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愛一次又何妨 第7章(2)

被關在音響里的伍思凱,安分而盡職地唱著——

時間已做了選擇,什麼人叫做朋友

偶而踫頭心情卻能一點就通

因為我們曾有過理想類似的生活

太多感受絕非三言兩語能形容

可能有時我們顧慮太多

太多決定需要我們去選擇

擔心會犯錯難免會受挫

幸好一路上有你陪我

詞∕姚謙

坐在南下的火車上,望著窗外更迭替換的景色,心思卻飄到更遠的某處,那是一個陌生的國度,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不知該如何為這感覺下定義。

中學時,跟著同學泡馬子,沖著女孩子們吹口哨的經驗是有的,偶而約個女生看電影、喝茶聊天。當時所謂的情書不過是,能否和妳做個朋友……諸如此類。

除了好玩,沒啥特別的感覺。

而對釆晴的感覺是特別的,一種心靈的悸動。

這是愛情嗎?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是當他向自己承認,對釆晴的,不止是朋友般單純,他的付出也希望得到回應。然而,那是愛嗎?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是︰當釆晴告訴他,她是同性戀時,那股撕裂了軀體的痛楚與絕望;他可以接受再艱難的考驗,卻無法使自己變女人!他永遠也達不到的標準。那心痛的滋味,是因為愛嗎?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是他必須鍥而不舍地找到杜維青,解開疑惑,絕不輕言放棄。那執著的守候,是為了愛嗎?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是釆晴的喜怒哀樂牽動著他的心弦,她笑,他有著極大的滿足;她哭,他願為她張開雙臂,告訴她,他的肩膀可以挑起她的重擔。為她擋風遮雨的渴望是源自于愛嗎?

唉!他哪里懂得什麼叫「愛情」呢?

他憑什麼懷疑釆晴所認定的愛情?

貿然去找杜維青,這樣做對嗎?他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總之,真相即將大白,或許是轉機,或許……他不敢再想。

患得患失,揣測不安的焦慮佔據、啃噬著他的心緒,他已經無法面對她而不感到心痛!他怎會愛上一個只愛女人的女人?

他只有等待,等待她心靈的蘇醒,或者,他希望的毀滅。

臨時決定回家,匆匆整理行裝便上路了。

于是,他坐上在南下的火車。

維青照著雲給的地址找到了釆晴的住處。

在碧嘉軟硬兼施的耳提面命下,她破例穿了件長裙以突顯她的「女性特質」,天知道她有多久沒穿過裙子了!

相隔四年,再見她時該會是什麼情景?維青有些緊張,尤其是這身令人別扭的打扮。

小三拎著二袋補給品!飲料和零食,上回見浩子那兒冰箱空了,乾糧也所剩無幾,便抽空采購一番,以備不時之需。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影在門口徘徊,原本打算直接上樓,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對;這幢房子幾乎是學生宿舍,學生宿舍遭竊是常有的事,而且這幢樓還是「很高級」的學生宿舍呢!還是謹慎一點好。

維青對自己的穿著做好心理建設,才要上樓就被回頭的小三擋住去路,他帶著審核的眼光上下打量她,然後噗哧的笑了起來。

「莫名其妙,沒看過女人穿裙子嗎?」維青在心里嘀咕著,下意識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衣著。

難怪他要笑了,她的姿勢和他一樣,只不過他雙手提的是食物,而她提著的,是她的裙襬。

她困窘地放下裙襬,忍不住要咒罵碧嘉的杞人憂天了。「借過。」

小三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眼楮仍藏不住笑意。

維青倉促地大步行走,一時忘了麻煩的長裙,一個踉蹌,砰!!她被自己的裙子絆倒,跌坐在樓梯上。

這副狼狽相,當然希望沒人看見,但尾隨在後的人,怎麼可能錯過?

畢生沒出過這種狀況,第一次出糗就有目擊證人,維青巴不得立刻消失。更可惡的是,他居然毫不客氣的貼著牆角就哈哈大笑起來,「需不需要幫忙啊?」

話里一點誠意都沒有,尤其那聲「啊?」,簡直充滿揶揄和嘲弄。維青悻悻然的拍掉沾在裙襬的塵土,「你先走。」

小三揚揚眉,不置可否地逕自拾級而上。

他迫不及待的想和浩子、靖茹分享這個笑話,但房里毫無一人。無所謂,反正他只是來補貨,笑話改天講也行。

釆晴住的是二樓,三樓、四樓住的也都是學生,他們各自有他們的快樂和悲傷。基本上,這幢房子的氣氛是活力充沛的,但少了浩子的裝瘋賣傻、小三的抬杠、靖茹的認真、奕娟的驃悍和雲的體貼,一切顯得空空蕩蕩、死氣沈沈。樓上的笑聲模糊而不真切,听起來像罐頭笑聲,令人厭煩。

