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妃 第八章

因為龍羿天的怪異舉止,而折騰到天將亮之際才勉強入睡的宋靜鷂,翌日清晨剛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與一雙犀利眼眸。

「皇上,你怎會在此?你不是……」這問題提得多余了,想他必定是半夜踅回,只是不知他是否一夜未睡,就這麼張眼直瞧著她。

一想到自己竟被人暗中觀察了一夜,宋靜鷂不由得渾身發冷的打起寒顫。

「現下把衣服穿好,朕帶你去見一個人。」這話不是詢問,而是命令。她能乖乖听話最好,若不,就算硬逼也得逼著她去不可。

「見什麼人?」龍羿天此時的神色,令宋靜鷂心里更加發毛,雖想抗拒,卻受制于他渾身所散發的冷冽氣息而不敢妄動。

「見了,你就知道。」看她依舊不動,龍羿天霸道的不容她打混模魚,干脆轉身朝一旁的侍女命令道︰「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把她裝扮妥當。」命令一下,他隨即轉身,不讓那狡猾的女人有任何申訴抗議的機會。

宋靜鷂無奈的目送龍羿天離去的背影,心知他這次當真是鐵了心,一點也無轉圜的余地,可她又不能為難服侍的婢女,只好乖乖起身任由人宰割。

一刻鐘後——

龍羿天果真是說到做到,一刻鐘後當真再露臉,他啥也不說,只略微審視了下宋靜鷂的衣物是否妥當,跟著就伸出手,緊緊的抓住宋靜鷂的柔荑不放,「現下走吧!」

「等等,等等。」被人強拉著走路的滋味真不好受,想他人高馬大,而她不過是個身材嬌小的弱女子,這樣的差距讓她走得更累,為了自己著想,宋靜鷂不得不硬起頭皮喊停。

「不能等了,再等那人可會生氣,她若是生氣,連朕也拿她莫可奈何。」母後一向就不是個有耐心的女人,這也是他心里的掛慮;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不讓宋靜鷂再有任何月兌逃的機會,他決定就在今日把一切的騙局揭發,這決心是任何人也無法改變的。

連皇上都拿她莫可奈何的女人!這讓宋靜鷂的身子更是發冷,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女人鐵定不是別人,而是把她疼入心坎里的可愛太後。

平時,她比誰都高興見著太後,只因她老人家實在很好相處,跟她說話更是十分有趣;再來就是在她老人家面前,自己毋需任何偽裝,可以充分的表現自我,也不怕惹人閑話。

可現下……她不能見啊!尤其是皇上跟在身邊的情況下更是不能見!

此時的宋靜鷂當真是心急得差點跳腳,她努力的想著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才得以躲過這次的災難,可想了又想,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個應對的良策。

天啊!她真希望自己馬上昏倒不省人事算了,或者干脆死掉好了,總比被龍羿天揭穿真相要來得好!

等等……不省人事?死掉?何必那麼麻煩呢?只要裝病不就得了!對啊!瞧她可真是急得胡涂了,她怎沒想到裝病這個好方法呢?哎呀,真是的!

想到就做,宋靜鷂突然大喊一聲︰「哎喲!我肚子好疼啊!真是疼死我了!」她裝得若有其事,當真用那只空閑的手撫著自己的肚子直呼疼,還想蹲子;要不是龍羿天緊抓著她不放,現下她定已躺下不再起來,管它地上髒不髒,保命要緊。

「怎麼突然肚疼呢?」不知宋靜鷂心思的龍羿天這下子可真的心急了,他轉過身來將她攔腰抱起,就想著要找御醫。

他滿臉擔憂的低下頭正想開口說幾句安撫的話,不意竟讓他撞見宋靜鷂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慶幸表情。

「你當真肚疼?」他心里的恐慌頓失,換上的是憤怒,她竟然又想欺騙他!縱然那慶幸的表情只是眨眼間的短暫,卻也讓他看得清楚,「若你真的肚疼,朕干脆抱著你走好了,反正我們去的地方看醫就診也極為方便,無妨。」

「什麼!?」喔!天啊!才剛放下的心,這下子可又提得半天高。宋靜鷂再也無心裝病,「好了、好了!我肚子已經不疼了,放我下來吧!」笑話!真讓他抱著走,萬一不小心被人瞧見,那豈不更惹人看笑話嗎?若是計劃能成的話,這點犧牲還有價值,可看眼前局面,這計劃鐵定是不成的了,再犧牲就是蠢極了。

「你肚疼當真好了?」這下子龍羿天更加確定她在撒謊,只是他不動聲色,還故意表現出一臉的關心,直待她點頭肯定之後,才緩緩將她放下,「既然肚子已經不疼,現下我們可以走了吧?」

「可以,當然可以。」不行也沒辦法啊!瞧他將自己的手拉得那麼緊,她就算想逃也沒辦法不是嗎?

