細沙搓磨之下,總覺得不夠,只能維持基本的清潔。

但還奢求什麼?進山一趟,整個心和靈魂好像受到洗滌,再度變得純淨。

低頭審視自己的手和腳,上面多了許多刮傷和擦傷,這些都是為了登頂所付出的代價,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

回想起在他踏上中央尖山頂那一刻,血液不禁再度興奮的流竄。

秋雅,他的愛……

當愛情來臨時,果真是又快又猛,讓人猝不及防,可他倆不能算神速,想到她竟可以將他擺在心上那麼多年,純男性的驕傲緩緩升起,但也有著謙卑——期許自己也值得她那樣傾心相戀……

他把自己整個人浸在浴白中,直到不能呼吸才破水而出,拂去臉上的水滴,露出一抹愉悅。

這輩子,他從沒像此時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已是蓬勃朝氣的活著。

想到秋雅,他靜了下來,回到山下,現實襲來,他該認真考慮和秋雅的未來,他是娶定她了,尤其在山上,他並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說不定,他倆的結晶已經在她的子宮中成長,光思及此,他不禁更加興奮。

他從未預期自己會那麼快做父親,可現在他開始期待了——只因那是他與秋雅的寶貝,他渴望自己也能給那小寶貝很多、很多的愛。

只是,與秋雅在一起……只怕爺爺那關過不了。

可過不了又如何?他已經不在意了,畢竟價值觀有偏差的人不是他,而且他已不再畏懼老人了。

他加速洗澡的動作,等會兒他要去找她,如今一刻沒見到她,便覺得時光額外漫長……發現自己竟像個小伙子般痴痴期待和戀人踫面毛毛躁躁,他不由得笑出來,感謝秋雅,她再度讓他感受年輕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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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間,便看見廣擎蹲在他的登山裝備前瞪視著。

便擎抬起頭,一臉不敢置信。「別告訴我,你真的跑去登山了?」

「我是!」他用干毛巾擦干濕頭發。

盡避已刮掉胡子,洗去滿身的塵埃,但不知怎地,眼前這名男子好像變了一個人,一個……陌生人!

便擎吞吞口水。「你真的跟童秋雅去登山了?」

「嗯!」

「那你已經說服她把土地賣給我們了嗎?」

他擦拭的動作一頓。「……沒有。」

什麼?廣擎睜大眼楮。「你費那麼大的勁,花了這麼多天時間跟她上山,還是沒有說服她?」

「我根本就沒跟她談這件事。」是沒記得這事也是不想談。

沒談?廣擎啞然無語,仔細看了他一會兒。「你變了……!」是肯定句而不是問句。

他繼續擦著頭發,沒有應答,是的!不用任何人說,他也知道自己變了,而且變得很開心。

「真的變了,你整個眼楮都活了起來,生氣勃勃,以前的你就像個只是帶著笑臉的機器人。」說完後,廣擎立刻閉上嘴,該死!他干麼說溜嘴?

帶笑的機器人……廣宇緩緩抬起頭,表情有些錯愕,從沒想過在別人的眼中,他竟是這個模樣!可「機器人」這三個字形容的多貼切,想到過去那樣的生活,根本從未思量過自己的生命意義和目的的日子,他就……

「抱歉,我說錯話了。」廣擎真心向他道歉。

「……不!你說的很好,我曾經只是像個機器人,可是——以後不會再是了。」他眼神發亮地說道。

見到此景,廣擎有說不出的心思。「……大哥,我有事想跟你說,在你不在期間,發生了一些事。」

「公司的事嗎?」

「呃!鮑私都有。」

「那說吧!」工作似乎離他離的好遠,他不禁皺眉,接掌莫氏企業真的是他想做的事?

