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涵蹲在沙發前,兩手托著下巴,雙眼盯著被「托付」的男人發愁。
罷才那個高得像座山的男人硬塞了一萬塊現金和這個酩酊大醉的男人給她,叫她要好好的照顧他,給他全套最舒服的服務,而她竟然傻呼呼的點頭,天啊!她從來不知道要如何照顧一個醉酒的人,更遑論給他什麼服務,她是來偷東西的耶!
但丟著這個昏述不醒的「醉人」,她心中又有些不忍,萬一他一醉不醒,或因沒有得到妥善照顧而傷風感冒,那她豈不是罪過了。
可是她今天的任務是來偷「維納斯的微笑」,不是來照顧「醉人」的啊!不過,一向守信用的她,答應別人的事必定做到,她明明前不久才答應要照顧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她陷入兩難。
兩道秀氣的彎彎柳眉深鎖著,仔細地思索解決之道,視線正好落在這個「醉人」的身上。
他真是漂亮得過分,俊俏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處,濃密的睫毛長又翹,直挺的鼻子,再配上完美優雅的唇線,真是增一分嫌太多,減一分嫌太少,可說是上帝的杰作。
湘涵不覺輕笑出聲,如果被小妹知道有男人美得與她不分軒輊,她一定會氣炸的,因為羽萱嚴重的自戀。
小妹羽萱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那種縴縴弱弱、楚楚動人的模樣,不知令多少男人甘心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知道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不過既然我沒有拿你們的錢,那我就不算受人之托,請你在這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要辦,不陪你了。」湘涵看到桌上的錢,突然開竅的對著「醉人」道。
她好心的從門旁衣架上拿了件外套替他蓋上,才開始尋找今晚的獵物——「維納斯的微笑」。
謗據資料顯示,「維納斯的微笑」是由三十六顆上等的珍珠所串成,顏色純白,光澤明亮,毫無瑕疵,相當珍貴。
***
湘涵關上了保險箱。里頭只有一些有價證券、不動產所有權狀、保險契的等,根本沒有「維納斯的微笑」。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是無功而返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步出主臥室,她發現那個「醉人」似乎還沒醒來,她走到他身旁,撿起自己的皮包,準備悄悄的離去,卻被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被那孤獨的聲音吸引住,轉過頭去看,他仍閉著雙眼,原來是做夢啊!只是,他的表情似乎相當痛苦,汗一滴一滴地從他的額頭上冒出來,可能是作噩夢。基于同情心,湘涵從皮包中拿出一條繡著紫羅蘭的手帕,替他擦拭著。
程少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四周呈現一片黑暗,突然問,有一抹光亮出現在他眼前,是……爸爸和媽媽,他朝他們跑去,可是他們卻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他發現他們在前方笑著看他,他伸手去觸模,他們卻慢慢地飄遠,他急忙追上去,一面跑一面叫喊,他們卻頭也不回,不管他如何追、如何叫,終究還是趕不上他們,下一瞬間,他掉進了一個無底黑洞……
一股淡淡的花香包圍住他,他緩緩的睜開眼楮,看見一張漂亮的臉蛋,正訝異地看著他。
「水……」他好不容易擠出這個字。
