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不是什麼鼎鼎有名的大企業家庭,更不是上流社會的有錢人家,雖然家境真的還挺不錯的,經濟上不只沒有後顧之憂,平時也有余力行些大小善事,但再怎麼說,仍不足以被拱到台面上成為焦點話題。
但是,現在郝家不只在自家小區出了名,報章雜志更用大大的標題,大篇幅報導這百年來恐怕都不可能再次出現的奇怪現象——
小四女學生善良的心感動銀行搶匪,讓搶匪自動棄甲伏罪!
事情簡單來說是這樣的郝家的小女兒前天放學經過銀行時,剛好遇到方才洗劫過行員的銀行搶匪,那個搶匪在听到不遠處的警車鳴笛聲時,順手抓了她來當人質。
因為那一帶是菁華地段,不少名人政客都在附近置產,所以出動的警力比其他地方發生類似的搶案時還多。
搶匪不到幾分鐘就被警車包圍,他情急之下拿刀架在郝家小女兒的脖子上,威脅若不放他一條生路,他便在小女孩脖子上劃一刀。
就在眾人繃緊神經,不斷想如何幫她月兌身,郝家小女兒突然輕推開搶匪的手,轉過身面對他。
沒想到一個小女孩會有膽子反抗他,搶匪的手被推開時還愣了一下,隨後才重新把刀架回她的脖子上,惡聲惡氣地說︰「你想干什麼?你不過是一個小孩,不要以為有辦法反抗我!」
郝家小女兒只是眨眨眼,視線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後卸下背在後背的書包,低下頭,從書包里找東西。
「喂!你還敢亂動!刀子不長眼的你不知道嗎?難道你想找家伙對付我?別開玩笑了,你只是小孩子……」
搶匪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郝家小女兒從書包里拿出一片0K繃,撕掉包裝,往他手背上貼去。
「你手被割傷了,應該很痛吧?我沒帶消毒藥水,只有這個了。你先貼著,回去記得上藥,要不要再給你一片?」她又從書包掏了一片0K繃遞給他。
瞬間在場的所有人,不管是看熱鬧的路人、還是來捉賊的警察們,甚至是搶匪都紅了眼眶。
不久,只見搶匪丟下刀子跪在地上,之前的惡行惡狀完全消失,「嗚……我、我對不起……我真的只是需要錢養我的兩個小孩……」
搶匪已不再有搶匪的樣子,他只是因為長期失業,妻子跟人跑了,留下兩個襁褓中的孩子,餓了好久,而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行搶的落魄男子。
他泣不成聲地哭訴自己的處境,不斷對著郝家小女兒道歉。他沒想到她被他架來當人質,非但沒有對他又打又罵,甚至是害怕哭泣,反倒是關心他剛才行搶時不小心劃到自己的傷口。
這麼小的孩子都這麼溫柔善良,他這個對小孩子出手的人,無論有怎樣不得不的苦衷,終究還是愧疚啊!
郝家小女兒很努力地消化著眼前跪在地上的男人那斷斷續續哭訴的語句,總算听到了重點——原來,壞叔叔家里有寶寶要養,壞叔叔沒錢啊!
她第三次將手伸進書包,這次不是拿0K繃了,而是把自己的小零錢包拿出來,先打開小錢包,再拉壞叔叔的手要他攤開掌心,接著在大家錯愕的神情中,將錢包里的所有財產倒在他顫抖的大掌里。
「這……這……」搶匪說不出半句話,只是震驚地看著她。
「叔叔,剛剛那些錢得還給銀行或交給警察叔叔,因為那些是別人的錢,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我們不能亂動別人的錢喔!可是我有錢,我同意給你,所以你可以拿去買東西給你的小孩子吃。」
自認幫忙解決了一個問題,她開心地笑了,那笑,剌痛了搶匪。
「嗚哇!?我真的太對不起大家了!我真的愧為人父!我、我錯了……請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
于是,就在搶匪自動舉起雙手,乖順地讓警察帶走後,這場原本驚險萬分的緊張場面完全走了樣,變調為溫馨感人的幸福大結局。
而在報章雜志還來不及刊登前,就有人拍下所有過程貼到網站,還人肉搜索出行善小天使的底細,登時讓郝家聲名大噪了起來。
所以後來雖然報章雜志依法把照片做過處理,讓讀者看不出郝家小女兒的長相,而且只透露姓氏沒有報出全名,但在網絡世界里,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能查,大家早已找出那位讓搶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小小天使啦!
