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一場夢,將我的心輕輕觸動,從前的路我沒法懂!人生路怎麼會困難重重——李宗盛
「她」要回來了!
柳茱敏呆呆坐在書桌前好半晌,仍為方才所得知到的訊息而深受震撼。
消失了五年的人要回來了……
為什麼要回來?她盯著鏡中的自己出神地想著。
不!是為了什麼而回來?
瞥向已被她匆匆關上的計算機,黑色的屏幕正回望她,已不見方才令她腦袋一片空白的文字……一陣莫名的驚慌瞬間籠罩住她。
在一切有所轉變的當頭,「她」回來是為了……!
「媽咪!」一個嬌柔輕軟的聲音從房間門口響起,隨著聲音落下,一個小小身軀也撲進了她張開的懷抱中。
「寶寶!」頓時忘了一切,眼中只有這個她最摯愛的寶貝。
「媽咪,不要再叫人寶寶,我已經不是小貝比了。」懷中可愛的小男孩仰起頭嘟著嘴抗議道。
「你是,你永遠是媽咪心中的小貝比。」她抱起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密、出自她骨血的小人兒,親密愛憐地和他鼻子廝磨,逗得小男孩格格發笑,閃躲個不停。他是她的心,是她的靈魂,也是唯一能讓她毫無保留付出愛的對象。
「好癢!媽咪,不要啦!」尖叫聲響起。
「真的不要玩?」
「嗯——要!」小男孩愛嬌地抱住她的頸子。
「怕癢又愛玩,好,最後一次喔!」母子倆的嘻笑聲再度響起。
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門口。「喂!你們兩個別再玩了,崇祺再不走,上學就要遲到嘍。」聲音充滿了好笑和寵溺。
母子倆這才停止游戲,茱敏伸手拿起放在梳妝抬上的毛巾,為兒子拭去額上冒出的薄汗,拿起梳子為他將發梳整齊,鏡中又出現了小帥哥,母子倆在鏡中相視一笑,然後牽起手,走向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
隨著和那個男人的距離拉近,她的心跳也開始如同近幾個月以來一般,不受控制的急速拍打著,鼻子似乎可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成熟男性氣味。
和這個男人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結婚五年!同住在屋檐下兩年,卻直到現在才開始為他動了心。可誰知,就在以為過去都已過去,一切都能重新開始時,「過去」又再度回來,而且時機是如此的契合、敏感……心中泛起莫名的苦楚,她不禁想,是否在冥冥中都已安排好了,他們三人的命運注定就是要糾纏不清?
當她將兒子的小手交給他時,她驀地打了個冷顫,這孩子是他倆之間唯一的牽連,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
雲丞風看到她的臉色有些慘白,不由得皺起眉頭。「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又熬了一整夜寫稿?」
「噯!沒事,待會兒我再補眠就好。」她笑笑,送父子倆到門口。
「東西帶齊了?」
「帶了!」
她彎子親了親兒子細女敕的臉頰。「要乖乖听老師的話。」
「好!嗯……媽媽也要親親爸爸說乖乖。」崇祺仰著無邪的臉說道。
茱敏和丞風視線交會,兩人都有些愕然和些許羞窘。
「快嘛!不然就要遲到了。」
茱敏微紅著臉,一只手搭上那微微粗糙刺人的西裝布料,可以感覺到他底下結實溫熱的肌肉,屏息地傾靠向他,送上香唇。
隨著兩人距離拉近,他頰上刮胡水的清爽香味清晰可聞,令她心跳加速、氣息微促,而他的大手也放在她腰間,帶給她如觸電般的酸麻。
本欲吻他的頰,誰知在接觸的剎那,他頭一偏,唇和她結實相觸,她兩眼吃驚地大睜,而他在深深望進她的眼後,便閉上眼加深了吻。
有力卻不失溫柔的吮吻令她情不自禁閉上了眼,而他另一只大手也悄悄攀上,將她拉近抵靠他的身軀,霎時兩人忘了所有的一切,失去對外界的感應。
直到——
兩只小手各別拉了他倆的衣角一下。「爸爸媽媽你們親太久了,再親下去真的會遲到了。」
兩人這才分開,胸膛起伏不已,眼中都有著強烈的震驚和不舍。
「媽媽快說呀!」崇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說什麼?已經糊成一團的腦袋瓜一時反應不過來兒子的話意……喔!對了!要說——她斂著眼,清清喉嚨說道︰「呃,要乖乖听老板的話。」
「是!老婆!」雲丞風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眼中有著不可辨的深意。
她臉發熱,不敢迎視他熾熱的眼神,兀自彎下腰為崇祺整理已經很整齊的衣領,藉以掩飾慌亂的心情。
看到父子倆搭上車的和諧身影,她心頭滑過一道暖流,目送車子離去後,整個房子再度剩下她一人,冷清寂寥瞬間向她襲來。
她走到餐桌旁,收拾早餐的殘余後,才進臥室,在床上躺了下來。
近來都是這樣,夜出晝伏,見不得日光,跟個吸血鬼沒什麼兩樣。
呼!這就是當個率性自主、忠于自己的「作家」——坐在家里的生活。
可當她人已躺在床上,活動了一整夜的腦子卻不肯停歇下來,輾轉反側半晌,她終究還是起了身,走到書桌前打開了計算機。
將那封E.MAIL再叫出來讀了一遍。
「茱敏︰
版訴妳一件事……昨晚我接到了月華的電子郵件,她說她已拿到學位,準備回國了,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再跟你們聯絡,但我想還是先知會妳一聲……
淨文」
茱敏閉了閉眼楮,沒有關上計算機,便再度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密不通風,現正值寒冬,但寒流將來,整個台灣被高氣壓籠罩,所以氣溫不降反升,天氣好得離譜,所以蓋上厚被沒多久,便悶出了汗,可怎麼也祛不了她體內的寒意。
餅往的一幕幕飛快地從腦中閃過。
她、淨文、月華、秀綺曾是多麼要好的朋友呀!她們是大學同班同學,也是同寢室的好友,她們分享彼此心底最親密的事,清楚彼此的好與惡,就像親姊妹一樣,倘若沒有發生那件改變了所有人命運的意外,今天她們應該還是好朋友吧!