湘涵替他倒了一杯水,他一飲而盡。
「你是誰?」
「我……」湘涵雖然一向奉行實話實說的美德,不過,她是來偷東西的小偷,總不能誠實的告訴他︰「先生,我是怪盜花精靈的紫羅蘭,受托來偷‘羅納斯的微笑’。」他不立刻報驚才怪。
她瞥見了那一萬元現金,靈機一動。
「我是來照顧你的,因為你喝醉了,有位非常高的先生給了我一萬元,叫我好好照顧你個晚上,還說要給你什麼全套最舒服的服務。」湘涵把官凌翔要她做的事一一轉述,並指著桌上的錢,表示她沒說謊。
湘涵不明白官凌翔話中的含意,不表示程少偉也和她一樣不明白,官凌翔的用意他可清楚得很,眼前這個女人八成就是他今晚的伴。
如果是平時的程少偉,一定會正經八百、義正辭嚴的告誡這個女人,並請她離開,但喝了酒的他,完全變了個人,怎麼可能會議到嘴邊的可口美食輕易跑掉,更何況這個女人相當合他的胃口。
他扯開襯衫的兩顆扣子,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邪笑,兩眼直朝她放射出「求愛高壓電」。
只是他發出如此強烈的求愛訊息,到接收者湘涵的身上時,全解讀成一連串的問號。
「我臉上有什麼嗎?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她不解地問。
「你很美。」他扯扯嘴角,掛著一朵迷人的笑容。女人通常都愛听好听話。
「謝謝。」雖然有不少人對她這麼說過,但她並不認為如此,不過,受到他人的贊美,她都會很謙虛的道謝。
「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所以就讓我們開誠布公吧!」他拉住她拿著手帕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
「你真的知道我來的目的?」湘涵有些心驚的問,一點也沒注意手帕被他抽走了。
他頗富深意的笑著點頭,聞著那條充滿香味的手帕。
他的手靠放在沙發椅背,輕聲的問︰「你出道幾年了?」
「八年了。」她據實回答,心里則想著如何月兌困。
看她年紀似乎不大,沒想到經驗倒是挺豐富的,那麼,他鐵定會有個刺激的夜晚。
「想不到你如此有經驗,那一定學過不少‘技巧’羅!」
「嗯!少說有上百種。」光會一種開鎖技巧不足以應付各種千奇百怪、日新月異的新鎖,所以她們得多方學習,精益求精。
上百種?她還真是個中老手,程少偉有些訝異。那麼,今晚他可得向她好好的討教討教。「客人對你們的‘技術’評價如何?」
「非常滿意,他們相信我們的專業,我們辦完事後,他們都是干脆的付錢,愉快的離去。」每個委托的客人總是在得到他們想要的寶物時,露出滿足又喜悅的笑容。
然而這番話听在程少偉的耳中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既然你身經百戰,又令客人們滿意,現在就讓我來領教領教好了,看看你是否真的那麼令人滿足。」他眼里充滿了最原始的,嘴角牽著一抹邪氣的笑容,朝她漸漸逼近。
湘涵本能的向沙發一端退去。
「小甜心,你知道你看起來相當秀色可餐嗎?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吃掉你。」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饑渴地望著她。
他叫她小甜心,又說她秀色可餐,還迫不及待地想吃掉她?他是不是肚子餓了?
「你晚餐吃了嗎?」湘涵憐憫地望著他。
他想到自己晚上除了酒,就沒有其他東西下肚了,不過此刻,他想吃的是「她」。
「我是還沒吃飯,不過我對食物已經沒什麼食欲了,我現在想吃的是你,小甜心,就用你來祭祭我可憐的五髒廟吧!」那雙迷人的眼眸頻頻朝她放電。
他果然是因為還沒吃飯,餓壞了,才會連帶影響大腦,說話語無倫次,又用那種餓得快要發昏的眼神向她頻頻發出求救訊號,她豈能坐視不管一個快餓死的男人?
