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騎士 第一章

中國上海

兩輛轎車同時在一棟頗富異國情調的花園洋房前煞住,兩個年輕男子從其中一輛奔馳車里走下來,另一輛跑車則在停穩後,也走出一個英挺男子,三人一見面互相打個招呼,一起進入鍛造的鏤花大門,門右邊的磚柱上掛著一塊長形木匾,上頭以金漆寫著四個沉穩的大字──祥和會館。

這是棟深具異國風格的古老建築,在上海,有不少這類型的房子,這些幾乎都是百年前外國人所遺留下來的,雖老舊,卻已成為許多人爭相競購的目標,尤其是這種還附有美麗花園的宅子更是熱門,只要稍作整修,其特殊的風情便會從歷史中回魂,與上海其它摩登的新建築互相斗艷。

走進門內,一個月復地寬廣的花園便映入眼簾,維護得很好的綠地及花圃,以及歐風的尖頂主屋,讓人很難猜出這里便是祥和會館位于上海的營運分部。

祥和會館早在五年前便決定把勢力轉移到上海,除了因為香港的景況衰退得太嚴重之外,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上海是滕家的故鄉。

當年滕家先祖滕紹恩便是從上海灘發跡,在那個龍蛇雜處的年代,出身青幫的滕紹恩帶著五位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建立了祥和會館,為滕家的霸業打下根基,「麒麟王」的名號也是從那時開始不脛而走。

後來,因戰事而時局大亂,滕紹恩不得不下令遷離上海,避居香港,在那里落地生根。

五位忠僕奉命守護著滕家少主遷往香港,等候滕紹恩,不料滕紹恩身陷戰局,不幸身亡,五位忠僕于是以「五行麒麟」之名守護著滕家的少主及產業,重新在香港打造另一番全新的局面。

多年來,祥和會館勢力的觸角雖然也向中國內地伸展,卻從未想過將重心轉移過來,直到五年前,麒麟王滕峻和五行麒麟看準上海已有成為整個亞洲市場中心點的發展趨勢,于是設下了「歸巢計劃」,並將整個計劃交給他們的下一代來執行。

眼前的三個男子便是五大家族的新生代,他們為了計劃,兩年來一直待在上海,為祥和會館勢力深耕而奮力不懈。

但今天,他們放下手邊的工作,為的就是來這里見一個人。

一個極為重要的人──

「是真的假的,那個自閉的小丫頭真的到上海來了?」

開口的是那個駕著跑車來的男子,三人中他最高大帥氣,頂著一頭時髦的深棕色披頭,發尾微鬈,長過耳際,服貼在後頸,劉海自然地垂覆在雙眉間,正好瓖圈住一張輪廓深邃英俊的陽剛臉龐,名牌PRADA黑色深V型開襟條紋襯衫下勻稱的肌理隱隱若現,更突顯他那身率性而不羈的豪邁氣息。

他是祥和會館五大家族之一方家的孩子,也是上一任土麒麟方騰的幼子,名叫方闊,二十一歲,由于對念書沒什麼興趣,在美國大學讀不到兩年就回國,被老爸方騰派到上海協助哥哥方廣在上海的家族業務。

「阿闊,別亂說,她很可能是我們將來的主子。」另一個身著合身銀灰色西裝的男子轉頭輕斥。

他是丁略,二十四歲,丁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他除了和他父親丁翊一樣有著精煉嚴厲的個性及清俊的外貌,在商場的手腕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早在他二十歲時長老們就已認定他是金麒麟的接班人,前年,丁家辦了一場儀式,正式交付「金麒麟印石」,命他為金麒麟,接管丁氏家族的事業體系。

「她是你們的主子,可不是我的,別忘了,土麒麟是我哥。」方闊朗笑一聲,以略帶看笑話的口氣道。

有個優秀的哥哥方廣替他罩著,他才不用去扛家族的責任,也才能輕松自在地游戲人間。

「土麒麟還沒決定是誰呢!」和丁略一道前來的男子笑睨他一眼。

從外貌看來,他算是最樸實的一個,簡單的普普風格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褲,清爽簡單的頭發,乍看之下像個尋常的大學生,但仔細一瞧,那份逼人的機敏與睿智的神采卻令人無法忽視。

江洵,水麒麟江澄的兒子,是個計算機天才,精于數理及生物科學,有人說他簡直是他父親的翻版,不過,由于有個古靈精怪的母親,他的個性多了一點江澄所沒有的靈黠,加上驚人的智商,因此顯得更加難纏。