既然維青已有了好歸宿!這又是釆晴獨特的見解。她無須再牽掛,曾有過的傷害,相信會在林碧嘉的照拂下痊愈。

愛的力量是偉大的,她深信不移。

她祝福維青和碧嘉,發自內心,真誠的祝福,沒有一絲勉強和不甘。

釆晴忽然覺得,她對維青的愛,純淨而自然,完全不似同學們所形容的曖昧不明。

筆下的日記又要寫完了,說是日記其實也不盡然,多半是她無意識的涂鴉,有內容的只佔了極少數。

學生,一直是她的職業;唸書,是她唯一會做的工作。她希望能有一種學校,讓人唸到老死為止,那麼,她便不會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現在,她還是學生,原本的甘之如飴,如今卻感到枯燥乏味。

她翻翻桌歷,距離上次一夥人聚集才三個月,她卻彷佛捱了一個世紀。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

釆晴嘆口氣,繼續在日記本上涂涂寫寫。

雲為什麼不再找她了?校園里也不曾再有偶遇的機會,她想念和他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不再關心她了嗎?她需要他時,他總會出現,現在她希望他就在身邊,而他在哪兒呢?

揮灑著奔騰的思緒,龍飛鳳舞的字跡重復著相同的筆劃,雲、雲、……

一遍遍寫著他的名字,彷佛一聲聲的呼喚,釆晴虔誠地刻劃著他的名字,一撇一捺間竟浮現出他的身影,他的輪廓、他的笑容……

釆晴喘息地撫著胸口,心髒急促劇烈地跳躍著,血液也隨之沸騰,滾燙了她的臉。釆晴闔上日記,雙手掩面,真不害臊啊!居然想念他的懷抱,太不正常了,她是同性戀呀!

她匆匆躲到棉被里,不許自己胡思亂想,而雲的臉偏偏調皮搗蛋的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確定四下無人,維青拎起裙子邁開大步,二樓A室……

站在釆晴門口,理理服裝,維青希望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太糟糕,這件長裙最好能助她一臂之力,否則,一定將它碎尸萬段。她咬牙切齒的想。

叩!叩!叩!

這久違的音律讓裹在棉被里的釆晴又驚又喜,他畢竟是關心她的。

她掀開棉被,迅速在書桌前坐定,隨手取本書做做樣子,不想讓雲察覺她的心思;調整呼吸,用一種很、很、很平常的口氣說︰「請進!」

她目不轉楮地盯著書上的文字,頭也不敢抬,靜靜等待那熟悉的腳步聲和一句寵溺的話,就知道妳又沒去吃飯了;如同往常一樣。

門悄悄地開了,進來的人沒有向前也沒出聲。

維青佇立在門邊,望著一身黑的背影,一陣辛酸與不忍涌上心頭,果真如雲所言!采晴用黑色來悼念她早逝的愛情。

是怎樣的誤會,讓一個豆蔻少女將自己封閉在她以為的愛情里?是怎樣的恐懼,讓她無法敞開心胸,接納朋友的關懷,獨自承受這些莫須有的慌亂、委屈?在課本上以外的世界,她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孩,為什麼沒人及時拉她一把?

維青萬萬沒想到,那些在她看來稀松平常的小道消息,竟在釆晴的心里烙下陰影,打上一個個結,緊緊纏繞,不留縫隙。她應該可以察覺的,應該可以避免的,而她卻沒有……

即使背對著門,釆晴都能感受到身後遲疑的步伐,她在心底嘆口氣,不一樣了;他已經知道她是同性戀,他怕她,厭惡她,她怎能痴心妄想一切沒變呢?

懊來的總逃不掉,再令人難堪的話,她都必須面對,即使,將從他口中說出……

壯士斷腕似地轉身!

她駭然地抓住椅背,幾乎坐不住,來的人不是雲,是……

「哈!好久不見。」維青往前跨了一步。

采晴的眼楮眨了又眨,還沒從震驚中清醒,「維……維青?」

「怎麼?不認得我啦?」

「不……不是,妳……」她指著維青的衣服,怎麼穿起裙子了?