湘涵了解地模模他的頭,以哄小孩子的語氣對他說︰「既然你那麼餓,那我做東西給你吃好了。」
她站起來往廚房的方向走去,留下一臉錯愕的程少偉。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被廚房里動鍋動碗的聲音驚醒,天啊!她該不會真的要煮東西給他吃吧?本以為這只是她吊他胃口的伎倆,沒想到她真的去做菜了,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吃東西上,他要吃的是「她」。
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清醒多久,也許是一、二十分鐘,也許是一、兩個小時,也有可能是一整個晚上,但對現在的他來說,春宵一刻值千金,絕不能浪費在其他事情上,他的身體不能再等了。冰箱里的東西相當豐富,可見這屋子常有人燒菜。湘涵挑了幾樣菜出來,開始清洗。
程少偉悄悄的走到她身後,出其不意的攔腰抱起她,直往主臥室的方向移動。
「啊!我還沒……」她才出聲,程少偉就打斷她。
「小甜心,我餓得沒時間等了,我現在就要把你吃掉。」他霸氣的抱住她,不讓她有機會從他身邊逃離。
上帝保佑他,這個已經餓得神智不清的男人口口聲聲說要吃掉她,他真是餓壞了!湘涵瞅著大眼憐憫地看著他。
程少偉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把她放在大床上,得意的看著她,這下煮熟的鴨子哪里也飛不了了。
「小甜心,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技巧’吧!我已經等不及要吃你了!」他雙手固定在她身旁兩側,把她圈進自己的勢力範圍內,不懷好意的朝她笑著。
「我跟你說,我一點也不好吃,不過我做的菜味道還不錯,只要等一下下就好了。」她仍試圖說服他,他餓得太厲害了。
這女人好像不太死心喲!一心只想做菜給他吃,只是他現在對食物沒啥胃口,倒是她本人顯然比食物有誘惑力多了。
大紅色的緊身洋裝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白里透紅的肌膚似乎吹彈可破,一張賞心悅目的美麗臉蛋嬌艷欲滴,光看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了。
「對不起,我不想再等了,先給我一個吻解解饞吧!」
不等她反應,程少偉就擄獲了她的唇。
這是個相當溫柔的吻,一股暖酥酥的感覺在湘涵體內散開來,她發現自己的力氣似乎正被一絲一絲地抽光,全身軟趴趴的。
程少偉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有一道電流在流竄,他迷惘地看著她,會是因為她技術好、經驗老到的關系嗎?不可能啊!她簡直毫無技術可言,連經驗好像都少得可憐,她的表現宛如一個青澀的女孩,他真懷疑這是不是她的初吻,那麼……到底那股電流是……嗯!他得再試一次看看。
這一次,程少偉漸漸加深他的吻,當他越加深的同時,那一道電流在他身體流竄的速度越快,而且越清晰,同時也使得他的身體瞬間產生變化,這是他活了二十六年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湘涵這輩子還沒被男人吻過,在他結束一吻後,她慢慢的恢復神智,發現他們的身子靠得好近,這種過度親密令她相當不安,她動也動不了,第一次發現男人的胸膛竟是如此的寬闊。
他在她身旁躺了下來,一手圈住她的腰。
餅了許久,她發現身旁的男人沒有任何動靜,轉頭看向他,原來他睡著了。
湘涵悄悄的從他的手臂中掙月兌,替他把被子蓋好,走回廚房繼續未完成的工作,沒過多久,一道道色香味懼全的菜肴就上桌了。她心想,雖然今天沒有達成任務,卻做了件好事,為一個饑餓的男人留下豐盛的食物,這樣等他醒來之後有東西吃,就會恢復正常,不會再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了。
任務雖沒達成,並不表示她會就此放棄,離聖誕節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她會再接再厲,以另一個身份出現,一定要完成任務。
***
一早醒來的程少偉,揉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企圖減少一些痛楚,他吃力的坐起身來,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是听話的,活像是被人拆掉重組一般,頻頻向他發出疼痛的抗議聲,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納悶著為何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昨夜發生了什麼事嗎?
頭疼欲裂的他對昨天實在沒什麼記憶,他決定還是先讓自己清醒一些,再回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洗了熱水澡的確使他清醒不少,全身舒暢,而肚子也適時發出「不平之鳴」,這才令他想起昨晚沒吃東西,對了,昨天是他二十六歲生日,大家聯合幫他慶生,咦,那他為什麼沒吃東西呢?
他一面擦拭著濕頭發,一面往廚房走去,還是先喂飽饑腸轆轆的肚子再來想吧!
他眨眨眼楮,不敢相信的盯著桌上的菜肴看了許久,下意識地捏了自己一把,確定這不是在做夢,是誰替他準備了這一桌豐盛的菜呢?
雖然菜都涼了,美味卻是不減,這些東西會是阿三師傅做的嗎?全飯店上下就屬他的菜最令人贊不絕口,可是他向來只做名菜,像這種家常菜,阿三師傅一向秉持殺雞不用牛刀的想法,應該不會是他才對,那麼會是誰?
他邊吃邊搜尋昨晚的記憶,大伙幫他慶生之後……啊!對了,他中了官凌翔「賢伉儷」的計,喝了酒,糟糕!這是他生平的大忌,天呀!他昨晚做了什麼?
他知道自己喝酒後就會性情大變,人性大失,獸性大發,凡是被他看上的獵物絕無幸免,完了完了,昨晚到底有沒有人成了無辜的犧牲者?
