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雄黃 第一章

晶琦公主又名「驚奇公主」。

為何?

只因她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全憑自己喜好。

好好的一件事,她高興時,可以把它弄得亂七八糟,讓眾人見之莫不大喊驚奇。

然而,當她不高興時呢?

唉!

那可真是天地為之變色,人人提心吊膽。

做事要小心、走路要無聲,嘴巴緊閉、眼楮瞠大,鼻子還要變得靈敏,免得讓晶琦公主給整得哭爹喊娘、大聲告饒。

皇宮侍衛若聞晶琦公主的大名,無不一臉愁苦的猛搖著頭,誓死也不肯到她身邊做事。

文武百官一听見晶琦公主的聲音,那更是個個嚇得臉色慘白、全身打顫,立刻噤聲不敢多言。

甚至連皇上一想到這個同父同母的妹子,也會滿臉無奈,大喊頭疼。

皇室中的公主們,該嫁的早已全嫁出去了,不該嫁的是因年紀還小,尚不能出嫁,唯獨晶琦公主的終身大事至今未定。

就算皇上有心想幫這位潑辣有余、賢慧不足的長公主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對象,怕也會鬧出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不過還好,晶琦公主的婚事這回總算有了著落,那倒楣……呃、不!應該說那位幸運的男子究竟是誰?

他乃皇上的寵妃——紫菲娘娘的親手足,更是右丞相唯一的兒子,同時也是這次科舉的新科狀元,名喚皇甫碃。

☆☆☆

「咬它,快!用力的咬、拼命的咬,千萬別輸了,你可是本宮最寵愛的‘常勝將軍’,你若斗輸,甭說本公主的顏面盡失,就連你也難逃一死。」

低矮的樹叢里,有一個女人對著一個銀盆碎碎念,姣好的容顏還不時浮現嗜殺的表情。

只見她生得明眸皓齒、櫻桃小嘴、俏鼻黛眉,一襲青綠花色的衣裳里頭是窈窕縴細、曲線分明的身段。

這樣的小美人兒,不只能令男人為她痴迷,更會忍不住地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

她的美,覬覦者不在少數,尤其是她不時流露出的嫵媚風情,更是把人迷得暈頭轉向。

不過前提是,那些男人並不曉得她真實的姓名與身分。

「公主、公主!晶琦公主,您到底在哪兒?柳兒有個大消息得趕緊向您稟明哪!」

別的女子也許會在乎自己的閨譽,以及他人對自己的評語,可晶琦就是不在乎,她還大剌剌地扯著喉嚨回道︰「柳兒,你在叫魂哪!本宮在這兒,你叫什麼叫,有話快說、沒事滾蛋,少來破壞本宮的玩興!」

正忙著印證某一傳聞的晶琦公主藏身于一叢矮樹底下,她嘴上忙著,雙眼更是忙碌,直盯著她飼養多年的愛將「常勝將軍」與另一只蛐蛐兒決斗。

柳兒是待在晶琦公主身邊的宮女之一,個性耿直的她對晶琦公主百依百順,而且還忠心耿耿得讓人無法不佩服她的「愚忠」。

一听公主的聲音就從她身旁的矮樹叢中傳來,柳兒立即循聲前進。

撥開矮樹一瞧,便見著自己的主子蹲在一個銀盆前,目不轉楮的瞅著銀盆里的兩只蛐蛐兒。

若論皇宮之中,誰最了解晶琦公主,那人絕非柳兒莫屬。

眼看公主玩得如此盡興,柳兒自知不好出聲打擾,只得安靜的立于一旁,等著適當的說話時機。

終于,兩只蛐蛐兒分出優勝劣敗,晶琦立即站起身子,伸伸懶腰,一臉感慨地說道︰「柳兒,民間傳言,蛐蛐兒若想成為常勝之軍,定要長得頭項肥、腳腿長、身背闊大。又言有四病,仰頭、掩須、練牙、剔腿,犯其一者不可用也。今日經本宮這一試,想不信都不行了。」

晶琦公主雖然蠻橫,卻也不是個輸不起的人,敗了就是敗了,強辯何用?

