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和玉爾瑪兩人相識的經過,也是結怨的因果。
溫子韌萬萬想不到,一年後的今天,玉爾瑪找來了。
現在城中最受歡迎的茶余飯後話題,便是他和紅衣女子之間的恩恩怨怨。
大伙兒都想知道,向來廣結善緣又助人為樂的溫師爺,為何和紅衣女子結怨?
不只百姓想知道,官差們也想知道,榮應和巡撫大人更想知道。
溫子韌當然是打死都不說,並非他心虛,他做事無愧于天地,只是當時萬不得已,他之所以不肯說,是因為事關人家姑娘的清譽,千萬說不得呀。
城中的客棧外,溫子韌一身員外打扮,下巴照樣黏了副山羊假胡好掩人耳目。
他在外頭鬼鬼祟祟的瞧著,遇到有路人經過,便假裝沒事似的閑晃,還用手上的紙扇遮住臉。
待路人遠離,他又鬼鬼祟祟的朝客棧里頻頻望去,注意客棧里的動靜。
當一抹熟悉的芳影出現時,他立刻躲了起來,從牆後小心的露出兩只眼楮。
玉爾瑪一走出客棧,他也立刻悄悄跟在後頭,和她操持二十步遠的距離。
他在人群中偷偷的跟著,謹慎的不被她發現。
今日,她換上了白緞衣裳,與昨日的艷麗不同,依然美麗,若說穿紅衣的她,美若牡丹,那麼此刻穿白衣的她,就是一朵婷婷玉立的白荷了。
他之所以跟蹤她,是想找機會向她解釋,告訴她自己當初離開,實非得已呀,他並非輕薄之徒,只是當時情況緊急,為了救她,在地技可施的情況下,只好多有得罪了。
這一路跟著,也一路找機會與她說話,不知不覺,竟跟著她來到了西郊的荷花湖。
此時湖上白荷朵朵,荷葉片片,蝶舞紛飛,美景宜人,不失為一個解釋誤會的好時機。
見那芳影往拱橋走去,他也連忙跟去,正當考慮自己該不該上前叫住她時,玉爾瑪已往湖邊的涼亭走去,而那亭子里,一人站,一人坐,坐著的竟是巡撫大人項少懷,在他身穿旁邊護衛的則是榮應。
溫子韌詫異的瞪大眼。
大人怎麼會在這里?而玉姑娘似乎是來見大人的?這是怎麼回事?
項少懷原本在品茗賞荷,見她來了,手一擺。
「姑娘請坐。」
玉爾瑪並未坐下,依然站著,冷道︰「你叫人送信來,約我來這兒,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開門見山,直言不諱正是她的性子,項少懷僅是微微一笑,並不與她計較。
「既然姑娘開門見山的問,本官也毋需拐彎抹角。本官想知道,你和溫師爺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
「我上回就說過了,不關你的事。」
項少懷冷凝威嚴的神情上,並不因她的直言拒絕而有絲毫怒意,他放下杯子,也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望著滿湖清幽高雅的白荷,語氣淡然。
「不管姑娘和子韌有什麼恩怨,子韌既然是本官的下屬,若有人要對他不利,本官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這一點,還望姑娘明白。」
這話,表面上說得客氣有禮,實際上,含著不怒而威的警告。
她朝項少懷望去,當目光與那雙冷然犀銳的眸子對上對,不由得怔住了。
必于巡撫大人項少懷的事跡,她先前曾听聞過,此人嫉惡如仇,鐵面無私,鏟奸除惡不留情,由于聰明果斷,都會年紀輕輕就坐上巡撫大人之位,並深受皇上重用。
這人的目光,竟然比刀子還銳利。
偷偷躲在大樹後頭听兩人說話的溫子韌,當听到大人說出這番話來時,禁不住捧著心口感激涕零。
嗚嗚嗚——原來大人這麼關心他呀!