無論他如何努力地想,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似乎有個女人叫他不要吃了她……唉!他自責的想著,他一定把對方嚇壞了,他真是恨死自己這種怪異的體質,只要喝了酒就會「性」致盎然,擋都擋不住,這個秘密他一直保守得很好,沒敢讓爺爺發現,不料卻被他的死黨官凌翔意外知曉,幸好以往他都小心防範,沒有出過意外,想不到昨晚大意失荊州,提防了官凌翔,卻忘了他老婆可能狼狽為奸。
想不出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程少偉相當沮喪,草草收拾完飯桌上的碗盤,他沖了一杯咖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希望能理出一些頭緒來,忽然,桌上的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對了,她說有人給她錢叫她來為他服務,如此說來,那個女人是風塵女郎?!可是為什麼她沒把錢帶走?他回想起自己起床時仍是穿著昨夜的衣服,洗澡時身上也沒發現任何傷痕,依據以往的經驗,他身上少說都會有抓痕或吻痕,這麼說……他昨晚是「完璧之身」?!
這個認知使他的心情好多了,這女人真是非薯職業道德,沒有服務就不收錢。忽然,他的視線被沙發角落里的一條手帕所吸引,他拿起來一看,上頭還繡著花,一股淡淡的花香傳入他的鼻子里,好熟悉的味道,只可惜他一直想不起來手帕主人的臉。
牆上的鐘響了十下,提醒他該去工作了,程少偉收起手帕,準備換衣服,既然想不起來,暫時忘掉這惱人的事吧!
***
餅了兩天,湘涵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在程少偉的辦公室中。
脂粉未施的她,一副清飩的模樣,長長的鬈發扎成兩條辮子,有點像大陸妹,一副無度數的黑框眼鏡讓她看來相當的SPP,身穿一件寬大的下恤和一條破牛仔褲,實在像極了窮酸的學生,這當然又是她大姊的杰作。
此刻她正坐在程少偉面前,頭低低的看著自己的手,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有點擔心會被認出來。
不過,程少偉似乎沒認出她來。
「柳小姐,你會打字嗎?」程少偉問她。
「會,可是不快。」她小聲回答著。
「會速記嗎?」他又問。
「會,但也不是很快。」她的聲音更小了。
「會說英文、看英文嗎?」
「會。」她的聲音幾乎小得听不見了。
程少偉搖搖頭,看她的履歷表,實在沒什麼社會經驗可言,她還是個學生而已,一向堅持人盡其才的他,不認為眼前的女孩足以擔任助理秘書一職。
「你先回去好了,錄取的話再通知你。」他禮貌的告訴她。
湘涵一臉想哭的表情,「你是不是不忍心告訴我沒希望錄取,所以叫我回家等消息?我明白的,反正這又不是第一次被拒絕,這個禮拜我已經被拒絕了四十多次,不會在乎多一次的。」說著眼淚就淌下來了。
謗據調查的資料顯示,程少偉是個非常有同情心的男人,要找出「維納斯的微笑」正確的藏匿地點,首先得接近他,他的助理秘書要請兩個月多的產假,這個職缺正是天大的好機會,而想要被錄取,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讓他動了惻隱之心,而眼淚正是最好的攻勢,湘涵仿佛還听見這兩天大姊在她耳邊分析的聲音。
程少偉見狀立刻抽了張面紙遞給她,同情地看著她。
短短一個禮拜竟然求職被封殺了四十多次,她一定是有什麼經濟上的困難,才急需一個工作機會,他應該再考慮一下嗎?
