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累了。
這段時間,她很認真地去相親,試著去接受其他相親的對象,但是卻始終激不起一絲火花,終于她明白了一件事──在還未將勾引徹底遺忘之前,她是沒有辦法接受其他人的,所以她決定不再浪費自己和三姑婆的時間和精力。
凌右文拍了拍臉頰,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一些,今天是最後一次相親,過了今天,她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往後的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不過,今天要跟她相親的男人也真大牌,沒有事先來等候女方就算了,竟然還遲到……凌右文抬起手來看了看表,二十分鐘,這種沒有時間觀念的男人一開始就給人不好的第一印象,要相親成功恐怕很難吧。
「三姑婆,如果十分鐘後對方還沒來的話,我就要走了。」半小時是她最大的極限了。
三姑婆不忘替對方找理由,「一定是路上塞車的緣故,所以才會這麼慢,應該……快到了。」
她懶得再多說些什麼,反正十分鐘後若對方還沒出現,她就揮手走人。
「來了、來了。」不時眺望門口的三姑婆,終于松了一口氣。
有一對男女朝她們這桌的方向走來,男的身材頎長,發型有些呆愣傻氣,過長的劉海幾乎蓋住了他的眼楮,臉上那副給人厚重感覺的咖啡色粗框眼鏡遮去了他一半的容貌,叫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不過大抵是那種普通平凡的男人吧;女的身材福態、滿臉的笑容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她應該是他的母親吧。
「抱歉,來的路上塞車,我們來遲了,請兩位多多包涵。」女人先開口道歉。
「抱歉。」男人語氣溫柔。
三姑婆立即出面打圓場,「台灣的交通是出了名的混亂,塞車更是叫人受不了,兩位請坐。」話鋒隨即一轉,她先介紹男方,「右文啊,這位是賈明先生和他的母親。」
凌右文微微一震,他剛剛的聲音怎麼跟……勾引好像?「你們好。」是她太思念勾引產生的錯覺吧!而且聲音相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毋需太在意。她在心中告訴自己。
「賈夫人、賈先生,這位是凌右文小姐。」三姑婆又介紹女方。
賈夫人一雙發亮的眸子一直在凌右文身上打轉,里頭的光芒太盛了些,「凌小姐真是漂亮,兒子你說是嗎?」
「是啊。」賈明語氣平平地附和,听不出他的感覺。
只是他的聲音總會讓凌右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大方地接受他們母子倆的贊美,「謝謝。」即使是面對面,她依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不過,她不得不承認他有一張性感的薄唇。
他點了一杯摩卡咖啡,不解地提出疑問,「像凌小姐這麼漂亮的女人一定不乏追求者,為什麼還會來相親呢?」
凌右文半挑起眉,「會來相親當然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對象,總不會是興趣吧!」
賈夫人抿抿唇,克制住唇際泛濫的笑意。
「凌小姐說得是,是我的問題太唐突了。」賈明絲毫不以為忤。
三姑婆站起身道︰「賈夫人,我們到另外一桌去坐吧,他們年輕人對年輕人也比較好說話。」
賈夫人沒有異議,「有道理。」
賈明的薄唇一開一合,「凌小姐喜歡作些什麼休閑活動?」
她很懷疑,他這個樣子真的能夠看清楚東西嗎?「听听音樂、看看書、郊游踏青。」千篇一律的簡潔回答。
他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不曉得凌小姐,是不是願意給我機會追求你?」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地問。
他不待她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自己的外表不夠出色,但是,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會是一個好丈夫跟好爸爸。」
「好丈夫跟好爸爸,不是光用嘴巴就行了。」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夠給我機會證明。」他微微勾起薄唇。
凌右文心下又是一震,就連唇角揚起的弧度也……她一定是昏頭了才會注意到賈明唇角揚起的弧度也很像勾引,「抱歉,我去一下化妝室。」她的腳步有些急促,帶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瞪著鏡子里的自己,低聲斥責,「凌右文,你清醒點,勾引這個時候可能還在紐約,就算他回來了,也不會來見你的。」
是啊,他不會來見她的,他已經徹底放棄她了……一陣熱潮又襲上她的眼眶,心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她連忙趕在淚水泛濫之前,調穩呼吸將淚意逼回心底,才能以若無其事的模樣回到座位上,繼續和賈明交談。
「凌小姐,你喜歡小孩子嗎?」
「喜歡。」她試著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問題上,不再去想其他的事,「小孩子是生命的延續,看著他們天真無邪的笑容,你會覺得世界真的很美好,而且未來充滿了希望,你會願意為了他們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
他有同感,「的確是,你比較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凌右文覷了他一眼,「你問這個,會不會太早了一點?」他們兩個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會不會再見面都還是個問題呢!
