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江寧兒始終沒有提及宋家人的事。她和王愛玲兩人過著和以前一樣溫馨和諧的生活，仿佛這段日子不曾發生任何摩擦，她也不曾去接近宋家父子，更未曾去愛上宋子軒。

這段日子她不是不曾想起他，甚至每到夜里對他的層層思念就像把心鎖般扣住她，讓她想忘也忘不了，更無法擺月兌。

不過，她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忘記宋子軒，如果不是這一天發現連她自己也意料不到的突發事件，她一直認定她絕對可以忘記宋子軒，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她正在為客人燙衣服時，突然昏倒了，當她再次醒來時，只見她母親正一臉深思地看著她。

「媽，我怎麼了？」

「不要叫我媽，我沒資格當你媽。」王愛玲故意轉開頭，她的稱呼在此時只會讓她覺得更刺耳。「你是我媽，不論別人怎麼說，你永遠都是。」她伸出手，急著想從病床上下來。

「躺好別動，如果你認定我是你媽，現在听我的話，把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拿掉。」王愛玲斷然地下達命令。

「肚子里面的孩子？我懷孕了?!」她睜大眼，兩手緊護著肚子。

「沒時間讓你發呆，得趕快拿掉孩子。」王愛玲不願看見女兒驚恐的表情。

「不，媽，我不要拿掉孩子。」

「你以為我會害你不成？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你自己清楚。」王愛玲尖銳地質問道。

「是宋……」

「沒錯!是宋子軒的。你和他是兄妹，生出來的孩子可能會是個白痴、還是畸型兒，你知道吧？我不會讓你生下來，我這就去聯絡你的主治大夫。」王愛玲說著站起來。

「不，不要。媽，我要他，我要孩子。」江寧兒激動得大叫，伸手捉住王愛玲的手臂。

「你要個白痴做什麼，放手!」王愛玲氣煞了臉，想狠下心痛斥她，又罵不出口。

「媽，我求你，讓我生下來。」江寧兒央求著母親，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告訴母親她和宋子軒不是兄妹。

不想傷母親的心，以為這些日子她都在騙她；可不說出實情，她肚里的孩子不保啊!

「你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就算再怎麼想要這孩子也不能生下來。是我的錯，我在造孽，我不該做出讓你們兄妹相戀的事來，全是我的錯。寧寧，听我的話，這孩子不能留下來。」王愛玲掩下悔恨，這一刻先解決孩子的問題要緊。

「媽，不要，我不要拿掉孩子。」江寧兒一再地搖頭。

「這事由不得你，你給我乖乖躺好。」王愛玲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心里慌得不得了，江寧兒只有向宋子軒求助，她知道現在只有他可以阻止這一切。