「你是不是急著想找工作?」他二度為她遞張面紙。
湘涵擦掉眼淚點點頭,開始敘述大姊專程為她撰寫的悲慘身世。
「由于我爺爺早逝,所以女乃女乃一個人獨自扶養獨子長大成人,我爸爸娶了媽媽之後,生下我們四個姊妹,因為爸爸怪媽媽沒生半個兒子繼承香火,故而在外面金屋藏嬌,媽媽受不了,就和別的男人跑了,而跟著我爸爸的那個女人騙光了他所有的錢,也和別的男人跑了,爸爸受不了這個重大的刺激就失蹤了,那一年我才十歲。」
湘涵雖然說得很流利,但心中充滿罪惡感,自己竟然把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雙親說成一個跟男人跑了,一個被女人騙了。
「你們的父母就這樣拋下你們,真是沒責任,那是誰養大你們的?」程少偉對她的同情又加深了一層。
「是我們的女乃女乃。她拼命的工作,賺得微簿的薪水供我們讀書和吃飯,所以我們小時候就開始賣花賺錢,為女乃女乃減少一點負擔,只是好景不常,女乃女乃腦中風,癱在病床上,大姊沒辦法,只好休學去工廠當女工,不幸被老板壓榨,而二姊也為了工作終日奔波,在一次車禍中半身不遂,成了植物人,而小妹從小就有自閉癥的傾向,非常怕生,無法出去工作或讀書,我則是半工半讀再加上申請學校的清寒獎學金,才得以繼續念書。」她的頭越來越低,心中的罪惡感無窮大,雖說是大姊寫的劇本,但她仍對女乃女乃、二姊及小妹感到抱歉,把她們說成這樣,只因大姊說這樣比較有效果。
「想不到你有如此堪憐的身世。你前一份工作是做什麼?」
「我在一家大公司當小妹,因為上班時間彈性,可以兼顧課業,後來……」她的眼淚又要流出來了。
天啊!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淚腺竟可以這麼發達。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他三度為她遞面紙。
「後來,我差點被一個主管非禮,只好趕快辭職……」她已聲細如蚊,但程少偉還是听見了。
他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想不到她竟退了一大步。
「你不要怕,我只是想安慰你,沒有別的意思,你明天起就可以來上班了。」他露出溫和的笑容。
其實她是被他一拍嚇到才退了一步,想不到他竟說要錄用她,大姊的作戰計劃果然有效。「謝謝你!我會好好做的。」她朝他點頭致謝。
「你等會兒先夫人事部找朱小姐,請她拿套制服給你。等你明天來上班,我再告訴你要做些什麼。」他交代著。
「是的,謝謝你,老板。」
「你和大家一樣叫我程先生就好了。」
「是的,程先生。」
「明天早上十點上班,別遲到了。」
「是的,謝謝你,明天見。」湘涵笑得很開心,那朵笑容令人炫目,令程少偉看了有些失神,目送她從自己身旁不疾不徐地走出去。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似乎從她身上聞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和那條手帕上的味道幾乎是一樣的,這是巧合嗎?
他隨即甩開這個想法,一個是風月場所的女人,而一個是身世坎坷的窮學生,怎麼會是同一個人?是他想太多了。
***
向來好脾氣的湘涵容易與人親近,星亞飯店里的員工都很喜歡她。
她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天使般的笑容,即使她刻意想隱藏自己的美,但是具有大家閨秀氣質的地,難掩風華,而她待人彬彬有禮,又肯虛心向他人請教不懂的事,讓每個人都很願意指導她,與她交友。
看著她,安娜總認為她很像一個人,就是他的好友兼老板——程少偉,她簡直就是女性版的程少偉嘛!有禮貌,容易與人親近,臉上常帶著笑容……怎麼看都像是程少偉的「分身」。
傳說夏娃是由亞當的肋骨造出來的,那麼,柳湘涵會是程少偉的肋骨嗎?