他聳聳肩,「只是聊聊天而已,順便多了解彼此一些,不然換你來問我好了,我保證誠實回答。」
換她問?有這種輪流發問的規矩嗎?她腦中突然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問他什麼。
賈明微側著頭,一雙眼楮始終隱藏在劉海和眼鏡之後,「任何問題,隨便你問。」
可是,她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什麼都不想問,只想快點結束今天的相親。
察覺到她的意興闌珊,他索性自言自語地道︰「不管男人女人都希望擁有一個穩定、平凡、幸福的婚姻生活,生養幾個延續兩人骨血的孩子,一家人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就是幸福了。」
穩定、平凡、幸福的婚姻生活?她震愕地瞪著他,那是她說過的話,為什麼會從他口中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來?是巧合嗎?
賈明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又道︰「我是沒有英俊的外表,不過‘歹歹尪呷未空’,我的妻子至少可以不用擔心,我會在外頭擁有一座森林……」
巧合得太詭異了!賈明之後又說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有听進去,只是瞠大雙眼地瞅著他,期望找出一絲端倪來。
那些全都是她跟勾引說過的話!難道……凌右文不敢相信腦海中此刻衍生出來的念頭,屏氣凝神地緩緩伸出手,顫抖著探向賈明臉上那副咖啡色粗框的眼鏡……
他沒有避開她的手,只是靜靜地坐著。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副眼鏡拿了下來,眼楮以下的輪廓已經清晰了起來,一張熟悉的容顏呼之欲出,她的心跳頓時如擂鼓般急促響亮。
她的手隨即轉戰到他前額過長的劉海,她用雙手將它往後撥,果然露出一張熟悉的俊顏來──
貝引。
她的胸腔瞬間涌入許多不同的感受,一顆心漲得滿滿的,最多的是喜悅,「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掌心傳來的溫度清楚地告訴她──不是作夢。
「和一位叫凌右文的小姐相親啊。」他似笑非笑地回答。
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懷念他這個表情,想得胸口抽緊發疼,「你為什麼要弄成這個樣子,還用假的名字出現在這?」她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他了,沒想到還能這樣和他說話,心中益發地感動。
貝引凝睇著她,「既然你不喜歡我原來的樣子,我也只好改變自己來符合你的要求了,不曉得你還滿意眼前所看到的嗎?」
她不習慣他此刻呆愣的發型,忍不住探手將他的發絲撥亂,「我……我還是習慣你原來的樣子。」他知道整件事的緣由了嗎?望進他洞悉一切的眼眸中,她倏地明了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打電話到紐約之前。」他據實以告,順手將她拉到懷中,讓她坐到他的腿上,根本不在乎此刻的地點是在咖啡廳。
「這里是公共場合,別這……」凌右文很不自在地挪動身體,他的答案驀地讓她的動作一頓,轉頭直視他,再一次確認,「在我打電話之前,你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一直努力地把我推向晶瑩,是因為一句承諾,也知道你和任歧的交往根本就只是要讓我對你死心的障眼法,嗯?」他滿意地將她柔軟的身子鎖在懷里,滿足的喟嘆聲幾乎要從嘴角逸出。
當時他在紐約,相隔遙遠,而且知道這整件事的人並不多,「晶瑩告訴你的。」她用的是肯定句。
他沒有否認地輕哼了一聲,「你還真大方呢!毫不猶豫地就將我拱手讓給其他女人,這就表示我在你的心中一點分量也沒有。」如果不是晶瑩告訴他,他會以為她和任歧是真心在交往,這輩子或許就這麼錯過了,思及此,他就不免有些怨懟。
