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阿勇仔父子的熱情相邀,向靚瑤終于還是答應與他們共進晚餐。高澤忍雖然是陪客,卻像個主人般,不停的招呼她,替她夾菜。
向靚瑤尷尬極了,她知道老實的阿勇仔誤會了,他一定以為高澤忍喜歡上她了。
事實上,她自己也有這種錯覺,因為高澤忍的表現,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上呵護,只是,她真的能這麼想嗎?
吃完飯後,向靚瑤便告辭了,高澤忍連忙跟了出來。
「靚瑤,我送你回去,夜深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夜路。」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村子里平靜到不可能發生犯罪事件。」
「就算如此,我還是要送你,這是男人的責任。」
她淡淡一笑,和他並肩走著。想來,關于她的傳言,明天又會再添上一樁了。
「阿勇仔父子倆很熱情,是我見過最親切的人。」他閑聊似的開口。
「嗯!」她應了一聲,徐徐的道︰「我住在這里兩年了,他們幫了我很多忙。」
「國勇也很喜歡你,我常常听他提起他的向姐姐。」
「除了他們之外,我就真的沒有其他朋友了。」向靚瑤淡淡的一笑。「听國勇說,你的手心里有個印記?」
「那不是記號,是被火燙傷的痕跡。」
向靚瑤的心猛地一震,腳步頓時沉重起來,「可以讓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高澤忍不以為意的攤開掌心,雖然那傷痕已經變淡,但是,依稀看得出那是幸運草的形狀。
向靚瑤微顫著雙唇,輕輕的撫過他的大掌,同時也感受到自己掌心里的烙痕微微發燙。
「你還記得是怎麼弄傷的嗎?」
「當然。我十二歲的時候,被一個愛哭的小女孩用火燙的銀墜子給燙傷的。」高澤忍到現在仍然印象深刻。
「後來呢?」她低垂著頭問。
「後來那小女孩就被帶走了,听說她母親把她打了一頓,不過後來到底怎麼樣,我也不清楚。」他皺著眉頭,隱約還記得那小女孩哭泣的模樣。
向靚瑤抬起水靈靈的大眼凝視著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時她為什麼要燙你?」
「我也不明白,當時我把自己最喜歡的幸運草銀鏈給她,那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可惜她不要。」高澤忍聳聳肩道。「你為什麼想給她幸運草銀鏈?」
「我覺得她需要好運。」他搖搖頭輕嘆,「可惜,現在我連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向靚瑤緩緩閉上眼楮。原來真的是他!
「有好一陣子,我要爸媽去尋找那個小女孩,因為我覺得是我害她被打一頓,所以我有責任,可惜找了很久,一點線索也沒有,不過,我還是時常想起那個小女孩哭泣的臉。」
向靚瑤的腳步倏地頓住了。
「怎麼了?」他回首。
「沒什麼。我想,那小女孩一定很感激你。」她對他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她不打算和他相認,因為已經過去的事,就真的無法重來了。
「謝謝你的善解人意。」
「我家到了。」她輕聲提醒。
他一臉的懊惱,「我明天可以來找你嗎?」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了一句,「可以。」
???
此後,高澤忍總是在傍晚時分來到向靚瑤的家,和她一起吃飯,而她也很有默契的每晚變換不同的菜色,雖然只是幾道家常小菜,但他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飯後,她會泡一壺花果茶,兩人就像多年好友般的聊天。
她總是很小心地避免讓他看到自己的右手心,不過這並不難,因為他總是在晚上十一點左右離去,從不曾對她做出逾矩的行為。
「我喜歡自助旅行,可以認識很多有趣的人,做很多有趣的事。」這晚,高澤忍提到自己的事。
「你的運氣很好,能夠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向靚瑤淡淡的道,她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燈光的照映下形成兩扇陰影,讓她整個人看來有些憂郁。
「為什麼這麼說?」只要她想,她也可以過這種生活啊!
