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門接待賓客的溫室偏廳里,雷拓森正坐在長桌的主位上,而三名賓客則坐在長桌的兩側。
他們都是雷拓森學生時代的朋友,也是所謂的富三代,同時更是精明干練的菁英人士,投資眼光精準的生意咖。
他們洞察了咖啡與面包兼賣的復合式商機,都想投入資金享有這塊市場大餅,並邀請雷拓森一起投資。目前的初步計劃是以獨特的裝潢、特色招牌面包、和各式調和咖啡為賣點,打入市場。
但雷拓森願意跟他們相談,卻不見得會同意投資,他唯一要確認的是,投資報酬率有幾成?是否有投資的價值?
「森,咖啡店兼賣面包在國內近來已經成了趨勢,在市場飽和之前,進場是有必要的。」
「沒錯,而且現在人手一杯咖啡,再加上兼賣面包,價格都很平民化,也很貼近生活,商機無限。」
唐芸依推著餐車進了偏廳,听到他們在談論面包,她心頭忍不住震了震。
雷拓森要和朋友一起開面包坊嗎?
開一間面包坊曾經是她的夢想呢!但,現在那已經離她太遙遠了。
她充耳不聞,逼著自己做好手頭上的工作。
她向雷拓森和賓客們行個禮,面帶笑容地先將杯盤放到他們面前的桌子上,再將茶點端上,然後將茶一一注滿桌上的杯子。
她察覺雷拓森和賓客因為她的出現而突然停止了交談。
她有點緊張,無法分神去留意雷拓森,只能專注地工作,深怕一不留神,虛軟的雙手就會把茶水倒在客人身上。
而幸好,她拿捏得挺好的,沒有出錯。
「請慢用。」她微笑地說,退開站在牆邊,等候指示。
她眼看著客人們都端起茶來喝,以夾子拿了點心到盤子上吃,雷拓森也端起茶杯,她暫時地松了口氣。
雷拓森沒有評論什麼,但他已將他的小女佣所有的表現全看在眼里。
她伺候人還真有模有樣,態度也挺得體的。
而且他注意到,她回來的時間正好是十一點無誤。
不過他也觀察入微地發現她臉色紅得不太對勁,通常要是害羞的臉紅只在雙頰,她卻連額頭都泛紅。
是太緊張了嗎?
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她。
唐芸依察覺雷拓森的兩道視線射了過來,望向他深沉的眸子,有點不安,不知他有什麼指示?
「森,你覺得這個咖啡面包坊的提案是否可行?依照我們的研究,在那些精華地段開業的話,一年內一定可以吃下整個台北市的商圈。」坐在雷拓森右側的賓客詢問他提案的事,見他沒留心听,又再喚他一次。「森。」
「可以再評估。」雷拓森不著痕跡地把視線從他的小佣人身上收了回來,端起杯子作勢飲茶,不讓人看出他是為了誰而分神。
唐芸依暗自慶幸雷拓森不再盯著她瞧,開始和賓客們談話了。
她盡力地表現出很專業的樣子,目不轉楮地直視正前方,更對他和來賓的談話听而不聞。
她記得從前家里有賓客來訪時,女佣們都是這麼做的,而她也會依樣畫葫蘆。
不過她其實大略听懂了,他們好像在談論咖啡屋兼作面包坊的事情,她難以想雷拓森會想投資那種平民化的行業,他對咖啡或面包又了解多少呢?
她感到好奇。
而在站了許久後,疲憊感加深了,使她好想睡。
她沉重的眼皮快合上了。
噢!她偷偷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試著不讓自己睡著。
見客人的杯子快見底了,她趕緊移動向前,再將所有人的杯子注滿茶水,勉強地支持到十二點午餐時間。
這時雷拓森和客人們移駕到餐廳去用餐了。
她再也忍不住地頻頻打哈欠,收拾好長桌上的杯盤,拖著沉重的腳步再到餐廳去伺候用餐。
餐廳里的旋轉式圓桌上,廚娘阿美嫂準備了十道好菜和一道湯品。
唐芸依一聞到美食的香氣,便發現自己肚子餓了,這個月以來,她的胃口都很差,也無心去吃東西,幾乎已經忘記好好吃一頓飯是什麼感覺了。
而此刻她即使餓了,也要等雷拓森和賓客們用完餐,才能輪得到她吃飯。
「盛飯。」雷拓森對她說。
「是。」唐芸依立刻進廚房里去,阿美嫂已經在添飯了,她把熱騰騰的米飯盛在碗里,放在托盤上交給她。
唐芸依看著粒粒晶瑩飽滿的白米飯,肚子忍不住地咕嚕叫。
她忍耐著,口水往肚子里吞,將托盤上的白米飯端了出去,一一放到雷拓森和賓客面前。
此時他們彼此交談的話題是球賽,氣氛很輕松的樣子。
「森,說真的,你是打哪里找來的女佣?長得很討喜又很可愛的樣子。」賓客甲話鋒一轉,當著唐芸依的面向雷拓森提起這件事,還多看了她兩眼。
唐芸依極靦眺地微笑,退居一旁不敢多言,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雷拓森會有何反應?