很快地撥了這通求救電話，她在一接通馬上哭喊出聲︰

「宋大哥救我，趕快來救我。」

「寧兒？該死的你，你竟敢跑得無影無蹤……」

「先別罵我，宋大哥，你趕快來，遲了就來不及了。」她哽咽著，一面注意病房外的動靜。

「什麼遲了就來不及了？你又在玩什麼花樣？」宋子軒劈頭直吼，這女人就是一刻也不能教人安心。

失蹤了這麼久，現在好不容易有消息，居然又說些顛三倒四、不清不楚的話。

「我……我有孩子了，可是我媽要我拿掉孩子，你快來阻止。」

「你說什麼?!」他大吼出聲，拿起車鑰匙直奔出征信社，「你在哪里？」沿路他不忘追問著。

般了大半天，她跑回王愛玲身邊了，該死的傻瓜，為什麼寧願回到那女人身邊，就是不肯相信他？

這陣子他找她找得快發狂，就是沒想到她會回去找王愛玲。

她被那女人害得不夠慘、傷得不夠深嗎？

難道在她心里，他比王愛玲更不能信任？她從未想過他會為她如何掛心、擔憂？

懊死的沒良心的小傻瓜！

「宋大哥，你快來。」

「說出你在哪里，你這個傻瓜。」他坐上汽車，對著手機怒喊。「不要哭了，我馬上趕到。」

這個傻瓜啊！還是只會對著他哭，唉！擺明要以眼淚逼他就範，偏偏他就是吃她這一套。

躺在病床上，江寧兒一顆心好慌、好亂，無論她跟母親懇求多少次，母親依然執意要她打掉孩子，一再言明不能讓她生下一個白痴來。

一路從病房被送到手術房，她的哭泣央求都沒有效，到最後見護士要來為她打半身麻醉，她更是嚇得哭喊出來。

「我不要拿掉孩子，我想和我母親再談談，不要給我打針，等一下、再等一下，好不好?」她一面哭叫，一面央求著護士小姐。

「江小姐，這是為你好，你不要再反抗了。」護士小姐早從病人的母親口中得知這女病人肚里的孩子是為不該有的孽種，留不得啊！

「不，不是的，請你相信我，我和孩子的父親不是兄妹，是真的。」

「沒有用的，你母親早警告我們，你為了保住孩子會說出這種謊話。江小姐，我必須勸你，這孩子留不得，這是為你好，也是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好，你不能只想生下來，而不去考慮孩子生下來後是否健全。」護士小姐緩緩而道，希望能夠開導她。

「我沒有說謊，護士小姐，你要相信我。」

「你不要再掙扎了，江小姐，你已經浪費我很多時間，待會兒醫師就會來，得趕緊上麻醉劑才行。」護士小姐決定不再和她羅唆，開始準備為她上麻醉劑。

「不，我不要！宋大哥，你在哪里？為什麼你還不來？」她尖叫著，被綁在床上眼看著護士小姐朝她靠近，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顆心無助地好想死掉，為什麼她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那是她和宋子軒的孩子，她愛他、好愛他，她想擁有他的孩子，為什麼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這不會痛，你只要放輕松。」護士小姐手里拿著麻醉劑，安撫她道。

「不……」她淚流滿面，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一下子就過去了。」

「住手，不準動她！」宋子軒在這一刻及時沖進手術室，後頭緊跟著宋家三人。

「宋大哥？」她張開眼楮，看向她本打定主意一輩子不想再見到的人。

「沒事了，我來了。」他來到床旁，很快地替她松綁，伸手將她抱起。

「宋大哥，我好怕，我以為你不會來了。」緊抱住他的脖子，她埋在他的頸窩里低泣。

「傻瓜，我不來救你誰來救你？你是我最愛的女孩耶！」他以額頭頂著她，輕吻去她的淚痕。

「你們？」護土小姐張著嘴，手指著他們，眼里滿是驚世駭俗的眼神看著他們。

「我們不是兄妹，護士小姐。」宋子軒對著目瞪口呆的護士小姐聲明，接著又低頭對縮在他懷里，仍驚嚇未定的江寧兒輕聲道︰「沒事了，寧兒，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一走出手術室，宋子軒立即注意到了王愛玲正神情不佳地站在前方，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想將寧寧帶到哪里？」

「回家，她會是我的妻子。」宋子軒神情自若地回視王愛玲。

「你和她是兄妹，怎能和她結婚？」王愛玲只當他在痴人說夢。

「我們不是兄妹。芸萱，」宋子軒將妹妹叫至身旁，介紹道︰「她和寧兒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她才是我的親妹妹，寧兒是我爸向別人買的孩子。」多年前的真相，該是說清楚的時候了。

王愛玲倒抽一口氣，接著才狠狠地瞪向一旁未開口的宋秋堂。

「原來你根本沒將女兒交給我，你當初是怎麼承諾我的？」

「我是沒遵守承諾，但你也一樣沒有遵守承諾，好好地照顧這個孩子。」宋秋堂面有愧色，是針對王愛玲，也是針對江寧兒。

「不，誰說媽沒有好好照顧我？她疼我、愛我，她是我媽。」江寧兒掙扎地從宋子軒懷里下來，不理會他的拉扯，堅定地跑向王愛玲，和她站在一起。

「寧兒，過來。」宋子軒叫喚道。

「不要，我不會眼睜睜看你們欺負我媽。」她回道。「我愛你，宋大哥，可是我不會因此就讓你們欺負我媽。當年遭拋棄的人是她，被人因此趕出家門的人也是她，我媽何錯之有，她要落得此下場？」

她的話教宋家人頓時啞口無言，或許真是他們太自私了，從未站在王愛玲的角度看待此事。

「就算我媽心存怨恨又有什麼錯？她被人如此對待，難道要自認倒霉？該反省的人是你，如果不是宋伯你當年沒有好好處理感情事，又豈會有這種事發生？」伸手抱住不再開口說話的母親，江寧兒可以感覺得到母親正在顫抖。

她不怪母親逼她拿掉孩子，那是因為母親始終以為她和宋子軒是兄妹，出發點全是為她設想，這也是母親疼愛她的方式。

從小她就了解母親不是那種喜怒形于色的人，表達感情的方式更是在無形之中，但這不表示母親不愛她；反之，她相信母親等于是把所有的青春歲月賠給她，花在撫養她上。

「我知道我有錯，寧兒，所以我一直想找到你、補償你。」宋秋堂被罵得有點汗顏，臉色很難看。「你虧欠的人不是我，該補償的人也不是我，反之我要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好母親。你該補償的人是我媽，當年被你拋棄的人。」她理直氣壯地回道。