「大雁之所以振翅高飛,因為它最終的歸宿是為了回家。我想,喜歡遠行的人應該都有一個溫暖的家,等待他們的歸來讓他們卸下所有的疲憊和辛勞。」她的眼神有些飄忽,「忍先生,你應該也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吧?」
「我的家庭的確很溫暖,父母從小就對我們兄弟倆采取放任式的教育,不會對我們多加干涉,但也不至于把我們寵得無法無天。」
「所以,我說你是個幸運的人。」
「不,我的運氣還不夠好到讓我了解你。」他的眸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臉,他知道她又開始將他拒絕在心門之外。
「我喜歡流浪甚于旅行,就像我愛孤獨更甚于熱鬧。」她遞給他一杯芳香四溢的花果茶,淡淡的笑著。「我們之間的差別就在于你喜歡朋友,而我卻討厭陌生人。」向靚瑤的聲音仍是平平淡淡的,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快要發狂了。
「我不喜歡听你這麼說。」高澤忍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臉,意外的望進她那雙盈滿痛苦的瞳眸。「就算是我自作多情好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問,這幾天相處下來,我還是你所討厭的那種陌生人嗎?」
他怎能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從頭到尾,一直是他一廂情願的介入她的生活啊!她應該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他的,但她只是顫抖著雙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到她哀愁的眼神,他的心都快碎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靚瑤,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向靚瑤搖搖頭,使勁拉下他的手,「反正你只是要做朋友,現在我們飯也吃了,朋友也做了,你可以離開了。」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你真的以為我每天來這里,就只是為了和你吃頓飯、做個普通朋友?」
「不然你想怎樣?再進一步嗎?」她把自己武裝得很好,連蒼白的臉色都沒有泄漏出她內心的秘密。
「我確實想再進一步。我喜歡你,靚瑤,我對你一見鐘情啊!」他緊張的握緊雙拳,生平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告白。一時間,氣氛頓時凝結,她好不容易武裝起的堅強,幾乎快要抵擋不住他那溢滿溫柔的眼神,但是,她還是只能硬下心腸回答,「好美的謊言,只可惜我無福消受。」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的大手撫過她的雙頰,引起她一陣戰栗。
「短短的幾天里,我就愛上你了,起先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我就是愛上你了。」
她狂亂的搖著頭,淚盈于睫,「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了解我多少,我又知道你什麼?談情說愛對你我而言都太過沉重了,我玩不起這種游戲。」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他抓住她的手臂,明顯的感覺到她的雙手正激烈的顫抖著,如果不是她反應過于怪異,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吻住她蒼白的唇,溫暖她的身子。
「我不相信愛情。」更何況,他手上的戒指已經很明白的告訴她不用再妄想了。
「告訴我你的事。」高澤忍的語氣帶著一份堅決的霸氣,他被那雙黑眸里的晶瑩淚光震得快要不能呼吸,她所有的一切都令他為之瘋狂,讓他亟欲介入她的生活,拭去她眼底的哀傷。
「你……違規了。」她只是無助的淌著淚,一再地搖頭,拒絕讓他分享她的心事。
「你存心要把我逼瘋嗎?」他朝她低喊,不在乎她的淚水已經越流越急。她已經寂寞太久了,久到不知道大哭大笑是什麼滋味,他寧可她將全部的情緒宣泄出來,也不要把自己困在象牙塔里。
「是你想把我逼瘋。你已經有了婚約,怎麼還能對別的女人示愛?」她看著他手上的那枚戒指,白金的光芒刺痛了她的雙眼。
「這簡單,我把戒指留在你這里,你就能相信我的決心了吧?」高澤忍隨即拔下戒指,毫不眷戀的擺在餐桌上。
「你……」向靚瑤怔怔的看著他。
他乘機執起她的小手,柔柔的在上頭印下一個吻。「我承認在日本,我的確有一個未婚妻,但一切僅止于此。遇到你、愛上你之後,我才終于明白我要的是什麼。我決定要和她解除婚約,然後娶你。」他的心意已定。
向靚瑤簡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麼!再幸福的夢境也不過如此了,這個男人給了別人不敢給她的承諾。哪怕他只是一時沖動,哪怕他將來會後悔,她也無憾了!
她想強迫自己從他溫暖的懷抱中盡速抽離,強迫自己從這個奢侈的夢境中清醒,但她失敗了。
「靚瑤,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向靚瑤的指尖狠狠地搖入掌心里,那火燙的印記仿佛在提醒她,她的過去並不如他所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靚瑤?」
斑澤忍幾乎快要大聲咆哮了,因為對她的不舍,所以他把愛和一顆真心全掏到他面前,現在他是在求她接受呵!