「是啊!長老們可還沒決定由誰繼承土麒麟,你還有機會。」丁略哼笑一聲,看了方闊一眼。

這小子游手好閑得也太久了,看得令人心里真不平衡。

「那也輪不到我,我們方家什麼不多,就男丁特旺,就算我哥沒當上,也還有我那些堂哥堂弟呢!」方闊吊兒啷當地聳聳肩。

方家的確子孫滿堂,上一任土麒麟方騰就有一兄一弟,如今分別生了兩個兒子,因此,土麒麟的人選足足有六人之多,而這群孩子除了方闊之外表現都不俗,因此長老們和麒麟王才一直無法決定該由誰來繼承土麒麟的位置。

「也對,方家男生還真多,要是滕家也如此就好了,我們就不用去伺候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了。」江洵笑著搖搖頭。

「滕家真要男丁眾多也麻煩呢!自古,王儲一多就有事,比較起來,還不如只生一個。」丁略正色地批判。

「但只生一個風險太大了,萬一有個車禍什麼的……」方闊意有所指地揚了揚嘴角。

「阿闊,這件事在咱們祥和會館是個禁忌,不能隨便提起。」丁略馬上丟一個警告的眼神給他。

「是是是,不能提,只能想。」方闊譏諷地扮了個鬼臉。

原本要繼承麒麟王的候選人在四歲時就掛了,這件事似乎對滕家及長老們打擊很大,于是下令不準館里的任何人再次提起當年那件意外。

「你就不能正經點嗎?阿闊,老是嘻皮笑臉的,難怪得不到長老們的青睞。」丁略橫他一眼。

雖然很多長老不看好方闊,不過,從小方闊就和他們幾個特別投緣,五大家族隨著一代代繁衍,子孫也隨著開枝散葉般日漸增多,在這些新生代中,並非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像方闊的哥哥方廣和其它的方家男孩就一直打不進丁略和江洵他們的圈子,大家相處是很和諧,但總像隔了層紗一樣,聊不上話。

偏偏方闊從小就是丁略和江洵的死黨,他的豪放不羈和率性向來對同年齡的伙伴別有一番獨特的魅力,只可惜他的這項優點長老們看不見。

「我要那群老頭子的青睞干嘛?我要的是女孩子們的青睞!」方闊翻了個白眼。

「青睞你的女孩還不夠多嗎?來上海半年,你交的女朋友可以組一支足球隊了!」江洵揶揄地啐笑一聲。

「哪有那麼夸張?」方闊立刻反駁,「我只不過換了四個……」

「你如果把追女孩的精神拿來做點正事,一定教人刮目相看。」丁略挖苦道。他總覺得和女人鬼混的方闊是在浪費生命。

「算了!那太傷腦筋了。」方闊不屑地揮揮手。

江洵和丁略很快地互看一眼,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方闊並非無能,只是從小在哥哥優異陰影下長大,導致他早就喪失了斗志,他會如此放浪形骸,純粹是叛逆的情緒在作祟。

正邊聊邊走,大門突然打開,一個長相亮眼的大男孩一臉不耐地走了出來。

「絕倫!」丁略揚聲喊他。

那男孩抬頭看見他們,立刻煩怒地大嚷︰「Damnit!我不想再等了!」

他是武家才剛指定的新任「火麒麟」武絕倫,一身猖狂驕傲的氣焰,不但繼承了父親武步雲的火爆個性,更遺傳了母親駱穎芃那方的神秘氣韻,魅惑人心的英俊臉龐上,那雙會隱隱放電的漂亮眼瞳更是渾身上下的焦點。

身高一八三,高挑俊挺的他其實才剛滿十九歲,武絕倫可謂歷代最年輕的「火麒麟」,長老們雖然知道他狂妄倨傲、剽悍又難馴,可是他從小就膽識過人,勇敢果斷,因此才能在武家幾個男孩中月兌穎而出。

「怎麼了?」江洵走向他問道。

「等了半天,那丫頭到底來不來啊?浪費我的時間!」武絕倫將極具個性化的沖天短發往後一抓,漂亮的雙眼盛滿了惱怒。

「長老們不是說她下午一點半就會抵達嗎?所以要我們等她休息一下,四點來這里見她……」丁略也踱了過來。

「你們自己看看,都四點半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避家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武絕倫揚了揚手中的腕表。

