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書庭躺在大床上,被夢魘糾纏著,破碎地低喊︰「我恨你,真的好恨你……我會立刻消失……再也不要當大麻煩……」
下一秒,她睜開眼楮,因為宿醉,下意識還痛苦地抱著頭。
直到頭痛慢慢消失後,她才茫然起身,看著眼前的房間,突然一驚,發現這下是自己的房間,嚇得要尖叫之際,轉頭看見了睡在單人沙發上的男人。
齊御麟?
她無法置信地瞪大雙眼,用力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不知道自己到底清醒了沒?
是在作惡夢嗎?他怎麼會在這里?不對……這里不是她家,那,是他的住處嗎?
可是。她為何會在他的住處?
她記得昨晚自己陪柏瀚參加生日派對,喝了很多酒,昏昏沉沉中,她有股沖動想打電話給齊御麟……不會吧!她真的打了?
她看到自己的包包就擱在一旁的茶幾上,趕緊抓過來拿出手機,發現已被關機,打開後出現一大堆留言和簡訊的訊息,幾乎都是賀柏瀚留的。
她听了其中一則留言,他焦躁地說︰「紀書庭,你到底在哪里?我很擔心,趕快跟我聯絡,任何時間都可以!」
她又檢查通話紀錄,赫然發現自己真的有撥電話給齊御麟,老天……這一刻她還真想拿酒瓶砸死自己!
紀書庭,你瘋了嗎?就算真的失心瘋,你也不該打電話給他。
前後推想了一番,紀書庭拼湊出昨晚發生的事情,就是她在爛醉如泥的情況下打電話給齊御麟,叫他去賀柏瀚生日派對的聚會場所;然後,他就這麼把已經醉昏的她帶回家。
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她十分懊惱,卻又知道自己沒資格責怪他為何把她帶回來,他不知道她住哪里,深夜時分還能把她丟到哪里去?而且,她身上的衣服非常整齊,他應該沒有對她亂來。
天啊!她發誓再也不要喝酒了,至少不能像白痴一樣喝個爛醉,丟這麼大的臉。
她看看手表,凌晨五點,又望著熟睡中的齊御麟,他裹著薄毯沉睡著,冬天的夜里很冷,一定是毯子不夠保暖,所以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一室寂靜,角落的落地台燈流泄出暈黃的光芒,仿佛把兩人包圍在其中。
紀書庭怔怔地望著他,望著那她曾經最深愛,可也最痛恨的男性臉龐,萬千復雜的情愫涌入心房。
和他分手這麼多年了,但她還是常常被夢魘糾纏,總是夢到要分手的那一夜,他對她厲聲咆哮,說他後悔惹上她這個大麻煩,他要跟她分手。
然後,她心碎地沖到河邊,扔了兩人的定情戒……
經過了這麼多年,她已從一個小女孩蛻變成獨立自主、擁有自己事業的女人。
她以為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擊倒她,但每回從夢里渾渾噩噩地驚醒,她的心頭還是會劃過陣陣疼痛。
當年那一道傷,就像一把巨斧劈開她的心,讓她傷得很深、非常深。
她整個人家是支離破碎的布女圭女圭,心底的傷也許永遠沒有痊愈的一天……
思緒紛亂地望著他,這些年過去,他擁有傲人的事業成就,但歲月並沒有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的視線緩緩流轉著,從他略顯凌亂的黑發到他濃密有型的劍眉,英挺的鼻梁宛如高高隆起的山岳,往下望,是陽剛豐潤的嘴唇……
他的下巴弧度非常性感,以前她最喜歡在他吻了她之後,輕輕啃咬他的下巴,用臉蛋輕輕磨蹭,感覺那小小的、剛冒出頭的胡渣,有點刺人。他則會把她抱得更緊,說她是個小妖精,又給她一個更纏綿的熱吻,兩人吻得難分難舍。
被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驚覺腦中的畫面開始失控,紀書庭氣憤地搖搖頭,眸底涌上惆悵。方才,她又作了那個惡夢,雖然只是夢,可清醒後還是清晰地感受到胸臆間的疼痛。
她不會忘記在河邊的羞辱和絕望。回台北後,她咬牙念書,用盡全身的力氣恨他,仿佛唯有恨他才能化悲憤為力量,在絕望中模索到重生的勇氣,在遍體鱗傷中找到力量站起來!