她悄悄地朝他看去,他的視線竟也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是揶揄的,不以為然的。
「我怎麼看不出她很討喜又可愛的樣子?不就只是個佣人而已嗎?」雷拓森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唐芸依,面無表情地端起碗,吃了口飯。
他淡漠的回答,只因他不想透露唐芸依的來歷。
他很清楚他的原則是除了自己,其它人沒有必要知道他和唐芸依之間的約定。
就算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會說出她是來抵債的。
他不想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就算他的父母問起,他的回答也將是一樣的。
不過他的父母也沒那個空閑,他們的活動通常滿檔,以他們對他的信賴,更不會管他請誰來當佣人。
他只要大家將她視為平凡的女佣就行,但沒想到她本身的光芒仍是吸引了別人的注目。
尤其是,他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別人注意到她的美麗。
唐芸依佇立在一旁,小臉脹紅了,心底有狠狠被刺傷的感受。
她知道自己在雷拓森眼底絕對不會是可愛的,但他當眾說出來,教她很無所適從。
「我覺得她的氣質不像是佣人,反倒比較像出身高貴的小姐。」賓客乙也有感而發地對雷拓森說。
「我也這麼覺得。」賓客丙也加入了,還頗有趣味地轉頭問唐芸依。「小美眉你幾歲了?有沒有男朋友?」
「我……」唐芸依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回答他們。
她也不曉得為什麼這些客人都會注意到她?她並沒有做出什麼惹人注目的舉動啊。
她窘迫地再望向雷拓森,卻見他竟回瞪向她,臉色嚴峻,像是又不高興了。
「怎麼不回答客人的問題?」雷拓森冷淡地詢問。
唐芸依看到他唇上勾著一抹笑,像是很有興趣听她回答,眼里卻閃著兩盞冷錢。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覺得他的樣子像在警告她不得說錯話似的。
「我二十二歲,沒有男朋友。」她攝聲說,也替自己找了個月兌身的理由,不再讓賓客把話題圍繞在她身上。「不好意思,我去看水果和甜點準備得如何了。」
她行個禮後,很快地退到廚房去,這才稍稍地喘了口氣,本能地拍拍胸口,安撫自己。
「芸依,你怎麼了?」正在切水果的阿美嫂見她一臉慌張的樣子,好意地探問。
「沒什麼,我來幫忙。」她搖頭,將阿美嫂切好的水果擺盤。
約莫五分鐘,她再返回餐廳時,賓客們已經有了別的話題。
她暗自欣喜,在一旁為他們再添飯,並在杯子里注入飲料。
最後阿美嫂端來水果和甜點,他們對甜點沒興趣,只吃了水果,很快地移駕到客廳,向雷拓森道別離去了。
客人走後,唐芸依落得輕松,開始收拾桌面,將碗盤全數收到廚房內,放進洗碗機里清洗。
廚子阿美嫂也把廚房整理干淨,準備午休了。
「芸依,我的休息時間到了,我先回家去吃飯了,下午才會再來準備晚餐,晚點見嘍。」阿美嫂說。
唐芸依問︰「阿美嫂,那我要去哪里吃飯呢?還是我可以吃這些剩下的飯菜?」
「一般佣人都會輪流回宿舍吃飯呢!不過你是專門派在先生這里的人,應該問一下雷先生才好。」阿美嫂無法作主,歉然地對她笑了笑。
「是,我知道了。」唐芸依明白自己是歸雷拓森管的,得先問過他才行。
阿美嫂向她告別,從屋子的後門走了,唐芸依听著摩托車發動、隨後遠去的聲音,四下突然變得好安靜。
她的心被突來的孤寂感填滿。
「唐芸依!」雷拓森不滿的吼聲在寂靜中響起,嚇醒了陷在沉思中的她。
「有,我就來了!」她立即跑出去,在餐廳里就見到雷拓森從大廳朝她走來,像要興師問罪地瞪著她看。
她腳步躊躇地放慢下來,戰戰兢兢地走到他面前,雙手交握,因心慌而低垂著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雷先生。」她瑟縮著肩,細聲說。
「我警告你,以後最好別在我的客人面前擠眉弄眼,引起太多注意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或者你比較想讓別人知道你的來歷,引起同情,好讓人英雄救美地把你贖走?」雷拓森嚴厲且不客氣地指責她。
唐芸依蒼白的小臉抬起,無辜地搖頭。「我沒有。」
「你沒有,那是他們太瞎嗎?要是你沒做什麼,怎麼會有風吹草動?我告訴你,我的朋友都很富有沒錯,但你也要記得,你跟任何人交往都要經過我的允許,而我現在更清楚地告訴你,我不會允許你跟我的朋友往來,所以你想勾引他們連門兒都沒有。」雷拓森說得殘酷且不留情面,就是為了杜絕所有不必要的後患。
她在他的朋友堆里成為引人注意的話題人物,這讓他很不舒服。
他不喜歡她被別人談論、被盯著看,甚至跟她交談。
他將她視為自己的私人財產,她的一舉一動都要經過他的同意。
他要她認清她是他一個人的。
唐芸依啞口無言,不知要如何去為自己沒做的事情辯駁?
他突然在她身上加上一堆莫須有的罪名,好像她就如同他所說的那麼無恥似的。
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啊!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朋友為何要注意到她?
但她知道她怎麼說都是錯的。
他是主子,就算是專制無情、硬要無中生有地替她安上罪名,她也要認了。
而且她實在累慘了,現在的她只想吃飯休息一下。
「怎麼不說話?」雷拓森皺起眉頭,問道。
「我肚子餓了,你不是有供應午餐嗎?」她虛弱地回話。
雷拓森滿月復要她小心注意的詞句,在听到她有氣無力、輕飄飄的聲音時突然打住,細瞧她紅紅的小臉,的確是帶著憔悴的倦容,而她的眼底眉梢更顯得毫無生氣。
她柔弱的樣子總能打動他。
「你不覺得自己有錯嗎?堅持不打算認錯嗎?」他將眼中的一絲憐惜壓下,強硬地繼續這個話題,不想受她的影響而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