小天使呢,原來長得玲瓏標致,一雙水漾的大眼瓖在一張白里透紅、水女敕Q彈的白皙臉皮上,搭上小巧的鼻子和紅艷艷的嘟唇,可愛的臉蛋被一頭天生卷翹卻異常柔軟的黑發給包覆著。
說漂亮是太過,但說可愛就還要再追加個五百倍,讓人不禁主動將她幻想為純真靈動的小小天使一枚,真的只差一對白色翅膀了。
而她的名字呢?
呃……好像跟她的人搭不太得上。
因為天使應該有一個月兌俗又清新的稱呼不是嗎?
但郝家的夫妻也不知道是有意還無意,膝下兩名子女全都取了個讓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名字。
老大,也就是生來一副桃花臉,還不管男女全都通殺的哥哥,叫「郝詠銘」。小的,也就是生來一副天使臉孔,惡魔看到也會不由自主地擠出笑容,忍不住掐掐她ㄉㄨㄞㄉㄨㄞ巧雙頰的妹妹,叫「郝詠嫻」。
「好有名」跟「好有閑」,難怪他們一家子老是眉開眼笑、和樂融融的,就連這會兒大批記者包圍他們家,堵住了他們唯一進出的通道,郝家一家子還是端著熱情的笑容,熱絡地替各位記者大哥大姊們備上熱茶和甜點,嘴里不斷慰勞地說︰「你們辛苦了,其實只是小事一樁,還勞得你們跑到這來,真是感謝!」
哇,這家子祥和的光芒簡直囂張地直沖天際了!
原本是來搶新聞的記者們,因為郝家的多禮,簡直恨不得能馬上奮筆疾書把他們寫成英雄世家,務必以將郝家的善行揚名國際為己任,因為他們實在是人太好了。
就這樣,原本就很會敦親睦鄰的郝家,在這個小小的寧靜小區里頓時變得更加受人愛戴,來踩門沾沾名氣的鄰人每天都有,而郝家也樂得將自家與生來的熱情發揮到淋灕盡致,因為他們天生就喜歡幫助人、天生就很樂觀、天生就覺得人性本善。
當夜晚降臨,最後一個客人也笑著離去後,陪著送客最後欲關上家門的郝詠嫻,眼角瞥到前院柵欄外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行?」
郝詠嫻重新打開大門,小跑步到前院的柵欄邊,對著臉上又添了新傷痕的鄰居兼同班同學熱情打招呼。
「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小行!小心我扯爛你的嘴!」
與郝詠嫻同年紀,只大她兩個月的裴易行模仿他听慣的大人口氣,威脅著像天使般的青梅竹馬。
然而,早就習慣他這種口氣的郝詠嫻一點都不在意,仍是笑笑地隔著柵欄拉住他的手。
「來來來,我們剛好要吃晚飯,一起進來吃啊!」
小男孩有點抗拒,但郝詠嫻知道他只是愛面子,所以仍是拉著他往柵欄的入口處走。
「今晚我們要吃烤鴨喔I.你也喜歡吃吧?」
「烤鴨?你媽自己烤的?」他知道郝母的蔚藝不錯,但連烤鴨都行嗎?
