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被打開,有人從里頭走了出來。
「我們這幾天不開放……」回來幫老板拿素描本與筆的單佑琳,在屋里听見門鈴聲,本來想撒手不理,不過還是走了出來,想跟那個眼楮太大沒看見公告的人說,沒想到來人竟然是關仲弦。
「佑琳。」他呆愣住,隨即露出笑容,眼神熱切的望著兩日未見的女朋友。
單佑琳把素描本和筆盒塞進背包,重新鎖上門,看了關仲弦一眼,低下頭,「我還在工作。」
「你在這里工作?」關仲弦口氣緊繃,已經很久沒這麼緊張了。「我以為你在市區的花店工作。」
單佑琳誤以為他又要因為自己沒說清楚工作內容而跟她吵架,抬頭看著他,然後失笑。
他在緊張,跟她一樣。不過兩日沒見,他們之間竟然產生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講話的口吻都顯得陌生而猜忌。
「是啊,平常我在那邊。」幫忙處理老板的作品跟購買所有他指定的物品。「這里是我老板住的地方,周末的時候我也會來。」
單佑琳的工作與關仲弦的工作有異曲同工之妙,忙起來,一周七天都在工作;空閑的時候,平常上班日也可以放假。
必仲弦方才在車子里听到這次受保護的客戶談及蘭庭集敘主人的豐功偉業,那時他並不是很在意,沒想到單佑琳原來是為這樣一個創造無數豐功偉業的男人工作,難怪她有時電話接不完,還常常為了老板四處出差。
「原來如此。」他看得出她沒有睡好,眼楮紅腫,象是哭了好久,卻因為沒有時間冰敷而留下的後果,忍不住抬手,想撫去她眼下的疲累與眼底的黯然。
「關先生。」女子在林奇德的陪伴下,走到他們身邊。
必仲弦背脊一挺,想起自己現在正在執勤,「這位是董俊隻小姐,她想來拜見蘭皓成先生。」
「沒有預約,真是不好意思,我剛下飛機,很想來見見蘭老師。」董俊隻有禮的笑說。
「啊,董小姐。」單佑琳朝她伸出手,「希望蘭先生的幾幅畫作讓你滿意。」
前陣子這位小姐大手筆的買了好幾幅老板的畫,她的記性不差,自是記得。
董俊隻也伸出手,握了下她的手,「我非常喜歡蘭老師的畫,希望能跟他見面,好好的聊一聊。」
「蘭先生正在忙著明天的展覽……」單佑琳從背包里拿出幾張公關票,「不嫌棄的話,請你和兩位先生一道來。」
「謝謝。」董俊隻喜出望外的收下票。「我現在不能見見蘭老師嗎?」
「呃,恐怕……」單佑琳露出為難的笑容。
「我明白了,期待明天的展覽。」董俊隻不再堅持,朝關仲弦與林奇德點點頭,「我們走吧!」
必仲弦忍住嘆息,深深的看著單佑琳,以嘴型說著︰晚點打電話給你。
就象是緊箍咒一樣,訂下約定,害得她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
看著轎車緩緩駛離,單佑琳抹去不爭氣的滑落臉頰的淚水,「耍什麼帥?!」
她嘟著嘴,掉轉機車車頭,戴上安全帽,乘著風離開。
「愛已死……」單佑琳趴在地上,正在寫POP,將老板的作品一一別上名牌與說明。
「現在不是都用電腦作業了嗎?你還在手工寫POP喔!」水映瑤拿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走過來,坐在單佑琳的身邊,望著一旁的大型插花作品。
「老板不喜歡用電腦……而且他太會拖了,現在找人做名牌已經來不及,只好自己寫。」單佑琳寫好POP後,把紙卡貼在作品前面。
現在是凌晨兩點,展場內正在為車展做最後的布置和趕工。
老板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去作畫了,下午她把素描本和筆拿來,他搶了就跑,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你這邊只剩POP嗎?」
「嗯,還有幾個要寫,寫完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單佑琳發現水映瑤一臉疲倦,有些訝異的問︰「映瑤姊,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看她滿場跑,還以為她不會累。
「我在等做氣球的人做好測試。」水映瑤抬起下巴,指著不遠處正在做氣球拱門的人。「你老板呢?」
「不知道。你餓嗎?你要不要吃他的便當?」單佑琳半點良心不安也沒有,將老板的便當貢獻出來。
「也好,我還沒吃飯。」水映瑤苦笑的說,放下杯子,接過便當,「都不知道我現在是胃痛還是肚子餓。」
單佑琳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展覽明天就要開始了呢!」
「是啊!」水映瑤若有所思的看著單佑琳。「你跟男朋友和好沒?」
單佑琳一愣,低頭看著杯子里的咖啡,輕聲問道︰「映瑤姊,你覺得……了解一個人要多久的時間?」
水映瑤沉默半晌,放下扒了兩口便沒胃口的便當,「人呢,可以一瞬間變得熟悉,也可以一瞬間變得陌生。有的人,你認識了一輩子,自以為很了解他,事實上,也許你對他的認識只有表面而已。」
「是啊……」單佑琳應和,「我前兩天才知道一些……我跟我男朋友認識的時候就該知道的事情。」
他們之間太過契合,乃至忽略了許多男女交往之初就該知曉的細節。