便擎深呼吸一口氣。「首先是,在你離開後的第三天,爺爺就已跟PAO集團的陳董事長定下婚事,如今Carry是你的未婚妻了。」

如被人擊中了胃「未……婚妻?」

「是的,婚事預定在年底完成。」

便宇閉了閉眼,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熊熊怒氣在他胸口燃燒,他做了生平第一件事,狂暴地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在地。

便擎眨眨眼,這應該算是……初級怒火吧?因為這事還只是第一樁。

「我不會同意的。」聲音冰冷凍人。

便擎聳聳肩。「我沒意見。」

「他人現在在哪?」他走向衣櫃,打算盡速著裝去見那老頭,要他取消婚事,順便叫他去撞牆。

「呃……這個嘛……」完了,若說出口不曉得得面對幾級怒火?

他的遲疑引起廣宇的疑心。「怎麼了?你會不知道爺爺的行蹤?」

「知道啦……他人——」他吞了口口水。「現在——在童家。」

「什麼?」頓時他覺得自己如置冰窖,有片刻的暈眩。「他——去童家干麼?」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當然是為了童家那塊地的事,他老人家打算親自出馬解決此事。」

「我已經下令不準動那塊地的主意,重新規劃!」

「你的命令已無效。」廣擎幽幽地說道。

「什麼叫無效?」

「在你回到家昏睡不醒時,爺爺已下令凍結你總經理的職權。」

什麼?廣宇眼神變冷了,廣擎看到嚇了一跳,不會吧!機器人又復活了?但,不是帶笑的,而是具有致命威脅力,足以引發世界大戰那一種的。

「為什麼?」

便擎遞給他一份牛皮紙袋,他接過,里面是一些照片——照的是他跟秋雅從南湖大山回來後,兩人在一起的模樣,也就是說從思源埡口一出來後,他們就被人盯上了。

他沉默地一張張翻看著,照片中的兩人旁若無人的相互凝望、低語,親密愛戀表露無遺……任誰都會說他們是對戀人,而他們也的確是。

便擎清清喉嚨。「看了這些照片,爺爺大為震怒,說你是為了她,才叫人放棄那土地,對你的因公忘私,認定你一定會——」

「如何?」

便擎深吸口氣。「會像爸爸一樣,為了媽媽背叛家族、背叛他,所以在一切情況失控前,他先把你開除了,甚至準備把你逐出莫家。」

像父親……凝望照片中那個自己,笑的那樣燦爛、充滿活力,是他從未在其他相片中看過的,而讓他歡愉的泉源,是來自他身邊那個小女人。

照片中的她笑得是那樣燦爛,望著他的眼神是那樣溫柔,他覺得她好美、好美,看到她,一顆原本充滿狂戾、憤恨的心再度柔軟了下來。

同時理智也再度回到腦中,現在當務之急不是去找那人問個究竟,而是得優先保護秋雅不被人傷害。

「大哥!」廣擎喚他,語氣有著前所未有堅決,令廣宇抬起頭。

「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再也不能讓我和廣然做為傷害、要脅你屈服的工具。」總是這樣,莫維奇總借著傷害、責罰無辜的他們,來摧殘廣宇那剛硬不屈的烈性,而為了保護弟弟們的他,最後終于屈服了,讓他成了一個「機器人」,如今,見到大哥整個人變了,實在不忍讓他再變回從前模樣。

「你……」廣宇頗為震撼,沒想到廣擎會知道。

便擎眼中泛著隱隱的淚光。「我一直知道,爺爺為了控制你,甚至拿我的生命做威脅,不讓我治療心髒的病,若不是你發下血誓要听他的話,只怕我早活不過十五歲了……」

便宇沉默不語。

「大哥,夠了!真的夠了!」廣擎向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我跟二哥一點都不想讓他借著控制我們來傷害你,所以二哥才會逃,逃到讓人找不到他……我也想逃,只是……我不像二哥那樣的強壯,逃不遠……如今——我已經有能力足以自保,你不用再顧慮我,盡避放手一搏吧!」

便宇感動莫名,從沒想過,一直保護的小弟居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低頭看照片,秋雅的笑顏以及廣擎的話,再度給了他勇氣和方向。

他抬起頭,表情變得莫測高深,讓人難以理解。

「我不會再讓他控制我,絕不會再讓他有機會,現在是什麼時——」他低頭看表,發現他表已停止不動,咦?什麼時候壞的?