大人平時雖然愛整他,可他知道,大人只是逗著玩,事實上,大人是個非常愛護屬下的人,不枉費他忠心耿耿跟著大人。
玉爾瑪避開那銳利如刀的視線,冷靜道︰「哼,你既然如此愛護屬下,我奉勸你最好派人隨時保護他,因為只要找到機會,我就會一刀宰了他。」
巡撫大人眯細了眼。「姑娘何苦逼人太甚?」
「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總之,從現在開始,叫那個姓溫的皮繃緊點,我的刀子磨得很利,要嘛,他就給我乖乖待在屋里別出來,別沒事扮成員外,貼個胡子出來逛大街。」
躲在樹干後的人,不由得身子一僵,額頭冒著冷汗。
原來她早就發現他在跟蹤她了,溫子韌尷尬的從樹干後走出來,陪著笑拱手。
「玉姑娘……」
「告辭。」丟下這句話,她掉頭就走,連給他好言賠不是的機會都沒有。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溫子韌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作罷,只能苦笑搖搖頭。
唉,看來他和玉爾瑪之間,誤會難以冰釋了。
豈料,巡撫大人卻在這時候輕笑出聲,令溫子韌和榮應都詫異不已。
「大人何事如此開心?」
「依本官看,子韌,你和玉姑娘的仇,是結定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本官可幫不了你了。」
溫子韌聞言,簡直欲哭無淚。
「大人,下官已經很淒慘了,您就別再消遣在下了。」
還清官難斷家務事?真是他媽的存心尋他開心嘛。
連一旁的榮護衛,都覺得納悶,「大人,那姑娘明明想殺師爺,大人為何說是家務事?」
巡撫大人卻笑得更加神秘。
「今日本官之所以會見玉姑娘,為的就是想搞清楚,她為何要追殺子韌?適才與她相談,本官終于明白她的心意了。」
這話,可真叫人搞糊涂了!
那玉姑娘從頭到尾,心意只有一個,就是找他溫子韌尋仇,還有什麼心意可言?大人不是尋他開心是什麼?
嗚嗚嗚——枉費他剛才還捧著心肝感謝大人,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刻,大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們想想,她若真的要對子韌不利,明明有的是機會,為何沒出手?」
經大人提點,榮應也像是驚醒一般,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大人,榮應懂了。」
溫子韌驚訝的瞪著榮護衛,一張臉更是像自己快出殯似的欲哭無淚。
「榮護衛,大人一向愛尋下官開心,下官是知道的,怎麼榮大人您也開始幫著大人來消遣在下啊。」
「師爺,您誤會大人了。」
「我誤會?」
他來回看著榮應和大人,滿臉的疑惑和不解。
巡撫大人卻難得大笑出聲,站起身,在溫子韌肩膀上拍了拍。
「子韌啊子韌,枉你平日足智多謀,舉一反三,如今卻連一個姑娘家的心思都瞧不出來,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
說完,項少懷便雙手負在身後,信步跳出了亭子,沿著湖岸,沿路欣賞滿湖的白荷綠葉,留下溫子韌一人,依然呆立在原地,教育學、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泵娘的心思?
大人的意思是……玉姑娘喜歡他?
不,怎麼可能?
大人在說笑吧?她明明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一見面就追殺他,若非榮護衛相助,那時候他恐怕已被她的鞭子抽得開花。
而且適才她還再次撂下了狠話警告他哪,思及此,讓他打了個冷顫。連他假扮員外,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突然,他像是被平地一聲春雷打醒一般,全身震撼,腦海中猛然閃入她臨走時所丟下的那句話。
要嘛,他就給我乖乖待在屋里別出來,別沒事扮成員外,貼個假胡子出來逛大街。
這不就表示,她一直知道他扮成員外跟蹤她?
既然曉得,適才在大街上,她有的是機會可以找他算賬,卻沒這麼做,直到和大人見了面,她才點破他……
溫子韌總算後知後覺的明白了大人話中的意思了,內心著實震撼不已,可他遲遲不敢相信。
難道真的如和大人所言,他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那玉姑娘之所以找來,是因為喜歡他?
恍若大夢初醒一般,他回過神,發現大人和榮護衛已經走遠了,這才趕緊撩袍急急追去。
「大人——等等我啊——大人——」
她喜歡他?
會嗎?玉姑娘喜歡他?