宋秋堂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孩子說得沒錯，他虧欠的人的確是王愛玲，他卻始終欠她一句他很抱歉。除了對她深感愧疚，他是從未對她做過任何補償。

從一開始的強迫她成全他和姿芳，到後來認為她心思狠毒、不會好好對待孩子，一切的一切，他曾幾何時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想過？

他竟是如此自私的男人，還讓一個小女孩來糾正他的過錯，他的確錯得離譜。

「不要再說了，寧寧，我們走。」拉著貼心的女兒，王愛玲心滿意足。

她心里所有的忿懣，早在寧寧的一番說詞下，化為塵土、隨風消逝了。

有個願意替她仗義直言的好女兒，她這一生中還有什麼好怨恨的？

多年的仇恨讓她差點鑄成大錯，也顯些讓她失去了這個好女兒，再多的仇恨也比不上貼心的女兒，她早該想開了。

「愛玲……」

「什麼都不必說了，當年的事都把它忘了吧，現在我只想和我的好女兒好好過日子，別來打擾我們母女。」王愛玲拉著女兒沒有回頭。

反倒是江寧兒頻頻回頭，和站在一旁的宋子軒遙遙相望。

宋子軒的眼底迸出忿怒之光，這小笨蛋只顧著替她母親伸張正義，卻將他冷落在一旁，她顯然忘了剛才是誰將她從手術台上救下來，而那個嚇得渾身發抖的人又是誰？

懊死的傻瓜加笨蛋，她到底把他放在哪個位置上？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忿怒是針對她而發，江寧兒吐吐舌頭，連忙轉過頭，拉著母親快步離去。

見此狀，宋子軒更是咒罵連連。

或許上一代的愛恨情仇已經結束了，然而他和江寧兒之間的追逐游戲才要開始。

她逃不掉的。

日子在平順中度過，江寧兒原以為宋子軒會找上門，但等了又等就是沒等到他的人，原本還相信他對她有一丁點兒的感情，這會兒只能沮喪地勸自己對他死了心。

他不會來了，那一天他之所以會來醫院阻止一切，八成是因為不想扼殺一條無辜的小生命，根本不是為了她才趕來救她。

什麼他不來救她誰來救她、她是他最愛的女孩，這些話他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就不怕去問到舌？

討厭！討厭死了！忿忿地捶著枕頭出氣，江寧兒氣得將枕頭當成是他，真想把他捶得鼻青臉腫。他一定是听見她說那些她不需要補償之類的語，反而覺得松了口氣，認為不必再因此應付她了。

一定是這樣錯不了！也好，反正她本來就不需要他們宋家來補償她什麼。

如果他不是帶著一顆真心前來，那麼她寧可什麼也不要，她有肚子里的孩子陪伴她就好了。

「你來這兒做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來打擾我們母女嗎？」王愛玲的叫嚷聲從屋外傳來。江寧兒听見叫聲，好奇地跑向二樓陽台，就見院子外母親正對著宋子軒叫罵。

是他！他終究還是來了。

喜滋滋的心脹滿甜蜜，她探出身子正想叫喚他，但想到他讓她等了這麼久，她努努嘴不甘心讓他這麼好過。

就讓母親去好好痛罵他一頓再說，誰要他到今天才出現。

「伯母，你們這里好難找，我找了好些天總算才找到。」宋子軒手里提著禮物及鮮花，穿得很正式。

這些天他不僅多次悔恨在醫院時沒有跟在她們後面，才讓他又多花好幾天才終于找到這個地址，他更是暗罵自己的愚蠢不知多少遍。

這地方偏僻到連他幾次開車經過都不會想到這里有住人，也難怪社里員工幾次來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原來她們母女倆就躲在這人煙稀少的地方。