「怎麼了?」察覺到他神情有異。

「我的表壞了……」他突然低聲笑起來。

表壞了,這有什麼好笑的?廣擎一臉莫名其妙。

「你還記得嗎?這表是爺爺送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那時他對我說,時間就是金錢,人必須要管理、控制時間,才可以成功。」

便擎點點頭。「我記得。」那時廣宇已經通過層層考驗,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完全符合莫家繼承人的條件。

「可是——自從我進山後,我就再也沒去看表,連表何時壞,我都不知道……」時間對他失去了意義,他不再「安排」時間過日子,任性、隨意地過著他山中的日子,可是他卻沒有浪費、虛度光陰的感覺,相反地——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充實。

「所以?」

他將表解下來,輕輕放在床頭,手腕的淨空,讓他有種奇妙的感覺——恍若解開的是老人放在他身上的手銬。「沒什麼,只是突然想通一些事……現在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去童家!」

「好……」嘴巴應著,眼神卻充滿了困惑,廣擎真好奇大哥到底想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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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那日見到的老人竟是廣宇的爺爺!當開門見到這位坐在輪椅的老人,並得知其身份時,秋雅整個人都震住了,幾難以反應。

當和那雙有如蛇眼般冷漠無情的眼神相交時,她打從心底打了冷顫,過去的她真的太幸福了,從沒踫過真正的「惡」人,如今她覺得好像遇到了……

「童小姐,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地是賣還是不賣?」

冰冷卻充滿威嚴的聲音,讓人無法不從。

秋雅輕輕放下手中的東西,她正在清洗這回登山的用具,若不妥善保養,這些東西很快就會壞掉。

「莫先生,我也最後一次回答你——不賣!」底下這塊地對童家、對她、對火鳳凰的意義重大,那些擴建商場、百貨圈,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甚至打從心底厭惡。

莫維奇發現自己耐心全無,這小妮子比想像中還要難纏,尤其在那雙清澄眸光注視下,他覺得很不自在。

「童小姐,想看看,只要你點個頭、簽個名、辦完過戶手續後,一瞬間就會有五千萬新台幣到你的名下。」

她楞了一下。「五千萬……」照這樣算,她家這塊地每坪就值八十幾萬……很嚇人的天價,但——

「要那五千萬……做什麼?」她輕輕問道。

莫維奇誤以為是她嫌不夠,果然會獅子大開口。

「嫌少了嗎?好吧!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八千萬!是我們最大的底線,我勸你最好接受,價碼只會有減無增,而且你也不用自命清高,靠父母死亡留下來的保險費過活的人,有什麼好拿喬的?」

秋雅暗暗嘆氣,面對這種滿腦子都是錢的人,總有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何況她不需要向他解釋她是如何使用父母的保險金,那些錢是另有用途的,說了他也不會懂。

「莫老先生,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說!」

「這八千萬我拿了要干麼?」

「我管你要干麼?有了這些錢,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哼!這是什麼爛問題?這女子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居然問他要怎麼花錢?「你可以再買一幢比這大好幾倍的房子住!」

「可是,如果——我明天就死了,這錢不就用不著了,對不對?所以——我為什麼要賣地?」

莫維奇皺眉。「你明天會死?」

她聳聳肩。「或許,誰知道?基本上擁有那麼多的錢對我而言一點用處都沒有,還不如——」她輕撫火鳳凰的樹干。「在這兒至少還可以保有許多用錢買不到的無價之寶,我可以想起我的家人在這個庭院、這塊地上生活的點滴,譬如說——」她指著他腳下踏著那塊方寸。「我曾經在那邊跌倒過,跌得頭破血流。」

「那又怎樣?」莫維奇不耐地問道,看了看表,該死!都已浪費一個小時,還在跟她磨菇。

「我至今還記得我媽媽被我臉上的血嚇昏了,我女乃女乃哭的唏哩嘩啦,我爸爸飛快地把我抱起,立刻抱著我往外跑——」

「我對你家的事沒興趣!」他粗魯的打斷。

她瞥了他一眼。「我建議你最好有興趣。」

「為什麼?」她居然敢這樣對他說話?!