這幾日,溫子韌魂不守舍的,當知道玉姑娘喜歡他,他心中的訝異難以言喻,直到現在仍處在不可思議當中。
一年前的那間廟里,他擁她入眠,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身子,這麼做,是在情非得已。
當雨停了之後,他背著已然昏迷不醒的她繼續上路,走了半時辰的路,總算遇上了一戶農家。
農家住著一對姓查的老夫婦,他講她安置好,並照顧她一整夜,等到確定她回復了體溫,臉色也好轉後,便給了老夫婦一筆銀子,叮囑他們好好照顧她。
棒日清晨,他則趁她還沒醒來之前,連忙上路離開了。
選擇不告而別,是因為他知道一旦她康復好轉,就會找他算賬,一想到她甩鞭的利落功夫,就泛寒。
為了不讓自己開花,他只好匆匆離開。
如今她找上門來,他嚇得以為她是來算賬的,光想著逃命,根本無暇顧及太多,直到被大人點醒,他才終于頓悟。
原來她追來,是因為喜歡他啊……
溫子韌此刻的感覺,就像走在雲端上,身子輕飄飄的。
想到她為了找他,不辭辛苦,千里尋來,心中禁不住一陣暖意和感動。
回想當時兩人共患難的情景,他不小心輕薄了她,她那羞憤的神情,雖然刁鑽,但其實很可愛。
嘴上說要殺他,不過自始至終,她都沒真正傷害過他。
或許就因為她口口聲聲說要殺他,讓他忽略了姑娘真正的心意,沒瞧出那凶悍的表面下,所隱藏的羞澀情意。
事實上,那一夜兩人在破廟中相擁取暖的情景,到現在還深烙在他心底。
盡避他告訴自己不可有非分之想,保持君子之心,但那懷中的豐胸細腰,還是讓他心湖蕩漾,他可是用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讓自己坐懷不亂哪。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若非大人點醒,他溫子韌恐怕就要辜負佳人的一番心意了。
向來穩如泰山,凡事了然于心的溫師爺,竟也有為情失常的時候,這幾日他魂不守舍的,滿腦子全是佳人的身影。
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知道了人家姑娘的心意,他也不能坐視不管,不論任何,他都欠她一個解釋。
他決定去找她!
當下了決心後,他立刻出發,出了巡撫大人府,往客棧的方向走去,心中思忖,倘若她氣在心頭,對他打罵,他就讓著她一點,畢竟人家姑娘找了他一整年,這股怨氣也積得夠久了。
她既然喜歡他,總不會真的殺了他吧?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任何,一定要好好跟她解釋,當初離開實在情非得已,好好解釋給她听,並誠心誠意的求她原諒。
大不了,挨她個幾鞭,讓她消消氣吧。
心意已定後,他的心情好轉起來,等不及去見她。
走在街上,尚未到達客棧,無巧不巧的,卻見前方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玉爾瑪,而同時間,玉爾瑪也往他這兒瞧來。
想不到兩人會在半路上不期而遇,她的神情也是一愣。
「玉……」他開口想喚她,豈料她突然變了臉,猛地拔出長劍,眼中殺氣翻騰,溫子韌還是倒抽了口氣,神色驟變。
大人騙他!
人家姑娘哪里喜歡他了?根本是一見到他,二話不說就殺來了。
「等等,你別激動,听我說——」
他慌忙退後,甚至忍不住拔腿就要逃,但已然來不及,眼看她手中的劍就要刺向他。
完了!他溫子韌,今日即將命喪黃泉,準備向閻王報到了。
他臉色慘白,直直的瞪著那銳利地的劍尖超自己刺來,卻在即將砍來之際,從他臉旁掠過,往後頭而去。
咦?
他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整個呆掉了,待回神時,往後一瞧,玉爾瑪正和不知哪里冒出來的一群人打了起來。
他尚未搞清楚怎麼回事,玉爾瑪一邊迎敵,一邊擋在他前頭,並對他大叫。
「快逃!」
「啊?」
「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快逃呀!」
他終于恍悟,原來她沖過來,不是要殺他,而是要砍別人。
雖然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只要不是砍他,那就好辦。
「我叫你快逃!听到沒有!」
「不行!」他正聲道。
把一個人打飛後,她轉過頭,狠狠的瞪他。「你說什麼!」
他抬頭挺胸。「我不能拋下你一個人逃。」
刀劍又襲來,玉爾瑪一邊抵擋,一邊氣得罵道︰「他們是來殺你的!」
「啊?」他呆住了,一臉的不敢置信。「殺我?為什麼?」
她這時候哪有閑工夫跟他解釋,這個臭書呆子,一年不見,連腦筋都生銹了,叫他趕快逃,他居然還發呆?!急得她萬不得已,只好拉著他一塊逃跑。
「走!」抓了他的手臂,二話不說,立刻逃命去。
溫子韌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不明白什麼時候又多了一群人要來殺他?