「安娜,在想什麼?走了。」程少偉拉拉好友的手,想引起他的注意,他鮮少看人看得那麼專注,除了他老婆外。
「哦!我在看你的肋骨。」安娜對他笑,勾著他的手臂一同走出去。
「我的肋骨?你在說什麼啊?為什麼看我的助理看得那麼專注?你不會是想追她吧!」程少偉開玩笑的說,其實他很清楚這小子眼里只容得下他老婆娜可,只是他很好奇,為什麼好友會對別的女人投以專注的眼光,這並不常見,況且他的助理又不是什麼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大美女。
「我在看另一個你。」安娜別有深意的看了程少偉一眼。
「我?我就只有一個我,本尊在此,又沒分身,哪來另一個我?」他訕笑。
「是嗎?全世界不是還有一個和你長著同一張臉的男人嗎?」他沒忘了程少偉有個在美國的堂弟,兩人雖不是雙胞胎,卻生得同一張臉,見到彼此好像在照鏡子。
「你指少宏嗎?我們以前是長得很像,不過現在那麼多年沒見,應該會各有改變吧!」程少偉一點也不喜歡他們長得那麼像,他那花心的堂弟有許多女朋友,她們常把他們認錯,給他帶來不少困擾。
「也許吧!」
「我們快走,和客戶約好了,不要遲到。」程少偉看看手表道。
是哦!他們已經提早一個小時出門,就算以「龜速」行駛,也只需三十分鐘即可抵達,他未免太未雨綢繆了吧!安娜在心中想著。
就在他們走後幾小時,湘涵也快下班,她趁程少偉不在時仔細搜查了辦公室,但仍一無所獲,也許下次該換其他地方找找看。
下班前,她先撥了通電話回家「求救」。
「二姊嗎?我是湘涵。」
「怎麼了?」玉霜問道。
「能不能麻煩你來載我啊?我的車子借給別人了。」她老實的回答。
「唉!真拿你沒辦法,每次一幫忙別人就忘了自己。」玉霜嘆口氣,想責備她又不忍心,不責備她也不是,她老是把自己的事放在最後,真令人感到無奈。
「拜托嘛!人家晚上還有課。」她向二姊撒嬌。
「好啦!誰教你是我妹妹呢。」畢竟是自家姊妹,她不能見死不救。
湘涵把辦公室的文件收好,看看時間,二姊應該到了,背起背包便下樓去。
一到大廳,她便被見到的景象怔住了。
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發起脾氣來比刮台風還駭人,他眼前的五個彪形大漢全縮在一塊,個個嚇得面色如土,全身發抖,不敢吭一聲,這個男孩用著大家都听不懂的語言大聲咆哮著,誰也不敢上前制止他。
湘涵听出這男孩說的是阿拉伯話,雖然她不像二姊那樣精通各國語言,倒是听得懂一點,他們好像在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還是人,因為這些大漢沒有找到,這個男孩氣得下令要殺他們。
殺人?!這怎麼得了,看那五個大男人嚇得連忙求饒的樣子,這男孩的身份一定不低,可是他不能殺人啊——這是犯法的呀!湘涵有些擔心。
她走向前頭不遠的一位服務生,他注視著他們,也嚇得不敢向前一步,手里則拿著十三樓的鑰匙,想必是他們要住宿的。
「這是他們的房間鑰匙嗎?」湘涵問。
「是那個男孩訂的。」服務生據實回答。
「我帶他去好不好?」
「當然好!」趁她還沒反悔前,服務生如釋重負地把燙手山芋丟給她,感謝上天听到他的祈禱,讓他免去一場浩劫,不用去伺候那個難纏的小表。
湘涵想用微笑軟化男孩,只是有人動作比她快,已經立在男孩面前。
糟糕,是她們家的正義女神——二姊玉霜。
玉霜打從一腳踏進飯店大門口,就听見這小表用一連串不客氣的話罵這些可憐的男人們,這小表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敬老尊賢啊!就算是王室的人也不能那麼囂張啊!包沒有資格砍屬下的頭。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麼暴力、殘忍、惡心、野蠻、不開化、沒有水準的行為!他憑什麼砍這些人的頭?!