「因為這樣你才會知道我為什麼不肯賣地了!」他的瞪視很嚇人,可她已經不像方才那樣怕了。

「什麼?」

「我爸急得忘了叫計程車,就這樣一直抱著我沖到三條街外的一家新開的獸醫院去,找那里的醫生幫忙止血。」

獸醫院?!噗哧!幾聲不文雅的竊笑從老爺子身後傳出來,他們正是「寰宇開發計劃」的負責人常偉宏和吳肅,一道陪老爺子過來踢館的。

老爺子寒著一張臉,不耐等她說完。

秋雅繼續說道︰「人與動物沒有什麼差別,一樣會皮開肉綻流血,為了救急,獸醫院一樣可以發揮功效,不過我很幸運——剛好獸醫的妻子是個外科醫生,所以我得到很好的照料。」

「那跟這塊地有什麼關系?」莫維奇忍住氣說道。

「有呀!現在我正在告訴你在這塊土地上發生的故事,每當我看到你站的那個位置,我就會想起這段住口,全家人為我擔憂的表情就會浮現,讓我好懷念、好懷念全家人在一起的時光……還有——看到這株鳳凰樹嗎?她來頭可大了……」

「停!我不想浪費時間在這里听你說廢話!」情況真是愈來愈失控了,不知怎地,面對這個女孩,竟會奇異地讓他心浮氣躁。

什麼全家人在一起的時光?那根本就不值幾文錢的東西,有什麼好值得眷戀?

這女孩子身上有某種詭異的特質,尤其是那雙黑眸,澄明地教人瞪視的心慌。

而且,從所獲得的資料中,這個女孩提供可以讓他利用攻擊之處,少之又少,她在藝術界頗有名聲,但她本人似乎不汲汲經營,難以在上面著手,她也不缺錢,她父母留給她的保險費足夠讓她吃穿不愁,而至于權力……對于一個老跑往山里去的人,根本與人無太多瓜葛。

也就是人生三大要點——財富、權勢與名利,都被她視為糞土,在此著力,似乎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所以現在就只剩一項了,他揚起嘴角冷笑,眼中的冰冷更駭人。

「總之,你想說的是,無論我出多高價碼,你都不會賣地,是不?」

「是的!」

老人十指交叉放到嘴邊。「那——如果把這塊地當做你的嫁妝,帶它嫁進我莫家如何?」

秋雅震驚地瞪著他,啥?

老人臉上笑容可掏。「莫廣宇是我的孫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提到他,她不禁握緊雙手。

「我莫家可是名門望族,財富可進台灣富人前三十名,能當我家媳婦的人在身世背景絕對不能與我們莫家差太多,童小姐,你覺得自己有多少條件?」

秋雅瞪著他半晌,咬牙不語。

「當然,若是你肯將土地讓給我們,條件絕對任你開,甚至——」他頓了一下。「我會同意廣宇解除婚約,與你結婚。」

婚約?听到這二字,她整個人晃了晃。「他……訂婚了?」

莫維奇故露驚訝。「咦?你不知道嗎?他沒告訴你嗎?前陣子,香港PAO陳氏集團欲與我們莫家聯姻,陳家千金還特地來台灣與廣宇見面,雙方相談甚歡呢!所以當前天陳董事長跟我商議婚事時,我已經答應了,這件事——廣宇知道的。」他故意暖昧不說清楚,莫廣字是知道相親的事,但不知道「訂婚」的事。