「不是那樣的,我喜歡你、在乎你也想自私地獨佔你,但是晶瑩那麼地相信我,我不能背叛她的信任,我沒有其他的辦法……」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她夾在中間的為難可想而知。
「總算願意承認你喜歡我了?」勾引斜睨了她一眼,心中的怨懟早已被她的喜歡和在乎弭平。
美麗的臉頰染上兩朵紅暈更叫人移不開目光,她輕柔但無比堅定地承認,「我喜歡你。」
他故意以懷疑的眼神瞅著她,「這是不是表示,你不會再輕易地把我讓出去?」
「不會了、不會了……」她迭聲保證,那種煎熬嘗過一次就夠了。
「這還差不多。」他也不會再放手了。
等等,凌右文的腦海里快速地掠過一抹什麼來不及抓住,她努力地循著蛛絲馬跡往回溯,一點一滴地拼湊起來──‘你說你在我打電話去之前,就已經知道所有的事了?」
被她發現啦!「嗯。」
她想起他當時傷人的淡漠語氣,胸口還有一絲痛楚,「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我打電話去的目的,你用那麼冷淡的聲音來回答我,還故意恭禧我和任歧!」讓她著實傷心了好些天。
「當時我有些氣憤你選擇放棄我的決定,才會故意那樣回答你。」
那是人之常情。她其實也不好太過于責怪他,畢竟是她錯在先,「你還故意批準了我的辭呈!」現在是清算的時候。
貝引慢條斯理地回答,「因為你有更好的職務了。」
「有嗎?什麼職務?」她怎麼不知道?
「總經理夫人,你覺得怎麼樣?」他一臉正經的表情。
他這是拐著彎求婚了!凌右文垂下長睫毛,故意道︰「我又還沒有答應要嫁給你。」嘴上雖然這麼說,心中卻早已經泛起一圈圈甜蜜的漣漪。
他端起她的臉質問,「不然,你還想嫁給誰?」
「課長夫人好像也不……」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其余全沒入勾引性感的薄唇里。
他終于將許久以來的渴望付諸行動……低頭封住她的唇,細細地品嘗她如玫瑰花瓣般的唇片,在她的唇際霸道地低聲宣告,「你只能嫁給我。」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反倒讓他的舌有了可趁之機,趁勢長驅直入,在她的口中恣意肆虐、嬉戲,直到她意識到咖啡廳內其他人的存在才奮力地將他推開,沒有勇氣去看其他人的表情,臉上則已經嫣紅一片。
他怎麼敢那麼大膽地就在這里親吻她!「這里是公共場合耶!」她好想挖個地洞躲起來,而且三姑婆和賈……對了,那個賈夫人真的是他的母親嗎?
貝引不覺有什麼不對,理直氣壯地道︰「我親吻我未來的老婆,是天經地義的事。」
「呃、那個……」她偷偷地向身旁瞟了一眼。
「怎麼了?」他順著她的視線瞥向母親所在的位置,心中已然明了。
她壓低聲音問︰「那個……賈夫人真的是你的母親嗎?」
「她是我媽沒錯,如假包換。」他湊近她的耳畔悄聲道。
凌右文立即從他腿上彈了起來,隨即又被一只大手抓回去,「你快點放開我啦!」這個樣子成何體統?她可不想給勾引的母親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呢!「放心好了,我母親不是老古板,而且我看得出來她對你這個媳婦很滿意。」
她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男人大概永遠也無法理解,女人和未來公婆見面時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了。
貝引儼然一副專家的態勢,「你沒听過知母莫若子這句話嗎?我從她的表情就看得出來了。」
「伯母根本就還不認識我,對我的哪一方面很滿意?」她質疑他的話。
「我大略跟她提過你的事,而且她也相信她兒子的眼光一定不差。」
「那……伯母知道我的年比你大嗎?」她有點兒擔心。
「知道啊。’他敲了敲她的腦袋,「不過那根本就不是問題,別胡思亂想,現在只等你點頭答應嫁給我,然後就可以準備辦喜事了。」
三姑婆臉上震愕的表情始終沒有退去過。她搖搖頭,真搞不懂這些年輕人在玩什麼把戲!