「好,既然可以的話,我們就繼續吧!」話落,龍羿天便牽著她的手強逼她跟著走。

宋靜鷂雙腿是在行走,只是速度放得遲緩許多。若要她就此死心不再掙扎,這種事根本就不是她會做的,若當真做了出來,這女人鐵定不叫宋靜鷂。

一路走著走著,愈是接近,宋靜鷂的一顆心就愈是焦急。可焦急也沒用啊!只有想出應付的良策才是解決目前困境的唯一法門;她不放棄的努力思索著,好不容易終于讓她想到……「哎喲!」

再次的驚呼,龍羿天可不再吃虧上當,「這次你又怎麼了?」他問得很沒耐性,更沒愛心,一點也不見任何驚慌失措之色。

「雖然狀況頻頻,可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擺出那臉不耐的神色呢?要真痛苦的話,我不說就是。」對他的不耐,宋靜鷂干脆耍賴。

「好了,好了,有話直說,不要裝得好象朕很虧待你似的。」裝委屈給誰看啊!

「呵呵!」看自己最後一招也失效了,她笑得可勉強,「人家剛剛肚疼,你知道的嘛!苞著下來想上茅廁,這點你應該也能預料得到才是。」

喔!原來這次她想耍的花招就是尿遁啊!可這行得通嗎?「忍忍吧!再一會兒就到了,到了之後,朕保證你立即能解決所有麻煩的。」在他吃了秤鉈鐵了心的情況下,任何借口都是多余,這下子看她還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可……現下我已經很急了,真的是再也無法忍耐,求求你給點方便好嗎?」

他鐵了心,她就厚足臉皮,就不相信應付不過。

「真那麼急?」這女人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看她真點了頭,龍羿天干脆開口︰「好!既然你那麼急,想找茅廁怕也來不及了,干脆就地解決,稍待朕命人清理干淨就是。」見招拆招,看她還有何把戲可出。

「什麼!?」怎會這樣?看他那臉堅決的表情,宋靜鷂知曉自己是怎麼也沒辦法躲過這一次了,「算了!我不上就是,我們現在就走吧!」唉!事已至此,再掙扎也是多余。

「當真不要?」龍羿天問得意有所指,心知肚明的人自然听得出來。

「不要。」宋靜鷂暫時妥協,心里想的可不是這一回事。「走吧!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打好主意之後,這次她不用人催,直接一馬當先往前直沖,好象跟在龍羿天比誰先到似的。

看她跑得甚急,龍羿天當然是一眼就看穿她的詭計。哼!想在他之前先跟母後套好話嗎?這可能嗎?他豈能再縱容她繼續欺瞞下去!

***

在龍羿天亦步亦趨的緊跟之下,宋靜鷂還是被迫跟他一起到了皇太後跟前——

「哇!」老人家童心未泯,一見自己的兒子與媳婦難得一塊兒出現在自己跟前,更是滿心歡喜,只是免不了想使壞的逗逗這兩個年輕人玩玩,「難怪今早哀家一起來眼皮就直跳著,原來是在報喜啊!」呵呵!瞧這兩人多登對,害得她老人家一顆心也跟著蠢動起來,想自己年輕時跟那死去的冤家不也如此。

夫唱婦隨,其樂融融,看得莫不教人欣羨萬分。可高興歸高興,她人老眼楮可不老,瞧自己所生的兒子怎一臉的沉肅,再反觀那向來調皮搗蛋的鬼丫頭卻忙著跟她眨眼,「怎麼?鷂丫頭,你眼楮痛嗎?要不直眨眼楮做什麼啊?」

天啊!地啊!皇太後的這聲「鷂丫頭」,可讓宋靜鷂呼天搶地了;她怎麼也料不到太後竟跟自己那麼沒默契,真枉費她倆之間深厚的情誼,「啟稟太後,丫頭我眼楮不痛。」而是心痛啊!包慘的是即將有大禍臨頭。

「鷂丫頭?」龍羿天仿若嫌宋靜鷂還不夠心慌似的,不忘熱心的訂正皇太後的口誤,「母後這稱呼可錯了!這名姑娘自稱芙蓉,就算母後您喜歡喚她丫頭,也該是蓉丫頭才是。」

「胡說!」不知前因後果的皇太後,還很「幫忙」的起身,站在一臉慘白的宋靜鷂面前仔細審視一番,才肯定的開口︰「告訴你,哀家人老心可不老,一雙眼楮更是精銳得不容你蒙騙,任你再怎麼天花亂墜胡說一通,哀家還是肯定這丫頭不是什麼芙蓉、蓮花,而是那宋靜鷂才是,也就是剛入宮沒多久的靜妃。」

慘了!這話不只是暗示而已,根本就已經指明她真實的身份,這下宋靜鷂她可真的是翻身無日、狡辯無門,想不認罪也不行了!