秋雅臉色變得更白,他知道?為何他只字未提,難道他是欺騙她?頓時有種頭重腳輕之感……不!先冷靜!她深吸口氣,直視老人冰冷難以解讀的雙眼,那是雙沒有感情、冷血的眼楮,通常隱藏其下的靈魂黑暗面,是深不可測,她不能完全信他的話、被他的話所影響。

她選擇沉默以對,並更用心觀察對方的言外之意。

「他是為了這塊地才接近你的,我相信你應該清楚這件事吧?」她的安靜令他滿意,他舉手示意吳肅將手中資料翻給她看。

當她看到她與廣字兩人親密在一起的照片,腦袋轟地一聲,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們一直被人跟蹤?甚至還被偷偷拍照?

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偷窺監看,一股惡寒蔓延全身,現在她可懂了什麼叫白色恐怖!她不曉得自己該伯還是該憤怒?但此刻後者顯然更勝于前者,她得咬緊牙關,免得毫不淑女破口大罵。

「顯然——在這麼短的時間,你們二位‘關系’進展神速,我是不曉得我那個孫子是怎麼想的?可是童小姐,我想你對我的孫子應該是真心真意吧?呵呵!女人都是這樣的,一向容易陷入愛情里。」雖是帶笑的說,可卻教人心驚膽跳。

她沉默以對。

「我這個孫子一向被女人搶著要,年紀輕輕的就接掌了我的事業,相貌堂堂,又有錢,是個黃金單身漢,女人最終就是要嫁個好老公,只怕你再找,也找不到像我孫子條件那麼優秀的男人……」

她再也忍不住了。「您到底想說什麼?」

莫維奇微微一笑,魚上鉤了。「很簡單,只要你肯把地給我,我就同意你跟廣宇在一起,甚至……讓他解除與陳家的婚約,和你結婚。」

她倒抽口冷氣,沒想到老人竟是這樣提條件的。

「原來我竟成了這塊地的附屬品了。」她喃喃地說道,多諷刺的一件事。

「什麼?」莫維奇沒听清楚。

突然之間,她覺得好疲憊,不想再面對這些人,轉過身背對他們。「請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了。」

莫維奇不為所動的揚起嘴角冷笑道︰「童小姐,這世界上每個東西都是有價的,並沒有什麼是無價之寶,連愛都可以用價值來衡量的,所以別再做夢了,我再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清楚,我會再來听你的答覆。你要知道,我並不常給人有那麼多的籌碼,你算是第一個,所以,好好把握住機會!一塊地換你的終身幸福,應該是件很劃算的事。」敲敲輪椅。「我們走。」

「等等!」秋雅叫住他。

老人轉過頭。

「不用三天,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了。」她深吸口氣。「幸福不是可以用任何東西換來的,除非是‘愛’、‘尊敬’和‘信任’!」

老人眼神沉下來。「你在說什麼天方夜譚?這世界沒有這種東西……哼!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走!」

秋雅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直到女乃女乃輕輕拉著她的衣袖,示意所有人都離開了,她才如夢初醒般。

「孩子,你還好嗎?」女乃女乃滿臉擔憂地問道,方才她在午睡,一醒來便看到有些陌生人在院子和秋雅說話,正要出來探個究竟時,那些人卻離去了。

她臉色慘白,搖搖頭,面露苦笑。「爛透了……」

突地,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女乃女乃慌了,連忙輕拍她的背。「乖!別哭,受了什麼委屈?跟女乃女乃說去,女乃女乃去幫你教訓那混蛋!」她掛起听診器,將听筒放到秋雅的嘴邊。

「那些人是怎麼來欺負你的?快告訴女乃女乃。」

秋雅哭得整個人差點岔氣。

「女乃女乃,我覺得自己好差勁呀!我差一點……差一點就答應了。」

咦?答應什麼?女乃女乃听了有點不太懂。

她仰起臉,露出脆弱的表情。「倘若可以跟他永遠在一起,我真的願意拿這塊地來交換……」她咬著下唇。「有那麼一刻,我真的心動了。」說完後,又忍不住放聲大哭,對自己的怯懦和退縮感到厭惡。

她竟然想用這塊地來交換她的幸福,她……怎麼會那樣自私?

