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Coco吃完早點離去之後,溫泉立即走到紙箱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只全身雪白的瑪爾濟斯,心中浮現出一絲不確定,這只狗看起來再普通不過,它真的能幻化人形嗎?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或者只是他的夢境罷了?
他有點兒被搞混了,「你……你是月怯兒嗎?」
小狽幽怨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跳出紙箱外的瞬間變成人形。
是他昨夜見過的那個清麗月兌俗的少女,那麼不是他在作夢了,她是可以化身為人的狗妖,來自一家名為寵物情人專賣店的寵物店。
「你喜歡她嗎?」月怯兒悶悶不樂地問。
嗄?「你說什麼?」他沒听清楚。
「你喜歡她嗎?」她又問了一次。
「喜歡她……」溫泉頓了一下,隨即明了地道︰「哦,你是說Coco啊!我們是……」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他和Coco之間的關系……等等,這是他和Coco之間的事,他干麼要跟她解釋那麼多啊?
「那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他選擇不回答。
「當然有關了。」怎麼會無關?她喜歡他啊!她泫然欲泣地告白,「因為我喜歡你。」
他打趣地道︰「現在不流行用以身相許來報答救命之恩那一套嘍。」
「我不是為了報答你才說我喜歡你的。」她連忙搖頭澄清,眼底的淚珠順勢墜落。
是他無微不至的細心照料卸去她的心防,還有隱藏在他有點暴躁易怒的脾氣底下的溫柔本質打動了她的心,喜歡他為她吹乾身上毛發時的溫柔手指、喜歡他溫暖安全的懷抱,她是真的喜歡他。
她的眼淚就跟西北雨一樣說來就來,但偏偏就是能夠勾引出他心底的不舍。溫泉故意忽略心中的感受,話鋒倏地一轉,「昨天晚上你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月怯兒滿月復委屈地看他,「一個老愛嚇我的頑皮鬼。」說著說著,她的淚又掉得更凶了。
她口中的頑皮鬼應該就是貨真價實的鬼魂了。「你得罪過他嗎?」看來狗兒有陰陽眼的傳說是真的。
「沒有。」在這之前她根本就不曾見過他。「他知道我很害怕,就故意嚇我,笑嘻嘻地看著我尖叫、抱頭亂竄。」她為什麼這麼可憐?連一只鬼也要來欺負她。
「別哭了。」他柔聲安慰,沉吟了一會兒才問︰「然後呢?」抓鬼的事他是不懂,不過事出必有因,要解決問題就得先找出癥結所在,這是不變的定律。
她抹抹瞼上的淚,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麼然後?」
「他還對你做了些什麼?」
她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他只是三不五時會突然蹦出來嚇一嚇她,倒也沒有真的傷害她。
看著她哭得眼楮鼻子都紅通通的模樣,他是又不舍又好笑,「我想他也沒有惡意,大概是覺得捉弄膽小的你很有趣,所以跟你鬧著玩的。」那只鬼若想傷害她早該動手了,不會只是嚇嚇她而已。「一旦你不再害怕,他就會感到無趣,然後離開。」
她一點也不覺得好玩,「就怕等不到那個時候,我已經先被他嚇死了。」
他好笑地問︰「你到底在怕什麼?」
左右張望了一下,月怯兒才小小聲地道︰「他是鬼耶!」
那又如何?她自己也不是普通人啊!他也依樣畫葫蘆地低聲反問︰「你以前沒見過鬼嗎?」對人類而言,妖魔鬼怪全是屬於同一類的,她自己是狗妖,竟然怕鬼,真是教人噴飯。
「當然見過,而且多到數不清。」打從她睜開眼楮的那一刻起,各式各樣的鬼就已經存在她的世界里了,只不過她和「他們」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從沒有過任何交集。
「那你也應該習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習慣成自然。
「我就是會怕嘛。」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不然,你就當作沒看見他好了。」這樣總行了吧!