「你來這兒做什麼？」王愛玲態度不友善地瞪著他。「想帶我女兒回去的話，你想都別想，她不是你們宋家的人。」

「伯母，我是來請求你將寧兒嫁給我。」他未曾退縮，態度誠懇地說道。

「我不會把寧寧嫁給你，你趁早死心吧！」王愛玲冷哼道。

「伯母，我愛寧兒。」

江寧兒在陽台上听見他這麼說時，早已熱淚盈眶，身子縮在陽台欄桿後，淚眼中露出了朵朵笑花。

他愛她，呵呵，他還是親口說了。

「你愛寧寧？隨便說說你以為我會信你？」王愛玲眯眼打量他。

他是很出眾，可是她不甘心就這樣把寧寧交給他。

「伯母，你的意思是？」

「你有多少資產？」

「我不打算繼承我爸的事業，所以只有電腦公司和征信社賴以為生，但這跟我要娶寧兒有何關系？」他清楚王愛玲是在試探他，但他不認為物質是一切依歸。

「怎會沒有關系？這關系可大了。那你認為寧寧生得如何？」她笑著又問。

「很美，是男人眼中的美人胚子。」他微愣，但仍老實回答。

「很好，那麼你說以寧寧這種外貌及好脾氣，她要什麼條件更好的男人沒有，我干嗎把她嫁給你？」王愛玲斜睨著他。

「可是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

「所以你是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想娶她？」王愛玲眼底掠過精芒，直逼核心。

雙手抓握著陽台欄桿，江寧兒屏住氣息，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也無法證明我對寧兒的真心，她肚子的孩子會是一切阻礙及借口。」宋子軒平靜地指出這個現實問題。

前陣子寧兒認定他是基于補償心理才給她無止盡的寵愛，問題尚未明朗，又冒出個孩子來，他的真心更難以證明。

「我倒有個法子可以證明，你願意試嗎？」王愛玲從院里拿出修剪樹木的大剪刀，刀刃對著他的胸膛，證明的方法一看便知。

「伯母是想要挖出我的心證明？」他挑起眉，面色不改，接過王愛玲手中的剪刀。

「不要，媽，我相信他！宋大哥，不要！」在陽台上的江寧兒已教眼前的這一幕嚇破膽，驚叫出聲，身子急著上前想阻止，卻忘了自己是處在二樓的陽台上，腳步才跨出，身子便從陽台上掉落。

「寧兒，危險!」宋子軒臉色大變地沖至陽台下方，攤開雙手卻沒接到人。

「寧寧！」王愛玲更是滿臉驚恐，不敢目睹這一幕。「她在上面，她捉住了欄桿。」

「放手，寧兒，我會接住你。」宋子軒在下方鼓勵道，卻已是嚇出了滿頭大汗。

「不要，我不放手。」她在上方拼命搖頭。「如果你和媽不顧及我的感受，我就不放手。」

「寧寧，你誤會了，媽在跟他鬧著玩的！你愛他、他愛你，皆大歡喜，媽不是真的要挖出他的心。」這孩子就是不了解她的苦心，她是想替她測試這男人的真心誠意哪！

「給我下來，寧兒，你就是一刻也不能讓我安心嗎？」宋子軒可沒這等好脾氣，他的耐性早被她磨光了。

三天兩頭就給他出一次狀況，她以為他膽子大，不怕嚇出病嗎？

「你凶什麼凶？我就是不放手啦！」她反吼回去，掩飾心里的害怕。

「那孩子嚇壞了，你不會看不出來吧？」王愛玲終究是看著女兒長大的，她小小聲地對著宋子軒說。

宋子軒輕輕地點頭，老實說他不也嚇壞了，他可是站在下方，目睹她嬌小的身子懸掛在上方的人哪！

這小傻瓜就是不懂他也會擔心害怕，老是給他找麻煩，唉！偏偏他就是愛上她這個麻煩人物。「寧兒，把手放開，相信我，我愛你，我不會讓你受傷，一定會接住你。」他軟下聲調，誘哄道。

「真的？」上頭傳來她怯怯的聲音。

「是真的，這輩子都只愛你一人。」

「那下輩子呢？」她得寸進尺地追問。

宋子軒暗一咬牙，女人果然不能寵。心里是這麼抱怨，他仍然允下承諾道︰

「愛你、愛你，永遠愛你。」

「那我……」

「寧兒！」他擰眉壓下聲調，顯然又要動氣。

「好嘛！我只是想說我也愛啊！」手松了，在她發出尖叫的同時，她的人也平穩地落入他懷里，結束這一場虛驚。

「宋大哥——」她又驚又喜地緊緊抱住他。「我有好些話……」

「你這該死的女人就是教人擔心！」

不管她想說什麼，宋子軒低咆一聲，狠狠地吻住她；而當他吻得更纏綿，她也僅能渾身發軟地靠向他，早將想說的話全拋在腦後。

望著眼前吻得難分難舍的兩人，王愛玲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拋開仇恨的同時，她也得到個好女婿。

呵，這無非就是幸福的滋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