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屋內,看到簡陋的陳設,父女倆的臉色頓時變得比開始更加難看。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吳桂英喃喃自語,臉上浮起受騙的憤怒以及不加掩飾的嫌惡。
啪!一聲脆響,吳桂蘭被打得腳下一踉蹌,差點跌倒,吳老爹顫抖著手,臉上老淚縱橫,「你騙俺們騙得苦啊……你倒說這多年你究竟在干些啥子?是不是真在干那些見不得人的下賤事?」
吳桂蘭定住神,並沒有伸手去模疼得發麻的臉,只是轉過頭對扶住她,俊美的臉上漸漸升起怒氣的林修喬平靜地道︰「求你先回去。」不是命令,也不是詢問,而是乞求,只因被家人嫌棄不想被他看到。
沉默地對上她冷靜的雙眼,林修喬並不打算將她獨自一人丟在可能會傷害她的人面前。正與她無聲對峙時,吳桂英開了口。
「為什麼要讓他走,難道他和兩天以前的我們一樣還不知道你是做什麼職業的嗎?」她一向崇拜這個姐姐,當知道事實真相後,立時有一種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感覺,由敬愛生憎恨,所以自見面起就再沒給吳桂蘭留過面子。
「莫走,娃,你就在這兒看仔細我這背時的女娃子究竟都在做些麼子好事。」吳老爹探過身,如老樹皮一樣瘦黑粗糙的手緊緊抓住林修喬的手臂,反應殘酷得讓人心寒。
林修喬討厭人隨便踫他,當即不留情地甩開了老人的手,拿出手帕擦拭著被抓過的地方退到了一邊,準備冷眼旁觀。
隨便吧。吳桂蘭不再執意要他走,心灰意冷地看著自己最親的人陌生的嘴臉。一直在害怕著這一天的到來,真的來了,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我做什麼?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還來問我?不錯,我在賣婬,我和所有願意花錢的男人睡覺。」她揚著唇,赫然發現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
「無恥!」看到她的滿不在乎,吳桂英美麗的臉上是滿滿的唾棄,「我真為有你這樣的姐姐感到羞恥。」
吳桂蘭心中一抽,一抹冷笑浮在唇角,「你也知道我還是你姐?誰都可以罵我,就你沒這個資格!不要以為多讀了幾年書,就可以來教訓……」
「老子打死你這下賤貨……」沒等她說完,吳老爹已氣得操起身邊的椅子就要往她身上砸,卻被一旁的林修喬抓住了手腕。
「說話就說話,別動不動就打人。」斯文的笑,配著的卻是惡魔般的眼神。
「我管女兒還輪不到你這混小子多事!」顯然沒想到自己一番好心留下對方,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報,吳老爹差點氣得吐血,奈何林修喬年輕力壯,他竟掙不月兌那鐵箍一樣的手。
林修喬低笑,「我不管她是誰的女兒,我只知道她是我孩子的媽媽。」一句話引來兩聲抽氣。他這才放開手,優雅地拍了拍手上看不見的髒東西。抬眼恰看到吳桂蘭不躲不讓的木然表情,心髒莫名地一緊。如果自己不阻擋,她是不是就要任由那灌滿怒氣的椅子砸到身上?
「還不一定是誰的種呢!」吳桂英冷哼,被搶白的怒氣加上心中濃濃的嫉妒讓她說出不經大腦的惡毒言語。她有著無數的追求者,可是卻沒有一個能及得上眼前這個男人,也難怪她心理不平衡。
林修喬聞言臉色一沉,「小姐,如果你想惹禍上身的話,盡可胡言亂語。」
吳桂英脊骨上冒起寒意,明明覺得他應該是在說大話,但是卻無法忽視那話中幾乎讓她窒息的魄力。
吳桂蘭顯然也听到了,神色一動,看向吳老爹,「老爹……」
「莫叫我老爹。」吳老爹吼道,「我沒你這樣下賤的女子……」罵聲未息,他驀然抱著頭蹲在地上痛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數落,「我這是造了麼子孽喲……怎麼就養了這麼一個不要臉的東西……」
「全家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不敢再去招惹林修喬,吳桂英把所有的怒氣都發作在吳桂蘭身上,「媽听到你在做這種事,氣得倒在床上,我們來時還爬不起來。她要我們好生問你,她那硬氣好強的女兒哪里去了?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誰他媽一生下來就想做婊子!」自見面起沒有一句噓寒問暖的話,現在又這樣輕賤她,吳桂蘭脾氣本來不好,想到臥病在床的母親,心中又氣又痛,嘴上也就不管不顧起來,「臭丫頭你少在這里陰一句陽一句地教訓你姐,你以為你讀的書有多干淨?還不是你姐的賣肉錢……行,你能耐!你能耐有本事就自己掙錢讀書去!」
一向少與人爭執的吳桂英真正吵起架來哪里是吳桂蘭的對手,當下就有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好,我再不用你的錢,你以後也別來找我。」丟下決絕的話,她彎腰去扶父親,「老爹,我們走。你還有我和弟妹,就當沒生過這個不知羞的女人。」
「是啊,死了,就當死了……」吳老爹顫巍巍地站起來,老淚縱橫,卻沒有再看吳桂蘭一眼。
「走吧,走吧,我這里髒,別弄髒了二位!」看著兩人頭也不回地離開,吳桂蘭眼前已有水汽,卻兀自嘴硬。
她啊,就是學不來柔軟。多年來的忍辱苟且,掩藏真心,竟然讓她在至親的人面前也無法再以真實相對。沒有了牽掛的家人,這些年,她究竟是所為何來?