但是視而不見這一招對那個頑皮鬼根本沒用啊!「就算我當作沒看見他,他還是會嚇我……」她的聲音微微一哽咽,眼看淚水又要泛濫成災。
他還真是被她打敗。「好好,你先別哭,我幫你想辦法就是了。」
「好。」她吸吸鼻子,努力地把淚意逼回去。
表魂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他看不見又模不到,而且一點概念也沒有,還是找專門人士好了。溫泉掏出行動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電話一接通,虹的聲音就傳來,「老大,我也正想打電話給你。」
「什麼事?」他順口問。
「阿曼達公主確定下星期一中午十一點十分抵台。」虹盡責地報告,「保全系統已經安裝測試完畢,駐守的人員也都在崗位上待命。」接下來就只等公主到來。
他和虹通常是一靜一動、一內一外,向來合作無問。「我知道了。對了,你認不認識什麼法師或大師之類的?」
嗄?法師?大師?虹一愣,老大干麼突然問這個?「我怎麼可能會認識什麼法師和大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當然不可能和那些『高人』打過交道。」
「不然,你就找問看起來比較正派的神壇,去弄幾張驅鬼的符令來給我。」
驅鬼?他很確信自己剛剛听到的是這兩個字沒錯,那意思就是……「老大,你撞鬼啦?真的還假的?」
「你先去拿符令,其他的過來再說。」語畢,他就將電話掛斷。
「我不……」虹瞪著手中的行動電話愣了好半晌,哪有這樣子的?
老大明明知道他一向都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事,也不喜歡和那些故弄玄虛的勞什子大師打交道,現在卻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老大竟然要他找家神壇去求幾張驅鬼的符令!
他才不做這種蠢事!虹憤憤地將行動電話收進口袋中。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那種無稽之談,鬼怪這種東西都是茅山道士想出來騙錢的藉口罷了。
他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耶,要是被人知道他也去找神棍求符令,肯定會被笑到天荒地老。
但是,老大要的符令……虹苦思良久,腦子里忽然靈光乍現。
有了,就這麼辦。
既然知道月怯兒可以化身為人,溫泉當然不能讓她繼續睡在客廳的那個紙箱里,太不人道了,也不是他的待客之道。
他簡單地將客房整理一下,「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就睡這個房間。」
月怯兒絞著衣角,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怎麼了?」他回眸瞧她。「是不是還缺了什麼?」
她搖搖頭,「我不要睡在這里。」
「為什麼?」他不解。難道那個紙箱會比這張床還溫暖舒適嗎?
「我……能不能和你睡?」她喜歡依偎在他身旁的溫暖和安全。
不論何時,她的眼楮都泛著水光。
和我睡?他先是一愕,隨即笑了開來,「當然不能。我們都是大人了,而且男女授受不親,睡在同一張床上於禮不合。」
「我們已經睡過同一張床了。」在Coco來之前。
他更是笑不可抑,「那不一樣,當時我以為你是一只普通的狗,所以才會讓你上床和我睡。」
「我會怕,不敢一個人睡。」那個頑皮鬼不曉得什麼時候又會蹦出來嚇她。
「放心,等會兒驅鬼的符令送來,我把它貼一貼,那個頑皮鬼應該就不會再來騷擾你了。」他安撫她。
他沉穩的語調讓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這時,門鈴一響,溫泉走出客房前去應門。
「老大,吶,你要的驅鬼符令。」門一開,虹就將手中的黃色符令塞到他手中,好像那是什麼燙手山芒似地。「你真的撞鬼啦?」他好奇地走進屋內,四下打量著。
沒有飄來飄去的鬼影、沒有青面撩牙的惡鬼、沒有鬼火,也沒有半個鍋碗瓢盆飄浮在空中,屋子里看起來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他一轉頭然瞧見有個怯生生的美少女躲在溫泉的身後。
嚇!她是背後靈嗎?
他屏住氣息,不自覺地放柔了語調,就怕太大聲會嚇著她。「你……是鬼嗎?」他一直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或神,假使真的有,鬼也應該是一副陰森駭人的模樣,不應該是這麼嬌柔絕美。
月怯兒更往溫泉的背後躲去。
溫泉努力地隱忍住笑意,不動聲色。
「欸,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虹對她輕聲細語。
月怯兒沒理會他。
虹的注意力轉到溫泉身上,「老大,你見到的那個鬼是不是一個眼楮大大的、長頭發,長得很漂亮卻很怕生的美少女?」感覺像是一個惹人憐愛的鄰家小妹。他忍不住想替她求情,「老大,我想她應該不會傷害任何人,你別趕她出去。」
溫泉橫跨了一步,把身後的月怯兒推到身前,「你說的是她嗎?」
虹立即發現自己致命的錯誤,俊臉尷尬地微微一紅,恨不得馬上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他剛剛是中了什麼邪,怎麼會把她誤認為鬼?