「我曾經愛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說他喜歡我到難以自拔的地步……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都非常內向到近乎自閉,那個男人追我的時候吃足了苦頭,雖然我並不是刻意要折磨他。」她輕聲啟口。
斑澤忍聞言,身子倏地一僵。他嫉妒那個男人,知道她曾有所愛的事實,讓他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我在美國念大學,大四那年,那個男人向我表白,當時我好高興,因為那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愛我呢!」她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她的痛依然如此強烈。
「你很美,是我見過的女人中最美麗的一個,有人愛上你,我並不意外。」高澤忍坐在她身旁,以言語傳遞他的關懷。
「在我的觀念里,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而戀愛就等于結婚。」
她的唇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非常的淡,淡到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現在我的想法和你一樣。」遇到她之後,他開始覺得結婚這制度再好也不過了,可以把兩個人合法的拴在一起一輩子。
「後來,我才知道結婚並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他嫌我的家世配不上他,所以結束了這段戀情。」她笑了,笑得如此美麗,卻又如此淒涼。
其實,這只是一半的實話,除了這些,事情背後的真相更丑陋。她沒有告訴他那個男人是跟她回到台灣,見到她父母後才改變主意的;她也沒說為什麼她在台灣沒有任何知心朋友,連大學都得遠赴美國就讀。她完全不敢提及,深怕眼前這美得像夢的一刻會就此消失。
「听完你的初戀,我不得不感到慶幸,因為如果沒有他的背叛,我就不會認識你。嚴格說起來,我確實應該感謝他。」高澤忍對她溫柔的笑道。
她搖搖頭,「我不再相信愛情了。」
「我和那個男人不同,他舍得拋棄你,但是我不!」
「可是我已經無法再相信男人了。」她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斑澤忍二話不說的緊緊攬住她的身子,低頭攫住她發顫的唇,狂烈激情的吻住她。
這個吻,強烈的撞擊著高澤忍的心。他多想吻去她的淚,成為她最堅固的避風港啊!
向靚瑤強迫自己推開他溫暖的懷抱,此刻,她的淚是冷的,言語也是冷的,只有怦然的心是熱的。
「回去,你違規了。」
「靚瑤,我真的愛你,相信我,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一次又一次的表白他的愛意,深怕她不相信他。
她輕輕的牽動嘴角,看來似乎在笑,但笑容里卻有一絲勉強,「你這樣,我會覺得不自在的。」
看著她脆弱的神情,高澤忍知道自己又失敗了,他還是無法打開她的心門。
「好吧!我明天再來,你好好休息。」
「嗯!」她應道。
「不要想太多,我可以給你時間,我不會逼你,不會給你壓力,可是,請你把我放在心里,哪怕只有小小的一角,行嗎?」
斑澤忍凝視著她垂首不語的美麗身影,她的孤寂讓他好心疼,所以,他會讓她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只有她才能擁有他。
???
一踏入高澤家,真中陽平就知道他慘了。高澤弘宗和高澤舞子難得的沒有去參加宴會,而且,就連高澤忍的未婚妻丹城寺馨也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等著他自投羅網。
嗚……他可不可以裝作沒進來過?他在心里哀嚎。
「陽平,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這麼久沒見面,你又整天待在公司里忙得不見人影,我那兒子這樣對你,實在太不體貼了。」高澤舞子快六十歲了,身材雖然有點走樣,不過那可愛的性子和姣好的五官還是沒有變,是個外表精明但內心慈祥的大好人。
「干媽,您千萬別這麼說,我非常樂在工作。」真中陽平笑笑的摟摟她。當年和高澤忍成為同學兼好友,他就常到高澤家走動,而且和高澤忍的母親很談得來,最後還認她當干媽。
「哼!樂在工作?我看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你和忍要是樂在工作,那世界上就沒有懶人了。」丹城寺馨在一邊涼涼的嘲諷著。