喔!她不是不知道兩個人的家世背景差距,可她不在意,但她卻忘了,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若他爺爺無法接納她,那她——

「他對你做了什麼?」廣宇聲音陡地響起,還來不及抬頭,下一秒她已經在他懷中。「他傷到你了嗎?哪邊疼?」語氣充滿了驚惶和焦急,看到她的眼淚,他整個心都擰了。

「哎唷!小子你來啦!那我就把丫頭交給你了。」

童女乃女乃站直了身子。「我去幫你們倒水,大伙聊聊。」

「謝謝女乃女乃。」

她在他懷中僵立片刻後便放松下來,在他身上昂貴的襯衫抹去淚水,抬起頭。「沒事!我沒讓他傷著我。」

「如果沒有,那你干麼哭?」他不信,即使沒有傷身,必定傷了心。

她靜了一下。「我……是哭自己的自私、懦弱。」

她抬頭看他,表情是脆弱的。「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爺爺是個很會操控人心的惡魔……他能輕易看穿人的弱點。」

他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麼?一五一十的對我說清楚。」

她望著他。「……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訂婚了?」

懊死!他竟然拿這個做文章……廣宇閉上眼楮。

「是的!他幫我訂下婚事,可我也是直到剛剛才得知這件事,別擔心!我不會答應的,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他抓住她的肩膀。「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欺瞞你。」

「是呀!我可以做證,這事還是我剛才跟大哥說的。」從一來就被當隱形人的廣擎忍不住開口,不願意大哥被人誤會。「啊!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莫廣擎,他的小弟。」

他有一張與廣宇神似,但看起來頗為任性也比較年輕的臉孔,而且也比廣宇高。

秋雅把視線調回到廣宇身上,她定定看著他半晌,輕輕點頭。「我相信你。」對于訂婚這件事,她相信他不會隱瞞。

她低頭和他的手相握。「……你爺爺開給我的條件是,如果我肯把地給你們,他就同意你娶我。」她幽幽地說道。

「你——答應了嗎?」沒想到老頭竟是開這樣的條件!他和廣擎互換驚異的眼神。

她搖搖頭,抓緊他的手。「抱歉!我不能。」她抬起頭,悲傷地望著他。「我無法為了跟你在一起,而出賣這塊地,我不能……這並不是代表我不愛你!」

他點點頭。「沒關系,你的確不該答應!即使沒有土地,我也會跟你在一起。」

「宇……」他的話讓她心安了,雖然尚未證實……

唉!她真是好哄呀!只要他一句話,就夠了。

他眼神露出了深思。「何況——土地若真的給他,他也不見得會讓我們在一起……」

「他會說話不算話?」她張大眼楮。

「嗯!我爺爺他不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而且與PAO集團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他不會輕易的算了。」他撫著下巴深思道。

「沒錯!」廣擎附議道。

「那他這樣說有什麼意義?」

「就是要你把土地給他,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麼事、什麼話都做得出、說得出。」廣宇郁郁地望著她。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是我莫家的家訓。」

「不知道爺爺接下來會做什麼?」廣擎喃喃地說道。

秋雅抬手輕撫廣宇的臉龐。「跟他一起,真的很不容易……」今天她可真是領教到了,想到這些年他是怎樣熬過來的,不由得心疼。

他閉上眼楮,感受她的溫柔。「沒事,我已經活下來——」

便擎翻翻白眼,轉過身背對這兩個旁若無人的愛侶,這時童女乃女乃亦端了三杯水給他們。

「我養老院那還有事,你們慢聊呀!」老女乃女乃精神奕奕地說道。

「女乃女乃!我送您。」秋雅站起來。

老女乃女乃瞪她一眼。「不用了,那兒又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我還沒老到需要人送,你好好招待人。」