可以繼續分享走出校門後那不變的友誼,可以盡情傾吐出社會的苦水,可以一起去逛街「血拚」購物,然後一起去喝下午茶,可以……
但是現在——不可以,也不可能!
她和月華已形同陌路,淨文、秀綺夾在她們之間里外不是人。
瞪著天花板,不禁想——難道,她當初的決定真的是個錯誤?
縮頭把自己埋進被子中,讓黑暗包裹住她。五年來她勇敢面對了一切,可為什麼在得知月華要回來的消息後,心頭會起了如此大的波瀾?
無言瞪著黑暗——
為什麼?
開了一整個早上的例行會報後,雲丞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經過一連串咄咄逼人,像是批斗大會般的會議,他需要歇息一下,才有辦法繼續投身下一場戰斗。
視線不自覺落在擺放于桌上的那一幀照片,照片上是一對笑得燦爛的女人和小孩,也是他的「妻」和子。
想到他的妻,他嘴角不禁微揚,終于,經過了這些年.她對他總算不再是無動于衷,四年的大學同學,五年的婚姻生活,呵!近九年的時間,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足以讓他所有的男性尊嚴被消磨殆盡……他苦笑地想著。
還記得早上分享的那一吻,嗯哼!曾與許多女人接吻過,撇開年少輕狂沖動,可從沒一個能像他老婆那樣挑起了他,令他差點當下失控、忘我,即使是……
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他的腦海中,他臉上的表情頓時沉了下來。
「她」!
想起了「她」,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遠方,「她」還好嗎?「听說」她的學業很順利,已經拿到了碩士學位,之後又繼續攻讀博士……
他真該覺得羞恥,他居然拿「她」和妻子相比,可是不知怎地,今天這份內疚就是不似往日那樣強烈。
他和「她」——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幾乎已經記不清她的面容了。
是他太寡情了嗎?居然將五年前的情人忘得一乾二淨,還是時間是個大怪獸,真的可以吞噬人的回憶和曾有過的情感?
或是……「她」從沒如他想象中那樣真實深刻的鐫在他的心中?
他的心驀地一顫,別想了!再想下去,豈不告訴他,這五年所有的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假相罷了,白白浪費了……
硬生生地切斷思路,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耀眼的反光,刺得他瞇起了眼。
茱敏……想起妻子,他臉上的表情放柔了,等了這麼久,總算……恨不得此時此刻就下班飛奔回家,確定近來存在他倆之間的一切都不是夢,還可以繼續下去,要不——他心一凜。
每當他倆之間稍有進展,總會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給打斷,然後,她那無與倫比的超人理智及道德心便會涌起,再度在他們兩人之間築起層層的屏障,讓他望之生怯,也疲于再試,他,真的撞牆撞怕了。
好不容易現在——這次可千萬別再……
電話鈴聲尖銳地響起,嚇得他差點跳起來,轉過身子,瞪著那突然之間變得不受歡迎的電話,不知怎地,一股不祥感籠罩住他。
直到響了快五聲,他才伸手去接。
「……喂!」隨即他松了口氣。「是,李經理你好,好,是……」
幣完電話後,他搖頭苦笑,真是神經過敏,自己嚇自己,重新打起精神,看表一眼!還有五個多小時才可以下班回家,在此之前,他還是乖乖把分內的事做完吧,這樣才有做到老婆的叮嚀回地「乖乖听‘老板’的話!」
他暗暗對自己扮鬼臉!真是沒用,這輩子注定被茱敏給吃得死死的,連她不在眼前,他都可以把她的話奉為聖旨,遵行不悖。
當另一通電話響起,他毫不遲疑地接了起來。
「喂!」
靜——
微蹙眉。「喂!請問哪里找?」
「丞風,好久不見了。」
一听到這個聲音,他腦袋瓜立刻變得一片空白。
「是……‘妳’……」
「驚訝嗎?」
「……」
「你……好嗎?」
「……‘妳’回來做什麼?」
「我回來做什麼?」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從電話那一頭傳過來。「你說呢?」
他心一緊。「我……不知道。」
「不知道?」一聲嘆息輕柔逸出。「那就等著瞧吧!」
幣上電話後,他木然望向窗外,原本平靜的心湖,再度涌起洶涌波濤。
「她」回來了!
為什麼要回來?
丁月華愣愣地看著灰黑色的公共電話,退出電話卡的聲音持續響著,過了片刻才拿出來。
她當然要回來!
這里是她的故鄉,她的家人在這里,還有她的朋友以及情人……
只不過,可笑的是,「情人」問她——「回來做什麼?」
語氣陌生得令她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多教人不甘心啊!
「小姐,妳還要用電話嗎?」急切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見她回過頭,原本焦急、不耐煩的表情在看到她的臉之後,露出不可置信的驚艷。
她不以為意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轉過身離去。
走到行李寄放處,領出了兩個大皮箱,毫不猶豫地走出中正機場的大門,坐上一輛黃色出租車。說出地址後,便轉向外面,看著已然陌生的風景。
沒有近鄉情怯,有的是一股如戰士即將出征般的昂然斗志,她必須回來,回來面對她的過去,還有——找回曾經屬于她的「人」!
餅去的門——必須重新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