「怎麼回事?打電話給派去接她的人,看看她現在人在哪里。」丁略皺起了雙眉。

「剛剛我就打了,那幾個笨蛋居然沒開機。」武絕倫哼道。

「她會不會走丟了?畢竟她是第一次來上海……」江洵突然想到,他們正在談的那位主角還真的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總不會連保鏢也走丟了吧?再說,滕叔絕不可能讓她一個人來的,一定還有人陪著她。」丁略立刻道。

「可不是嗎?她可是滕家的寶啊!你們最好趕快去找找,免得你們未來的主子在上海迷了路,鬧出笑話。」方闊譏諷地笑道。

「阿闊!」丁略朝他怒斥一聲。

「誰說她是我們的主子了?我們的主子還是滕叔,我可不想被一個女娃兒騎在頭上。」武絕倫不服地怒道。在他心中,只有滕峻夠資格命令他。

「你再怎麼不願也得認了,因為她百分之百絕對會成為下一任的『麒麟王』。」江洵淡淡地宣稱。

「那也要很久以後的事了。」他又哼了哼。

「不會太久的,以五行麒麟這麼快就接替來看,麒麟王離卸任的日子也不遠了。」丁略早有耳聞,滕峻似乎有早點退休享清福的想法。

「沒錯,滕叔最近動作頻頻,他想讓他女兒早點接手的意圖非常明顯。」江洵也有同感。

武絕倫為之語塞,皺著臉沒有再說什麼,他嘴里嚷嚷,心里其實明白得很,即使自己再怎麼反對,都得對這件事認命,畢竟滕家就只剩下一個女孩,麒麟王理當非她莫屬,日後他都將得听命一個被風一吹就會倒的女娃兒指使了。

「好了,絕倫,換個角度想,這也不錯啊!主子弱一點,正好可以發揮發揮你高強的實力。」方闊又笑嘻嘻地奚落。

「少在那里說風涼話了,阿闊,等你當上土麒麟,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武絕倫痛惡地瞪他一眼。

為什麼這小子就能置身事外?可恨!他在心中咒道。

「我絕不可能當上土麒麟的。」方闊悻悻地笑了。

「當不當上都一樣,五大家族從百年以前就是滕家的手下,所以,即便你當不成土麒麟,她都是你的頂頭上司。」丁略犀利地直指重點。

方闊一怔,的確,滕家和五大家族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主僕,只要是五大家族的一員,在滕氏家族面前都得矮一截。

「但起碼我可以逃得遠遠的,你們可不行。」他發現,和丁略他們比起來,他還算幸運的了。

「是嗎?話可別說得太滿,我記得小時候那丫頭就特別黏你,也許,到最後最逃不了的人是你。」丁略抿了抿嘴,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

「是哦!我差點忘了,你還曾經當她的騎士,天天護著她上下學……」武絕倫壞壞一笑,心情陡地好轉。

方闊臉色一變,那一段往事可說是他最大的恥辱。

「那是我被迫的……」他擰起了濃眉。

「可是在這麼多男孩中,她卻偏偏只中意你啊!」江洵也笑了。

「好了,過去的事別再提了,小時候我已經伺候過她了,現在,她再也不關我的事。」他像在躲避瘟疫般迭聲撇清。

「不關你的事你干嘛還過來?今天長老交代五行麒麟要親自與她見面,要來應該是你哥方廣吧!」武絕倫故意問道。

新任五行麒麟中除了「土麒麟」之外,其它都已定案,連「木麒麟」都已毫無意外的確定由林劍希之子林天縱接手,這陣子「土麒麟」的繼承人也呼之欲出,內部傳言方廣將以佔了絕大多數優勢而出線,因此他才會特地說這些話損損方闊。

「要不是我哥正巧到日本去,硬是命令我替他來看看,我才懶得來這里呢!」方闊哼道。

「你還真听你哥的話啊!」武絕倫不喜歡趾高氣揚的方廣,不禁冷言訕笑。

「你……」方闊眉峰一攢,怒氣微生。武絕倫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最不喜歡別人提起他對哥哥方廣的復雜情結,偏偏這個臭小子硬是要尋他的晦氣。

「好了,你們別鬧了。」丁略在兩人鬧開之前出面打圓場。

方闊恨恨地瞪了武絕倫一眼,武絕倫則大剌剌地揚起了下巴,毫無道歉的意思,兩人之間怒火暗生,一觸即發。

就在氣氛僵凝之際,一輛車在門口停下,適時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有人從車內跨了出來,那優雅的姿態和悠然的步伐,不用猜也知道來者是誰。