「嗯!」目送老女乃女乃離去後,秋雅微皺著眉,不明白那突如其來的掛心是怎麼一回事。

「養老院?老女乃女乃為什麼要去那?」廣擎好奇的問道。

「喔!做義工呀!在離這里兩條街不遠的地方有個‘風馨養老院’,她常過去幫忙照顧其他老人。」雖是自若的談話,可心中不安漸濃。「她都忘了自己是銀發族一員。」

便宇忍不住笑道︰「女乃女乃是不服老。」一樣是長輩,雙方就差那麼多,想到這,他不禁黯然。

此時風吹過鳳凰樹,沙沙作響,秋雅抬起頭看著火鳳凰,擰起眉毛。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神色有異。

「不行!我很不安……」秋雅快步朝大門走去。

「我還是去陪女乃女乃走這一趟。」

便宇和廣擎互看一眼,也立刻舉步追上,秋雅很急,原本是用走的,最後忍不住跑起來,當過了第一個街口,見到老女乃女乃過馬路的身影,立刻松口氣,可還來不及過去,紅燈便亮起,只有乖乖留在原地。

便宇和廣擎也在此時跑到她的身邊。「到底怎麼了?」廣宇微喘地問道。

「沒什麼……可能是我多心……」秋雅注視女乃女乃的身影喃喃地說道,可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黑色廂形車突地停到女乃女乃身邊,沖下來三個大漢,不由分說便抓住了老人,想將其拖往廂形車去。

老女乃女乃吃了一驚,立刻舉起手中的傘拼命地打過去,老女乃女乃的掙扎讓歹徒無法輕易得手,也爭取到逃命的時間。

「女乃女乃!」秋雅等三人早已不顧一切跑過馬路,沖向他們。

歹徒發現人突然多了,事跡敗露,立刻放開老人,打算沖回車上逃走時,老太太卻用傘貝起的把柄將其中一名絆倒,而另一名欲扶起那個人時,則被已沖過來的廣宇和廣擎沖倒在地,一人制伏一個,另外一名見狀不對,則跳上已發動的廂形車揚塵離去。

「女乃女乃,你沒事吧?」秋雅急忙檢查老人,深怕有個傷害。

老女乃女乃的頭發已散亂,衣衫不整,可一切看起來都還好。「沒……沒事!只是……被嚇到而已。」她拍拍胸口。「哎呀!丫頭,我都沒哭,你哭個什麼勁?」

「女乃女乃……」她緊緊摟住女乃女乃,淚水掉得更凶,方才差點被嚇死,如今看到沒事,情緒起伏太大,令她難以控制。

便宇揪起一名歹徒的領子,一只拳頭逼近對方的下巴。「說!是誰叫你們這麼做的?……吳肅?!」

「常偉宏?!」另一邊廣擎也失聲叫出來。

吳肅睜大眼楮。「總經理,快放了我,我下次不敢了!」

「是呀!總經理,放了我們!我們是奉老爺子的命令,沒惡意,只是想請老太太去喝茶!」常偉宏叫道。

便宇不敢置信地搖頭,沒想到爺爺竟然會這樣做?要人綁架童家女乃女乃!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何?為了那塊微不足道的地,他真的可以做到那麼絕?

他可以的!他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體內另一個聲音響起,他閉上眼楮。

「你是說,這整件事都是爺爺親口下令指示的?」

聲音冰冷駭人。

「是的!若不是老爺子親口下令,我們又哪有膽子敢出手?」

啪!心上某條鎖也斷了,他張開眼,和廣擎對個正著,兩人心中都一片愁苦,再望向秋雅,雖仍抽噎,可從她注視他的表情,他知道——她已明白誰是主使者。

羞辱之感頓時席卷而上,他身上流著那人的血。

秋雅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凝望他。

一旁的廣擎則表情木然拿起大哥大報案。

沒一會兒,警車鳴笛聲傳來,兩個歹徒哀求聲更大了,他們不想被抓,可是現在已太遲了,一切!都將訴諸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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