溫泉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
虹懊惱不已,卻沒有辦法讓時間倒轉。
「她叫月怯兒,小時候住在我家隔壁,最近跟家里的人鬧別扭,所以跑來投靠我。」他早就想好一套說詞來交代月怯兒的出現。
「那你剛剛怎麼不早說嘛,害我誤以為她是……」虹十分過意不去地道歉,「真是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月怯兒點點頭,隨即又偎近溫泉身側。
虹看了看她,狐疑的眼神轉到溫泉身上,「老大,她滿十八歲了沒啊?小心別背上誘拐末成年少女的罪名。」
溫泉還未開口回答,月怯兒已經搶先一步急急聲明,「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她不希望又拉大她和他之間的距離。
「看不出來你已經二十三歲了。」虹的眼中閃過一絲什麼,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
她抿著唇,沒有回答。
溫泉拍拍她的肩,「別怕,他是我的同事兼好朋友駱虹,不是壞人。」
她點點頭,還是沒有開口。
虹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老大,你撞鬼是怎麼樣的情形?說來听听。」
「撞鬼的人不是我。」不經意地低頭瞥見手中的符今,兩道濃眉微微聚攏,一張一張地翻看著,質疑道︰「這符令怎麼像鬼畫符似地?」跟他以為的符令差了十萬八千里。
聞言,虹認真地探頭看著,「符令不是都長成這副模樣的嗎?」
「不太一樣。」他模模下巴評論。「真的不太一樣。」
虹不是頂認真地回應,「別問我,我對這個也是一竅不通。」
他轉頭橫了他一眼,「你是上哪兒去找來這幾張符令的?」老實說,畫這幾張符令的人肯定沒有繪畫天分。
「我就隨便找了家看起來比較正派的神壇去求來的啊。」虹回答。「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溫泉沒再深究,「沒事。」只是他心里很懷疑這幾張鬼畫符是不是真的具有驅鬼的法力?天曉得。不過,只要能讓怯兒安心就好了。
「接下來沒我的事了,我要回去了。」虹的腳跟一轉。
溫泉心底盤算著除了怯兒的房問門口上方要貼一張外,其他幾張符令要貼在哪里比較妥當。「路上小心。」
「知道了,拜啦!」虹揮了揮手離去。
很快地事實證明那幾張符令的確只是鬼畫符,根本就沒有半點效用。
「啊——」變回小狽樣子的月怯兒尖叫著從房間沖出來,像無頭蒼蠅似地繞著屋子亂跑,宛如身後有惡鬼追。
睡夢中被驚醒的溫泉隨便套了件長褲沖出來一探究竟,「怎麼了?」就見一只白色瑪爾濟斯沒頭沒腦地在客廳內四處逃竄。
月怯兒一瞧見溫泉的身影就像溺水的人發現浮木似,飛撲過去巴住他不放。
他屈下膝審視她,「發生什麼事?」
「他又跑……出來嚇……我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也不停地往下掉。
驅鬼符令都貼了,怎麼對那個頑皮鬼一點嚇阻的作用也沒有?「他現在在哪里?」他環顧四周,仍舊什麼也看不到。
月怯兒探頭出來偷偷瞄了左邊又瞄瞄右邊,咦?都沒有。「我……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她又氣又怕,卻又無可奈何。
溫泉不悅地采手拿起茶幾上的無線電話,即刻撥了通電話給虹。
電話一接通,劈頭就傳來一陣低咒,「媽的!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啊?」
「那些符令是哪個草包畫的?」溫泉冷冷地問。
「嗄?」沉重的腦袋頓了一下,反應慢了半拍。
他捺住性子重復一次,「你今天拿來的那些驅鬼符令是哪個草包畫的?」
驅鬼符令?這四個字一鑽入耳朵里,登時驅散虹腦中迷霧般的睡意,「老大,那些符令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問。該不會是露出馬腳來了吧!