銀盆中的兩只蛐蛐兒,一只是她飼養多年的常勝將軍,另一只則是她砸下重金買下的「稀有品種」。

那位商人還保證這稀有品種絕對能令她滿意,本來她還懷有幾分猜疑之心,硬是不肯相信它當真斗得過自己的常勝將軍。

而今,鐵證如山,自己的常勝將軍當真一命嗚呼,獨留下那只精神暢旺、氣勢雄勁的……

「對了!柳兒,你來替本宮想想,這只斗贏的蚰蛐兒,本宮該替它取蚌什麼樣的名字較為適當。」

「對了!」一聲驚呼,柳兒听到公主提起名字這一回事,突然說出一件驚天動地的消息︰「公主,奴婢總算想到了,皇上指婚予你的男子就叫皇甫碃!他不只是紫菲娘娘的親弟弟,還是我朝右丞相的獨子,更是這次科舉得魁的新科狀元郎。」

「什麼!?」俏顏一沉,晶琦扯著柳兒的衣襟,怒不可遏的吼道︰「這麼重要的消息,你這該死的奴婢為何不早點告訴本宮?」

被扯著衣襟的柳兒,含著兩泡淚替自己辯解︰「公主,不是奴婢不肯早說,而是奴婢一時胡涂,把駙馬爺的名諱給忘了,方才想到,奴婢可是半刻也不敢遲疑,立即稟明公主。」

其實不然,柳兒之所以遲遲未向晶琦公主稟明,一開始乃是不敢打擾公主的玩興。

好不容易等兩只蛐蛐兒勝負揭曉,她又一時大意把駙馬爺的名諱給忘了,當她想起時,事情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雖說她是受了點冤枉,可千錯萬錯,她就是不敢說公主有錯,要不然她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听完柳兒的解釋之後,晶琦公主立即「深明大義」的饒了她,只是仍忍不住地跺腳大罵。

「皇帝哥哥還真是過分,竟敢背著本宮玩這種指婚游戲!包可惡的是,他竟霸道的未經本宮同意便自作主張。」怒火高張的她,還真想找自己的皇帝哥哥好好理論、理論。

可經過一陣冷靜的思考後,她聰明的知曉聖旨已下斷難挽回,除非……

「柳兒!立即幫本宮梳頭更衣,本宮這就出宮探探這新科狀元的底!」

此時此刻,晶琦公主心里打著的主意是——

那皇甫碃若勉強能入她的眼,她便無話可說;若不……哼!就算得把整個皇宮給鬧翻,她也非要皇帝哥哥改變主意不可!

京城里有家「悅賓閣」,不只專賣名酒珍饈,建築更是豪華大方,雕梁畫棟、小橋流水,後花園里更種滿了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

在京城,所有名門貴冑皆知曉這悅賓閣的存在,更愛到悅賓閣撒銀子,借以彰顯不凡的家世及身分。

此時在悅賓閣二樓的貴賓席中,正坐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公子哥」,「他」身旁還有一個容貌清俊的「小廝」。

「他們」引頸觀望著底下來來去去的人潮,像在等著什麼,又似在觀賞四周的景致一般,看了許久,終于——

那容貌俊美無比,甚至比一般女人還要漂亮的「公子」,臉上帶著幾許不耐,對身旁的「小廝」問道︰「柳兒,你這消息到底正不正確?為何本宮都已經在此等了將近三盞茶的時間,還不見那人出現?」

「啟稟公……呃、公子,柳兒自信消息無誤,那些人之所以還未出現,應該是另有要事才會遲了些。」話才說著,柳兒那雙雪亮的眸子,當即注意到人群中的一人,高興的對主子說道︰「公主!你瞧,那位就是池尚書的大公子池文郡,他是駙馬爺的知己好友,想他都已經出現了,看來……」

「好啦、好啦!本宮已然知曉,你就不必再多費唇舌。另外……」蹙起柳眉,晶琦非常不悅的舉起手中紙扇,輕敲柳兒的額頭一下,接著才一臉正經的教訓她︰「這駙馬爺的稱謂,你未免也喊得太早了吧?本宮都還沒看過皇甫碃長得是圓是扁,你就急著喚他一聲駙馬爺,不嫌過早了嗎?」