她抱著僥幸的心理,偷偷瞟了龍羿天一眼,誰知竟迎上一雙燃火的怒眼;瞧那怒火狂燃的模樣,她真擔心自己會被砍成七、八段後再丟去喂狗,那種淒慘的下場,讓她身子可真的出了狀況。

只是這次不是肚疼,而是頭疼欲裂,她想自己的死期已然不遠,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乖乖等死,暗自在心里祈禱自己千萬不要連累了家人才好;這是她心里最後的乞求,希望蒼天見憐,給點慈悲。

接下來的時間里,幾乎只有皇太後一人說得興高采烈,兩名年輕人卻始終保持沉默,踫上不得不開口應聲時,才勉強的點個頭或是應一聲「嗯」算是應付過去。

所有恩怨,兩人私下解決就好,不必勞煩那年事已高的太後出面,這是兩人心中共同的默契。

***

宋靜鷂無話可說,龍羿天更不想開口,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對坐著,任由時間流逝。

宋靜鷂心忖︰皇上為何還不下令將她處死?欺君之罪不是論及當斬嗎?他為何遲遲不肯開口呢?

她不敢奢求他的饒恕,也不敢覬覦龍羿天對她還存有半絲情感,她唯一能等的就是一個結束,結束這一切的錯。

她不該入宮,更不該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一個弱小的女子擁有什麼救國救民的能力,都是當年國師所惹的禍,他不該佔卜出那可笑的卦象,害她也跟著一起愚蠢,做出這愚不可及的蠢事出來。

可真正要怪的卻是自己的任性。宋靜鷂想起跟龍羿天偶遇的情景,不由得暗自悔恨自己當初的任性。

倘若她能安分的待在冷宮,等著計劃中的那人跟自己聯系,等待時機成熟、一切危機解除之時,那所有的麻煩不就可以解決得干淨利落嗎?又怎會衍生出這一切的麻煩?不只害自己有喪命之虞,還害她丟了一顆心。

沒錯!她不否認自己愛上龍羿天的事實,若不是他們之間存著那麼多的誤會與謊言的話,她絕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女人,就算用搶的、用偷的,她也誓將龍羿天的心掙到自己身上,可如今這一切都已太晚。

她不能開口訴情,更不屑選在這時刻訴愛,她不想以對他的愛來換得自己存活的生機,只因這太過褻瀆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不屑為之,寧願選擇從容就死,也不願將自己的感情揭露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倨傲?

耐心等了好一陣子,龍羿天等的就是她的柔情、她的解釋,只要她肯開口,就算是用撒嬌使蠻的方式也無妨,他全都可以接受,可等了又等還是落空。

此時的龍羿天真恨她那不肯服輸的拗性子!

他知道自己應該毫不留情的下令將她處死才是,可他就是狠不下心;他也可以下令將她囚禁地牢,卻又看不得她吃半點苦。這樣不狠,那樣看不得,才會造成如此僵持不下的局面。

為什麼她就是不懂他呢?難道她對他真的無半點真心嗎?難道這些日子以來的親昵纏綿全是作假的嗎?

要不,她為何硬是不肯在他面前放低姿態,難道自尊真比他來得重要?那他呢?他身為一國之君的權威又該擺在哪里?

龍羿天心里掙扎著,在權威與愛之間拉鋸著,怎樣也無法下定決心拿個定奪。

眼看天色已晚,平常就沒什麼耐心的宋靜鷂,終于還是選擇主動開口打破這要命的沉寂,「皇上,靜鷂知錯了。」她認錯,同時也有了接受後果的準備。

她認錯了!宋靜鷂的認錯讓龍羿天松了口氣,「既然已經認錯,那……」

「皇上想處死靜鷂嗎?」這話太殘忍,她不能讓他親口說出,更不能接受這種殘忍,所以還是選擇自己面對。這種心情,可有人懂?