「根本就跟廢紙一樣,一點用也沒有。」他不滿地冷哼。「那個神壇在哪?」
「老大,你問這個做什麼?」虹若無其事地問。
「我要去踢館子砸神壇,不能讓這種混吃騙喝的神棍繼續逍遙、到處撞騙,難保那個神棍將來不會食髓知味騙財又騙色。」應該要把這種害蟲揪出來。
虹乾笑,「欸,老大沒、沒那麼嚴重啦,我看他也不像是那種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明天我去跟他開導一下就好,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用你出馬,我來搞定就行了。」
嗯?不對勁!虹一向對那些怪力亂神之事相當感冒,而且避之唯恐不及,這會兒竟然自願再去跟那個畫鬼畫符騙錢的神棍打交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那幾張鬼畫符肯定有問題。
「我哪會有什麼事瞞著你!」虹的否認來得又急又快。
「真的沒有嗎?」他懷疑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貼在窗戶上方的那一紙鬼畫符,心底急速竄進一道閃光,隱隱約約抓到了一絲什麼,卻沒有多余的時間細細思索。
「真的沒有。」虹再一次否認之後,連忙轉移話題,「老大,那……怯兒一定很害怕,你去陪她吧。」
「嗯。」掛斷電話後,他才發現被虹逃過了一劫,但是無妨,改天再逼問也一樣,那幾張符令肯定有問題。溫泉的目光調降至月怯兒身上,「好了,經過這麼一鬧,我想『他』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回房去睡吧。」
她搖搖頭,怎麼也不肯移動半步。
「我陪你進去看看『他』是不是還躲在房間里,好不好?」對象是看不見也模不著的鬼魂,讓他有種使不上力的無奈。
她還是搖頭。
他嘆了一口氣,「你打算在客廳待到天亮嗎?」
她遲疑地開口,「我能不能……到你的房間去?」
「怯兒……」
他正要婉轉地拒絕她的要求之際,她趕緊又補充一句——
「我睡地上就好,拜托。」
她哀求驚惶的眼神讓他沒有辦法狠下心來拒絕她的請求,只得勉強答應出借他臥室的地板,不過丑話先說在前面,「你別冀望我會心軟的讓你上床睡。」
「嗯。」她欣喜地迭聲道謝,「謝謝、謝謝。」
溫泉轉身定回臥室,「進來吧。」
月怯兒感激涕零地跟在他身後走進他的房間,月兌序狂飆的心髒慢慢地回復平穩跳動,她認分地走到床邊的地板上趴下,蜷曲起身子準備休息。
他打開衣櫥下方的大抽屜,取出一件輕柔保暖的毛毯拋過去。
毛毯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度,準確無誤地落在她小小的身軀上,將她蓋個密密實實。
毛毯底下一陣蠕動,月怯兒探出頭來望向他,「謝謝。」
「好了,你快點睡。」他的手探向褲頭,習慣性地要將長褲褪下之際對上了她的視線,隨即作罷。
點點頭,她立即縮回毛毯底下。
雖然她現在又變回小狽的模樣,但她終究是個女人,他不好穿著一條內褲在她面前晃,所以他只得穿著長褲睡覺。
躺上床拉上棉被,或許是他不習慣穿著長褲就寢的緣故,身體總覺得怪怪的,腦袋也突然變得清醒,瞌睡蟲跑得一只不剩。
直到現在,他仍舊有種仿佛置身夢境中的感覺,也許只要一覺醒來就會發現那只瑪爾濟斯只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小狽,根本不會說話,也不會變成人,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不知過了多久,月怯兒的聲音忽然在昏黃的燈光中輕輕響起,試探地問︰「你睡了嗎?」
床上的溫泉一動也不動,沒有回應。
「溫泉、溫泉?」她又叫了幾聲。
他看起來似乎已經睡得很熟,但是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有些不尋常的轉動。
應該睡著了吧!她又從毛毯里鑽出來,繞到床鋪的另一邊,小心翼翼地躍上床,鑽進溫暖的被窩里,背倚著他溫暖的身軀躺下。呼!
還來不及放松全身,一只大手倏地揪住她的頸背,將她拎下床。
「溫泉!」他還醒著?
他就知道她想偷渡上來。他橫過身趴在床上看著床下的月怯兒,「我只答應把地板借給你,別想又偷偷溜上床,不然你就回你的房間睡。」他只是嚇唬她一下而已,不是真的要把她趕回去。
「好嘛。」她沒得選擇,只得認命地回到毛毯上。
溫泉重新躺好。不過,那只頑皮鬼的事得盡快想辦法解決才行,總不能讓她一直睡在他房間的地板上吧!又硬又涼的地板睡起來很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