「是、是!柳兒知錯,柳兒以後一定會特別注意的,還請公主您大人大量,別跟奴婢計較。」

這也是柳兒能待在晶琦公主身邊這麼久的原因之一——錯對不論,反正先道歉就是。

就在晶琦公主與柳兒對話時,池文郡已讓店小二請上貴賓席,他就坐在晶琦公主附近。

陸陸續續來了三個男子,瞧他們一身錦衣華服,不難看出這三個年輕男子,定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此時,晶琦又有話說了︰「柳兒!你對那三個男人的感覺如何?」

「嗄?」柳兒心知晶琦公主之所以有此一問,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她回答得特別小心冀冀︰「老實說,公主,對那三位公子,柳兒實在沒有任何好感,只因他們給人的感覺太過輕佻,也太過流里流氣了。」

「好啊!」拍拍手上紙扇,晶琦很高興柳兒跟自己有相同的看法,「柳兒,本宮看我們也不用再等皇甫碃了,現在就可以回宮。」

「為什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想知道皇甫碃的真面目,從他交往的朋友身上可窺知一二,何須再浪費本宮的時間?」

話甫落,晶琦公主身子一站,就想拉著柳兒一起回宮。

孰料就這麼恰巧,當晶琦公主才想離去,店小二又帶來另一位公子。

瞧他眉清目秀、容貌端正、舉止穩重,那身爾雅出眾的氣質更是令人眼楮一亮。

晶琦公主對他有了幾分好奇,既有好奇之心,她當然就不走了。

她坐回原先的位子,張著大眼,毫不避諱的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皇甫碃見自己的朋友都已經出現在此,未落座之前便先客氣的對在場的好友拱手作揖。

「各位,真是抱歉,由于出門前家中剛好出了點事,以致在下遲來晚到,還望在座的諸位好友,千萬別跟皇甫碃計較才好。」

池文郡是最早到的一個,同時也是設宴請客之人;他看自己的好友如此客氣,干脆起身說道︰「皇甫碃兄真是客套,既是身不由己,又哪來的錯?今日這桌酒菜,是小弟為皇甫碃兄高中所設,你肯來赴宴,小弟就已倍感榮幸,又豈會為這區區小事跟你計較?」

在場的另外三人,原本想乘機起哄,好好地鬧上一鬧,而今主人家都出面了,他們也只好鼻子一模,就此作罷。

一旁的晶琦公主,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對他們還真有幾分好感。

皇甫碃懂得先認錯道歉算是好事,然而池尚書的大公子懂得體諒他人不便,更是難得。

就不知其他三人作何感想,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這可讓她更加的迫不及待。

終于,皇甫碃落座了,然而他所坐的位子,正好與隔壁桌的晶琦公主相對,兩人因此打了個照面。

皇甫碃心里不由得打了個突,他暗暗思忖,對面那男人的長相還真是俊美!

然而晶琦公主一發覺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突然起了頑皮之心,朝他做了個鬼臉,令他一時目瞪口呆,直到回了神,他才忍不住地大笑出聲。

「皇甫兄,你在笑什麼?」

不明就里的池文郡,很自然的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奇怪?

不過就是個容貌過于俊俏的斯文公子,這也能令皇甫碃兄笑得如此夸張嗎?

「呃……沒有、沒有!在下只是突然想起一件自己的糗事,因此才會如此失態,還望各位海涵。」

自己的糗事?

不錯!他這個理由編得甚妙,這麼一來就算是有心之人也難以勉強他說出。

既是私人之事,想也知道定是不方便公開。

晶琦公主因他的機智,對他更添幾分好感。

突然,另三個人之中較胖的那名男子,舉起酒杯,一開口便是——

「皇甫公子,在下姓朱名葛,一听池兄想為你舉辦祝賀宴,便迫不及待的參加;在此,朱某就來個借花獻佛,以這杯薄酒恭賀你金榜題名,更恭喜你能獲得當今皇上的寵愛,將我朝的長公主指婚予你。」話落,他立即一仰頭,把酒喝干。

見狀,皇甫碃還真有幾分為難,他瞅了瞅自己的好友池文郡,希望他能出面替他擋酒。

身為皇甫碃的知己,自是清楚他酒量不佳,因此池文郡挺身而出。

「哎呀!朱兄,這樣拼酒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大伙兒就趁此機會來行個酒令,誰輸誰就喝,這麼一來不只可以增加趣味,還可展現一下諸位的文采,你看如何?」

長得較為矮小,一臉麻子的梅芝世,當即曖昧的說道︰「我看皇甫兄之所以不肯喝下這杯酒,可能是因為……」

因為什麼?你說啊!