「喔!妳說這個呀!」維青扯扯裙子,「沒辦法,改變形象嘛!碧嘉老是說我像男人婆,男孩子看了都退避三舍,哪還敢追我?難怪到現在都沒男朋友,所以嘍,碧嘉強迫我改變造型,還要我留長頭發呢!」她把困窘掩飾得很好,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

穿裙子、留長發,沒人追、男朋友?釆晴不敢相信耳朵所听見的。

亂了、亂了,維青忘了自己是同性戀嗎?那林碧嘉呢?林碧嘉也忘了嗎?竟然批評自己的「男朋友」像男人婆?釆晴胡涂了。

「那麼久沒見面,我一來就得罰站,妳打算讓我站多久啊?」

她自自然然的態度,彷佛四年前的決裂不曾存在過,相形之下,釆晴的客氣則顯得生疏。「請坐。」

維青粲然一笑,釆晴僵硬的臉龐,終于也漾起笑容。

雲計算錯誤,低估了釆晴的魔力。

母親的為他的歸來大展廚藝,滿桌佳肴卻不如和釆晴共享的便當、小吃美味。走在路上,任何一個長發的黑衣女子都有釆晴的影子,讓他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跟隨著那類似采晴的背影,喊著她的名字。若遇到對方客氣點的,會回他一句︰「你認錯人了。」夸張的,視他為登徒子,驚得花容失色。他索性待在家里,听母親閑話家常,陪父親剪修花草。

戒不掉的是對釆晴的懸念,每到了用餐時間,他總擔心她又懶得多走幾步路,寧可餓肚子。

原想藉著空間的距離,冷靜理智的分析自己,探討愛情為何?然而,「自己」是個太復雜的名詞;「愛情」是道太難解的習題。

有首歌說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他覺得思念,其實是種很不識相的東西,「如影隨形」倒是再貼切不過的了。

怎麼會像個姑娘家似的傷春悲秋?雲狠狠地摔摔頭,他的人生將要邁向新的里程碑,正待他全力以赴,但,任憑他甩掉腦袋仍摔不掉成串的問號。

這些符號像是一團糾結的棉線,抽絲剝繭後,露在線頭那端的,是釆晴的臉。

思念,真是一種很不識相的東西。

案母倒沒太注意他的不對勁,他們對他很放心。和他年齡相近的小扮卻看出端倪,成天追著他問,他是能閃則閃,能避則避,絲毫不露口風。

並非說不得,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雲坐在院子里,仰望晴空,萬里無雲,他回來五天了,釆晴還好嗎?

「不要硬撐了,放心不下就回去吧!」小扮雲翔帶著了解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雲一震,手心裝飾用的雜志陡然落地。

「這里是我家,你要我回哪兒去?」他不著痕跡地彎腰拾起雜志,掩飾他的心不在焉。

「你能瞞得過全世界,卻逃不過小扮我的法眼,何況你表現得那麼明顯,你當你小扮是瞎子還是白痴?」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以不變應萬變,蔣公說的處變不驚。

「是嗎?你昨晚說的夢話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雲翔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

雲霎時無言以對,一股熱浪襲來,瞬間染紅雙耳,他說夢話了嗎?這毛病怎麼老是改不了?早知如此,就該花時間把堆放書籍的床位騰出空位來,也用不著跟小扮共寢一室了。唉!大意失荊州。

「小扮是過來人,要不要我教你幾招呀?」天地良心,他可沒說是什麼事的過來人喔!雲翔暗自好笑。

「我的情況不同,你不會了解的。」他嘆氣似的說。

很好,計謀得逞,君已入甕。

「你們交往多久啦?」他坐到雲身邊。

「八字還沒一撇呢!」

「那就積極一點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我……」他真是有口難言,怎麼告訴小扮他有個情敵,而且還是女的!

「她知道嗎?」

雲艱澀地搖著頭,「大夥兒都是好朋友,她可能也只當我是好朋友吧!」

炳!原來如此,暗戀!

「老弟呀!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心動就行動吧!機會是不等人的。」

「你說的簡單。」

「本來就是,我對你很有信心的。」

雲苦笑不語,他原本也是很有信心的,可是……

「去吧!去吧!夏天正是戀愛的季節。」雲翔見他陷入沈思,又補上一句。

「春天才是戀愛的季節吧?」

「一年四季都是呀!現在是夏天,我當然說,夏天正是戀愛的季節。到了冬天,我就說,冬天……」

「正是戀愛的季節!」雲綻開笑顏,接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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