火氣這麼大?真中陽平暗忖。看來,高澤忍的麻煩來了。
「喂!大小姐,我可沒惹你吧?」
「她是在生氣忍居然混到現在還沒回來,更夸張的是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高澤弘宗看著真中陽平。他知道真中陽平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從不因私廢公,但是,最大的缺點就是常常和他的兒子同一個鼻孔出氣,真要想從他們身上套出什麼秘密,大概是不可能。
「這我也不知道,忍是老板嘛!他的事我不方便干涉啊!」真中陽平抓著頭笑笑,心想,高澤忍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的確是太過分了一點。
「少來,你們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他現在在干什麼,你會不知道?!」丹城寺馨看向舞子,「姨,你看他們啦!忍明明是有事瞞著我嘛!」
「好,姨替你好好教訓他們,這總行了吧?」舞子安撫著丹城寺馨。
「怎麼個教訓法?」
「這樣吧,你和忍訂婚也快一年了,我馬上就替你們籌辦婚事來向你賠罪,怎麼樣?」舞子笑吟吟的說道。妙啊!這也正是她殷切期盼的。
丹城寺馨眼珠滴溜溜的轉,唇邊漾起一朵美麗的微笑,「這樣不太好吧?說是要教訓忍,怎麼把我也扯了進去呢?」
「讓他一輩子都向你低頭賠罪,這樣還不夠誠意嗎?」
「好啊!這麼說來,要忍娶我居然算是一大恨事,那我多虧啊!姨,連你也要欺負我!」丹城寺馨大眼一瞪,眼波流轉,好不動人。
舞子樂得大笑,轉頭向丈夫說道︰「孩子的爹,你瞧,我們的兒媳婦多會說話,一件事給繞著彎扯來扯去,好不容易給他听懂了,打算站在她這邊替她加油打氣,她卻說我欺負她!」
「姨!」丹城寺馨嬌嗔道。
「呵呵!誰教你生的兒子這麼俊俏,把人家的心都偷去了,卻又遲遲不肯定下來。」高澤弘宗看著她們一來一往,倒是挺有趣的。
「哼!那個兒子你也有份。」舞子瞪了他一眼。「我是真的想抱孫子了,偏偏咱們家老大醉心于科學研究,一年難得回家一次,小的又喜歡旅行。唉!我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孫子可抱呢?」
听見舞子的感嘆,真中陽平半點聲音也不敢出,最好沒人發現他還在這里。古有明訓,人家的家務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高澤忍在干什麼,他當然清楚得很,但是,他總不能告訴正在盤算婚期的兩老,並且當著丹城守馨的面宣布,高澤忍愛上一個台灣女人了吧?
恐怕,他會成為最先死的那一個。
正發愣時,高澤弘宗突然轉向他道︰「忍去台灣前到底是怎麼說的?」
「他只說把公司的事都交給我。」
「還有呢?」
「沒別的了。」真中陽平皺了皺眉,「他頂多只交代一些公司里的事。」
「那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舞子也開口發問。
「沒有,他只說他還要再多待一會兒,因為他很喜歡台灣。」他背上的冷汗直流。
「那為什麼他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回來,就連行動電話也關機了?」丹城寺馨不滿的問道。五天了,她已經有五天沒听到高澤忍的聲音了,這對已經是未婚夫妻的他們來說,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可能是國際線路不通吧!」
「胡扯!」丹城寺馨擺明了不相信他的話。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身在外旅行,畢竟有所不便,你該多體諒一點嘛!」真中陽平講得有點心虛。
「他是不是發生意外了?」舞子的想象力導向另一種可能。
「不……不會吧?」真中陽平幾乎要開始哀嚎了。
「孩子的爹,我看你明天就派人到台灣查查。最近不是听說有人到台灣旅行又是被殺,又是在山里失蹤的嗎?我越想心里越毛。」
斑澤弘宗想了想,「確實有這個必要,我明天就派人去。」
「不用了,干爹、干媽,」真中陽平力持鎮定的開口,「你們的顧慮很有道理,不過,既然要找人,就由我這方面來進行吧!我去過台灣,在那邊也有認識的朋友,由我來找會比較有效率。」
原本是高澤企業總裁的高澤弘宗,早在高澤忍能獨當一面時,便將實權全部交給下一代,一方面他樂得清閑,另一方面也可以過過自己的日子,而現在面臨這種事,交給年輕人去辦,是比他自己動手來得方便,所以,他幾乎沒有猶豫。「好,你一有消息就盡快和我們聯絡。」
「是。」
???