你給本宮說個清清楚楚,要不本宮絕饒不了你!

早就看那三個流里流氣的男子不顧眼,晶琦公主一听這話,再加上那張麻子臉上的曖昧神情,不用听也知曉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定是不堪入耳,因此她氣得咬牙切齒、七竅生煙,恨不得能立即沖上前,找那麻子臉問個清楚。

一旁的柳兒,看晶琦公主那副咬牙切齒的憤怒模樣,趕緊拍拍她的肩,暗示她一定要冷靜,否則她們的身分可是會被識破的。

就在晶琦公主嗔惱不已之際,另一個眼楮一大一小,長得其貌不揚的簡勒塞很不知死活的把話給接了下來。

「因為什麼這還用得著猜嗎?我看皇甫公子若非身不由己,又豈會答應娶那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驚奇公主’;不說別的,單听這名號也知曉這公主定是個貌似夜叉、行為粗鄙、人人嫌棄的‘不良公主’,要不怎會所有的公主全被皇上嫁出去了,就單單這長公主能留到今日對吧?」

忍無可忍的晶琦,啪的一聲,怒擊桌面,完全不顧柳兒的暗示,她大剌剌的來到隔壁桌,一見皇甫碃便非常不客氣的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男人還真是沒用,人家都已經當著你的面說你未婚妻子的閑話了,你竟還不加以反擊!」

「還有你!」晶琦非常憤怒的揪起梅芝世的衣襟,快要冒出火的雙眸直盯著他問道︰「回答本……公子,你姓啥名啥?」

被來人橫眉豎目的凶樣嚇著,他顫巍巍的道出自己的姓名︰「在下姓梅,名芝世。」

一听見這個名字,晶琦立即一臉哂笑的嘲諷著他︰「原來你叫沒知識,所以說起話來才會這般的沒知識,好吧!既然連你爹娘都已經如此了解你,為你取了個名副其實的‘好名字’,本公子就寬宏大量的原諒你吧!」

這邊嘲諷完後,接著晶琦公主看向那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說!你叫什麼名字?」她不只語氣霸道無比,態度更是強悍。

那名其貌不揚的男子,看沒人敢出面幫他,只得怯怯的報出自己的名字︰「在下,簡勒塞。」

听完他的名字,晶琦公主毫不客氣的仰首大笑,連站在她身邊的柳兒也克制不住的抿唇淺笑。

好不容易晶琦笑夠了,她立刻大膽建議︰「既然這位池公子方才提議要行酒令,這樣好了,現下我們正好有六個人,三三平分,我選擇與池公子還有皇甫公子成一伙兒,簡勒塞、梅芝世與另外這位不知名的公子另成一伙兒,就讓我們先出題當令官。」

話說到此,晶琦不忘客氣的向兩位「隊友」行個禮。「請問兩位要先來,還是由小弟作主。」

從頭到尾都插不上話的皇甫碃不由得苦笑開口︰「這建議既是公子提議的,那就由你先來好了。」

「好!被干脆!」

蚌性本就不拘小節的晶琦公主,也不在乎什麼男女有別,非常大方的就落座于皇甫碃的身邊。

只見她大眼一溜,唇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行酒令,就屬令官最大,任何人皆不得有任何意見。今日金某就出個令題,此令題必須為‘寶塔式’,只一個字為塔尖,依座次遞加,挨次應對,到十一字為塔底止。另外我再要求各位得隨口而出,應而對,聲韻平仄得工整,如稍有遲疑或對錯者則罰酒三盅,就由我這令官開始,這樣各位應無意見才是。」

在場的五位男人,雖然都對這個不請自來的年輕「公子」不服氣,卻也無法否認「他」所出的令題,當真是出得極妙,因此大伙兒全同意了「他」的意見。

一看大伙兒全都點頭同意了,晶琦立即自信滿滿的說出︰「雨。就這個字眼,接下來該是這位‘撿垃圾’的仁兄接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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