她發憤苦讀考上公費獎學金,拋開台灣的一切遠赴巴黎深造,立誓要開啟一個全新的人生。
她以為自己會恨齊御麟一輩子,但上次在拍賣會上他親口告訴她當年和她分手的原因,她頓時迷惑了。
經過這幾天的冷靜和沉澱,她覺得他所說的話可信度很高,齊御麟不是個善于說謊的男人,更何況現在的他可是跨國集團的台灣區總裁,位高權重,沒有必要欺騙她。
這幾年她成長了很多,當然可以理解父母親當年的阻擾是為她好,雖然方法錯誤,但無法否認他們疼愛女兒的心。
這些年她只要有空就會回家陪伴兩老,關心他們的健康,有了收入後,更是固定會匯生活費回家,和雙親的感情愈加親密,如果她想知道事實,大可回家問父親。
但,她不想那麼做……事實究竟為何,已經不重要了,經過那一場耗盡精力的愛戀,她覺得自己歷盡滄桑,她累了……
不想再那麼義無反顧地愛著一個人,那種愛就像飛蛾撲火般絢麗耀眼,可下場卻是慘不忍睹……
餅去的就讓它完全過去吧!她不想繼續被困在紛擾雜亂的回憶中,只能說,她和齊御麟有緣無分,注定無法廝守。
默默凝視他好久,終于,她對自己下了最後的命令……快走吧,立刻離開,現在!
她下床,輕輕地把暖和的羽絨被蓋在他身上,然後毅然轉頭,打算在不驚醒他的狀況下悄然離去。
她的動作很輕很輕,可他還是醒了。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起身叫住她。「庭庭!」
「天快亮了,我該走了。」她不敢看他,抓著包包想往外走。
她注意過房里沒有任何嘔吐過的痕跡,很慶幸自己酒品還不錯,喝醉酒就是乖乖睡覺,不會胡鬧。
齊御麟硬是把她的肩膀扳過來,要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深情,低啞地問著︰「你還恨我嗎?還是不肯原諒我?」
他的嗓音為何如此低啞,難道是昨夜受寒了?她的心底滑過一絲愧疚,卻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來。「不是那樣。」
齊御麟急切地道︰「就算你恨我,也是我罪有應得,我錯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就貿然帶你私奔,後來還以那麼粗糙的方式分手,都是我的錯!但請你相信……我真的很愛你,這份感情就像十年前那麼濃烈而真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情拆散我們。」
他眼底的真情讓她心弦悄悄悸動,沉默了好久,才悲傷地開口。「不,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是是非非、紛紛擾擾都讓它隨風而逝,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只能說我們沒有緣分,請你忘了我吧!」
「不,我忘不掉!庭庭,你以為愛情是什麼,可以說忘就忘?我們曾經是夫妻啊,就算沒有人見證,但在我的心底,那一場婚禮永遠存在!」
他眸底滿溢的深情幾乎要讓她融化,聲音好低,卻充滿了撼動她的力道。
「在我們私奔的那一夜,我已經以一片赤誠迎娶了你,你是我齊御麟的結發妻子,我是你生生世世的丈夫。」
倘若不是一直深呼吸,在紀書庭眼中打轉的珠淚眼看就要潸然落下……那一場婚禮,何嘗不是一直存在她的心中?!
那一夜,沒有公開的儀式,但他們兩人以最堅貞的心向天地起誓,要當一對幸福的小夫妻,要手牽手走過人生的歲月,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變老,白發蒼蒼時為對方披上一件保暖的毛衣,微笑地一起出門散步,要緊緊牽著手過馬路……
那一夜,沒有證人,也沒有來祝賀的親戚好友,沒有鮮花喜宴,沒有花童、伴郎伴娘……什麼都沒有。但在她的心底,卻如花似錦。
她穿著雪白的婚紗,裙擺好美、好夢幻,漫天的花辦紛紛落下,像是一場最浪漫瑰麗的花之舞。她揚起美麗的笑容,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心愛的男人,讓他執起她的手,為她戴上戒指。
她和他的無名指,曾經戴過一模一樣的婚戒……
有人說,左手的無名指有一條縴細的神經直接通往心髒,因此戴在無名指上的婚戒,代表著永恆的誓約。
表面上,她是恨著他的,但她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其實是害怕著深藏內心這十年來不曾磨滅的情意,只能以「恨」這個字來掩飾情感。倘若愛得不夠深,她早就將這個男人拋在腦後了。
沒有愛,哪來的恨?
愛恨糾纏就像濃烈嗆辣的苦汁,這苦味在她的舌尖蔓延,順著咽喉一路婉蜒往下,滲入她的血脈中侵蝕全身,把她折磨到筋疲力盡、不成人形。
她倦了,真的不敢再愛……
只能說他們真的沒有緣分,他是她無緣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