在那個燈光微弱的老舊殯儀館里,向靚瑤還能清楚的看見牆角糾結的蜘蛛網,她知道自己正陷入一個暗無天日的深淵里,不管她如何使勁掙扎、大聲呼喊,都不會有人來救她。
燈光忽明忽暗,人影稀落,來上香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被照片中那個年約五十、長相斯文的男人教過的學生,但他們僅僅是來此聊表敬意罷了,因此都是來去匆匆。
在她身旁,美其名是來陪伴她的那些親人卻正用惡毒的言語嘲笑著她。
「難怪他老婆會發瘋,要是我有這樣的女兒,我也要生病了。」向家遠房的大嬸鄙夷的瞧著身著孝服跪在地上的她。
「不只他老婆瘋了,我看連他也瘋了。」另一位叔叔也低聲的開口。
「要是不瘋,怎麼會下這麼重的毒手?他真以為他女兒是什麼冰清玉潔的大閨女啊!」
「我听得挺迷糊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旁邊的人疑惑的問。
「你沒看這幾天報紙的社會版嗎?全在寫這件丑聞哪,向家是造了什麼孽,居然會出了這一門瘋子。」
「瘋子?我瞧這女孩長得挺美的,不像是瘋子啊!」他看了美麗卻蒼白的向靚瑤一眼。
「美?你瞧瞧她母親不美嗎?可卻是一個瘋子啊!」她指指照片上的男人,「還有,他也真是造孽,好好的一個大學教授不當,偏偏愛上那個瘋子,日子久了,我看他不瘋也難。」
「你說了這麼多,可還是沒提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說來真是向家造孽啊!他不顧眾人的反對,娶了那個瘋女人,還生下一個女兒,為了不讓母親影響到女兒,高中一畢業就把她送到美國去念書。本來,他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誰知道他女兒交了一個男朋友,還帶著男朋友回台灣,不知怎麼搞的,他卻把女兒的男朋友打成重傷,然後再自殺。」
「這不是造孽是什麼?而且,他女兒居然還有臉對記者說她男朋友強暴未遂!所以,我說他瘋了,他女兒也瘋了,一家全是瘋子!」
「這麼說來,他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快要瘋狂,才索性自殺的。」
「那他女兒也快了吧?她身上流著被詛咒的血,遲早有一天也會瘋狂的。」
一群人的冷嘲熱諷將她逼入絕望的深淵,她最最親愛的家人已經離她而去,她卻要留在這無情的世間。這是什麼報應?爸,為什麼你不讓我干脆死去算了。
向靚瑤的噩夢並沒有結束,時序繼續往前推——
幾天前,她還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剛拿到畢業證書,正準備分擔爸爸的辛苦,和他一起照顧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的媽媽。
她踏上老舊的公寓階梯,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只因為她身旁那個男人臉上明顯的厭惡神情。
丙然,見到她的母親後,他崩潰了,那凶惡狠毒的眼神令她畢生難忘。
待在狹小的客廳里,他甚至沒有等到爸媽睡去,便開始發飆——
「向靚瑤,你騙得我好苦!」
「我騙你?」她愕然。
「哼!你可真厲害,居然能把我耍得團團轉!同校四年來,我每天都挖空心思討你歡心,甚至為了你和其他女孩斷絕來往,沒想到,你居然敢騙我欠?!」
「我到底騙了你什麼?」她真的不懂啊!
「你媽是瘋子,她生下的女兒也可能是個瘋子,我不要將來我的小孩也是瘋子!」他惡狠狠的朝她大喊。
她的血液全部為之凝結。「我……不知道,我……我沒想過……」
「哼!你到現在還在裝無辜!你是有預謀的吧?知道我家有錢,才來巴著我,好替你養你的家人,是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他的一字一句都如刀般割著她柔弱的心。
「我告訴你,我們之間完了!不過……」他突然露出婬邪的笑容,「你的身子倒是可以玩玩。」
「不要……」
他不理會她的哀求,粗魯的將她壓倒在地上,她驚惶的眼淚只換來他更粗暴的對待,他用力的撕扯著她的衣服,那雙曾經溫柔對待她的雙手,如今正在她的身上烙下丑陋的印記。
她幾乎赤果的躺在他的身下,看著他猙獰的臉孔,竟找不著一絲曾有的柔情蜜意,耳中充斥著他邪肆的言語與粗重的喘息,這一刻,她無比痛恨自己的美貌……
突然,一陣花瓶的碎裂聲從兩人的上方傳來,她看見他頹然的倒在她的胸前,熱燙的血液沿著她的直淌而下……她獲救了!這是她腦海里竄過的第一個想法,但是,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卻呆住了。
「媽媽!」是她那美麗卻瘋狂的母親。
「噓!不要怕,壞人被我打死了。」邱可人一邊說,一邊還用力地把碎花瓶往那個男人的頭上砸去。
「可人!」向述堯從房間里沖出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打死他、打死他!他是壞人!」
好不容易月兌離魔掌的她,驚魂未定的呆坐著,「爸,他是不是死了?」
向述堯沉思好一會兒才道︰「別怕,爸知道該怎麼做,為了你們,爸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待會兒如果警察來了,你什麼都不要說。」
「啊——」向靚瑤猛地坐起身,她的小臉比紙還蒼白,汗濕的發梢緊緊貼在頰際,大大的黑眸盈滿驚恐,身子不斷地發抖。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噩夢卻還是時時刻刻的糾纏著她,每夜折磨著她的身心,她趴在床上,無助的哭泣著。
「忍……求求你救救我吧!你真的會喜歡像我這樣的人嗎?知道我的家世後,你還會說你喜歡我嗎?」她放聲哭泣著。她怎麼也不想讓他知道如此真實而丑陋的自己啊!
如果可能的話,她多想連同這個秘密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