他很確定,那些人他一個也不認得,先是玉爾瑪,現在又多了不明人士,他壓根兒不記得自己何時與這麼多人結怨?
玉爾瑪拉著他在人群中穿梭奔跑,突然出現了殺氣騰騰的一群人,街坊百姓也嚇得到處逃竄。
他們躲進了騎樓,跟對方大玩躲迷藏,好不容易才驚險的逃過一劫。
這時候,她終于松了口氣,也總算有機會可以好好罵他了。
「不是叫你待在屋子里,別出來嗎?你吃飽了撐著啊,干麼跑出來。」
「呃……玉姑娘……」
「你知不知道,差那麼一點點,你就去見閻王了!」
她實在是氣壞了,一想到適才要不是兩人恰好遇著,否則那一刀,早就砍在這家伙的身上。
思及此,她臉色都泛白了,與其說她是氣得發抖,不如說她是嚇得顫抖。
溫子韌瞧著她,在大人沒點醒他之前,見她如此生氣,他肯定心驚膽戰,能避就避,可在了解她的心意後,他終于看清楚一些眉目了。
這怒容的背後,並非出自恨意,而是出于擔心受怕,回想適才的驚險,玉姑娘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來找他。
溫子韌畢竟是師爺,稍一判斷,便恍然大悟。
玉爾瑪絕對不是來殺他的,應該說,她是來保護他的。
「你說呀,為什麼不說話?沒事出來逛大街做什麼!」
「我來找你。」
「找我,你還真的活得不耐煩了,不怕我殺了你嗎?」
「不怕。」
「什麼?」
「因為你不會。」他溫和道,大掌順勢包住戳著胸膛的那只玉手,這個舉動,反倒讓怒氣沖沖的她呆住了。
「你……放手!」她臉兒驀地一紅,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不,我不放。」
盡避她再度展現呲牙咧嘴的凶悍樣,他也不怕了,因為她臉上的紅暈,早就出賣了她,他也更加肯定,打定主意不放開她,還一把抱住她。
「啊——你、你怎麼——」
「我知道,你只是嘴上說說,其實不會真的傷我,對不對?玉兒。」
「誰準你這麼叫的——」
她瞪著他,又羞又氣。他竟然叫她玉兒,天底下還沒有哪個男人敢這麼喚她,真可惡!
雖氣,她卻拿他沒轍,因為他說對了一件事,大一開始,她就不是來殺他的,也不是來找他尋仇,那些要殺他的話,都只是氣話,她這麼做,只是為了保護他。
她咬著唇,見那俊雅的面孔上,咧出了笑容,還死皮賴臉的把她抱得好緊,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氣鼓鼓的瞪著他。
溫子韌心中大喜,瞧得出來她眼中的委屈,只是倔強的不肯承認,心中明白若不趁這時候把話講出來,就沒機會了。
「我知道你在氣我那日不告而別,事實上,我是不得已,因為你一直揚言要殺我,所以我才離開,倘若我知道你喜歡我,絕對不會不告而別。」
「誰喜歡你了?少胡說八道!別以為我已經原諒你了,一年前你輕薄我,我遲早要找你算賬的,信不信我現在就一刀砍了你!」到了這地步,她還在嘴硬,怎麼樣也不肯承認。
迸人說得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過難養也得養。
他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要殺我,那麼在死前,我至少要親親你才行。」
她渾身一僵,瞪大了眼。「你說什麼?」
「在下雖然不會武功,但還有一張厲害的嘴,所以我要親你。」
在佳人還來不及反應前,他直接在她白女敕的臉龐上親一個。
那張小臉,立刻脹得粉紅,羞憤交加的瞪著他。「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反正橫豎是死,我不但要親你,還要親個夠。」說完,往那芳唇小嘴,狠狠地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