處死?不!他不舍更不能,「沒有,朕並不想將你處死。」若想的話,就不會讓兩人有單獨相處的機會,當著眾人的面不是更加干脆嗎?聰明如她,為何就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是嗎?」能逃過一死,卻失去自己心里唯一的愛,這種結局,宋靜鷂真不知自己該笑抑或該哭。「既然如此,靜鷂還是依照皇上先前所下的命令,回冷宮終老一生。」

宋靜鷂不否認自己有想逃的念頭,她怕再待在他面前,早晚會有失控的時候,到時她怕自己真會做出什麼讓自己悔恨終生的舉止,所以她話說完,立即起身就想離開。

「等等。」看她當真要走,龍羿天終于無法克制的開口挽留,更想將心里話說出來,可那張冷漠的面孔卻逼回他所有的心里話,「真要走,也得等天亮再走,不是嗎?」

「天亮?」宋靜鷂轉頭看看外頭晦暗的天色,淒然冷笑。這景象似乎有點熟悉,猶記得自己初入宮時不也是在這時走的嗎?「無妨,靜鷂已經習慣。」不習慣也不行,只因多留只是徒惹傷悲罷了。

「習慣」兩個字有若一把利刃,提醒龍羿天當時對她的錯待,霎時他啞然了,只能默默的看著那抹縴細的身影孤單的沒入夜色之中,是離愁,卻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

***

「小姐,你怎麼又在悶悶不樂,徑自發呆呢?」

從宋靜鷂遷回冷宮至今,算算都已過了十幾日。這些日子,秋拾看她不是一臉欲淚的哀愁,就是徑自發呆,也不知在煩些什麼想些什麼,一點也尋不到之前那活潑好動的性子,害得她也跟著無聊起來。

「沒事。」不想跟秋拾多談的宋靜鷂,懶得理會,干脆轉身不理睬人。

「小姐。」看她如此,秋拾更是不放心,也不願放棄,見她轉身,她也跟著追到她面前站著,「別跟秋拾說沒事,秋拾雖傻可也看得出來,沒事才怪!」

「你……」一顆心已經夠煩躁的宋靜鷂,可忍受不了一只麻雀在自己耳邊聒噪不停,可要她罵她、打她,都太過無理,到最後她干脆把整個地方讓給她,自己步出房間,想到外頭好好清靜一下。

誰知人才剛踏到屋外,迎面就踫上一個她等了許久的人,這讓她不由得欣然迎上,「你來了。」

「來了,想必你已經等很久了吧?」讓她等,他覺得心愧,但為了全盤計劃卻不得不如此。另外,還有一事讓他懸心不下,「你不是該待在皇上身邊的嗎?又怎會遷移到此?難道說……」

「不,別再問了。一切都已成過往,現下我們最該擔心的是那件事才是,不是嗎?」風花雪月不及國家大事來得重要,宋靜鷂可光明正大的避而不談。

他跟她雖相處的時間不長,卻也看得出她臉上的落寞寡歡,可這些事可以稍待一會兒再提無妨,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你這邊是否能盡點力,看是要提醒誰多加注意,好加以防範。」提醒誰?這問題可難倒宋靜鷂了。想她如今在宮里無權無勢,跟皇上龍羿天的關系又搞得那麼僵,能依賴誰呢?若真論起交情,唯一可勞動的就只有太後她老人家,但真能去跟她說個明白嗎?

宋靜鷂左思右想終于還是決定,「你……」

就在她想把心里的主意說出來時,誰知那只聒噪的麻雀卻不知分寸的追了出來,還很大膽的大喊大叫著︰「小姐,你怎可拋下秋拾獨自出來散心呢?」

「你等等。」听到秋拾的聲音,宋靜鷂除了心煩與頭疼之外,再來就是想殺人。為了徹底解決所有麻煩,她只好先將正事拋下,專心面對秋拾,「你立即給我消失,就是連聲音也不準出,要不……哼哼……後果,你是知道的。」

「小姐。」秋拾好不委屈的喚著。小姐已經很久沒對她這麼凶過了,她忍不住哀怨的瞟了一眼站在小姐身後的陌生男子,心里不由得疑忖︰難道小姐是怕她壞了她的情事嗎?真是如此的話,直接說就好了嘛,干嘛擺出那種臉色嚇人!擺明是有了新人便忘了她這個「舊人」。

「還不退下嗎?」看秋拾不動,宋靜鷂很沒耐心的再次斥喝,根本就懶得去管秋拾心里的想法,總之只要她消失就對了!

「是,秋拾這就退下。」算了!認了!誰教她不過是小小的一名婢女,怎敵得過小姐的權威呢?

看秋拾離去時那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宋靜鷂除了搖頭嘆息之外,還是只能搖頭嘆息。

她怎麼也想不通秋拾這樣的性子到底是被她給慣壞的,還是天生耿直呢?算了!這不重要,眼前重要的是國家大事才是。「對了!我們剛剛談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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