「男女交往,一開始要知道什麼事?」水映瑤好奇的問,顯然她也不太清楚這類的規則。
「總要知道對方是做什麼的,家里有些什麼人之類的……」
「喔。你男朋友不是做保全的嗎?」水映瑤與單佑琳認識的時間很長,雖然沒有更進一步的來往,但多少知道對方的狀況。
「好像也不是保全……」她根本不知道關仲弦的工作性質包含哪些,「我真呆,什麼都不清楚,人家問,我也都不明白……」
「只要不是犯法的職業就好啦!」水映瑤笑道︰「而且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你管別人問你什麼?別人又不是你,也不是你男朋友的女朋友,問那麼多,只是八卦而已。」
單佑琳微扯嘴角,不知道怎麼說明內心的糾結。
「所以你跟他還是沒和好?」
「本來要和好了,不過……唉,還是工作吧!」
水映瑤拍了拍她的手,「沒錯,人會背叛你,但工作不會。我也去工作了。」
說完,她朝著那個升起的氣球拱門走去,拱門後停著一輛嶄新的名車。
單佑琳活動手臂,繼續剛剛的工作。
完工後,她看了下手表,竟然已經過了兩個半小時,反正也沒什麼時間睡覺,為了防止自己睡著,干脆在展場里散步。
偌大的展場就象是個大型的嘉年華會,這次車展其實還包含了新車發表會,以及車商想要在今年推行的幾種車款,前三天主要的客層是鎖定在金字塔上層,消費能力高的高薪階級,因此這次的車展,車商特別在保全方面加強不少,而車展采邀請式,等于是個封閉的宴會,後七天才開放給一般觀眾參觀。
這年頭,會砸大錢做場子的商人著實不多,更難得的是,車商竟然還會想要與花藝做結合,這讓承辦的公關水映瑤大傷腦筋,好不容易才讓老板答應幫忙,但老板老是一副要做不做的不積極樣子,單佑琳在一旁看了,都覺得要是老板走出展場被水映瑤一刀砍死也不足為奇。
不過幸好,終于到了最後關頭,今天早上十點展覽即將開始,再忙一陣子,就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單佑琳與站在門口抽煙的工作人員頷首,望著微藍的天空,感受到清晨的寒意沁入肌膚,雙手交抱胸前,正想繼續散步,卻因為手機傳來簡訊的鈴聲而頓住。
傳簡訊的人是關仲弦。
她看了看手表,也是他該起床的時候了。
醒了嗎?還是還沒睡?方便說話嗎?仲弦。
這個呆子,就沒想過直接打電話,她比較不會拒接嗎?
單佑琳嘆了口氣,以簡訊回覆他。
OK。
不一會兒,關仲弦便打電話給她。
「早安。」他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單佑琳的呼吸一窒,小聲的說︰「早安。你現在沒在工作嗎?」
雖然不知道他確切的工作內容,但是她知道他若是因工作必須外宿,在工作期間很少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只是現在不是平常的時候,而是他們之間的裂痕不斷加深的時刻,一如她的工作情緒受到影響,想必他也是如此。
「客戶還沒起床。」關仲弦撩開落地窗的窗簾,望著藝術燈仍亮著的英式庭園。「抱歉,昨天說要打電話給你,但是客戶很晚才休息。」
「時差的關系吧!」
「嗯……」
一陣沉寂。
「佑琳,我……」
單佑琳保持沉默,他想說些什麼,其實她都猜得出來。
「我不想分手。」
「我們不能在一起……」她咬著下唇。
「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嗎?」她好笑的反問。
「因為我家是黑道,你就不接受我嗎?」關仲弦的聲音隱含著怒氣。
「現在就是因為你家是黑道,所以我們才不能在一起啊!」單佑琳也很委屈,為什麼要在交往五年以後才發現這個事實?她也很難割舍,為什麼他不明白她心里的難受?
「我家是黑道,不代表我是黑道。」他向來平穩的聲音微微發抖。「你因為這樣就抹殺了我們五年的感情嗎?」
「你還去酒店找女人!你根本不想跟我結婚,不是嗎?」她對著手機大叫。
門口抽煙聊天的工作人員們轉頭,看著單佑琳。
她恍若未覺。
「我沒有不想結婚,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我家是黑道,你看,你知道的結果就是要跟我分手,我敢讓你見我的家人嗎?」
「我說的是在我提出結婚的要求時,你為什麼遲疑那麼久?」單佑琳才不管現在是早上幾點,聲音愈來愈大,「那肯定不是因為你不想讓我見你的家人。」
必仲弦為之語塞。
「我跟你相處了五年,即使我不知道你家是黑道,也夠了解你的沉默代表什麼意義。」她吸了吸鼻子,哭著將這個傷她最重的事實說出口,「你根本沒想過要跟我結婚。」
說完,她狠狠的按下結束通話鍵,蹲在路邊,痛哭失聲。
必仲弦听著手機傳來通話斷訊的聲音,沮喪的垂下拿著手機的手,懊悔著自己應該跟她認錯,哄她,不管她說什麼都是對的……但是她因為他家是黑道便要分手,他又怎麼可能應和她?
這時,稍稍露出一點光芒的太陽躲到雲後,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一顆、兩顆……很快的,織就了一張雷霆萬鈞的雨幕。
這樣的大雨,在這個令人心傷的時刻,關仲弦想起了與單佑琳相遇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