回過頭,看到林修喬不知何時已坐到了椅子中,她飛快地抬起手抹去滾下臉的水珠,臉漲得通紅。
「你看熱鬧可看得夠了!」她咬牙切齒地道。
林修喬扯了扯好看的唇,「還行。」頓了頓,才又道︰「你家里的人好像很不能接受你做這行哦。」後面這一句話純粹是故意招人恨的。
「操……與你無關。」吳桂蘭差點破口大罵,卻在看見他悠哉悠哉的樣子時及時收住,冷冷回了句,然後從身上模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走到門外院中。
林修喬好奇地跟在了她的後面,看她做什麼。
「偉嗎?」听到這兩個字,他立時變了臉色。
「……我老爹和英妹兒來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照看一下他們?」
「嗯……都知道了……沒什麼,在氣頭上,過一陣子我再好好地和他們說。」
「……你打英妹兒的電話吧。麻煩你了!」
收起電話,吳桂蘭回頭,正對上林修喬不甚高興的眼,「我說……」她嘆了口氣,不想和他發生爭執,「林先生,你是不是該少來這兒啊。我這里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就不怕被人笑話?」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吧。」林修喬勾起一邊唇角,冷嘲道。她竟然一有事就想到那個叫張偉的男人,自己就在她面前,她卻想盡辦法要擺月兌他,這算什麼?
吳桂蘭一愕,而後垂眼苦笑,「是,與我無關,你請吧……出去的時候麻煩順便幫我把門帶上。」說完,也不再理會他,徑直走進內間床上和衣躺下。多年來所受的種種委屈痛苦仿佛一下子全部涌了出來,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哪里還有精力與他周旋。
平生第一次被這樣的無視,林修喬氣不過,差點真就這樣掉頭離去。可是一雙腳卻仿佛有自主意識似的,竟然跟在了她身後。無聲地站在床邊,他皺眉俯視這個讓他一切的行為都月兌離正軌的女人。
她面向里側躺著,一抹極淡的悲涼從她緊鎖的淡眉以及眼底的陰影中透露出來,酸楚澀人,她卻抿緊了唇,沒有流下一滴淚。
真是倔得可以。他嘆氣,心中某個角落在剎那間變得柔軟無比,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眉眼,最後停留在她的眉結上。
吳桂蘭突然睜開眼楮坐了起來,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想要抓住啊木一般充滿渴望地抓住他的手,「你要我吧。」
林修喬僵住。
「你要我吧,求你。」仿佛害怕他拒絕,她哀哀地懇求,「我沒病,真的,我每個月都有檢查。我沒有艾滋病,也沒有性病……」
那雙眸子里逐漸破碎的堅強以及倔強仿似一把尖錐,緩慢卻固執地鑽進林修喬未及設防的心中,他痛得呼吸一滯,不得不閉眼吸氣以緩解那種感覺。
「唉……你原是看不上的……」他的反應落在吳桂蘭的眼中就是拒絕,她悲哀地一笑,近乎無聲地喃語,手漸漸松掉。
「你這女人!」林修喬反握住她松開的手,無奈地嘆息,知道自己問題大了。
本是沒有任何的纏綿,卻在吳桂蘭因他的溫柔而失控低泣出聲時逐漸變質。
「……啊……成功……」在悲傷和歡愉同時達到頂點的那一刻,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感終于也隨之爆發出來,吳桂蘭緊緊攀附著身上男人精壯的身體,帶著哭腔地叫喊,「……想你,好想你……成功……」
林修喬仿佛被兜頭澆了盆冷水,從身到心都寒了個透。
「你睜大眼楮看清楚,我是林修喬!」捧住女人的臉,對上她有些狂亂的眼楮,他咬牙切齒地道。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會在床上把他錯認,她竟然敢!
吳桂蘭清醒過來,不明白他的怒火所為何來,有些茫然地道︰「我知道啊。」她當然知道他是誰。
「你知道?」林修喬那一雙比女人還漂亮的眼楮眯成了極危險的弧度,語氣輕柔地重復她的話,「那麼請問,那個成功是什麼東西?」敢讓他林修喬做替代品。
吳桂蘭驚訝地張了張嘴,「成功不是東西……呃……」驚覺到語病,忙打住,只是看著林修喬,笑得有些古怪。
被她莫名其妙笑得不自在起來,林修喬突然預感到答案或許不是自己想知道的,于是悻悻地翻身側躺在她身邊,扯過被子蓋住兩人疲倦的身體。
「喂!」看到她的笑漸漸斂去,他有些不滿,「警告你,和我在一起時不準想別的男人。」
別的男人?吳桂蘭苦笑,幽幽嘆息︰「知道了……你是個好人……唉……」想到父親和妹子的怨懟,她不由有些感慨。
林修喬一夜未睡,此時倦意上涌,打了個呵欠,將她攬進懷里,「我才不是什麼好人……別想那麼多……」若她知道自己曾對她做過什麼,她一定不會再這麼說。心中嘀咕著,他將頭埋在她臉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怎能不想?吳桂蘭眼楮睜得大大的,雖然很累,卻了無睡意。看著近在咫尺的酣睡俊臉,她想著這些年自己的境遇,想著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想著老家氣病在床的母親……眼淚終于還是無聲地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