「不是啦,是一位記者大哥特地拿來的,人好好喔!」
「笨!他是要挖新聞好不好!還有,誰像你這麼蠢的?被人拿刀子架住脖子,還關心捉你的人有沒有受傷,你腦震蕩嗎你?」一邊講,一邊用兩眼迅速掃了下她全身上下,似乎真的沒有受傷。
這幾天她和她家都被記者包圍,他也找不到機會來看看。還好,目前看來她除了一樣笨之外,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
裴易行一邊罵,一邊被郝詠嫻給牽進了前院,來到了郝家大門,迎面而來的是另外三張郝家人熱情洋溢的笑臉。
「小行來啦,一起吃飯吧!」
「說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行!小心我……」正要飆狠話的小男孩,驀然想起他面對的可是平日待他極好的長輩,及時住了嘴。
郝父笑著模模裴易行的頭。
「好了、好了,趕快進來吧,不然待會飯菜都涼了。」
「等下吃完,我幫你抹一下藥,你又和你爸打架啦?」長他和自家妹妹兩歲的郝詠銘不理會裴易行的臭臉,稱兄道弟地將胳臂掛在他的肩膀上。
「哼!這些傷是我不小心自己弄到的,可不是被我爸打傷的。」裴易行抹去嘴角上一抹干掉的血漬,努力忍住臉上傳來的陣陣疼痛。
「哈哈哈,又沒人問是不是你爸打傷的,你干麼不打自招啊!」郝詠銘一點都不給他面子地大笑。
但讓裴易行生氣的不是明知故問的郝詠銘,而是郝詠嫻那句——
「哥哥,你不要這樣啦,你明知道小行不喜歡讓人知道他爸老是打他出氣的,我們就裝作不知道嘛!」
裴易行恨不得立即沖出郝家大門,永永遠遠都不要再進來了。
他到底是為什麼會認識這一家子的啊!
應該是在上上學期……小學三年級那時吧,他被分到和郝詠嫻同一班。
在他們未同班前,他與她同樣都是風雲人物。
一個是科科滿分、表現優異、討人喜歡、人緣極佳的善良乖寶寶;另一個是科科抱蛋、表現奇差、人神共憤、人緣……最後這項就一樣是「極佳」了,只是,順從物以類聚的法則,裴易行的人緣好則是那些小混混們極力推崇出來的。
他不但很會打、很會嗆一還很會照顧朋友和小弟,這種人以後絕對是做大哥的料。明眼人就現在趕快跟隨,他們相信跟著裴易行,以後絕對是吃香喝辣。
他們也時常在導師室遇到,一個是被叫過去訓話的——個是幫同學或老師送作業簿的。
本來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想到會在三年級時分到同一班,而且還結下不解之緣。
那天一是在四年級時一個入秋的傍晚。
上完最後一堂課的同學們在下課鐘聲還未響完就急急忙忙背起書包,各自作鳥獸散了。
由于明天是周六,有些同學在今晚安排了活動,或是與各自的家人有計劃,所以歡笑聲直到教室已空蕩蕩的,還能從外頭走廊的另一端听到。
自願留下來整理最後一堂自然科學課用到的教材器具,郝詠嫻拿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塑料盆,將各小組桌上的教材先用抹布拭淨後——放進塑料盆里,準備待會送到地下室放教材的地方。
收拾得差不多時,教室突然走進一人,她抬頭一看,原來是八堂總會蹺掉六堂課的裴易行。
「現在是放學時間,你怎麼回來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天生就有服務的熱忱,郝詠嫻自然地問。
裴易行先是掀唇冷哼了聲,才不屑地嘲諷,「你以為你誰啊?老是裝出一副乖乖牌的樣子,有夠做作的!我看到你就惡心,你能離我多遠就多遠,省得礙我的眼!」
郝詠嫻這種乖乖女他不是惹不起,而是連那個力氣他都覺得是浪費。
痹學生他看多了,都嘛是為了討老師、父母,那些戴著偽善面具的大人們歡心,看了就討厭!尤其又數眼前這一尊最假,所以雖然他很喜歡去惹乖學生,看他們被嚇到哭的樣子真的很爽,但唯獨眼前這一尊,他連多看她一眼眼楮都會痛,踫都不想踫。
從沒被人這麼嫌棄過的郝詠嫻彷佛沒听到他的嫌棄一樣,忽然想到什麼,放下擦了一半的教材,轉身跑到她的座位翻書包。
「啊!找到了!」花了一些時間,總算翻出她要找的東西。
本來只是因為家里有個正在發酒瘋的老頭,所以才暫時委屈待在學校晃晃的裴易行,因為好奇而停住腳步,想知道她到底是在找什麼,該不會是要找家伙對付他吧?
哼!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