「天縱,你也來啦!」江洵喊著來人的名字。

林天縱,甫上任的「木麒麟」,林劍希的長子,二十歲,經過名家設計的特殊微鬈發型,以及頂極名牌的服飾、墨鏡,更加彰顯他那份超凡月兌俗的貴族氣息。

俊美的臉孔和修長勻稱的身材讓他如一顆明星般,閃著耀眼的光彩,但是,在那奪目的天使面孔下,卻有個冰冷而淡漠的性子,雖然看來彬彬有禮,事實上卻從不顯露真情緒,彷佛隔層厚牆,教人難以捉模,有時連其它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大家怎麼全站在屋外?」他好奇地摘下墨鏡,看了他們一眼。

「沒什麼,只是今天的主角還沒出現而已。」武絕倫沒好氣地道。

「她還沒到嗎?」林天縱愣了愣。

「也許真的出了狀況了,江洵,你查一查計算機,看她有沒有搭上預定的班機。」丁略隱隱覺得不妙,轉頭朝江洵道。

「我查過了,她搭的班機一點半就到上海了,按理說,早該在這里等我們了。」江洵立刻道。

「別太緊張,也許她只是想先逛逛上海再進來。」林天縱慢條斯理地說道。

「逛上海?你又不是不認識她,以她那種個性,可能去逛街嗎?」武絕倫冷言駁斥。

「說不定她轉性了,好歹咱們也有三年沒見到她了,十八歲的女孩,不正喜歡買衣服什麼的。」林天縱悠哉地抿了抿嘴。

「那小表會轉性,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從小她就別別扭扭的,老把自己悶著,問什麼都不響應,每次和她說話我都會心髒休克。」武絕倫翻了個大白眼。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她有這麼嚴重?」林天縱似乎沒什麼印象。

「你根本懶得和她接觸,當然不記得。」武絕倫順帶挖苦他一番,林天縱本來就是個極冷調的人,太內向的人一點都別妄想他會主動問候接近。

「行了,現在沒時間討論她的個性了,當務之急是快點找到她。」丁略把主題拉回重點。

「去問問滕叔就知道了,他一定知道她的行蹤。」武絕倫覺得這是最簡單的方法,祥和會館里誰不知道滕峻有通天本領,任何事都逃不了他的眼楮。

「不可以!不能找他!」江洵很快地阻止。

「為什麼?」武絕倫和林天縱納悶地問。

「因為,這很可能是項測驗。」丁略代替江洵回答。

「測驗?」林天縱愣了愣。

「沒錯,給新任五行麒麟的第一項測驗──找出我們的公主!」丁略眼中精光一閃。

他一說,在場的每個人都懂了。

現任麒麟王滕峻乃天底下第一號難纏又令人畏懼的人物,他足智多謀又詭計多端,像他那種人,怎麼可能放任自己的女兒音訊全無?

所以,這件事絕對不單純。

「也就是說,他想測測咱們的能耐,是吧?」林天縱點點頭。

「這也未免太小看我們了,以我們的實力,在大上海要找個人還不容易?」武絕倫自負地道。

方闊盯著他自大的神情,不禁吐槽冷笑,「你會這麼說,就表示你還不夠了解滕叔,當心到時找不到人在他面前丟臉。」

「我怎麼可能會丟臉?不用一個小時,我就能找到她。」武絕倫狂妄地道。

「一萬人民幣,我賭你三天都找不到。」方闊挑釁一笑。

「賭了!我就把她找出來給你瞧瞧。」武絕倫走到他面前,雙手扠腰,決定和他杠上了。

丁略實在拿他們倆沒轍,他們兩人之間相差兩歲,外形及個性都不相上下,從小就打打鬧鬧,誰也不讓誰。

「阿闊,你還賭咧,有空的話就幫我們找人。」江洵真見不慣他閑著。

「我又不是五行麒麟,要找你們去找,沒我的事,我走了。」方闊攤了攤雙手,帶著氣人的輕松微笑轉身走開。

「喂,你不擔心她嗎?也許我們猜錯了,她真的陷入險境……」江洵沖著他忽道。

方闊停下腳步,怔了一秒才回頭。

「我干嘛擔心她?該擔心她的是你們五行麒麟,不是我。」他自嘲地聳聳肩。

說罷,他擺擺手,瀟灑地走出大門,上了他的跑車。

開什麼玩笑,連白痴都知道這渾水蹚不得,他多年前早有前車之鑒,那丫頭是個麻煩,一沾上就擺月兌不掉,他好不容易才逃開,怎麼可能會傻得再被綁住?

還是溜之大吉。

一想到此,他更加不敢逗留,將油門深踩,加速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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