不過,他們年輕人談得攏就好。
***
貝引坐在凌右文屋子里的沙發上,面前擱了一碗飄著誘人香氣的什錦面,「我在紐約的時候,最懷念你的手藝。」
「那你為什麼還要在紐約待那麼久?」兩個多星期的時間不算短,但對她而言卻是度日如年。
「我也想早點回來,只是尼爾森投資案湊巧出了點問題,需要花一點時間處理。」不過,一處理完他就趕回來了。
她遞了筷子和湯匙給他,「都處理好了嗎?」
「嗯,其他的細節交給下面的人去負責就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回來辦。
貝引夾了一些面條吃進口中,感受那香味在嘴里擴散開來,狀似漫不經心地提起,「之前你為了讓我相信你和任歧正在交往,下了班之後他會來你這兒待上一段時間,你們都談些什麼?」
凌右文一怔,腦中的思緒突然有些餃接不上。
他瞅了她一眼,手中的筷子不自覺地頓了一下,「當然,你也不是非說不可。」但是一想到她和任歧之間有秘密,他的心里就仿佛扎了根芒刺,怎麼也舒坦不起來。
她敏銳地捕捉到他聲音里幾不可聞的一絲別扭,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新奇,「你在吃醋!」
有抹赧然迅速地從他的俊臉上越過,「我是。」
以勾引淡然的個性而言,他若不是十分在意她,又怎麼會吃這種飛醋!凌右文為此欣喜不已,「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只是在回想當時我和他都在做什麼,他會把沒核對完的報表帶來這兒看,我通常會先整理一下屋里,然後看看烹飪美食之類的節目,就這樣。」他們各做各的事。
他的心情的確因此逐漸好轉了,「如果不是我的理智向來凌駕在情感之上,我肯定會叫他回去吃自己。」
她是很高興他如此重視自己,不過,她也為任歧的工作擔憂,畢竟他純粹是應她所求幫忙演一出戲而已,「你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任歧有什麼偏見吧?」她不想誤了他的前程。
「看他的表現嘍。」勾引輕吟道。
她決定要問清楚,「什麼意思?」
他繼續享用他的面,「只要他別對我未來的老婆存有非分之想,我自然不會為難他。」
凌右文連忙解釋清楚,「你想太多了,任歧自始至終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是我請他幫忙的。」
停下筷子,他抬眼瞥向她,「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
「人家好心地幫了我的忙,我總不能害了他。」不然她會過意不去。
貝引輕哼了一聲,有種危險的氛圍淺淺地向四周蔓延開來,‘他是幫了你,卻是害了我。」
「我要你答應我,不會找任歧的麻煩。」她緊張了起來,執意要他親口承諾。
他故意沉吟了一下,「這個嘛……」
「怎麼樣?」她盯著他。
他傾過身在她的唇上偷了一記香,「未來的老婆都這麼交代了,我怎麼能不照辦呢?」
「可惡,你是故意捉弄我的!」凌右文嬌嗔地抬手要捶他。
他接住她的拳頭,順勢湊到唇畔一吻,似假似真地道︰「往後可不許你再對任歧那麼好,不然,我可是會吃醋的唷。」
她笑笑地抽回手,心中盈滿甜蜜的滋味,「我和任歧只是同事而已,面都快涼了,先吃吧。」
「嗯。」他又開始動箸。
彌漫在空氣中的除了什錦面的香味外,還有一種名之為幸福的味道,緊緊地將他們兩人包圍住。
門鈴聲忽然響起,凌右文起身去開門。
凌右武還沒進門,劈頭就是一大串粽子似的話砸過去,「你在搞什麼啊?我听媽說你和勾引吹了,這陣子中邪似地猛參加相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有哪點讓你不滿意?如果你不要他,那好,我接收了!」
凌右文砸得頭昏眼花,只听到最後一句,那好,我接收了!
貝引長身而起,微笑地道︰「謝謝抬愛,只是很抱歉,我已經名草有主了。」
凌右武一陣錯愕,「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來追回我的老婆啊。」
「那……」她看了看姊姊,又看了看勾引,雖然還搞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結果圓滿就好,「恭禧你了。」
凌右文仍兀自沉浸在震愕的情緒中,久久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