愛好正義的血液在她身體里沸騰,這個被慣壞的男孩需要一點教訓,小小年紀不應該有暴力傾向和嗜血、野蠻的砍頭行為,誰也沒有權力去剝奪另一個個體的生命,就算他是個王子也不行!玉霜想到就做,即刻大踏步地走到男孩面前,用一串流利的阿拉伯話教訓他,男孩不甘示弱地回她一串話,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我一句你一句,誰也不讓誰,四周的人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卻可以感受到這兩人之間越來越緊張的情勢,越燒越烈的怒火。
「你真是一個被寵壞的小表,你沒看到他們已經認錯了嗎?居然還要砍他們的頭,就算你是王子也沒有剝奪他們生命的權力。」玉霜雙手叉腰,儼然一副老師教訓壞學生的模樣。
「你是哪里來的野女人,敢在本王子面前撒野,你活得不耐煩了嗎?」男孩憤怒的瞪大雙眼威脅她,自有一股貴族的傲氣。
對于向來最痛恨仗勢欺人的玉霜來說,他的威脅無疑是火上加油,更助長她的怒氣。
「野女人?!我看你才是沒人要、不懂禮貌、野蠻、混帳、王八蛋、無理取鬧、不講理、沒愛心、沒水準、沒頭腦、任性的壞小孩!」哼!這小表敢罵她,玉霜忍不下這口氣,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堆她所知道罵人的話。
「你才是壞女人,沒臉蛋、沒身材、沒氣質、沒大腦,哼!我在後官隨便挑一個女奴都比你高尚、有氣質、有身材,不像你這個老女人粗魯、自大、沒人要,誰要是娶到你,誰就倒大霉!」哼!斌為三王子,他可不是被唬大的,從小只有他罵人的份,還輪不到別人來罵他,況且,侮辱王室者可是要砍頭的。
真是可惡,竟然拿她跟女奴比!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任性、不乖、討人厭的弟弟,你哥哥才會離家出走,他一定是不想再見你才會讓你找不到。」從他們剛才的對話中,她知道這男孩是來找哥哥的。
「才不會,哥哥最疼我了,他才不會躲著我,我會找到他的,我……哇!」他剛才還是張牙舞爪的老虎,現在卻突然變成了嚎啕大哭的小貓。
玉霜呆住了,沒想到他竟然哭了,她沒想到隨口說的幾句話居然讓他當場大哭,她一向最怕眼淚攻勢,對于哄小孩也不拿手,還好湘涵已經出面替她解決。
湘涵還在想著該如何讓他們停戰,就見到這男孩放聲大哭,她急忙跑過去抱住他。
「乖乖,別哭哦!」她也用阿拉伯話跟他交談,但那男孩的眼淚就像泄了洪的水庫,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不要哭好不好?」湘涵笨拙地拍拍他的肩,試圖想安慰他。
「我要哥哥,我要哥哥……」他只是喃喃著,連他身後那幾個大漢也愣住了。
「你哥哥一定會回去的,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湘涵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間,男孩不哭了,眼前這個布滿淚痕的大姊姊讓他感到驚訝,她竟然陪著他一起哭,以前他在宮中哭了的話,沒有人敢接近他,全都避著他遠遠的,而她竟抱著一個與她不相干的男孩,陪他一起流淚。
他用小手替湘涵擦干淚水,反過來安慰她,「大姊姊,不哭,不哭。」他說的竟是國語。
「你會說國語!」玉霜驚訝極了。
「你別哭啦!哭多了就不美羅。」他記得父王都是這麼安慰母後的,這個大姊姊是個善良的天使,天使應該是要笑的。
湘涵總算露出笑容,「你不哭,我也不會哭了。」
「你們再去給我找,一定要找到我哥哥。」男孩對部屬下命令,這幾個死里逃生的大汗,連忙向門口移動。
「我帶你去房間休息。」湘涵牽著他的手,往電梯方向走去。
「我要她抱我。」男孩指向玉霜,要她為他服務。
「你自己有腳不會走嗎?」她才不想做這小表的女奴哩!
「誰教你把我弄哭,你就要負責,如果你不抱我,我就再哭給你看,說你欺負小孩。」他跟一般小孩一樣鬧起別扭。
「二姊——」湘涵投以請求的眼神。
要不是看在湘涵的面子上,她才懶得理他呢!
「算我倒楣,上來吧!」她轉身蹲下來,讓這小表可以上她的背,想想剛才或許真是自己太凶了,就讓他一次好了,可是他卻遲遲不動,這小子改變主意了嗎?哈!那正合她意。
不過她好像高興得太早了。
「我是說用抱的,不是用背的。」他糾正她。
「你這——」玉霜才想破口大罵,觸及湘涵那雙懇求的眼眸,只好忍耐。
這小表得寸進尺,她真想踹他一腳,好讓他滾回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不上岸的阿拉伯,氣死她了。
小男孩毫不客氣的整個人朝她胸前黏上去,像八爪章魚般抱緊她的脖子,好像恨不得勒死她。
玉霜忍不住在心里咒罵數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